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东方走进寝室,来到床前轻拍涂白阳的脸颊。
“懒虫,起床了。”他轻唤,好看的唇形微微弯起带出一抹疼惜的笑意。
她身子一翻,不理,卷着被子继续睡。
对她这可爱的动作,他失笑,她有赖床的习惯,而且不知怎么睡的,醒来后头发一定乱糟糟。
“再不起来去御膳房的时间可要迟了。”他宠溺的提醒。
自当她掌管御膳房后,天天都得去巡视,去晚了怕让人说偷懒,且才经过昨日闻见月的刁难,这会人人正等着看她这个司膳会如何办事,若不想再给人抓到小辫子找麻烦,本分内的事就得先做好,而她做事努力牢靠,唯独每天赖床这件事很令人没辙。
“不会迟的……我再睡三分钟……”她喃喃的说。
又来了,她老爱说再睡个三分钟,问题是这是哪来的说法,三分钟是多久呢?而通常她自己的三分钟过后,保证已经过了时候。
“都要日正中央了,你……”
他无奈要再提醒她时,她忽然咳嗽了起来,这一咳,自己醒了。
她坐起身,头发果然乱得很,眼睛半启,样子迷迷糊糊的,显然还想睡呢。
“身子不舒服吗?若是,就再睡下好了。”听她咳嗽,他蹙眉说。她昨日落水,虽说谙水性,人没事,但她平日身子骨并不健朗,那莲花池的水冰冷,上岸后又没能立即更衣,直等到闻见月被簇拥着离去,他才带着她回南宫烧水沐浴更衣,这一耽误,她很可能就染风寒了。
她摇摇头。“我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刚才喉咙有点痒所以咳了一下,不碍事的,再说今天御膳房进了一批山产,我得去瞧瞧送来的货色可齐全。”坐一会后她已清醒了不少,揉着鼻子说。
她做事十分尽责,要她请假她是不会答应的,闻东方索性起身倒水给她润润喉,她咕噜咕噜喝光一杯水后又神龙活虎起来,让小君进来给她梳妆过后就要出门了。
“老公,你等着,我去御膳房绕绕,晚些就回来,回来时给你带猴头菇炖鸡汤喝。”临出门前她贼兮兮的回头对他说。
她喜欢喊他老公,他听习惯后也不觉得怪,还有一种莫名独特的亲昵感,只是他不解,老公这是哪个地方对丈夫的称呼?
他刮了她俏鼻一下。“有鸡汤自己先喝吧,我怕你染风寒,喝点热汤补补气,祛寒也是好的。”她在御膳房的唯一好处就是不会再有人克扣南宫的食物了,南宫现在的吃食可比以前好太多,要鸡要牛都方便得很。
不过猴头菇少见,这女人八成想先炖一锅回来让他享用。
她吐吐舌头。“我好得很,没事的,等我,晌午一过就回来,咱们一块用膳。”
他微笑,摆摆手,见她跑出寝房外后又回身朝他挥手,那模样迎风招摇,笑容可掬。
他笑意不禁加深了,然而不一会笑容又逐渐消失,想起昨日跳入莲花池后所见的那一幕,当时他见她与闻见月落水,跟着下池去救人,起先因视线被一片莲花根茎阻碍找不到人,正着急时,终于见到两个人影,只是那景象令他震惊,她正在给闻见月渡气,他明白她是在救人,可内心仍感到震撼。
见两人出水后,他才跟着游出水面,对所见到的事只字不提,假装不曾看过。只盼这事就这样过去,别又衍生出事端。
御膳房内,涂白阳拟好各宫各殿的菜单后,又命人清点送进宫的食材数量并且登记下来。忙了一上午,她才得空溜到最角落的炉前,这锅里就是珍贵的猴头菇炖鸡汤了。
猴头菇得来不易,这批是河南进贡的,数量足够分配给各殿食用,南宫当然也分配到了,这在以前绝对是被剔除在外的,自她掌管御膳房后,第一件事就是改变南宫的待遇。
这锅珍品是她亲自炖的,煨了好几个时辰,香气四溢,她正打算带回南宫和老公分享。
她觉得闻东方偏瘦,有意将他养胖,因此有好吃的、进补的,她第一个就往他眼前送。
“什么味道?真香!”
涂白阳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吓得她差点将锅盖给砸进锅里。
“太、太子,您怎么来了?”她赶紧将锅盖盖好,回身行礼。
见到闻见月出现在这儿,她十分吃惊,这自以为高贵的家伙怎会来到这“油腻腻”的厨房,该不会是不肯消停,又来找她麻烦了吧?
