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祝英台从书院回府,刚换回女装,就被爹娘叫过去。
银心在厅外候着,不知怎地,她心头泛起一丝不安,没多久,便听到厅内传来小姐和老爷争执的声音——
“爹,我不嫁!”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我不要嫁给那个人丨”
“马大公子是首辅之子,有何不好?他看得上你,想和祝家结亲,是你的福气。”
“爹,那个人、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他往后会成为大奸臣的!”
“胡说八道!马大公子聪明优秀,他爹是首辅大人,他又与太子交好,很得皇上看重,以后他在朝为官可是前途无量。”
“我就是讨厌那个人,我不要嫁给他!”祝英台焦急又气愤的吼道。
向来疼宠女儿的祝尚书也不免来气了。“去念个书都念到会忤逆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叫梁山伯的穷书生来往吗?我派人查过了,自从他当官的爹和大哥过世后,便家道中落,只剩门面还撑着,我不准你跟那种穷酸的人再见面,你以后也不用再去书院了!”
“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梁兄,还不准我跟他见面,你太过分了!”
“好了,你们父女都好好说话,屋顶都快掀了。”个性温婉的祝夫人终于说话了。
祝尚书难掩气愤,说话的音量更大了,“过几日马大公子会亲自来提亲,你最好安分点。”
接着传来祝英台的大吼声,说她宁死不从。
银心在厅外听得一清二楚,这消息震得她耳边嗡嗡作响,神情呆滞。
小姐要成亲了,而且要嫁给马文才?这也太突然了。
不,并不突然,是她忘了,马文才在这个故事里,扮演着祝英台未婚夫的重要角色,这是注定好的情节,只是她没想到那么快就上演了。
“呜……”祝英台委屈的跑了出来,满脸都是泪水。
“小姐!”银心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担心的追了上去。
祝英台一路奔回房间,想砸花瓶发拽,偏偏她本不是这种会撒野的人,最后仍是轻轻放下,改用手捶着桌面哭喊道:“谁要嫁给马文才那个阴险小人,我喜欢的是梁山伯!爹怎么能看不起梁山伯,他文采翩翩,哪里配不上我了,他比马文才好上十几倍!”
马文才才不是阴险小人丨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银心觉得他人很好,对她又温柔,和他在一起很快乐,她已经将他视为重要的朋友,实在不太喜欢小姐这么说他,但这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毕竟小姐已经够伤心了,她不能再刺激她。
“银心,我该怎么办?爹是铁了心要我嫁给马文才,也不准我上书院,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梁山伯了?”祝英台哽咽哭诉,好不可怜。
“小姐,你不会见不到梁公子的……”银心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说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最后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不只是为了小姐,也是因为她发现只要想到小姐即将和马文才成亲,她的心里就有一股不明所以的落寞……
祝英台被禁足了,无法到书院和梁山伯见面的她,饱受相思之苦。
银心看在眼里,于心不忍,想着难道她什么都不能为小姐做吗?
祝尚书不让女儿去书院,里里外外都让人盯着,哪里都去不得,而且这一次她就算使出绝食这招也没用了,只要她不吃饭,丫鬟们包括银心在内都会跟着受罚,最后她也不得不屈服。
几天后,马文才来提亲,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银心想起那一天马文才穿着一身月牙色锦袍前来祝家提亲,那丰神异彩的模样,让她觉得他就像个陌生人,两人之间彷佛隔着很遥远的距离,当时她说要和他当朋友、一起开心吃饭的情景,已宛如隔世。
原来,他是真的喜欢小姐。
以后她要叫马文才姑爷吗?他当了姑爷,她还能当他是朋友吗?他们还能自在的说话聊天吗?
他要跟小姐成亲,好歹也跟她这个朋友说一声吧,他们每天一起吃饭,她连大腿都借他躺了,他都没有向她透露过,真没义气!
