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养了数日,荧惑和连晨曦稍微恢复了体力,他们仍住在大夫家中并不奢华舒适的客房里。
慈善的大夫并未因为各种关于连晨曦的恐怖传闻而排斥他,这使得夫妻二人更不想离开这个会公平对待连晨曦的地方。
可惜,刘家夫妇一直在催促着荧惑回娘家休养,连晨曦只得尽快安排人手送她回去。
当荧惑随着丈夫回到娘家,发现她的物品已一箱箱的运送进门,但是连晨曦的东西一件也没带上,他似乎不打算与她一起住下。
“你不跟我住在这吗?”她当着家人的面问他。
刘家夫妇顾着荧惑的面子,立即出言挽留他,“是啊,你就和荧惑先住在她出嫁前的房间。”
连晨曦摇头,“我得去处理灾后的一些状况,荧惑就留在这,让你们照料了。”
他并未许诺何时会来接她走……
荧惑不放心,带着他来到她的房间,等四下无人,她才问他:“你的商行是不是出事了,有困难?”
“没,不是严重的问题,一点小状况。”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她不再掩饰对他的关切。与其等他受到伤害才来后悔没有对他好一点,她决定从今以后要倾心对他。
“你多吃多睡,恢复健康就好。”连晨曦保持微笑,也保持着与她的距离,像是怕再伤害到她,不再随便触碰她。
荧惑露出了有点寂寞的表情,只是闭着眼睛的他看不到。
“我……要在这住多久呢?”她小小声的问。
“我也不清楚,等我消息。”
摘星楼倒塌了,他要忙着重建吗?这阵子他要在哪里安身?不在她身边,他会每天来探望她吗?为什么他不跟她一起住呢?
荧惑有许多疑问,只是她生性不爱纠缠,尽管疑虑令她烦躁不安,也不会打破沙锅问个不停。
连晨曦又交代了几句要她照顾身体的话,就准备离开了。
他还是那么温柔体贴,但她感觉得出他有心事,也许为了失去孩子而消沉,也许他仍在自责。她能体谅他的魂不守舍,疼惜他的郁郁寡欢,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晨曦……”送他到大门口,荧惑放眼一看,就见到对面的摘星楼变成废墟,她感伤的揪住他的衣袖不想让他离开。
连晨曦睁开眼,也看了废墟一眼,接着轻声开口:“我会重建的,把它修复到和原本一样。”
荧惑朝他一笑,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离开他,不会像以前年少时那样,舍弃他。
连晨曦伸出乎,像是要抚摸她娇嫩的脸颊,可手指还没碰触到她的脸,他又慢慢的放下了。
“我走了。”深深的凝视着她,片刻后,他转身而去,独自一人走向街道另一边属于他的商行。
荧惑目送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清秀的脸庞布满惆怅。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回复以往的悠然从容?
若有办法令他不那么忧伤,她相信自己绝对会去尝试,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在她生命里,他已经成为不可缺少的存在。
*
一次剧烈的地震,带给城里百姓重大的损害,因此有谣传造成这次损害的罪魁祸首,八成是连晨曦。
即使他失去了住所,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也没人同情。
虽然荧惑一直待在刘家,但不用外出也能听到不人和亲人带回家的风言风语,那一句句奚落连晨曦的话语,比刀剑更加刺伤她的心。
小玉一直陪在她身边,为连晨曦打抱不平。但荧惑知道,除了妹妹这个不信邪的孩子以外,世上没多少人愿意相信连晨曦的无辜。
曾经,她也和世人一样残忍,抗拒着连晨曦……
“姊夫已经两天没来找姊姊了。”小玉午觉一睡醒就到处问丫鬟,连晨曦可有过来,得到答案后,她比荧惑还失望。
“他大概很忙吧。”荧惑在刘家受到最好的照料,然而她的精神气色并没有好到哪去。
“姊,你想不想去找姊夫?”小玉坐到她身旁,睁着闪亮亮的眼睛,期待的望着她。
“你最近是怎么了,对男女之事这么感兴趣?”荧惑捺着性子调侃妹妹。其实小玉的提议,让她一颗心蠢蠢欲动。
连晨曦究竟在忙些什么?听说他进了商行后就没有踪影了,他为什么不来看看她呢?
只是分开两天而已,夜里独自一人难以入睡的孤寂,令荧惑加倍的思念她的夫婿。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温柔笑语、他的气息,像吃了上瘾的药,着了迷,稍微疏离,浑身就有说不出的难受在骚扰她的理性。
“小玉……”荧惑望着屋外晴朗的天气,“你去跟爹娘说一声,就说我……出门一趟。”
“去找姊夫?”小玉拍着手,“我也跟着去?”
“你以为去看戏呀!”荧惑没好气的轻戳妹妹的额头一下。
“让我跟嘛,我要跟嘛!”小玉赖在她身上不起来。
她也不晓得为什么老爱看姊姊与姊夫相处的情景,每次看着姊姊面对姊夫时的羞涩,还有姊夫宠爱姊姊的那份柔情,都会让她感到很甜蜜,整个人都觉得舒服了起来。
“女儿呀!”刘母慌乱的叫声突然传来,打断了两姊妹的交谈。
“娘,你叫姊姊还是叫我?”小玉抢先跑到门口。
“找你姊姊呢!”刘母撇开小女儿,脸上堆满令人看不明白的复杂表情。“荧惑,连晨曦派人来找你。”
“派人?”荧惑急急奔出房门,“人在哪?”
