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英与谢如云是双生姊妹,都是美人儿,偏偏杨均成的相貌远不及叶晋生,生的三个孩子相貌又多随了杨均成,就算是长得最好的杨妍雪也只能称得上清秀罢了。
自己的女儿长得没有妹妹的闺女好看,这点令向来总爱跟妹妹攀比的谢如英心中不快,所以每每看到叶绵,总会在夸赞她相貌的同时又加了几句酸言酸语,拿她身子不好一事做文章。
叶绵不在意谢如英的话语,谢夫子却是有些恼,瞪了她一眼,「有事说事,别闲扯旁的!」
被父亲指责,谢如英的不悦全写在脸上,「爹,绵绵小时候确实长得不好,也就叶家人舍得好好供着,要不然以她这身子,能活几年都难说——」
「少说几句!」谢夫子打断了她的话。
看谢夫子的目光像要杀人,谢如英抿抿唇,撇了下嘴,「算了!不说便不说,要不是看在我死去妹妹的分上,我也不愿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替她说亲。」
谢夫子心中恼怒,大闺女明明在谢家当姑娘时也是个知书达礼的爽朗人,但嫁进杨家几年,性子越发计较不说,说话还尖酸刻薄。
叶绵看着谢如英嘴角带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姨母一说,我可真得好好听听姨母给我指了什么好亲事。」
「永嘉里坊的郑家。」
永嘉里坊与青雀里坊不同,此处位在青溪镇最热闹的大街上,居此之人多是做买卖营生的富贵人家,不论何时都满是朝气,热闹喧嚷。
「永嘉里坊的郑家?」叶绵灵光一闪,「指的是悦来酒楼的郑家?」
「没错,便是悦来酒楼的郑家。」谢如英神情傲然的点头,「你纵使不在镇上长大,肯定也听过悦来酒楼的名声,悦来与云来皆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你有幸嫁进郑家,可不算亏待你。」
云来、悦来两酒楼,叶绵当然不陌生,两家酒楼打了多年的对台,这几年郑家也有派人打听过她,图的当然是她卖给云来酒楼的戏本。
平心而论,凭郑家的家世,别说是青溪镇,纵使放眼凤翔县都算得上是好亲事,只是好亲事怎可能平白无故落在自己头上?
她的目光看向杨妍雪,若她没记错,杨妍雪与郑家公子是有婚约的。
杨妍雪对上她的双眼,当下心一突,但随即稳住,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绵绵向来聪慧,肯定瞒不过你,与其待你日后从旁人口中得知,不如我自个儿跟你交个底。」
她垂下眼,轻叹了口气,「我爹与郑当家颇为交好,郑当家有意与杨家结秦晋之好,可惜我与郑家公子之间并无情爱,我爹疼我,也未曾对郑家许诺,所谓亲事是郑家一厢情愿,做不得数,此次我家进京,这一去回乡之期未知,我爹娘挂心你的亲事,觉得郑公子甚好,便替你做主许了这门亲事。」
杨妍雪一番话说得真心实意,要不是了解她,叶绵还真会被她所骗,实际上应当是杨家如今看不上郑家,想退亲又怕被人说闲话,这门亲事正好「便宜」了她吧。
她正要开口回绝,谢夫子却是先开了口,「我知道你姨父一家把这门亲事指给你不算厚道,只是你身子骨弱,若是能挑个富贵人家好好养着,对你总归是好的。」
谢夫子这话说得语重心长,他年纪大了,想得更长远,纵使有心,他也护不了孩子一辈子,叶绵身子不好,说亲本就不易,郑家公子除了与杨妍雪曾经论及婚嫁令人心中介怀外,确实是个好人选。
叶绵闻言,无奈地看着谢夫子。
外祖父向来重礼,若是换个情况,肯定不会同意她代嫁,偏偏她的身体弱,始终是老人家心中的一根刺,她不由想到自己的爹娘,若是他们尚在人间,应当也会认为这是门好亲事。
只是她这次终究得让外祖父失望了,就因为身子不好,所以她深知活着已是不易,不愿再活在众人的期盼下而委屈自己。
她对是否嫁人向来不执着,没遇上顾悔前,独身一世也无妨,如今遇上了顾悔,虽说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但这辈子除了他以外,她无意再嫁旁人。
