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心每天陪着小姐上书院,很快的,大半个多月过去了。
她成天跟在小姐身边,自然知道小姐变得不一样了,她总是春风满面,眉眼弯弯,不消说,是和梁山伯两情相悦了。
梁山伯也知道她们主仆俩是女儿身,这段日子他和祝英台会眉目传情,没人看见时也会牵牵小手。
而那个叫侍玖的,私下对银心说她是梁母塞给梁山伯的通房,说是祝英台性子好,以后服侍她这个主母会比其它骄矜的大小姐轻松,所以她要努力撮合两人成亲。
银心在理解通房是什么意思之后,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小姐好了。
这一节下课,梁山伯说是有事想请教夫子,带着侍玖离开了讲堂。
祝英台百无聊赖,手里无意识的翻着书册,目光却紧紧盯着门口,就盼着情郎快些回来。
银心则看往前方马文才的位子,那里正不断传来笑声,有许多人聚集,她不禁一笑,他的人缘真好呀!
她后来发现,因为他很聪明,学问都学透的关系,并没有天天来书院,但只要他一来,就会成为众人的焦点,他学识好,为人又客气,同侪们都争先想和他打好关系,但也因为他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人,从她帮他拿到李大师的画后,她就没再和他单独说上话了。
“马文才喜欢我。”
“蛤?”听到小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银心满脸错愕,在心里默默的想,小姐,莫非你忘了你现在还是男人?
“每次我经过他的座位,他总会刻意和我对上眼,对着我笑。”祝英台说得煞有其事。
银心疑惑的想着,难道会错意的是自己吗?
小姐时常睡过头,到书院时夫子都开始上课了,也只有那时马文才才没被众人包围住,要走到她们的位子都会经过他身侧,她都会朝他点头问好,他也会有礼朝她一笑,难不成他不是在跟她打招呼,而是在看小姐?
“怪了,梁兄怎会去那么久?”
祝英台虽不知侍玖的通房身分,但侍玖年轻貌美,女人的直觉让她不敢掉以轻心,不放心梁山伯和侍玖一起出去太久,她坐不住了,从位子上站起,想去找梁山伯,怎料走得太急,一个踉跄,眼见就要跌得四脚朝天。
“啊——”
银心听见小姐的尖叫声,看到她快摔跤了,惊得差点喊出小姐两个字,连忙冲上前,想拉她一把,然而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她看到马文才扎扎实实的搂住小姐的腰,抱着小姐旋转了一圈站稳,那画面好美,只差没有缤纷的落花当背景,让她都看呆了。
祝英台还以为自己会摔个狗吃屎,不料却稳稳的落入某个人的怀抱里,她羞赧的想好好答谢对方,却在看清楚马文才的俊容时,吓得怔住了。
“祝公子,没事吧?”马文才客气的问道。
“没事,多谢马公子……”祝英台脸色刷白,声音微微颤抖。
他轻点了下头,松开搂着她的腰的手,转身离去。
方才还有几个人围着等着看好戏,见马文才一走,都觉得没趣的跟了上去。
祝英台原本还想出去找梁山伯,这会儿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她跌坐回位子上,嘴里念念有词,“完了,我想的果然没有错,马文才真的喜欢我……”
“什么?”银心没好气的想,小姐的记性还真不好,怎么老是忘了她现在可是个男子,马公子怎么会喜欢她?
“不然你说,他怎么会在我快摔倒时,刚好抱住我?想必是他一直关注着我,跟在我身后,你不知道,他的眼神好热,让我很害怕,他还把我的腰搂得很紧……会不会是我送他的回礼他太满意了才对我……或许他早看出我是女儿身了……”祝英台很认真的烦恼着。
闻言,银心也很认真的想着方才的情景,他们之间看起来似乎有点暧昧,而且也如金童玉女般匹配,说不定……
“真讨厌,我不喜欢那个人,要是他对我纠缠不清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银心飘远的心思被这番话给拉了回来。“纠缠不清?”怎么扯那么远了?
祝英台握住她的肩。“银心,你得帮帮我,千万不要再让他有机会靠近我。”
银心完全说不出话来,因为祝英台眼里熊熊燃烧的认真,吞没了她。
午休时间,马文才领着小厮、护卫一干人正想往东侧走去,就见前方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朝他奔来,正确来说,是被另一个人推过来的,脚步因此一阵踉跄,快走了十来步后,差点在他面前滑倒,身子扭了扭才站稳,显得有些滑稽。
“你在做什么?”
