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来没?”像做贼似的,雷霆风偷偷摸摸的往后瞧,唯恐某个黏人的身影又缠上来,叫人不得安宁。
“躲躲藏藏像什么样,咱们是明媒正娶的夫妻,还怕她一个半路跳出来拦道的?背挺直,正大光明,让人瞧瞧咱们的浓情密意。”她不喜争斗,但事儿撞上来了,正面迎击便是,没有逃避的必要。
“我是怕她找你麻烦,以她的身分咱们得敬着,没法和她硬碰硬,你看她每回一出现身后便挂了一串,有男有女,那些是宫里出来的,皇上赏赐的。”为她助阵,显出皇家的威严。
“你怕他们?”温明韫取笑。
“笑话,你家夫君是京中一霸,曾几何时怕过谁了,我是不想和他们纠缠不清,在这世上我唯一的软肋便是你,我不能让别人有害你的机会。”他说时目光一冷,有如一把出鞘的利戏。
“不是软脚虾?”她杏目一睨,顾盼生辉。
每回只要一见妻子笑吟吟的样子,雷霆风胸口便觉得有股惹祸焚烧,直想把她压在身下恣怜爱,他语带暖昧道:“要不多给我吃几回肉,你就知道软不软了,我可是蓄势待发。”
“肉吃多了容易上火,要节制。”好在这些年她汤汤水水的将自个儿身子调理得不错。
要不哪能应付他的需索无度。
每每看到他高人一等的身形,温明韫心中便有太多的埋怨,怨上天的不公。
初识时他以她的个矮让她吃了几回暗亏,以致于她在发育期痛下决心,让自己努力长高,小毛毛虫蜕变成蝴蝶。
谁知她努力增高的同时他也在长个儿,三年不见各有变化,在女人堆中她算是高个子了,和他一比又缩水了,不论她如何拉长身子,个头始终与他肩膀齐高,让她看了很是气闷,大为不快。
“不怕,男人肉吃多了才有体力,下回咱们再试试观音坐莲,肯定让你整晚睡得好。”
他俯在她耳边轻语,顺便偷香,不管会不会引人侧目。
“雷霆风,你给我收敛点,天子脚下不是能任你张狂胡来的地方,你的靠山不在了。”
她一掌推开他提醒。
温明韫口中的靠山指的是已致仕的雷老爷子,有他的时候,雷霆风大可如螃蟹一般横行,朝廷中人多半会卖老首辅几分面子,这助长了他的气焰,让他更加地我行我素。
可是雷霆风闻言想到的是已故太子,他顺风顺水的前十四年都是太子在罩着他,彼时太子还未被立为太子,可一惹了事没法摆平便往二皇子府跑,有如兄长的二皇子子便会出面,以皇家气势告诉所有人,这是本殿下的兄弟,若是对本殿下心有不满便来二皇子府喝个茶吧!本殿下扫榻以待。
他忘不了太子对他的好,也放不下太子的仇未报,尽管皇上已按下此事不许查,他还是和对太子忠心耿耿的人联络上,众人分头进击,终于查出太子的死与四皇子有关,是他让人暗下黑手。
此仇不报枉为兄弟!
