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儿,你说的可是实话?」太后狐疑地盯着他,「为娘方才说过,只要是实话,为娘就不生气。」
「儿臣虽然没有直接指使,但在私下对她透露过,一直想从太后这儿拿回那对玉佩。她为了讨儿臣的欢心,寸冒死作案。请太后发发慈悲,饶了她吧,儿臣愿代她受过。」
「皓儿,那丫头到底是你什么人?竟让你如此为她说话?」精明的双眼似乎看穿了什么。
「她是……」事到如今,不说得要紧—些,恐怕救不了小瑾,「儿臣新纳的小妾。」
话音刚落,闻人龙的身子也一震。
太后自然不必说,惊讶得嘴巴微张,「皓儿一向不近女色的,怎么会忽然纳妾?」
「因为她……对儿臣实在太痴情了。」是啊,痴情到为厂一个小小的试探几乎丧命。
「哀家明白了,」太后点点头,「就是为了她,你才不愿意娶乔家千金的,对吗?」
呃,这个联想,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是。」只能如此回答了,只有误会,才有机会救出小瑾。
「哀家明白了,」太后长叹一声,「全明白了。」
「老佛爷能看在小瑾对儿臣一片痴情的份上,饶过她吗?」
「可以,但有一个条件。」语调忽然变得冰冷。
「什么条件?」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当初你雕那对玉蝴蝶是为厂表达对元皇后的孝心,对吗?」
「是。」为何忽然提起这件事?
「那好,哀家要你为我雕一对一模一样的玉蝴蝶,来表达你对哀家的孝心,如何?」
他眉一凝,心中霎时气结。
这妖妇明显是要他背叛亡故的母后!
他实在不明白,死者已矣,母后身前所有的一切,地都到手了,这妖妇还在计较什么?
「世上的能工巧匠有千万,太后何必对儿臣的拙作如此垂青?」他涩笑,心中万股不愿,试着推辞。
「因为我没儿子,所以羡慕那些有儿子送礼物的女人。」太后阴沉一笑,「怎么?不想答应吗?那偷东西的小丫头就只有一死。」
他一怔,一番挣扎,咬唇答道:「儿臣遵旨。」
「去看看那丫头吧,」他一点头,太后的语气就和缓了下来,「这会儿在地牢里,恐怕快冻死了。」
楚皓明顾不得想太多,转身就冲出屋子,长袍翩飞的身影很快没人夜色之中。
「看来他的确喜欢那丫头,为了她居然连这样的条件都答应了。」太后望着那消逝的背影叹息。
「不过王爷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这份感情。」闻人龙在一旁浅笑。
「承安侯,我倒想起来了,哀家此次到你府中来,是为了赏花吧?折腾这半日倒把这事给忘了,」太后忽然道,「花呢?」
「太后请息怒,没有花。」闻人龙跪叩。
「什么?!」
「秋天怎么会开出牡丹呢?这只是一个谎言罢了。」
「你敢欺骗哀家?你可知该当何罪?!」
「臣只是在找一个借口,替太后您找的借口。
「什么借口?」皱眉不解。
「臣知道太后有好些日子没见到王爷,十分挂念他,所以替您找一个来此见他的借口,臣料想太后对花草没什么兴趣,否则光临寒舍这半日,为何光顾着四处寻找王爷,现在才想起要赏花?」
「你……」怒气凝结于眉心,半晌终于散去,「承安侯,你这份心意哀家了解了。不过,皓儿并不知情吧?」
「臣一直严守秘密,太后请放心。」闻人龙恭身道。
「很好,」太后点点头,「朝中之人一直不明白,哀家为何如此信任你,除去你曾救过哀家的性命之外,最让哀家欣赏的,就是你比谁都能察言观色,想哀家所想,做哀家所不能做的事,哀家不会亏待你的。」
*
木兰觉得自己在云里飘浮,四周的云朵像棉花一样聚拢过来,把她的身子软软地围裹,让她冰冷的四肢慢慢回温。
好舒服哦,这是在哪里?空中?还是梦中?
睁开眼睛,她看到四周在摇摇晃晃,好半晌,才醒悟过来,这里不是什么云里雾里,而是一顶软轿。
有人正抱着她,将白裘斗篷披在她的身上,所以她才会这样温暖。
稍稍抬起头,她便看到了那人的脸。
是他?!
