向来是大清早就出门勤做生意的封浩,很难得地,这日在近正午时分,这才意兴澜珊地踏出家门。就在他出了本馆,并站在客栈的柜台前对着东翁那张脸发呆了许久后,像是痛定思痛地下了个决定。
“我想搬家。”
“什么?你终于愿意滚了?”喜出望外的东翁,振奋地举高双臂庆贺,“鞑靼,快!快去买十串鞭炮,今晚我要摆桌大宴邻里宾客,庆祝我终于脱离其中一座苦海!”
“我不搬了。”哼,就冲着这张乐歪的脸,再苦他也要咬牙撑下去。
东翁悻悻地哼了哼,“怯,没诚意。”
“封少,你不是说过你死也要赖着东翁吗?为何你改变主意了?”鞑靼歪着脑袋瓜,怎么也想不出是啥原因竟能让视赚钱如命的封浩转性格。
压根就不想让这事见光的封浩,当下没好气地偏过脸,满心后悔起他干啥要听那些姨娘的话,把小花给带来这座客栈里定居兼做买卖。
“是不是因为……”光看他的臭脸就乐开怀的东翁,坏坏地挨在他身边问:“陪候爷大人月下小酌的同伴,又新添了一人呀?
果真是做人不能太铁齿啊,据探子丹心的回报,无处可栖的斩擎天,这些日子来已直接睡在一号房的客户里,而左刚则在被嫌碍事遭踢出家门后,也不得不跟着去一号房里寻找夜里的光明了。
遭人拆穿的封浩,原本就已深锁的眉头,更是因此结成一团拆解不开的结。
他是知道花楚本就崇拜蔺言,因此他也很能够理解她那满心的孺慕之情,可是他万万没料到,打从她搬进这间客栈起,她的拜神举动也随着她与兰言的日日相处变得更加严重不说,昨儿个夜里她居然还问他,反正都同在一个屋檐下,她能不能就搬到义医馆去住,好让她能更亲近兰言一点,让兰言传授她更多独门绝技?
可恶,她以为她娶的是他还是兰言?在她心中,他的重要性难道已远远不如那些毒药了不成?
就快沦为弃夫,因而愈想愈闷的他,将头一转,将近来累积的火气全都转让给他人消受。
他一下又一下地戳着东翁的胸口,“身为客栈主人,就这么让房客跷家乱乱跑对吗?你就不能快点想想法子吗?”
东翁直接摆出了一副跌样,“哼,我没巴不得你们每家都闹家变得算有良心了,要我同情你们这些怨夫?”活该,晚上统统都到一号房集合打发漫漫长夜吧。
懒得理会这类家务事,准备到外头继续勤快干活的鞑靼,走了没两步,险些撞上不知何时跟在封浩身后,还以凄楚不已的目光望向封浩的左刚。
“捕……捕头大人?”
“喂,你干啥最近总用这种泣然欲泣的眼神看着这小子?”看不过去的东翁,一扇敲在左刚的头顶上要他维持形象。
“还不是因他家的小花不肯帮我对兰言下咒……”太过分了,那个花楚白日里跟着兰言一块在义医馆里帮忙就算了,就连晚上也都要粘着兰言讨论什么毒药的药效,而严重被兰言冷落的他,不过只是想请她帮个小忙而已,这样都不肯……
“我不都说过很多次了?”被他骚扰过数回的封浩,烦不胜烦地再解释一回,“兰言本就是小花崇敬的大神,她怎可能帮你做这种事?”
鞑靼百思不解地搔着发,“好端端的,你没事咒自家妻子做什么?”
“我、我……”满腹心酸泪的左刚,吸了吸鼻子后,一骨碌地拉过东翁的衣袖,埋首在其中用力抹泪。
望着客栈里的常客,在左刚一哭之后,全都把目光集中在他们这些惹哭左刚的疑犯身上,还想做生意的东翁,赶紧把他们几个都给拉进柜台里藏藏家丑。
“别哭了别哭了,有什么苦衷就说来听听。”丢人啊,名满全城的总捕头竟哭成这样,往后他还想不想惩奸除恶?
“三号房……孩子有两只。”蹲在地上的左刚,泪眼汪汪地指出个令他心痛的事实,“就连四号房今年也有一只可交差的女娃。”
东翁颇同情地问:“而二号房多年来膝下无子的记录持续保持中?”
“我对不起我家的列祖列宗啊——”照这样下去,别说是想有个孩子了,要是赶不走那个老是赖在他家的小花,他就快加入有家归不得的盟主大人的阵营了。
也觉得他很可怜的鞑靼,忍不住蹲在他的身边扔出一个不怎么安慰的安慰。
“别难过了,不是还有一号房的同你作伴吗?”这种事有时候是注定的。
东翁叹息地摇摇头,“反正那两只妖孽生出来的也定是妖孽,所以他们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不造孽。”
“……有道理。”
“你就再帮我去同小花说说嘛……”不死心的左刚,说着说着,又扭过头以央求的目光看向也被拖进来的封浩。
“甭指望那小子了。”东翁一拳敲醒他的美梦。“依兰言那说一不二的死性子来看,就算是他家的小花真对她下了什么咒,我想,兰言也是一样不肯生的。”
封浩感慨地拍拍他的肩,“所以说,你就认命绝后吧。”这真的是就算帮了也一样没指望的事啊。
左刚两手掩着脸,“我就知道我家的邻居一个比一个不中用……”枉别人还说这间客栈里卧虎藏龙呢,结果真要有事却是没一个济事。
“与其在这儿哭,你还不如回去多求求兰言,说不定哪天她看你这么哀怨,或是天下红雨了,她可能就会改变心意成全你了。”不想日后再被他骚扰的封浩,起身走出柜台时随口敷衍他一句。
“真的吗?”没料到左刚却抬起头,还真把他的胡绉给听进去。
“……我出门却做生意了。”封浩朝天翻了个白眼后,背起地上装满了文房四宝的竹篮直接往外头走。
就在封浩一走,而左刚也不情不愿被东翁踹出家门去一扇门上工不过多久后,站在客栈外头拉客的鞑靼,忽地跑进里头,面上还摆了副尽是不屑的神情。
“东翁,你的新同伙又有生意上门了。”啧,居然勾结了那个小花干这门生意,搞得现下每日来这客栈的客人里,十人中就有三人顺道买那啥子专治不举之药。
“来来来,我是花楚姑娘对外的负责人,有什么事直接与我商谈就成了!”在自家客栈里兼差的东翁,笑咪咪地朝登门的客人搓着两掌,“这位客倌,你是想买毒还买蛊?或是想解咒或诅咒?”
“我想请她为我诅咒个人。”
“何人?”备妥纸张与笔墨的东翁,拉长了耳朵等着将他的委托内容写下。
“贵栈地字七号房的房客。”
“啥?”吸满墨汁的笔尖,顿时点在纸张上,将白净的纸面晕染上了一片黑泽。
“这是订金,事成之后我再付十倍。”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下,委托人慢条斯理地自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搁在柜台上。
低首瞧了瞧那张书了个满夸张数目的银票后,东翁与鞑靼疑惑地交视了一会儿,而后各自抚额用力思索。半响,想不出究竟何事值得起这等天价的东翁,迟疑地看向这名跟他冢房客过不去的陌生客。
“请问……你想诅咒的内容是?”
“我希望他变成女人。”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