看着谢夫子,叶绵柔柔一笑,「外祖父,郑家很好,就因为很好,所以人家看不上我。」
她有自知之明,她的家世一般再加上先天的心疾,别说郑家,就连一般人家都未必乐意娶个身子差的妻子回家供着。
「关于这点你大可放心。」杨妍雪以为叶绵松口,忙不迭的在一旁劝说,「我爹与郑当家私交甚笃,若由我爹娘开口,这门亲事自然能成。」
若是旁人听了,兴许会觉得杨妍雪是真心为她着想,但叶绵心知杨妍雪并不喜欢她,如今笑脸相迎不过是伪装,绝非有心想替她图谋个好将来。
「此事若能成,就定下吧!」谢夫子看出叶绵不愿,但终究舍不得小姑娘的亲事没着落,「在你姨父进京前,就让你姨父寻个机会去探探口风,成或不成就看天意吧。」
叶绵没打算妥协,坚定的看着谢夫子,「外祖父,儿孙自有儿孙福,此事就别再提了,姨父、姨母忙着打点进京事宜,别麻烦他们。」
谢夫子想要再劝,但看着叶绵倔强地摇头,只能叹气。
「怎么,难不成你还看不上郑家?」谢如英虽说不愿替叶绵说亲,但被拒绝又觉得面上无光,「你也不想想自个儿的处境,这些年来叶家用银两养大你,如今你身子骨看来是好了不少,但娘胎带来的病这辈子都没药治,你若不嫁人只能靠着谨哥儿,可谨哥儿——」谢如英被一旁的杨妍雪拉了一下,这才慢半拍的想到不能提起叶谨的腿,毕竟这事儿还跟自己的闺女有关,所以转了话头,「谨哥儿也该说亲,若让对方知道结亲还得照顾你这么个体弱多病的姑姊,你就不怕连累了他,亲事难定?」
「不劳姨母费心。」叶绵也不客气的开口,「叶家确实清苦,但这么多年从未厚着脸皮求到别人家门前,也没到连个住所都得靠旁人施舍才得以安居的地步。」
谢如英的脸色有了变化,这丫头是在讽刺她携家带眷住进娘家?
凤翔县因产陶而闻名,青溪镇乃凤翔第一大镇,向来十分热闹,想在镇上有个独门独院的宅子不易,杨家虽说也算殷实,但三位兄弟还未分家,她受不了苦,成亲之后硬是磨着夫君搬回谢家。
这么些年,她早将谢家当成是自个儿的,现在被叶绵暗暗讽刺,她气得站起身,「爹,你听听,这丫头好大的胆子,说的这是什么话?」
「大实话。」谢夫子也没有给谢如英留颜面,双眼锐利的看着她,「给我坐下,外头的人看着。」
谢如英气极,不但未依言坐下,更语带嘲讽的说道:「我看人家有这么一张牙尖嘴利的小嘴,亲事无须我这个姨母来操心,我就等着看你能找到什么好亲事!」
见自家娘亲恼怒,杨妍雪连忙劝道:「娘,绵绵还小不懂事,你别跟她置气。」
「她不是不懂事,反倒是主意大着呢。」谢如英一哼,甩开了杨妍雪的手,「这样也好,要我去向郑家说个病秧子,我也怕良心不安,更怕让人戳脊梁骨。」
「娘!」杨妍雪气急败坏地道。
「你才住嘴!」谢如英瞪了杨妍雪一眼,「要不是你开口,我压根不想插手她的亲事。你念着人家一点好,人家压根不放在心上,你还是省省心吧!」
谢如英又看向谢夫子,「爹,如今你也听得真切,是绵绵自个儿不愿,这门亲事日后无须再提,你现下总可以随我出去,外头来客都等着你,差不多要开席了。」
谢夫子脸上有着气愤与无奈,但确实到了要开席的时间,他也不愿家丑外扬,只能勉为其难的起身。
谢如英伸手扶着谢夫子出去,叶绵见状原要跟上,却被杨妍雪伸手拦住。叶绵挣脱杨妍雪拉住自己的手,冷冷地看她。
「我娘的话,你万万别往心里去。」杨妍雪挤出一个笑容,「她是关心则乱,你与郑家的亲事——」
「够了!」叶绵脸上布满寒霜,「杨妍雪,咱们不如坦诚相对,你为何执意插手我的亲事?」
「还能为什么?」杨妍雪一脸无辜,「我当然是为了你好。」
叶绵压了压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现下再无旁人,莫要把我当成傻子了。」
闻言,杨妍雪脸上的表情也起了变化,她低声说道:「实不相瞒,郑家公子确实对我有意,但我心中有人,与他实无可能,叶谨因我之故伤了腿,我心中着实有愧,今日所做所为不过是想弥补罢了。」