她暗自叫苦并叮咛自己得小心应付。
“本太子想你,专程来看你的。”他瞧她一眼后说。
这话险些让她一头栽进热锅里。“您、您说什么?!”她舌头都打结了。
“本太子担心你昨日落水后不适因此特地来探望,你就当是本太子给你一人的恩宠吧。”
“嗯……恩宠?”这人是吃错药还是昨天喝进太多脏池水,这会语无伦次了?仔细再一瞧,她发现只有他自己来,平日跟在他身边的大批宫女、太监此刻一个不见,真难得他来得如此低调不摆架子。
见到她惊愕的表情,闻见月也觉得这话说得太过了,为了淡去尴尬的气氛,便指着那锅汤道:“这什么料理,呈一碗来让本太子尝尝。”
“不方便。”她马上拒绝。这锅汤可是她精心调理,只能给自己老公品尝的,这家伙别想喝。
“不方便?不过是碗汤品有什么不方便的?”他不悦的问。
“这是私人料理,太子若想喝得再稍候,您的汤已有专人负责烹调,晚膳时会呈上桌的。”她据实告知。
他听了更不爽。“你的意思是本太子只能吃别人烹调的,不能吃你亲手炖的?那你说说这锅私人料理是什么?又是要炖给谁喝的?!”他脾气上来,火冒三丈的问。
“这是猴头菇炖鸡汤,各殿今晚的汤品,南宫也有分配到,并非私藏,请太子不要误会我偷污了御膳房的食材自己享用,另外,我炖给谁喝的,太子应该想得到的。”她冷声答道。
他眯起眼,这还用问,她亲自料理的自是要给三哥尝的!
这便罢,可恶的是她做的只给三哥一人尝,还不许他吃,那闻东方是什么东西,也配与他争吗?偏偏这女人只为闻东方做菜,没将他放在眼底,这让他心头生恨。
“此处油烟甚多,太子不宜久留,若没事就请回去吧,我也还有事要忙。”老公还等她回去一起品尝这锅汤呢。涂白阳急着回南宫去,希望闻见月不要再耽误她的午间约会。
他可是太子,她居然赶他,完全不将他当回事!闻见月越想越不是滋味。“本太子不怕油烟就想多待会,你来相陪。”他不客气的要求,偏要赖下。
这家伙有毛病,怎么突然缠上她?
“我真的有事要忙,您若非要留下,我只好请御膳房里的人来作陪……咳咳……”她说着喉咙突然又痒了起来,轻咳了几声。他立刻露出关切的神色。
“你染风寒了?”
“还好,只是稍微咳两下,多喝水就能……”
“喝水怎么够,得让太医看看才行!”
“不用惊动太医了吧,这是小病。”
“这什么话,小病不医成大病,非得让太医瞧过本太子才能放心。”他说得激动。
涂白曝却听得鸡皮疙瘩掉满地,她的病痛关他什么事,要他放心个什么劲?这人不是一心想整她吗,怎么才一个晚上过去他就转了性,换脑袋了?
“不用了……我真的有事,不得不告退了。”与他说不下去,她转身快逃,哪料到他还追了出来。
“应是你昨日渡气给本太子,自己因而短了气才病的,你不去给太医看也行,走,跟本太子回东宫去,东宫有许多各地进贡的结寒圣品,本太子挑些让你拿回去补身。”他说着,竟拉住了她的手。
她头皮发麻了,赶紧扯回自己的手,感冒咳嗽跟渡气有什么关系?胡扯就算了,瞧他这态度似乎是对她产生不正常的情愫了,起因该不会是昨日的人工呼吸吧?她是以救人为念,这家伙可不要把那当成是“肌肤之亲”了!
若因此教他缠上,她可要悔不当初了,早知心一横就让他溺毙算了!
“太子,您将昨日之事忘了吧,要不,您就当救您的是条狗,对狗不必感怀恩德的。”她够委屈了,把自己比喻成狗就盼别与他扯上关系。
“你当自己是条狗?”他愕然。
“是啊,是啊,我就是条狗而已。”
“就算是狗,本太子也能宠,来,你风寒不能等闲视之,跟本太子到东宫去吧。”他又拉着她,非让她跟着去东宫不可。
涂白阳头大了,谁要跟他去东宫啊,她要回南宫,她的男人还在等她——等等,她猛然想起一件原本不理解,现在想来十分可怕的事了!
穿越后,朱槿留给她的纸条上写着——依照贩卖约定,涂白洋不能更改原主涂白阳的人生重大抉择,与丈夫成亲一年后将会爱上丈夫的兄弟而与丈夫和离。不会吧,闻东方的兄弟指的莫不是闻见月?!
闻见月才是她将来的真命天子?
她会为了闻见月而离开闻东方?
这下,她脚底发凉,脸色发青了。
不会吧……不会吧……命运不会真的这样安排吧?如果是,她想杀了朱槿!
