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了。”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喊饿,憨然的口气,说明他已经隐藏起不愿触及的伤心往事,回到现实。
听到他一径的说话语气,翎淑知道他恢复‘正常’了。“你快把衣服穿好,我们到外面找找看有没有提供饮食的地方。”她很配合的装作若无其事,不去过问他的私事,尽管她的心里仍残留着他阴沉暗黑的一面。
闻言,白绪忠才低头检视身上的布料,里着一条似曾相识的毯子、还有她的外套。“你帮我换上的?”明知故问。
“不然还有别人吗?”她转过身回避,因为他已经开始着装。
经过一晚,衣服尚未完全干透,穿在身上并不舒服,但他也只能将就着穿上。
“马翎淑。”他直呼她的名。
“嗯?”她心头的小鹿乱撞了一下。好奇怪,他只不过用他低醇悦耳的嗓音叫了她一声,她干嘛紧张,心跳加速“我……我的脚麻掉了……拉我下。”他苦着脸,发出求救讯息。
她愣住,被如此煞风景的话瞬间击沉。“我又拉不动你。”她刚才用尽吃奶的力量想把他拉起来,他连动都没动一下。
“别那么小气。”白绪忠不满道。
这男人老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翎淑决定不顺他的意。“我又不是你的奴才,叫我做什么我就要做吗?”
她绷着脸,胸口憋着一股闷气。
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气哪一件事?是他把她误认为别的女人?或是他使唤的口吻惹她不悦“只是要你拉我一下,干嘛发火?”白绪忠不解的望着她的臭脸。他撑着地,忍着脚底板蔓延开来的酸痛,像老头子一样慢吞吞的站起身。
好不容易站起来,但脚上传来的剧烈刺麻感,加上发烧的缘故,使得他的脑袋昏沉,让他没办法‘脚踏实地’站稳,重心一歪,步履踉跄。
翎淑几乎是出自反射性的趋前扶住他,然而,抢救不成,反而跟着他高大的身躯一起颠踬了几步,最后双双跌坐在地。
“呜……好痛……”她的屁股开花了……疼痛感稍退,她才赫然惊觉自己又变成人肉垫子,被他压在身下……倒在她身上也就算了,他竟然、竟然、竟然还把脸枕在她的胸前。轰!她倒吸一口气,顿时涨红脸,气血攻心,又羞又窘。
翎淑挣扎着想自他高大伟岸的身躯下逃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白绪忠抬高俊脸,挤出一丝抱歉的笑容。
“离我远一点!”她咆哮,困窘不已。
“我没力了,起不来。”他虚弱的说,有意吃豆腐。
不可否认的,女性独有的柔软娇躯,对一个正常的男人而言,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况且把她纳入怀里的感觉很不赖。
再差几公分,他的鼻尖就要碰上她的,甚至能真切的感觉到他高温的肌肤散发的热气,翎淑无从闪躲的迎向他深潭般的黑瞳,她不由自主的屏住气,全身僵固,唯独心跳猛烈撞击胸口。
两人暧昧的姿势维持了数秒,她与他目光凝视交会,激荡出一道电流,贯穿她的四肢百骸。
她微启的粉红唇瓣近在咫尺,仿佛邀人平常个中柔软甜蜜。
白绪忠眸光低敛,突出的喉结蓦地滚动了下。
他的脸越靠越近,出色的五官在她的瞳孔中放大,翎淑的羽睫因紧张而不断的眨动,憋气的胸口似要窒息,思绪一片空白。
“在等我吻你吗?”白绪忠压低音量,语调沙哑,嘴角带笑。
他充满戏谑的询问犹如一枚炸弹,在她脑海中爆炸,霎时,所有的浪漫情怀与悸动,全部幻灭,化为乌有。
翎淑咬着唇,气急败坏的将他推到一旁,感到无比难堪,盛怒下的力道比平常大上几倍。
白绪忠滚到一旁,捂着发疼的部位,嘀咕道:“真粗鲁,一点都不温柔。”
她居高临下的瞪住他,恼怒的指控道:“对待色狼,一点都不需要客气!”
