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风知道那两包袱衣服是给自己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夜晚投宿时,李小风打算清理一下换下来的脏衣服,却发现她的衣服被安泰那个小包子给直接扔掉了。
她一激动,就拎起小包子的领子到一边去沟通沟通了。“安泰,你得知道一件事,那衣服是我的。”李小风郑重申明。
安泰则道:“可是都已经脏了啊。”
“所以我今天才要洗它们啊。”
“一晚上能干?”
“我会花钱找人帮我烘干,不行吗?”
“可是我都已经扔了。”他两手一滩,一副他也莫可奈何的耍赖样。
“所以我才把你拎出来说话。”李小风磨了磨牙。
“你让我明天怎么换衣服?现在咱们走几天才能找到一家客栈,走十天半个月才可能找到一处大的城镇,我去哪里买新衣服?”
“不用买啊。”安泰回得相当老实。
“什么?!”她瞪大眼,敢情是要她不换衣服吗?
安泰老老实实地将自家少爷给卖了。“少爷前几天就帮你买了一堆新衣服啊,还有首饰,不就放在马车里吗?!”
“你是说,前几天你家少爷在落叶镇买的那些东西,是给我买的?”李小风不自觉松开了手,问得很艰难,这太让她难以理解了。
他有些不安地打量她的神色变化,点点头。
她抬头看天,又低头看着安泰,再问一次,“真的?”
“真的。”
“他没事给我买什么衣服?!”
这个问题安泰就不好替自家少爷回答了,索性怂恿道:“姑娘自己去问少爷啊。”
“我当然要去问。”她马上转身要去找沈慕秋,不过才走了两步,她又转回了身子,瞪着安小包子。
“你是因为你家少爷给我买了那些东西,所以就有恃无恐地扔了我的衣服?”
安泰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想陪个笑脸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本能地感觉到她无形的威压。
“行了,我知道答案了。”李小风抿紧了唇,扭身往沈慕秋和她的房间而去,可是进到房内,看到沈慕秋,她一时间又不晓得该怎么开口。
沈慕秋在房里看书,却看得不是很专心,他其实很关心将安泰拎出去私下沟通的李小风,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进房的李小风。
只是,她不开口,他也没有主动打破沉默。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他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她。
李小风张了张嘴,却实在别扭得很,在心里犹豫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道:“安泰说……”
“是,他说得没错。”
她瞬间眼睛睁大。“我都还没说完。”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什么?”
“你不是想问我是不是给你买了衣服?”
李小风呆愣的点点头。“是,可是……”
“所以我回答你了,确有其事。”
“可是……”她还是无法理解。“你给我买什么衣服啊?我又不缺衣服……”
“现在不是缺了?”
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真让李小风内伤了,她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他们这对主仆合起来坑她。
她深吸了口气,尽可能平静的道:“这是两回事。”
“我看是一回事。”
“不是,我说,你没事给我买什么衣服啊?”这是他能为她做的事吗?
“看到了,觉得适合,就买了。”沈慕秋表情淡然,完全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可让人指摘的事。
李小风觉得自己完全没办法正常地跟眼前这家伙交流,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甩袖转身,不打算跟他辩这个理了。
身后,沈慕秋的声音淡淡地传来,“买了就穿吧,否则放着也是浪费。”
她猛地回身瞪着他,他仍旧泰然的迎上她的视线。
“我不会还你钱的。”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极重。
沈慕秋好笑道:“不必。”
“真是难以理解。”李小风嘟囔道。
“你如果要衣服替换,便让安泰去车上将包袱取来。”
“知道了,我找安泰去。”
要是让她选择要面对沈慕秋还是安泰,她当然毫不犹豫地会选安泰。
从一开始李小风便知道沈慕秋的那辆马车是特制的,里面遍布机关,所以她不会自己去翻找东西,只会让安泰帮她去拿,安泰也不会拒绝。
只是,等李小风拎着包袱回到房里打开后,她狠狠翻了个大白眼。
沈慕秋走到她身边,自然也看到了她的表情,不解的问:“不喜欢?”
“我长这么大,没穿过这样花俏的衣服。”“现在穿也不晚。”
李小风随手拎起一件粉色的衣裙在他面前晃啊晃的。“这样的款式和颜色,你不觉得不适合我吗?”