“瞧你脸色奇差无比还说没问题,走,到东宫去,本太子让太医到东宫给你诊脉。”
“涂白阳,你放肆,为何拉着太子不放!”马幕儿老远瞧见闻见月强拉着涂白阳不知要做什么,气急攻心,但开口骂的却是涂白阳。
马幕儿一吼,闻见月当下微愣,趁这空档涂白阳赶紧挣脱他的手。
吸口气后,她才朝马幕儿道:“见过太子妃,太子邀请臣妾上东宫去,可御膳房还有事忙,着实不便过去,在此就请太子见谅了。”她想趁这时候溜了。
哪知她才转身,闻见月当着马幕儿的面又将她拉住了,两人这样子实在不成样,她焦急的要扯回手,可他这回死也不放。
马幕儿见状,面色极其难看。“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里没你的事,你别管!”他不让马幕儿多事。
马幕儿气炸了。“臣妾怎不能过问了?您与一个司膳又是三哥的妻子在宫里拉拉扯扯,这事传出去能听吗?”
“是啊是啊,这有失太子体面,太子还是快放手吧!”涂白阳赶紧附和。
“你住口,今日本太子非让你跟我走不可!”他似乎跟她卯上了,就要带她走。
“您——”
“太子要请阳儿去的地方,我是否也能一道前往?”这时,闻东方出现了,表情森森然,看得闻见月不得不松开涂白曝的手。
见涂白阳一获得自由立刻飞奔回闻东方身边去,闻见月憋了一口怒气在胸膛。
“我不过见她似染上风寒,想带她到东宫让太医给她瞧一瞧,三哥若关心,一道来当然无妨。”他咬牙切齿的说。
闻东方冷笑。“若是如此,那就多谢太子好意了,我早上听她咳嗽已让人去备药,这会药熬好了,我是专程来带她回去饮药的。”他说。
这么一来,闻见月哪还有理由强带人走,当场脸一绷,只得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事了。”
“不管如何,还是多谢太子对阳儿的关切,若没事,我带阳儿回去了。”闻东方牵起涂白阳的手,果断走人。
眼见闻东方带着涂白阳一起消失在面前,闻见月怒不可遏,那表情像是要吞人,一旁的马幕儿脸色一沉,巳经完全明白状况了。
想不到自己的丈夫居然书上兄嫂!
那涂白阳不过是一般女子,哪里比得上她马幕儿姿容高贵,闻见月放着她这样的美人不理跑去纠缠涂白阳,分明是在羞辱她!
况且涂白阳已是人妻,还是兄嫂,他瞧上不该瞧上的人,这等丑闻若传出去也会使她面上无光,她万不能容忍。
闻东方脚步越走越快,后头的涂白阳差点跟不上,只得气喘吁吁的喊道:“你等等我,行不行?”
他这才停下脚步,但没回头,就只在原地等人。
她瞪着他的背影快步赶上前去。“你怎么了,生气了吗?”瞧他黑压压的脸色,她问。
“嗯。”他并不否认自己不高兴。
“这是我惹的吗?”她不安的问。
“是也不是,我生气的对象不是你。”他告诉她。
“那是气太子了,那人真莫名其妙,强拉着我去东宫,这是老虎挂念佛珠,绝对没安好心眼的,你气他也是应当的'右可以我也想给他几拳,让他不要这么嚣张跋扈、欺人太甚。”
“我气的是自己。”他蓦然说。
“嗄?”她愣了一下,他怎会想到气自己?
他叹口气后面对她。“阳儿,你且忍着,我不会永远是弱势,今日之辱,明日我定会讨回!”他凛冽的说。
她慢慢叹一口气,明白了,明白他为何气自己。他气自己不能保护她,只能任闻见月欺负。“其实没关系的,我晓得你的苦,不会介意的……”
她话还没说完已被他用力抱进怀里。
“我介意,我介意!”他忿然说,没人可以觊觎他的女人,没人可以,包括闻见月!
“你……”她被他的激动给吓了一跳。
但下一刻他忽然松开她,她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仰头朝他望去,见他视线不在她身上,她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在不远处瞧见了一个人,此人年约五十上下,她晓得这人是谁,户部尚书书绍玮,昨日闻见月的午宴上这人也在场,只是他一直很低调,所以大家没注意到他,当时李骆趁空档曾偷偷指给她瞧,告诉她这人就是妍贵妃的亲哥哥己老公的亲舅舅。
书绍烨向他们瞧去一眼后,未上前打声招呼便离去,疏离得很。
这让她有些愤愤不平。“这人也是势利眼的吗?连亲外甥都不认!”此人位高权重,闻东方是他死去妹妹的儿子,即便不想特别照拂也无须这么冷淡以待吧?
“你不明白的。”闻东方说。
“我怎么不明白了,瞧他这态度……算了,没事。”她何必去提人有多现实,这他还会不清楚吗?说出来只是让他难堪与难过罢了。
她无奈的摆手,才刚抬起头便发现他正注视着她,又恢覆书绍玮未出现前让她忐忑的状况。
“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