一阵惊喜霎时溢满心田……常常在梦里奢望这样的画面,梦见他抱着自己,没想到就在她打盹的时候,梦境成真了。
「你醒了?」
「我怎么了?」木兰懵懵懂懂的。
「你在地牢里睡着了,差点儿冻死!」楚皓明严声叮嘱她,「以后如果身子太冷,千万不能睡着,知道吗?」
「那地方又阴又暗,还很潮湿,我坐在那里实在无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木兰吐吐舌头,「咱们现在去哪?」
「送你回住处。」
「你的住处吗?」她想入非非,也许会有更进—步……
「当然是你的住处!」他忍不住翻翻白眼。
「不过能坐上遂王专用的轿子,我已经很知足了。」她笑着往他怀里缩了缩,想要更靠近他一些,多吸取一些他的温暖。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可一想到今晚的险境,不由得怒火冲天,「我说,你这丫头有没有脑子,太后的东西你也敢偷?」
「只要你开心,玉皇大帝的东西我都敢偷!」她痴痴地说。
「谁说你这样做我会开心?」担心都来不及,这个傻瓜!
「白月姊姊说的,」她一怔,「难道不对吗?」
「哼,她说什么你就信,你是白痴吗?她骗你的,懂不懂!」他的声音不由得扬高,似乎在责骂那个说谎的自己。
「就算她骗我,我也认命,」木兰眸一凝,忽然换了正经而深情的口吻,「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是从她那里听来的。无论是真是假,我都愿意相信,因为……这是我惟—能了解你的途径,除了相信她,我没有别的路可走。」
这话听在他耳里,直入他心里,仿佛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又为她心疼不已。
「你这个傻丫头!」怀抱她的双臂却在不知不觉中收紧再收紧。
他有什么好,让她这般无怨无悔的付出?
「如果你不想我这样傻,以后关于你的一切,就亲口告诉我,那我就不会上当受骗了。」她抬头憨憨地对他笑。
今夜无星,然而她那乌亮的眸中,却似繁星般耀眼。
他再次沉默,无言以对。
「抬轿的是什么人?」忽然,她似想起了什么问道。
「自己人。」这丫头又想搞什么鬼?
「也就是说四周没有太后的人喽?」
「当然,三更半夜的,你当人家不用睡觉吗?如果不是为了抬你这笨蛋回去,我的下人早早歇息了。
「那好,」她贼贼的眼珠一转,「拜托帮个忙,抬我到湖边。」
「什么湖?」楚皓明简直要给她搞晕了。
「就是我之前跳进的那个湖啊!」
「你要去那儿?做什么?」他眉心一蹙,狐疑地盯着她。
「等会儿王爷就知道了。」木兰一脸神秘,调皮地笑说。
夜半越加寒冷,湖边吹着夜风,令人直打哆嗦。
木兰下了轿,迳自来到湖边,望着月光下的湖影,俯身轻轻拨了拨涟漪。
「喂,你到底想敞什么?」楚皓明跟在她身后,满脸困惑不解。
她莞尔不答,忽然,身上的斗篷一褪,扑通一声,娇小的身子跃入湖中。
「这丫头疯了!」他大叫不妙,顾不得多想,也跟着跳进湖里。
刺骨的感觉立刻弥漫他全身,但他忘了寒冷,只急着在湖水中寻找那娇小的身子。
哗——
好半晌,那丫头才从水底浮出来,湿漉漉的发丝缠着她一张兴奋的小脸。
「你找死啊!」见到她,楚皓明气得大吼,—把捉住了她,以免她再次失去踪影,「到底哪根筋不对?这么冷的天,你干么又跳下湖里?」
「我、我在找这个。」她打了个喷嚏。
「什么?」月光下,楚皓明看清了她手中的玩意儿,不由得怔住了。
玉蝴蝶?
那对据说已经沉入湖匠消失不见的玉蝴蝶,此刻好端揣挂在她的指尖上。
「你从哪儿找到的?」他大惊,「湖里?」
「对啊,呵呵,我之前把它们藏在这湖深处的泥里。那些笨蛋都被我骗了,以为再也找不着了。」木兰得意扬扬,「他们万万没想到,本姑娘水性居然可以这么好!」
「你……」母亲的遗物失而复得,他非但没有半点高兴,反而急火攻心,「湖里那么黑,万一有水草绊住你的脚,或者陷入泥中无法脱身,怎么办?你真是一个不要命的疯丫头!」
「我是可以不要命,只要你不再为童年伤心就好。」她凝视着他,一字一句真诚地说。
不知为何,有种酸涩却感动的滋味涌上他的心头,让他霎时间说不出一句话。
他垂眸,一言不发,只是托着她,轻轻往岸边划去。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七年前为他做泥人的女孩子。
都是那样任性,那样痴心,那样憨憨无邪地笑着。
对于这样的女孩子,他向来没有办法应付,一颗心只会随着对方的纠缠而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