「大可不必。」叶绵的口气带了丝不以为然,「我也有心上人,此生非他不嫁。」
杨妍雪闻言大惊,「是谁?」
叶绵玩味地看着她惊愕的神情,「他不过名不见经传的俗人一个,就算道了名姓,你也不认得。」
杨妍雪皱着眉头,心中横量她话中真假,终究没忍住,试探着开口,「我前些日子因缘际会救了定远侯世子,我对世子有恩,嫁入侯府只是时间问题。」
叶绵闻言并无太大的反应,只是轻挑了下眉。
这辈子她见过最大的官不过就是县令大人,看今日杨家热闹光景,想来缘由就是来自于杨妍雪救了位贵人。
郑家家世放眼青溪镇甚至凤翔县皆不差,但与侯府相较却是天差地别,以杨家一门的高傲,杨妍雪舍弃郑家不令人意外,只是侯府真能无门第之见,迎娶家世一般的杨妍雪吗?
叶绵不识侯府之人,无从断言,但她深知这世上最难得得一心人,郑家公子家世虽不如定远侯世子,但对杨妍雪却是一片赤诚。
「表姊对世子有救命之恩不假,但单凭救命之恩,你真以为世子会因为这样就迎娶你为妻吗?」
杨妍雪脸色一沉,「你这是妒嫉我?」
叶绵忍不住一叹,她就不该一时心软开口相劝,这人要作死,她拦也拦不住。
「罢了,原是念在亲戚一场给你提个醒,看来是我多管闲事。」叶绵轻耸了下肩。「表姊此次进京,日后你我应当再无相见之期,绵绵在此就祝表姊心想事成。」
「我自然能心想事成,我可是世子的救命恩人。」
叶绵闻言,轻摇了下头,杨妍雪选的路,不论好坏都与她无关,她不再费唇舌相劝,迳自越过她走出了大堂。
堂外的阳光猛然一照,让她不由自主的微眯了下眼。
「绵绵,可找着你了!」
叶绵一个转头就看到宋晓月充满朝气的模样,她露出一抹真心的笑,「你的脚可好了?」
「早好了。」宋晓月轻抬起脚在她面前晃了晃,「就我娘大惊小怪,硬是拘着我,不许我再去找你。」
叶绵可以理解宋大娘的作法,毕竟宋家就这么一个闺女,又到了相看的年纪,总要顾念名声。
宋晓月之前趁着去桃花村办宴时偷跑上山寻叶谨,弄伤了自己的脚,小姑娘本人不自知,但宋大娘和叶绵却看出端倪,知道她是看上了叶谨。
「你这张小脸白得像打出世都没见过阳光似的。」宋晓月爽朗的声音打断了叶绵的思绪,「瞧你,又瘦了,这可不成,你得多吃点东西。」
叶绵好脾气地一笑,「瞧你说的,我压根没瘦,这阵子吃好睡好,身子骨硬朗许多。」
宋晓月不以为然,不过也没揪着叶绵瘦胖一事不放,「你先跟我去灶房看看我娘。」
「别了,今日我姨母请了宋大娘办宴,此刻肯定忙,我去灶房碍事。」叶绵拒绝。
「才不会,这是我娘交代的。」宋晓月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我娘说好一阵子没见你,想你想得紧。说实话,要不是你长得太好看,有时我都怀疑你才是我娘的亲闺女,她疼你比疼我还多。」
「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叶绵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娘疼我不假,但你可是她的掌中宝,我远远不及。」
宋晓月闻言俏皮一笑,「别说了,趁现在还未开席,跟我去看看我娘,等会儿你跟我回家去拿蜜桃,这可是我爹带回来的,味道极好,你多带些回去。」
宋晓月自懂事起就看不惯叶绵一副骨瘦如柴的模样,每次见面总想方设法的给她塞东西吃,叶绵知她热情,所以也没反驳,任由她拉着自己。
宋晓月眼角余光看到从大堂走出来的杨妍雪,她向来与眼高于顶的杨妍雪没太多交集,加上叶谨之前因为杨妍雪伤了腿,所以她连表面功夫都不做,直接将人无视,迳自离去。
两个姑娘亲密的拉着手去灶房,灶房正热火朝天,灶房外的角落也垒了三个临时的灶台备着吃食。
宋大娘正站在院外的临时灶台前,一瞧见叶绵的身影眼睛一亮,也顾不得手边的活计,将手中的锅钟交到一旁的宋大哥手上,「瞧瞧,我们绵绵来了!快过来让婶子看看,小姑娘长得可真是越来越好了。」
叶绵露出笑容,「婶子过奖了。」