银心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时感到狠狈极了。“马公子,你、你好。”
他不解的看向她身后,她马上心虚的想挡住他的视线,却没意识到他比她高了许多,他依旧把祝英台那像逃跑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
她们这对主仆究竟在搞什么鬼?
她尴尬万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瞥见自个儿手中拎着的食盒,她突地灵光一闪,鼓起勇气道:“马公子,可以和我一起用膳吗?”
马文才挑高眉瞅着她,很意外她会这么说。
“不行吗?”银心干笑一声,也是,午休时间他不喜被打扰,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他又怎会答应呢?
“不,我很荣幸。”他饶富兴味的道。
“少爷……”长春和护卫们都错愕的看向他,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儿啊!
“无妨。”马文才笑着一摆手。
虽然他不知道她怀着什么心思,但这丫头很好玩,好几天没跟她说话了,他需要她替他解解闷。
没多久,银心和马文才已坐在草地上。
老实说,她当真没想过情况会演变成现在这样,前一刻小姐说要和梁山伯一起用午膳,却刚好看到马公子走来,小姐大惊的要她去挡住马公子,别让他靠近她,竟将她一把推向他,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邀他吃饭了,幸好他答应了。
“这地方真凉快,吃饭最好了。”银心打开食盒,有两层,一层是白饭,一层是青菜和肉,祝英台对她很好,两人的吃食是一样的。
其实书院有提供午膳,但只有一些家境普通的学生会吃,毕竟都包含在束修里了,不吃白不吃,至于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吃不惯这种一般的膳食,便会差家里的厨子准备好带来,祝英台也是其一。
梁山伯吃的本是书院提供的膳食,但祝英台为了和他单独吃饭,便让府里的厨子也为他备了食盒。
“马公子,你的食盒……”银心转过去看,顿时傻眼。
长春在地上铺了薄毯,然后将一个个食盒放上去,摆得满满的。
天啊,好豪华!
“这是醉虾、鲍鱼、八宝鸭……”马文才看她都快流口水了,轻笑出声,虽然她的菜色也不差,但色香味比起他的差多了。
银心还是第一次看他笑得这般爽朗、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又有幻听,不免有些怔愣的望着他。
他敛起笑意道:“我说过不需要做那么多菜的,但每次厨子都做那么多,你想吃就吃吧。”
她圆眸一亮。“我真的可以吃吗?”
“当然。”他点点头。
“太好了!”银心赶紧拿起筷子尝鲜。“这是什么做的?好脆、好爽口……这个肉好嫩,肉汁都跑出来了,天啊,都在我嘴里跳舞了!”她一边吃,一边天啊天啊好吃好吃称赞个不停,再吃祝家的食盒,高下立见。“马公子,你家厨子的厨艺真好。”
“多谢夸奖。”马文才也夹起菜吃,这些菜他常吃,纵是山珍海味也无滋味,早就吃腻了,但他也不曾寻找新厨子,他对食物并没有很讲究,可以饱腹就好了,但看她吃得那么开心,表情那么丰富,露出可爱的两个酒窝,不知怎地,他突然觉得菜好像变好吃了。
答应和她一同用膳,果然是对的。
“对了,马公子,你父亲收到画高兴吗?”银心突然想到。
“是,父亲很喜欢,谢谢你。”马文才笑着回道,他这这句感谢可是真心的,前几日他在父亲的生辰宴上将李大师的画送给父亲,父亲高兴极了,连宾客们看了都是一脸羡慕。
“我一直很想问你这件事,可总是很难跟你搭上话,你身边总有一群人围着,要挤进去我会被挤扁吧。”她时常远远的看着被簇拥着的他,总觉得他高高在上的,有点距离。
他被她的话给逗笑了,而后认真的道:“只要你叫我一声,我便会走过去和你说话。”
“真的吗?我不会被围着你那些人瞪?”银心故意这么说。
“谁敢瞪你?”