再次回到京城的雷霆风一看到熟悉街景便触景生情,他偷偷带着太子逛遍京城大街小巷,处处都有回忆,当时的他们是多么的无忧无虑。
“怎么了,看你情绪有点低落。”温明韫很快便发现他的不对劲。
他摇头苦笑,伸手握住她柔嫩小手,“没事,只是离开多年,有些不适应,京城景象太过太平了。”
没有漫天的厮杀声,少了马鸣嘶嘶,看不见尸横遍野,闻不着同袍身上的血腥味,以及怎么也不敢睡沉,随时等着战鼓响起……他真的觉得京城太安逸了,消磨男人的锐气和傲骨。
他和妻子半个月前出发上京,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回来,拖过三个月的长假在见机行事,甚至他们想索性不回了,好好玩个一年半载再说,理由便是祖父的“病”时好时坏,他们得在榻前侍疾。
可是段凝雪来了,她阴魂不散的纠缠,一句“没地方住”便暂居雷府不走了,每天像不用睡觉似的,天还没亮就带着侍女、侍卫去小夫妻住的院落,让人叫门说她饿了,要府中的少夫人,也就是温明韫安排她的早膳。
她非要温明韫安排,其他人不行,明目张胆的刁难谁看不出来,她就是要折磨温明韫,让她知难而退,不再跟自己争夫,她会在银钱上有所补偿,只要人肯离开。
可是温明韫不在意早起,以前采雾莲起得更早,甚至整晚不睡,郡主再无耻也不可能整天跟着她,总有补眠的机会。
最后第一个受不了的是雷霆风,因为段凝雪不盯着温明韫的时候便来缠他,他走到哪便跟到哪,如影随形,过了亥时还回房,非要和他秉烛夜谈。
他才新婚,刚尝到小妻子香软的滋味,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没事嗡嗡乱叫的小虫子而放弃,郡主不走他走,为了吃肉他会想尽办法。
于是两夫妻商量半夜开溜,两人只带少许行李和银票便启程,共乘一骑连夜赶路,等段凝雪发现他们已回京覆命了,两人一马已再百里外,相拥睡在客栈的暖床上。
被摆了一道的段凝雪怒不可遏,随后快马加鞭赶上去,以为将人甩下的小夫妻差点在某个小镇和她碰上,两个人真的冷汗涔涔,随即改弦易撤,绕道而行。
既然他们是提早出门的,那就慢慢走,不用赶,和双月郡主一行的急赶快行相比,两人悠哉多了,远远落于人后,等他们到达京城时,段凝雪满京城找人已有十天。
“太平有太平的好,百姓安居乐业,家有余粮,不生在乱世是我们的福气。”要是家里连一粒米都没有那才是叫苦连天,人要知福、惜福。
“对,遇到你更是我的福分,我的心得到圆满了,以后你得跟紧我,如同我心上的一块肉,我带你到处玩乐,吃香喝辣。”雷霆风又恢复无赖本色,向妻子频频眨眼,公然调情。
“朝廷的事不做了?”他好歹还是个官,还颇受重视,整天不务正业,无所事事真的好吗?他哈哈笑着,大庭广众之下将妻子搂入怀中,“有我爹和大哥在朝中当官,我就不凑热闹了。”挂个虚职也好,反正他不打算留京,早晚要走。
“想避灾?”她轻声问,即使她不在朝为官也知道京城的乱象,来京的这几日跟着丈夫闲逛大街小巷,从所见所闻中已猜到一二局面,皇上老了,皇子大了,京城也差不多要开始乱了。
就如同她现在住的侍郎府,公爹对她有意见,看她不顺眼,多次明示暗示要她回桃花镇,婆婆则冷嘲热讽,处处挑刺,只差没叫人把她丢出去了,脸上的轻蔑和轻视连瞎子都看得见。
原因无他,就是他们还想和长公主府联姻,她的存在便是一个阻碍,把人休了便能为雷府次子挑一个合适的媳妇。
不是雷霆风,而是雷府次子,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两方势力的结合,夺嫡之争相当激烈,四皇子需要长公主的支持,助其上位。
“嘘!自己知晓就好,不要说出来。”雷霆风笑看妻子娇颜,又心疼她因他受的委屈。
“我想做药。”京城的开销太大,不多拢点银子在手边不安心。
“好。”他听她的。
“你不问为什么?”有时候她觉得他太顺着她,把她宠得越来越娇,有些气就忍不住了。
他一眨眼,面容愁苦,“家境困顿,卖药维生。”
“聪明。”原来他有脑子。
“那是,你相公才智过人,聪明绝顶,乃世上一圣人也,你能嫁我为妻实在三生有幸,当知珍惜,日日给肉吃。”
脸皮薄的温明韫悄悄脸红,他三句不离“吃肉”,他步臊她都害臊了。
她立刻岔开话题,“咱们就卖荣养丸,美颜散那些,不卖市井小民,专走权贵世家,以粒计算,高价售出。”
再京城不愁没有钱人,只要药好用,多的是人送钱来,也不用弄个要铺子,就和春草在自个儿院子做,想做的时候多做一些,不想做便看书、放空,钓京中贵人胃口。
春草是两夫妻离开后才由长顺护送上京,可是雷霆风两人走得慢,边走边玩,因此在入京前一日入住同一间客栈,两方会合便一起上路,隔日午后进入侍郎府邸。
“你想帮我?”他为之动容。
她目光一闪,笑靥如花,“我是为了赚钱。”
“这情我收下了。”她是为了他才想打入权贵圈,为的是藉由卖药打探朝廷动向,探查谁是四皇子党羽,或是其他皇子一派,再从中挑拨,瓦解四皇子势力。
雷霆风的感动和感激难以言说,动容地看着温明韫,而她心知肚明他的心意,情在深处,不用言语。
“请我吃顿好的吧,我饿得慌。”不想他太在意的温明韫笑了笑。
“走!上满福楼,我请你吃他们最有名的五元神仙鸡,别好吃到把舌头都吞进去。”
“我才没你那么贪嘴。”她轻吐丁香舌,模样可人。
“我……”下腹一热,口发干。他忽然不想去满福楼了,只想抱着她回府往床上一扔大快朵颐。
“你又想躲哪去?”