「婶子可不说假话。」宋大娘爽朗的笑出声,叶绵的爹娘都长得好,生出的孩子自然不会差,「我们家月妞儿年纪也不小,做事情还不过脑子,若有你一半懂事,婶子我可要谢天谢地了。」
叶绵被夸得有些心虚,她将浑身是血的顾悔带回家算是惊世骇俗,可与懂事沾不上边。宋大娘看出叶绵不自在,也转了话题,看了看四周,随意的问了一句,「怎么不见阿谨?」
「外祖父让他上前头去看看有何需要帮衬之处。」
「是该如此,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宋大娘理解的点点头,欲言又止的看着叶绵,但周遭人多嘴杂,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点,只能说道:「这里热,你受不住,晚些时候记得带着阿谨去婶子家一趟,婶子有事儿跟你商量。」
叶绵是聪明人,猜出了宋大娘的未竟之言,目光落在不远处正与宋大哥说说笑笑的宋晓月身上。
这么开朗的一个姑娘,实在不想看她难过,可是这话她不得不说。叶绵收回视线,靠近宋大娘,轻声开了口,「实不相瞒,婶子,我家阿谨打算从军了。」
宋大娘闻言,脸色微变,「可是他那腿……」似乎意会到自己直言伤人,她连忙打住。
叶绵没在意宋大娘的话,只是续道:「我托人帮忙打点,如今已有眉目,过几日便启程前往云州,也不求他立下汗马功劳,不过是让他进军营当个伙夫,圆了他的梦。」
宋大娘沉默下来。
叶绵在心中轻声一叹,「阿谨一去,怕是一年半载不会回来。」
宋大娘是个聪明人,叶绵这么一点,她心下还有何不明白,虽说她心中也中意叶谨,月妞儿也有心,若两人真有缘分她自是乐观其成,但眼看着这门亲事是不成了。
从军并非不好,只是她就月妞儿一个闺女,实在舍不得让她嫁给一个时常不在家的夫君,在她眼中,这样的姻缘跟守活寡并无二致。
何况自己闺女的性子她也知晓,或许一开始还成,但日子一久,只怕女儿娇气,会闹得家不成家。
她看着叶绵清明的双眼,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轻拍了拍,「婶子明白了,婶子谢过你。」
宋大娘心中是真的感激,不然若提了婚事不成,传出去的话对月妞儿的名声有损,也会令月妞儿伤心。
「大娘言重了,月妞儿就跟我妹妹似的,我也盼着她好。」叶绵明白天下父母心,不论任何年代,能得一份安稳都是难能可贵,「大娘忙,我不打扰大娘做事。」
「去吧!我让月妞儿送你去前院找位子坐好,今日人多,你身子弱,可别有闪失。」宋大娘说着喊来宋晓月。
叶绵并没有这么脆弱,但明白宋大娘是一片好心,所以也没开口拒绝,跟着宋晓月一起离去。
走出一段距离,宋晓月好奇的问道:「绵绵,我娘跟你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叶绵四两拨千斤,「就是问我身子最近如何。」
宋晓月闻言也不怀疑,毕竟众所周知叶绵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她娘关心几句也是常理。
「我告诉你一件事。」宋晓月压低自己的声音,脸上有着不屑,「我二哥啊,他眼睛有毛病,竟然看上了杨妍雪。」
叶绵闻言脚步微顿,心中惊讶,虽说杨、宋两家都住在同一里坊,但未曾听闻杨妍雪与宋家二哥有牵连。
「以前你姨母说杨妍雪知书达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弄得我好似野丫头似的,如今杨妍雪不但抛头露面给贫苦人施粥,还去求回春堂的大夫办义诊,接下来还要办学堂,收容贫苦人家的孩子,人人都夸她一句大善人。前些日子我二哥办宴回来,从宴席主子那拿了不少东西,进里坊时没注意跌了一跤,正好杨妍雪见了便出手相助,我二哥就这么看上了人家,天天在外猛夸她。虽说杨妍雪帮了我二哥不假,但我总觉得她姿态刻意,看起来虚假。」
