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直往上冲,唐满月觉得自己脸都快烧起来。若要她说实话,这男人除非死了,否则对她是很难规矩了。但是这种话,她是万万不会说出来的,所以只能暗自气闷不已。
“床借你,放我起来。”
沐非尘不答话,只是伸脚勾开床帷,两人顿时处在密闭的床帐内。
“沐大少—”她恼怒的嚷着。
“最好不要跟唐夫人回府。”
他的话让她暂时停止挣扎,柳眉微蹙,“不回去,如何退亲?”
“可以飞鸽传书将你的意思先告知唐大人,然后我会托朋友将那信物直接送达贵府,由唐大人出面处理退亲事宜。”
“你是担心小侯爷吗?”
“你说呢?”
唐满月沉默了。最近的徐明似乎变得在乎她,确切的说,是从那日在青阳镇外见到沐非尘开始,他的态度就变得不同了,她隐隐约约猜到一些,但却不是十分肯定。
如果他早知道她丢失了信物的事,没道理一直逼她退婚,除非……心头一凛。他是在以退为进!她自幼便不喜欢跟他太过亲近,他该不是以退婚来逼她主动缠上去吧?思及此,唐满月心头只有一个想法—徐明,好你个神经病!
“我真的很困了,一起睡吧。”
沐非尘的声音传入耳中,惊回她的思绪,“不……”话音未止,人已睡去。
收回她睡穴上的手指,他笑了笑,在她耳边低喃,“你若知晓自己的身子早被我看光了,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呢?”
月光照射在屋内,床上的两人相拥而眠,气息相混,注定了今世的纠缠。
***
“这样好吗?”唐满月喃喃自语,望着远去的车队,脸上是一片无法退散的担忧。留书出走,娘必会担心的,可是这种时候她又只能采取这样的方式离开。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她回头,沐非尘立在晨曦中,俊美的面庞在恍惚间竟似神祇一般,让人不敢直视,心跳骤地加速,她急忙扭过头朝已经瞧不见车队影子的官道上张望。
“爹一定会生气的。”不难想象怒火勃发的父亲会如何把自己关在书房狂练书法。
“他终会原谅你的。”为人父母的,无不希望子女得到幸福。
唐满月点了点头。是的,父亲会原谅她,也会为她善后,就像当年得知她丢了定亲信物时,即使面如白纸,忧心忡忡,还是用一种安定人心的声音对她说:“一切有为父在。”而有了那信物,相信退亲不致为唐家惹出太大风波,她还是不要回去,免得再生变卦。
这些年来,她撑得有些累,感觉自己就像戏子般终日唱着别人的故事,如今,她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
心思转了一圈,她回过身,柳眉轻挑的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沐非尘抬头看看天色,语气懒懒地道:“不如先找家客栈睡个回笼觉好了。”
唐满月一愣。
“不行吗?”看着她错愕的表情,他起了逗弄之心,再次无视礼法地贴上去。
她回过神,伸手推开他,当先疾步而行,“那就走吧。”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几个大步就赶上她。
“满月,既然你我会一路同行,对外总要有个说法才稳妥。”
放缓脚步,她睐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问:“依你之见呢?”
“夫妻相称如何?”刻意带了几许不正经的挑逗,他暗自留心她的反应。
“看来我与沐公子还是无缘结伴同行啊。”唐满月微带遗憾的叹气。
眼角禁不住抽搐,沐非尘抛下了那副面具。美丽的花儿果然总是扎手啊。
“表兄妹如何?”
唐满月默许。
沐非尘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纹。表兄妹啊,这关系算是容易转变成他比较属意的那一种……眼神闪过几丝邪恶的光芒。
沉默地走了会儿,唐满月猛地停步,侧过身。
“怎么了?”他立时收势,慢条斯理地扭头看着她问。
“还是不行。”好看的柳眉蹙紧,红润诱人的唇瓣被贝齿轻咬,让一旁看在眼里的某人差点失控。
抬头看天,青天白日,遂忍。
“我应该留下竹儿那丫头的。”
什么?
沐非尘忍不住高高地挑起眉,心里暗哼。他就是故意不给竹儿那丫头机会留下来照顾她家小姐的,毕竟两人行总是比三人行要多上许多的机会。
“我会照顾你的。”
唐满月没说话,只是寓意不明的瞄了他一眼,然后抬脚继续走路。
什么意思?沐非尘突然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莫大的伤害。这种无声的质疑比明讲更伤人啊。
唐满月再次停下脚步是在一家沽衣铺子前。
“要买衣服?”
“嗯。”她点头。
“那还等什么?”沐非尘直接牵了她的手进铺子。
这男人还真的是半点礼数都不放在眼里,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牵起她的手。用力想把手抽回,却反而被他握得更紧,她只好红着脸作罢。
“公子、小姐,要买什么样的衣裳?”
沐非尘扭头看着身边人,微笑问:“想买什么样的?”
莫名的,唐满月觉得背脊一阵凉。这男人突然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还用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盯着她,让她是寒毛直竖。
于是,她当机立断地转向老板开口,“给我拿三套男装,一青,二白。”
沐非尘剑眉斜扬,“你确定?”