银心并不明白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像是很在意他,又有点气恼,还有点落寞和酸楚,好复杂的情绪不断纠缠着她的心。
马文才和祝英台的婚事就订在下个月,筹备时间只有一个月,实在匆促,马家的说法是两人八字合,在下个月的吉日成亲对双方是最好的,另一方面马家也希望马文才早点成家,便可以心无旁骛的准备明年的科举,马文才虽才弱冠之年,却早有许多同侪都已经迎娶正室了,先成婚再立功名,是达官贵族间常有的事。
这婚事是马家主动提及的,祝尚书受宠若惊,他深怕夜长梦多,自然也觉得愈快成事愈好,毕竟他也找不到比马文才更好的女婿了,再加上祝家也有几个儿子在当官,和马家成为亲家,可以能让儿子们前程更好。
祝英台是最不快乐的新嫁娘了,她日渐消沉,愈来愈瘦,祝家人都很担心,祝尚书拉不下脸来哄女儿,派上她五个哥哥轮流劝她,就怕她想不开,但她的心情还是很不好。
直到今天,她反常的吃了三碗饭,精神变得很好,朝银心神秘兮兮的轻声道:“银心,我要逃婚。”
“小姐,你说你要逃……”银心震惊的拉高嗓音,被小姐一把捂住嘴,才想到隔墙有耳,她意会的点点头,待小姐松手后,她才小声道:“小姐,你打算怎么逃?”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法子,但逃婚的残局很难收拾,而且老爷的防线可坚强了,房外有人看守着,只要小姐一踏出房门就会被牢牢盯着,后门也看得比以往还要严,要怎么逃?
祝英台看了看门外,外头有人看守着,她小声的说:“有人会帮我。”
“是谁?”银心好奇问道。
“是书院里的同学,他知道我和山伯的事,受到我们感动,要助我们一臂之力。”
“那人叫什么名字?”银心继续追问。
祝英台想了下,回道:“我不知道。”
银心在心里偷偷翻了个大白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小姐该不会被骗了吧?”不能怪她这么想,在书院里,小姐只和梁山伯交好,梁山伯向来独善其身,她实在想不出有谁会帮他们。
“我没有受骗,我还有信为证呢!那个人是真心要帮我的,只是他有苦衷不能说出他的身分。”祝英台马上把信拿给她看。
上头写着他是她的同学,说他无意间发现她和梁山伯的恋情,想起他曾经也有个女扮男装无缘的恋人,却被迫分开,因为两人的遭遇太像了,所以愿意帮助她逃婚。
“他无法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知道那种痛苦,所以他才想帮我和山伯,真是好心人。”祝英台感动的道。
银心却感到古怪,她怎么觉得这故事是用来骗天真烂漫的小姐的?
她的性子虽然机祝英台一样单纯,容易相信人,但她比祝英台实际,还有着敏锐的直觉。
祝英台看出她不相信,再三强调,“这是真的,我没有被骗,这封信就是那位同学差人送来的,他让那人来我们府里当短期丫鬟,说是以后就由那丫鬟帮我和山伯送信,也暗中帮助我和山伯私奔。”她又拿出了另一封信。“你看,这是山伯写的信,是那丫鬟拿给我的,这确实是山伯的字迹没错,所以那位同学不会骗我的。”
银心接过一看,还真是梁山伯的笔迹,小姐成天拿着梁山伯写给她的诗词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不熟悉也不行。
信上头写着他对祝英台的情意,此生非卿不娶,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和别的男人成亲,决定要带她私奔。
“小姐,你说的丫鬟是……”
“她叫芳儿,在厨房里帮忙。”
银心想起来了,是林婶骨折,这几天来接替的短期丫鬟,一天只来上两、三个时辰的工就走了,所以她印象不深,隐约只记得头发很长,遮住了双眼,下巴有颗痣。
“银心,到时候你也一起走吧。”祝英台又说道。
“我也一起?”银心一怔。
“当然了,我们是好姊妹,我怎么能丢下你呢?”事实上,祝英台会这么说是因为她凡事依赖银心,平常她的大小事都是银心打点好的,如果没有银心,她说不定连怎么洗漱更衣都不晓得。
佴银心却犹豫着要不要阻止,她的心头有些慌,担心事情真会那么顺利吗?