耳边忽地响起一声高喊,雷霆风下意识想躲起来,避开阴魂不散的双月郡主,可是继而一想,这是男子的声音而非女子,他才放下心,抬头挺胸,昂首阔步地看向来者。
他这番态度变化,看在温明韫眼中十分有趣,她忍不住笑出声,引来丈夫一记责备的白眼。
他躲段凝雪是为了谁,还不是让她少受点罪。
“我说你这小子呀!回来也不说一声,这么多年去哪里了,京城少了你无趣多了。”
一只白皙的手搭上雷霆风肩头,温明韫看他没厌恶的拨开,明白这人和他的交情不错,算是朋友。
“疯子,你还活着呀!没被你家那群女人的泪水淹死。我可惨了,被祖父扔到西南,过得苦不堪一言。”雷霆风装出往事不堪回首的苦样,似乎真的没好日可过,苦得滴胆汁了。
“呿!别提我家的女人,一提就头大,今日正好遇到了,不如去喝一杯。”家中姊妹众多的陶丹峰家里就他一根独苗苗,十几个女人一围上来实在叫人吃不消,故而他老想往外跑。
“不行,我成亲了,家里管得严。”他笑着看向身边的女子,眼中的深情蜜意满得都快溢出来。
“什么,你成亲了?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口误口误,恭喜,恭喜,得一如花美眷嫂子……呃,好像不是京中人氏?”他瞄了一眼,感觉温明韫容貌虽然不俗,气质沉静,缺少了一股京中贵女的骄傲,容貌也很是陌生,便问了出口。
但陶丹峰没说出口的话显然是——你怎么没娶个大家闺秀,此女看来出身小门户,与你并不相配。
看出他眼里的不满意,雷霆风先前的热络淡了些,“没娶个夷人公主回来已经是不错了,她是我祖父看中的,品貌皆佳、贤良有德,娶她不吃亏。”
一听是老首辅中意的,陶丹峰的神色又是一变,热切了许多,老首辅的眼光谁敢说一句不好,“相请不如偶遇,这一顿我请,算是给你接风,不许说不。”
“有女眷在旁,不方便。”雷霆风相当护妻,不想妻子受到轻蔑。
“一起去,别说我小气,两个人而已我还请得起。”他真心邀约,他很识相,看出好友对妻子的重视。
他一顿,看了看妻子,见她颔首才答应,“好。”
可是这世上有很多事没法说得清,不知该说冤家路窄呢还是孽缘难断,越是想躲开的人越是避不开,撞个正着。
三人刚到满福楼,才要了一个雅间准备上楼,却碰上了段凝雪,与友聚会的她正好要下楼,她身后跟了几个公子、小姐,看其衣着非富即贵,簇拥着她恍若众星拱月。
“哟!瞧瞧这是谁,野鸡窝里飞出来的杂毛鸡,以为颜色鲜艳就当自己是凤凰了,还想飞到枝头栖梧桐呢!”一名身着白底绣牡丹衣裙的女子吊着眼睛,语气刻薄。
“你……”雷霆风正想为妻子出气,一只柔若无骨的纤手覆上他手背,示意他让她自己解决。
“相公,这是哪里来的耗子在吱吱乱叫?长得尖嘴猴腮、小头锐面,人丑不打紧,别出来吓人,相公,我吓到了。”温明韫小鸟依人的偎入丈夫怀中,还装出吓得不轻的样子,身子直抖。
“别怕、别怕,相公在,丑人一向多作怪,我们要原谅她,她这么丑不出来吓晕几个俊郎君,怎么把人拖回家当相公。”
雷霆风配合的轻拍妻子的背,假意安抚,夫妻俩一搭一唱,让人气得怒发冲冠。
“几个?”她故意捂嘴轻呼,让所有人都听见她跟丈夫的“耳语”,“京里的姑娘胃口都这么大吗?她一个人吃不吃得消,这是不是你们说的养相公,她好放得开。”
此相公非彼相公,另一说法是面首,女人养的小白脸。