叶绵垂下眼眸,对此不予置评,回想起杨妍雪这些日子的所做所为,可以看出些许端倪,她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但是杨家的家世已是板上钉钉,无从改变,她唯一能改变的只剩名声。
娶妻娶贤,只要她有一个温顺大度的好名声在外,兴许嫁进侯府并非痴人发梦,只是可惜了宋二哥,平白被人当成垫脚石而不自知。
「我娘数落了我二哥好几次,他才收敛些,姑且不论杨妍雪与郑炎庆有婚约在身,单就杨家救了个京中贵人,得以举家进京,人家就根本瞧不上他。」
叶绵露出一抹浅笑,宋大娘虽活在市井之中,但为人处世看得通透,她倒是一针见血,只盼宋二哥自己能想通,不然宋家与谢家同住青雀里坊,多年交好,杨家虽得以进京,但谢夫子还留在此处,总需邻里多照顾,两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因为小辈的事闹得心中有疙瘩。
「我跟你说。」宋晓月压低自己的声音,不由感叹,「杨家人的心可大了,毕竟人家可是救了个大贵人,小老百姓凭啥去抗衡,杨妍雪现下肯定一门心思想进京攀高枝,哪还顾得上什么青梅竹马之情。」
杨家自以为将心思隐藏得好,殊不知住在同一里坊的大多都是几代相交的熟人,他们的心思并未瞒过明眼人。
看着宋晓月带着愤愤不平的包子脸,叶绵忍不住伸出手轻捏了捏,「没想到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而且听你的口气,你还想替那位郑家公子出气不成?」
「也不是。」宋晓月翻了个白眼,「只是我家做吃食营生,与镇上酒楼多有来往,郑炎庆这人我自小相熟,他是郑家最小的儿子,虽说为人有些孩子气,但心肠不坏,对杨妍雪更好,平时有好吃、好玩的总是紧着她,所以替他觉得不值罢了。」
叶绵不知道这郑炎庆对杨妍雪到底有多深刻的感情,但她却相信其中肯定有份自小便认定彼此的情感。
如今杨家退婚,郑家失了颜面不假,但想想杨妍雪爱攀比的性子,要真娶她进门,只怕整个郑家十有八九会被杨妍雪弄得鸡飞狗跳。
「其实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希望郑家公子自己能想通。」叶绵想起方才在大堂里杨妍雪与她说的一番话,忍不住轻笑,「我姨母还有意替我与郑家公子保媒呢。」
宋晓月闻言惊得瞪大了眼,脱口便道:「自个儿不要的婚事塞到你身上,这算什么事啊?」
「在你眼中看来是坏事,但在杨家人眼中却是对我的恩典。」叶绵并不生气,只觉得可笑,「毕竟我父母双亡,身子不好,亲事本就难寻。若非他们开口,凭郑家的家世,就算没了杨妍雪,这门亲事也不会轮到我头上。」
宋晓月气得想跳脚,「你身子不好又如何?这根本就不是事儿,不如你嫁我二哥吧,反正我和我娘都喜欢你。」
「你可别乱点鸳鸳谱!」叶绵连忙制止,「你们家颇有家底,宋二哥将来肯定能寻门称心的亲事,我不恼杨家所为,你也别往心里放,横竖都是些不相干的人。」
杨家势利,与叶绵向来不是一路人,从今尔后分道扬鎌,纵使将来有缘再见,彼此就当普通亲戚,面上过得去便成。
宋晓月没叶绵的好脾气,忍不住咕哝,「这可不成,我晚些一定要跟我娘说说这事,这杨家真是欺人太甚。」
「你别多嘴,此事已被我所拒,日后莫要再提。」
宋晓月不屑的目光落在院子里被几个姑娘家围着恭维的杨妍雪身上,「真是个害人精,害得我二哥被我娘数落不说,还让掏心掏肺的郑炎庆茶饭不思,真是最毒妇人心。」
「这是她选的路,好坏自负。」叶绵不由感叹,「不论宋二哥或是郑公子,终有他们的缘分。」
「算了算了,不提这事儿,提了就心塞。」宋晓月脸色难看地摇摇头,伸手拉着叶绵去后院女眷坐席处。
只是她们不想搭理杨妍雪,杨妍雪却带着一票平时与她交好的姑娘挡在两人面前。宋晓月如今看杨妍雪是怎么看都不顺眼,所以直接拉长了脸,斜眼瞄着她。
杨妍雪倒未把她放在心上,脸上带着一抹柔柔弱弱的浅笑,手中拿着一块上好的布匹。
「绵绵,你来瞧瞧这布。」
叶绵似笑非笑地看她装模作样,「挺漂亮。」