刘母见她一听见连晨曦的名字就失了魂,担忧得说不出话。
荧惑拉着她走,焦急的问:“他是不是有什么……”
连晨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被他派来的人要做什么?她慌得手足无措。
“荧惑。”刘母把她的惶恐看进眼里,对她的担忧加深了几分。“据说他没事,只是……他派人来和你道别。”
荧惑疾走的脚步陡然停顿。“道别?”
她不敢置信的凝视刘母,在那张为她担忧的脸上,荧惑看见满载的怜悯。
*
来的人是荧惑认识的程瑞霖。他深知荧惑的脾气手段,一见她面色冰冷的出现,心下除了彷徨还是彷徨。
“大……大姊。”程瑞霖笑着先出声,本想称荧惑“大嫂”,但转念一想,他是来为连晨曦与她划分界线的,那句称呼只好中途更换。
“废话少说,他交代了什么?”荧惑伫立在花厅门前,挡住外头照射进来的一丝阳光。
原本在一旁伺候的下人都被她打发走了,只剩她与程瑞霖两人。
程瑞霖隐约察觉出她的怒气,想起她曾经心狠手辣的行为,额际不禁冒出冷汗。
“大哥让我把摘星楼的地契带给你。”他迅速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奉上。“还有这两箱银子,是赌局的分红。”
“这就是他交代你的任务?”荧惑阴沉的问。整个人显得冷漠,寒气逼人,所有用来对付外人的脸色,全都摆出来了。
“……另外,他说,为了你的安全,他最好还是离你远一点……然后……希望你照顾好自己。”程瑞霖每说一个字,就见荧惑的脸色更阴沉一分,说到最后他像跌进冰潭里,全身寒冷。
“为了我的安全?”荧惑很平静,平静得周身笼罩着看不见的阴影,仿佛随时可能发动电闪雷鸣。
“假如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程瑞霖急着告辞。
“他在哪?”荧惑等他跨出门槛时,出其不意的问。
程瑞霖像是被暗器击中了似的,一动也不动,嘴角微微扯了两下,最终仍是没回答。
“没用的家伙,自己不敢来见我……”荧惑走到花厅中央,看着程瑞霖带来的贵重物品,眼里有寒光闪烁。
“大哥不是怕你。”程瑞霖忍不住维护连晨曦。“他真是在乎你才会选择远离你,像当初远离我们那样。”
“既然他有选择的余地,当初就不该找上我。”荧惑面无表情的说。
从小,她就对自己充满信心,不做没把握的事;然而那个男人带给她的意外,一次次冲击着她的理智,使她混乱,对他毫无把握。
以前,她选择了舍弃他;可如今,她不介意为他给的混乱而伤神,宁可活在他带来的灾难中,陪伴他,不计较各种得失,只想守护他。
结果,他却选择离开她。
荧惑睨了被连晨曦派来当炮灰的男子一眼,“回去告诉你大哥,这世间很小,我和他总还会相遇的。”
*
冬天快过去了,天气依然寒冷。
荧惑和家人一起吃晚饭,其他人说说笑笑的,喜气洋洋,因为新的一年又要到了。
只有荧惑显得心不在焉,连精神也委靡不振。
“姊……”小玉看她心事重重的,十分不忍,关心的问道:“姊夫不跟我们过年吗?”
“小玉!”刘母瞪了小女儿一眼,责备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提起不该提的人。
小玉委屈的嘟起嘴。为什么姊夫要到远方,又叫人来向姊姊道别?
他们夫妻明明没有吵架,更没正式离缘,却要分道扬镳,这算什么?
不仅小玉想不明白,荧惑自己也不知道连晨曦的选择是对是错,她又该不该妥协?
可她仍故作淡定,拍了拍妹妹的肩,微笑的安抚家人,“他得忙他自己的事情,不能老是围着我转,我没什么,你们别担心我。”
看她笑得那么勉强就知她言不由衷。刘家夫妇交换了一记目光,万分惆怅。
刘母忍不住开口劝慰她,“你们分开也是好的,你知道,他有多么……呃,危险,成为他妻子的女人还没有一个能逃出生天的,难得他肯放过你,就当是一个机遇吧。”
荧惑露出苦笑,她大概是唯一一个被丈夫丢下了还会受到众人景仰钦佩的女人。
但,人们越是恭喜她幸运,她越是难受。
她在乎那个男人的感受,不可能因为离开他而快乐。这样整天牵挂着自己丈夫的女人,有什么幸运可言?
荧惑随便吃了几口饭,在家人无奈忧虑的眼神中,独自回到安静清冷的寝房。这些天,她独自一人入睡,渐渐也就习惯了没有丈夫体温的冰凉气息。
与他分开,她并不会活不下去,倒是他,不再迷恋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