“我确定。”她微笑。
“好个一清二白。”他笑。
唐满月聪明的没有回嘴。跟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视礼教于无物的男人太过计较,实在是没什么好处。
老板急忙转身吩咐伙计去后面取衣,又殷切的问着两人还需要什么。
沐非尘没开口,只是打量着店里摆出的衣服。看到伙计取来的衣裳,唐满月则是进了后堂去换装。
“老板,麻烦照她的身材再取几件女装来,朴素淡雅即可。”
“公子稍待。”
沐非尘一杯茶没喝完,唐满月已经换好衣服出来。
雪白衫子,同色腰带,脚下也换上千层底书生鞋,一头长发用雪白锦缎束住。唐满月毕竟是大家千金,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自然有股清越高贵的气质。
只不过那张脸,因为换上男装便显得多了几许倜傥风流,少了些女儿娇态,但眉目间流转的神采仍是会让人怦然心动,只要是明眼人不难看出她的乔装。
“看来似乎还需要一把扇子。”围着她转了一圈,沐非尘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表示。
“扇子?”
“这样才能彰显出表妹你风流潇洒、倜傥不羁的才子风采啊。”
唐满月眉头紧紧蹙起。
“来来来,表哥这就带你去买扇子。”他非常光明正大的搭上她的肩,做哥俩好状,顺手朝店掌柜抛出一锭元宝,头也不回地道:“衣服包好。”
“客倌慢走。”
“表妹喜欢山水画还是鸟兽图,或者是仕女画……”沐非尘揽着她的肩膀有说有笑地走出去。
店掌柜看着那俊美无俦、偶尔会有邪气外露的男子,对着身旁女扮男装的表妹堂而皇之地行逾矩之事,不由得叹气。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
夕阳映红天际云霞,傍晚的风带来些许凉意,驱散白日的炽热。
官道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两人披着一身的晚霞由尽头缓缓驰近。
他们的速度并不快,就像是游山玩水一般的闲散。
两匹一样高大的黑马,马上人穿着一样的雪白书生衫。
左首马上的书生清俊秀美、飘逸出尘,只消一个勾唇浅笑就能使大地回春,一路上几乎所有遇到的人,目光都牢牢的胶着在他的身上无法移开。
“表弟,前面山上的景色不错,我们不如过去看看。”
右首马上的书生朝前面不远处的茶寮看了眼,“有些渴了,先喝杯茶水吧。”
于是,两个人在茶寮前勒住缰绳。
可想而知,左首马上的书生过于出众的长相,再次成为茶寮众所瞩目的焦点。
看到茶寮里大都是持刀佩剑的江湖客,右首马上的清秀书生微微蹙眉,似乎没有下马的打算。
“表弟,不是口渴了吗?”沐非尘一副打算强行抱人下马的姿态。
唐满月马上乖乖下马,并试图跟他保持适当的距离,只可惜并没有成功。
“噗—”有人喷出口中的茶,剧烈的伏在桌上咳嗽着。
沐非尘领着唐满月在伏桌大咳的人身边停下来,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背上,语气格外的云淡风轻,“多时不见,七少几时病入膏肓了?”一脸的惋惜。
“沐大少—”被称做七少的人终于坐直背脊,抬起头怒视,英俊的脸上是满满的愤怒。
他一脸欣喜,“哎呀,我果然有当神医的潜质,瞧瞧就这一掌下去,七少就起死回生了呢。”
一旁的唐满月忍不住朝那位七少送去同情的目光。
原本要发飙的七少瞄到一旁的人影,马上坏心地挑眉,“我倒不知大少你几时多了这样一个可爱秀气的‘表弟’,来来,介绍一下认识认识。”
他话中揶揄之味过于明显,让唐满月有些不自在起来。
偏偏有人嫌她不够尴尬,更过火地一把揽上她的腰,笑得心花怒放,“你明明是家中独子却叫七少,我有个表弟又有什么奇怪。”
但见七少面容抽搐不已。这是他的痛脚啊,这家伙干么老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唐满月不免好奇起来。她还以为他在家中排行老七呢。
仿佛知道她心中的困惑,沐非尘贴近她,嘴角的笑带着几丝坏,“这人姓戚,名七少。”
她终于忍不住面泛笑意。戚七少,这姓氏配上这名字,有趣。眉眼弯弯,笑意难掩。
戚七少突然哇哇乱叫起来,一手夸张地遮挡住双眼,“儿童不宜儿童不宜啊,想不到有人竟然有断袖之癖,哇……”赶在沐大少大脚飞来之前,他飞出茶寮。
接收到众人异样的目光,唐满月不由得满面羞赧,咬牙道:“你放手。”
沐非尘却是朗声长笑,毫不以为然,迳自把她按在长椅上并肩坐下,而飞到外面的戚七少也重新回到座位。
“大少,难得你也会去凑这样的热闹。”戚七少一脸的欷吁。
“什么热闹?”他一脸不解。
戚七少一脸意外的表情,“你竟然不知道?就是百晓生要重新排定武林名人榜的事啊。”
“那老家伙大概是闷太久想找点事做,凑什么热闹。”不过想想,如果他不出面角逐,武林第一美男子的宝座肯定被学尔得了去,这太便宜那小子了。
茶寮内的江湖人头上不约而同飞过一大群乌鸦。敢这样说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非常人!
唐满月喝完手中的茶水,然后拿过茶壶又倒了杯,一个不小心茶杯倾倒,茶水直朝身边的人扑去。
沐非尘反应极快的起身闪过,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玩味地看着一脸无辜的她。
戚七少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然后闷头耸肩。哎呀呀,原来这位姑娘也不是个任人欺侮的角色啊,这么凑巧、这么精准的“失手”,好玩啊好玩。
“不打紧吧?”唐满月很关心地问。
“没事。”
“可是,这里已经湿了,表哥还是坐到那边好了。”她一脸诚恳的建议。
“也好。”他受教的点头。火候还是要注意拿捏的,唐大小姐十几年的闺门总不是那么容易忘怀的。
戚七少的肩膀抖得更加厉害,然后在来不及闪避的情况下,终于被沐非尘扔出茶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