杨妍雪听她略带嘲弄的口气,拿着布匹的手下意识一紧,但面上还是维持着温婉的表情、轻声开口,「这布乃是出自京城绵织局,是世子特地派人送来的贺礼之一,我一见便觉得这花样极为衬你,不如你拿回去给自己置办身衣裳。」
杨妍雪的话声一落,几个跟在她身后的姑娘立刻发出惊呼。
其中与她特别交好的一位余姓姑娘出声道:「雪儿真是个好姊姊,这丝绸难得,别说青溪,纵是京城都少见,居然大方给了绵绵。绵绵,你可真是上辈子烧了好香,有雪儿这么一个好姊妹。」
「你们就别笑话我了。」杨妍雪清雅一笑,颇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不过一匹布,比起绵绵对我的好远远不及。」
宋晓月一副见鬼的神情,自小住在同一个里坊,她清楚杨妍雪不是柔顺之人,只不过这阵子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看得她毛骨悚然又瞥扭。
叶绵垂眼打量杨妍雪手中的布,在阳光照射下,这匹布闪着光泽,确实是精品。
虽说在她眼中看来,上好的布匹没有粗布来得实际,毕竟粗布做成的衣裳耐穿耐脏,比起这丝稠实用得多,但既然送到面前,不拿白不拿。
于是她不客气地伸出手接过布匹,露出一抹笑,顺口道了声谢,心中算盘打得响亮,等出了里坊就把这布转卖给布庄,她还可以赚上一笔。
她并不觉得前手收礼,后手就卖掉有何失礼,毕竟杨妍雪送礼也并非真心,不过是想故做大度,她没必要顾虑。
看到叶绵坦然收下布匹,脸上却无一丝妒嫉,杨妍雪心里难掩失望。
印象中,叶绵总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明明身子不好却被死去的姨父、姨母宠在掌心中,长得好看又聪慧,总得外祖父夸赞。
她看叶绵摸着她送的布,在阳光照射下娇小瘦弱的身子更显得她的五官细致小巧,随意一个眼神都能惹人怜惜,她顿觉心塞,移开了打量叶绵的视线,如今她只想早日进京,此生与叶绵再无交集。
「就要开席了。」杨妍雪轻声说道:「等会儿多吃点。」
「好。」叶绵点了点头。
看着被簇拥着离去的杨妍雪,宋晓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这是想做什么?昭告天下她待你极好,你俩姊妹情深?」
叶绵无心猜测杨妍雪的心思,反正她白白得了块好布匹,这趟不算白来。
看她开心的小财迷模样,宋晓月一阵无言。
开席之后,宋晓月要帮着上菜,叶绵就与一帮女眷坐在一起,只不过菜才上了一半,宋晓月突然来到她身旁。
「阿谨叫你。」
叶绵不解,便站起身,跟着宋晓月走了出去,女眷的席面在后院,相较前头男子的宴席要安静许多。
叶谨一看到叶绵便迎了过来,「你身子不适,我送你回去。」
叶绵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她身子并无不适,但她不会驳自己手足的面子,她跟宋晓月告别,然后让叶谨去跟谢夫子辞行。
提前离席若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失礼,但对象是叶绵便没人计较,毕竟与谢家熟识之人大多知道叶绵身子不好,今日能来这场宴席已经全了亲戚一场的颜面,杨家也并非想搭理叶家这门亲戚,无人费心起身送两姊弟离开。
姊弟俩也不以为意,等踏出谢家,叶绵便轻笑道:「难得姨母花了大把银两置办宴席,没吃几口便走岂不亏了?」
「气都气饱了,还吃。」叶谨没好气的瞪着她,「你就为了一口吃食要把自己卖了?」
叶绵侧着头,一脸不解,「此话怎讲?」
叶谨停下脚步,正经八百地低头看着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叶绵,我的腿就算是全废了,也不容许杨家欺人太甚,你可别眼皮子浅,随意把自己的亲事定下。」
叶绵瞬间明白他的怒气所为何来,「有人跟你提了我与郑家的亲事?」