“你……你们在胡说什么,敢污蔑我的名声,我撕烂你们的嘴!”穿着绣牡丹衣裳的女子气得跳脚,真想把人给撕了。
“来撕呀!来撕,实话还不让人说了,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不成,被人说中了还恼羞成怒,你不做别人怎么会知晓,全是立身不正。”他的意思暗指物以类聚,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她品性有缺,她身边的人也一样不是好货。
“你……你无赖……欺负小姑娘……”那女子气得眼圈都红了,眼里泛起一层淡淡水雾。
“全京城谁不知道我雷霆风是个不学无术的纨裤,我无赖还怕你告状不成,像你这种嘴上缺德又不贤不淑的掉毛鸡,给我媳妇捧屎盆子都不够格,别说摸一下梧桐木了,你连多看一眼都眼瞎,因为福气不够……”骂完了之后,他把胸一挺,轻蔑的目光把所有人都扫了一遍,活脱脱是玩世不恭的浪荡子,要比脸皮之厚,冠军在此,看谁来比厚。
他这么做的用意有二,一是护妻,让人知道得罪他可以,但别往他妻子身上泼脏水,他会放狗咬人;二是把他的不学无术表现出来,让人别打他主意,他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主儿,扶不起,拉拢他跟捡个废物没两样。
京城的水深得很,他才不想被搅入其中,若是太子还在他二话不说是太子党,全心全意扶太子上位,可太子没了,他便是无主浪人,最好的归宿是当镇守一方的武将,而他也正为这个目标筹谋中,希望由一城守备做起,若干年后升为三省总督,成为一地霸主。
那女子呜咽出声,从小到大还没受这样的羞辱,堂堂护国公之女的脸而荡然无存。
“静姝,别哭了,霆风哥哥只是嘴坏,他没恶意,你也晓得他脾气坏,被人一挑拨就冲动了。”话语温柔的段凝雪看似在安慰被欺负的姊妹淘,实则暗指有人态恿。
抽抽噎噎的江静姝一下子就听出话中的重点,恶狠狠的目光直视无辜中刀的温明韫。
“也不知哪来的野花野草,也妄想成为兰芷一般的名花,沟渠里的臭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静姝,你别这么说温姑娘,人家在乡下地方没见过世面,难免眼光局限了些,以为哄住了霆风哥哥便一家独大,殊不知家族才是最大的依靠,人不能脱离族亲而活。”
段凝雪始终不承认雷霆风和温明韫这门亲事,刻意以温姑娘称呼,是在广而告之这不过是露水鸳鸯,她才是正主,得到家族的认同方为雷府媳妇,温明韫不配。
一说完,她又看向温明韫声音轻柔地邀约,彷佛她们之间不曾因一个男人而闹不和,她为人宽厚,对温明韫礼遇有加。
“温姑娘,三日后长公主府有个荷花宴,你会来吧?我给你下帖子。”她美丽的眸子闪过一丝冷意。
温明韫淡淡地道:“第一,我不是温姑娘,请称我雷二少奶奶,老爷子可是喝过我敬的茶,他是雷氏族长。第二,不会有下药、溺水、丫头带错路、屋里有男人这种烂剧码吧?只要郡主敢保证我就去,毕竟你想抢我的男人,我可不能示弱。”当她是无牙的猫吗?抢男人?这句话一说出口,威力惊人,每个人看向段凝雪的眼神都有异样,让人猜测她有多缺男人,连别人的丈夫也咬住不放。
段凝雪一口血气得吐不出来,紧咬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