看着他那双深邃绝美的瞳眸,听着他的保证话语,她莫名一阵感动,觉得脸颊微微发热了。
“啊,那、那块你借我的丝绸帕子……”她又想起这件事。
“送你,就当是你替我买画的谢礼。”马文才衔起笑道。
那很贵耶!银心受宠若惊,喜悦都写在脸上。
“要喝点果酒吗?”他问道。
“酒?”银心摇头。“不行,我不会喝酒。”
“其实只是果子酿,不会醉的,喝一点吧。”要是会喝醉,家人也不会备了,而且准确点来说,应该是他不会让她喝醉的。
他的嗓音如同和煦的春风,勾得她有些恍神。“好吧。”
马文才亲自替她倒了一小杯,递给她。
银心先是浅尝“一点点,接着一口饮尽,赞叹道:“好好喝喔!”
他凝视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灵动慧黠的转啊转,还有那两个小酒窝,真是可爱……不知道有什么在他心头泛开来,让他好不愉悦,好想就这么一直看着她。
“马公子,你也吃我的饭菜吧,不然我吃了你的菜,又喝了你的酒,太不好意思了。”她马上将她的食盒递给他。
随侍在一旁的长春瞪着银心,想制止,都吃一半了还敢叫他少爷吃。
马文才却不在意,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多话,接着夹起菜送进嘴里。“这道炒牛柳不错。”
“能被马公子这么说,那祝家的厨子也不算糟了。”银心开心的道,换她为他倒酒,把酒杯斟满。“马公子,我们来干杯吧。”
他一愣,她一个小姑娘竟然会说干杯?不过那又何妨,喝酒图的本就是种畅快,于是他举起杯子,轻笑道:“好,干杯。”
“干杯!”她用自己的杯子轻碰了下他的杯子,清脆的锵了一声,然后她一口将酒饮尽。
马文才笑看着她,也跟着仰头畅饮。
突地,她像是听到什么,往树干后方看去。“那是什么声音?”
“声音?”他不解的反问。
银心一有疑问就要弄清楚,她放下杯子和筷子,绕到树干的另一边,就见草地上躺了一只出生没多久的幼鸟。“这儿怎么会有鸟呢?”
马文才跟在她后头,也看到了幼鸟,说道:“记得树上有鸟巢。”
“那不就是从树上掉下来的?真可怜……”她蹲下身,仔细检查幼鸟的翅膀,松了口气道:“大概是先摔在草丛上再掉下来的,所以没受什么伤,运气真好。”
他一双黑眸直直的瞅着纯真善良的她,连只鸟儿她都那么怜悯了,何况是遇上可怜人,也难怪她会把他的银票拿去救人。
“可得把鸟儿送回巢内才行。”银心抬头看向大树,叉着腰道:“我来爬树吧。”
“你要爬树?”马文才被她这句话给吓到了,她可是个姑娘家。“不好,我叫护卫……”
“放心,爬树我在行。”她是个行动派,马上将鸟儿放在前襟的暗袋里,活动了一下手脚,颇有架势的道:“我上去了。”
“我看我还是叫人……”他还想阻止她,怕她从树上掉下来,就见她已经爬上去了,可是这一瞧他却傻了,她这是什么怪姿势?
“马公子,这叫狗爬式。”银心两手两脚并在树干上,并不觉得奇怪,她本来就是狗儿了。
马文才紧梧着嘴,像在拚命忍耐,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
长春难得见到主子失了礼数的大笑,感到很不可思议,不自觉跟着笑了,受气氛感染,护卫也都一个个笑了出来。
马文才听到笑声,往后一瞪,所有人又马上噤声。
他有种奇妙的心态,他不喜欢其它人笑她,只有他可以笑她。
银心在这时用着她引以为傲的狗爬式爬到树上,朝底下的马文才挥手道:“马公子,这里真的有一个鸟巢呢!”
说完,她将怀里的幼鸟放进巢里,里头还有另外三只雏鸟,都张着嘴等待喂食呢。“乖,你们的娘很快就回家了,忍着点。”
“银心,小心!”
银心正打算爬下树,听到马文才的叫喊声,动作一顿,随即察觉到一道黑影袭来,是母鸟飞回来了,但以为她是敌人,想攻击她。
“我、我只是帮你把小孩送回来而已啊……”她无辜的说,为了闪躲鸟嘴的攻击,身子一个不稳,从树上摔了下来,她吓得放声尖叫,“哇啊!”她现在没有法术,会摔死的!
马文才见她摔下来也吓坏了,一时忘了他可以命令护卫去救她,本能的朝她伸长双手,想接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