「大表哥提了几句。」叶谨嫌弃的回答,完全看不上杨家人,「他们欺人太甚,给你选了个破烂。」
「阿谨,你这话说得不公道。」叶绵摇头,「郑家公子条件不差,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破烂?」
叶谨闻言,眉头皱起,「你为何要帮郑家公子说话,难不成……你真动了心思?」
叶绵抬起手,轻敲了下叶谨的额头,「谁动心思了!你傻,我还不傻。」
「可你觉得郑家公子条件不差。」
「因为事实确实如此。」叶绵平心而论,「郑家不单是青溪镇,更是凤翔县排得上名号的富贵人家,你说人家不好,心不亏吗?」
叶谨一脸苦恼,若细说起郑家确实不差,他与郑炎庆也有过几面之缘,虽说他被家里宠得有些任性,但确实是个爽朗之人。
「郑家与杨家有婚约,杨家如今跃上龙门,看不上郑家,会给你牵线,不过是杨家不愿落人口实。」他闷闷地道。
「你都能看明白,我会看不出?」叶绵笑了出来,「郑家与杨家的婚约本就与我无关,我不会掺和,你为了件终究不成的事儿恼怒、弄得自己像个小老头儿似的,你说自己不傻吗?」
叶谨闻言,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但今日一事却也给他提了个醒,「你年纪不小,确实也该相看人家,虽说你心中有顾大哥,但是你一个姑娘家,待我日后远赴云州,家中剩你一人,似乎有些不妥。」
「你放宽心,桃花村还有大伯母一家,更别提外祖父还在青溪镇。」叶绵知道叶谨心中挂念,但她不允许自己束缚叶谨的将来,「若你真有顾忌,我就搬到镇上与外祖父作伴,彼此照料。」
若能选择,叶绵更倾向于随着叶谨一同前往云州,只是她终究舍不得外祖父一人独居,就当替死去的娘亲尽孝。
对于姨母一家不带着外祖父进京,叶谨心中也有满满愤怒,但也深知自己全无立场置喙。
「待我日后立下功劳,定让你与外祖父过上舒心的日子。」
叶绵闻言,一脸欣慰却又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待你好,你当然得让我过上好日子,不单我还有外祖父,更有你未来的媳妇。」
叶谨没好气的瞄了她一眼,「你恨嫁,但我不着急娶,别口无遮拦,让旁人笑话。」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再正经不过的事儿。」叶绵靠近他,压低声音,「要不咱们打个商量,你先娶个媳妇再去从军?」
「越扯越远。」叶谨伸出手将她稍稍推开,走快了几步,「没混出个样子前,我绝不成亲。」
叶绵看他义正严辞的模样,就知道他真没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如此看来,他与宋晓月果真有缘无分,既是无缘,就各自安好吧。
想通之后,叶绵便也将此事放下,「我知道你心中有定见,以后我不提便是。你走慢些,我跟不上。」
叶谨一脸嫌弃,但是脚步却真的慢了下来。
叶绵轻快的走到他身旁,「回去前先去布庄一趟。」
「怎么,要做新衣裳?」叶谨瞟了眼叶绵拿在手上的布匹。
他心中膈应杨家给的物品,偏偏这布确实挺好看,叶绵长得好,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这匹布正好可以给她裁身新衣裳。
「我平时少出门,衣服够了。」叶绵得意地摸摸手中的布,说出自己的打算,「咱们去布庄把这布匹卖了,应该可以卖不少银子。」
叶谨微楞,没想到她竟然会将布匹转卖,回过神后不禁笑了出来,他本来就不想要杨家赠物,如此安排甚好,他也不在乎此事传进杨家人耳里。
名声什么的,远没有实际握在手里的银两实际,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叶谨嘴上不承认,但实际也成了跟叶绵一样的小财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