银心原本对那位神秘的同学抱有疑心,但在看到芳儿替祝英台和梁山伯送过几次信后,她渐渐相信,或许那个人是真心想帮助小姐也说不定。
只是她心里总觉得对不起马文才,她竟要帮着小姐和梁山伯私奔。
在筹备婚礼的这段日子里,她不知为何,总会想起马文才,心里有个影子,有个挂念,老是想着,若她和小姐真的成功逃离祝家,躲到很远的地方去,是不是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小姐为了让老爷放松戒备,平日都表现得很乖巧,但老爷可不是省油的灯,不容有一丝闪失,仍是派人严加看守,看来想逃走绝非容易事,她真的不知道那个神秘人会如何搭救小姐。
芳儿整整两天没出现,只说要祝英台等消息,真让祝英台快急死了。
终于,芳儿在成亲的前一晚出现了,说是准备妥当了,替祝英台安排好马车、银两还有住的地方,梁山伯现在正在客栈里等她,今晚就会带她逃走。
祝英台知道逃婚很对不起爹娘,愧疚的留了封书信。
银心帮着小姐打包好行囊后,打算跟着小姐一起走,芳儿却说外面防守太森严,无法一次带两个人,只能先让小姐走,因此让小姐穿上她的衣服装作她,再装得了风寒,用布捂着口鼻,躲过祝尚书的眼线逃走,而她则代替小姐暂时待在房里,晚点儿她再想办法来接她。
银心等了许久,等到了子时,都等不到芳儿,突然间,她闻到一股香气,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银心惺忪的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然睡着时,吓都吓死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小姐顺利逃走了吗?芳儿不是要来接她吗?她怎么会睡着了……一连串的问题,让她的脑袋混沌一片,她只记得好像闻到一股香味,然后就失去意识了。
咿呀一声,房门被打开来,现在是卯时,天才刚亮,有几个年纪略大的丫鬟踏了进来,是来帮祝英台梳妆打扮的。
“银心,该叫小姐起床了,还有很多事要忙呢,不能误了时辰。”
其中一名丫鬟见她呆愣着没反应,便自个儿进内室去,随即大叫一声,冲了出来。“小姐不见了!银心,小姐去哪了?”
“有信!”另一个丫鬟看到桌上有一封信,取起来看,正巧她识得几个字,一看之下骇然大惊。“天啊!小姐逃婚了,得赶快去通知老爷夫人!”
银心脸色一变,终于意识到小姐已经逃走了,只有她一个人留下来的事实。
不一会儿,祝尚书夫妇两人赶来了,想当然是很愤怒的质问银心女儿的行踪。
银心跪了下来,半事实半撒谎的说她闻到一股香味就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天啊,那丫头最近那么乖巧,怎么会逃婚?”祝夫人难以置信。
“我就知道她最近乖得像兔子肯定有鬼!”祝尚书怒瞪着银心,逼问道:“你怎么做事的,居然没看好小姐!你们俩那么好,你真的什么都没听她提起?你最好老实招了!”
祝尚书平常对仆人们很好,就是急躁了点,现下发这么大的脾气,银心也有些吓到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骂她有什么用,她不是说闻到什么香味睡着的,肯定是女儿故意让她睡着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快把女儿找回来。”
听到祝夫人替自己说话,银心感激的悄悄吁了口气。
“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去找梁山伯那个穷小子!快!派人去梁家找人,无论如何都要把小姐带回来!我一定要打死那个臭小子!”祝尚书向总管交代道。
总管领命,马上离去。
祝夫人担忧的道:“现在婚事该怎么办?马家的轿子很快就要来接人了,要是在那之前找不到女儿……要不,就说女儿重病,改期吧……”
祝尚书摇头道:“不成,有谁不知咱们两家要联姻,突然说要重病改期,街头巷尾肯定议论纷纷,要是什么难听的流言传开来,惹得马家不高兴,取消婚事,女儿以后都不用嫁人了。”
“说重病不成,又不能老实说女儿逃婚了,那要怎么办才好?”祝夫人急得都快哭了。
“当然不能老实说逃婚了,别说马家得罪不起,咱们祝家都会因此丢尽脸面,几个儿子也都不用做人了,更重要的是,这婚事是由皇上主婚,绝不能让皇上丢脸。”
夫妻俩进退两难,讨论不出一个结果。
银心依然跪在地上,她知道这种时候什么话都不要说,最好让人以为她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