“不觉得。”
她沉下声音对他道:“我是你的保镖,我得确保你的安全,这样的衣服,我穿了行动会有所不便。”
“先穿着,找到铺子再重买。”
李小风彻底无语,她怎么老是忘了,她跟这位大少爷根本没办法沟通。
沈慕秋见她改拿起另一件杏黄色的衣裙,接着又从腰间的一只荷包内取出针线,不禁面露讶异。“你要做什么?”
“这样的衣服我不改一下,要怎么穿呢。”她无奈的撇撇嘴。“你行吗?”他完全是本能的质疑,压根没想过她懂得针黹女红。
“绣活儿我是不成,但缝补修改还是可以的。”
沈慕秋一直知道她竹片削得很快,可今天他才发现她的针用得也很快,针脚又快又密,足见平素常这么做。
李小风手脚麻利地将几件裙子做了简单的修改,再另外打包,作为日后的替换衣物。
“怎么没有拿首饰?”
她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沈慕秋又道:“那也是给你买的。”
李小风实在懒得搭理他了,把其他的衣服重新封包,然后拎出去找安泰。
安泰自然是妥妥当当地将包袱又放回了马车。
而李小风则去找掌柜的帮忙烧水,她准备沐浴。
沈慕秋已经先行沐浴过了,但他并没打算离开房间暂时回避。
她倒也没有硬赶他走,不管怎么样,他的人格还是值得相信的。
只不过,等李小风洗浴完,换了干净衣物从屏风后转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先前放在桌上的发饰不见了,她毫不迟疑的直接询问坐在桌边看书的某人,“东西呢?”
“扔了。”沈慕秋若无其事地翻了新的一页,头也没抬的回道。
“扔了?!”
“嗯。”
“你没出去过?”她又问。
“没有。”
李小风的目光移向虚掩的窗户。
沈慕秋终于抬起头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没错,就是从窗户扔出去的。”
她急着要冲出房间把发饰捡回来。
未料沈慕秋又淡淡地开口了,“安泰应该已经拿去扔掉了。”
安小包子!李小风恨恨地握紧了拳头。
“安泰,给李姑娘拿首饰进来。”
外头立刻响起安泰的回应声,然后是他离开的脚步声,显见得是真的出去拿东西了。
她生气的坐到椅子上,拿布巾用力擦拭着长发,同时不满的想着,这样被人拿捏着有话说不出、有气撒不出的情形,她长这么大还真没碰到过。不得不说,沈慕秋真的是让她体会到了许多以前不曾体会过的心情。
她该谢谢他吗?她谢他八辈祖宗!
沈慕秋瞥了她一眼,偷偷暗笑,却故作面无表情地道:“你跟你的头发有仇吗,擦得这么用力。”
闻言,她马上朝他射去凛冽的一眼,就在她发现自己快要忍不住用布巾丢他的冲动之际,安泰捧着几个首饰盒进来了,她这才恨恨的转回头,改瞪着安泰。
安泰向来是个精明的,哪会看不出她此时怒气高涨,将首饰盒放到桌上后,便赶紧退下了。
沈慕秋看着一声不吭、面色冷凝的李小风,用手里的书点了点那些盒子,道:“挑几样戴吧。”
李小风冷冷地瞅着他,声音也沉了几分。“沈慕秋。”
“何事?”他一派从容的回道。
“过了。”
“什么过了?”
“你做得过了。”
“是吗?”
“我说过了,你和我只是保镖与雇主的关系。”
“我没否认过这一点。”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接下来的路不好走,我提前慰劳一下罢了。”
“只是如此?”她不无怀疑。
“就是如此。”他十分肯定。
李小风垂眸,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而后才将半干的头发甩到身后,放下手里布巾,手伸向桌上的首饰盒,她将盒子全部打开,随意挑了两样发钗,便又将盒子全部盖上。
“为何不要发簪?”
她眉梢向上一挑。“我便再是不知礼数,也晓得发簪手镯这样的有许多讲究。”
沈慕秋定定的看着她,若有所思。
李小风拿着那两根发钗,走到先前打包好的那包衣物前,挑了杏黄色的衣裙截了两截衣带,缝缀成一条完整的发带。
她的手确实很灵巧,无论是拿武器还是拿针,沈慕秋不得不承认。
这一晚,直到就寝,李小风都没再跟沈慕秋说过一句话。
有些人之间的关系,永远不适合走得太近,而她跟沈慕秋的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这不好!
她从未忘记,师父曾经说过,随缘,莫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