“什么色狼?我都说不是故意的了。”白绪忠替自己辩白。“而且,你刚刚的表情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期待。”他确切说出自己的感觉,诚实过了头,毫不懂得给对方留个台阶下。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很期待?”她露出鄙夷的神情,抵死否认到底,实际上,她像被抓住把柄,感到一阵心虚。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白绪忠很认真的回答。“我一定是饿过头,才会想吻你。”
听他亲口招认,翎淑不可遏止的脸红。“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昏了头?”下一秒她又生气的质问。
“谁教你是马铃薯,看着看着就更饿了,很想咬一口。”他解释当下的心态。“这样算饥不择食吗?”还很不要命的征询她的认同。
咻——啪——一只随身提包以他的脸为靶心,直飞而去。
白绪忠侧身一闪,惊险逃过她愤怒的狙击。
可恶!她昨晚应该放着他不管,让他自生自灭,省得一大早就被他的行径搞得火冒三丈。
什么饥不择食?在他眼中,她就那么糟糕吗回想不久前他口口声声喊着的女人名字,势必是他很在乎、很重视的人,才会连被背叛了,还挂念着那个女人。
思及此,翎淑的心口像是被针戳了一下,微微刺痛,然后很快的消失。
她背起包包。默然的走出树洞,没有理睬他。
白绪忠拎起手提袋,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没有交谈的意愿,各怀心思。
解决了基本的民生问题,两人辗转来到一个名为‘鲁巴’的小村落,据闻,膝上长了人面疮的婆婆就住在这个村子里,今年九十五岁高龄。
问了村子里的居民,终于找到婆婆的住处,那是一间由木板及茅草钉成的简陋房屋,屋内只有一张床铺,几样简单的日用品,看得出鲁巴存的生活环境十分贫穷困乏。
他们抵达时,婆婆躺在床铺上,屋里全是烧着木柴取暖散发出来的呛鼻烟味。
翎淑向婆婆告知来意,希望能够看看她膝盖上伴随她二十多年的人面疮,并且拍照,做成研究报告。
人事以高的婆婆不懂英文,于是双方沟通起来格外辛苦。
白绪忠流利的英语派不上用场,全是靠着翎淑自己比手画脚,以及亲切温和的笑容,和婆婆进行交流,意外地,倒是颇为愉快。
婆婆清楚她的意图后,欣然同意接受采访,大方的卷起裤管,展示跟随多年的疮瘤给他们观看。
果然,突出的大型肿瘤上,有着像小孩子顽皮涂鸦般,明显扭曲的五官形状,尤其是嘴巴的地方,长出尖锐的锯齿状,模样相当恐怖。
白绪忠只匆匆扫过一眼,就立即别开视线,不敢再触及那可怕的景象,到旁边抱着肚子反胃去。
相反地,身为民俗学者、妖怪研究爱好者的翎淑双眼发亮,闪烁着耀眼光芒。
她取出相机,征求当事人同意后,‘咔嚓咔嚓’的对着人面疮连按数次快门,也帮婆婆摄下数张照片,留影纪念。
由于婆婆健康状况不佳,讲话和行动都相当吃力,翎淑不忍心占用老人家太多时间,不过访谈结束,她也没拍拍屁股走人,而是留下来帮婆婆整理房子,算是谢礼。
“白助理,麻烦你烧柴生火煮热水,我想帮婆婆擦身体。”她分派工作给晾在一旁的男人。
白绪忠拢眉心,直言道:“我不会生火。”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粗重的活,况且都什么年代了,哪用得着烧柴生火取暖?暖气一开,一下子就浑身发热了。
“不会也要想办法。”翎淑还没消气,对他说话还挟带着火气。
“好。我做行了吧!”白绪忠接收到她的瞪视,改口妥协。当然不是怕她,而是能够为年纪大得足以当他祖母、甚或曾祖母的老人家做点事,他很乐意付出。
幸好屋内一角有木柴,亦备有火种及火柴,还没落后到需要钻木取火的程度,否则他不晓得何年何月才生得了火、烧烫热水。
火是有了,但水呢?一问之下,得知要到村尾的井边提回来后,他的脸霎时黑了一半。“不会吧?”他仰天长啸。
“这是助理份内的工作。”翎淑摆出颐指气使的晚娘脸孔,提醒他的职责,有一点报复的小小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