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截到高戈宁手上的货?!”电话那头的女子惊呼。“就在今天进来的那批货柜里?”
“我没有让它直接进来。我嗯……有在中途让它们转一转。”变更名目,四处飘泊一下,清洗它们的前尘过往。“这批货还是来得太迟了吗?”
“不不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天哪,真的到手了?“赫柔,这件事你还告诉过谁?中间有哪些部门的人经手过?”
“都没有。大MAN交代了,别让体制内的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否则就不给我吃红。”只有阳春酬劳可拿。
那个贱骨头!“他居然这样跟你说?你知不知道里面的东西值多少?”
“不知道,可是我肚子好痛……”呜,泻到她快半身不遂了。
“你又在乱吃东西!”看到饲料就往嘴巴塞,从不知保存日期是个什么东西。“喂,你该不会是在马桶上回我电话吧?”
“我有冲水……”外加高级厕所芳香剂。
“等你拉完再打给我!”吼!不对,现在不是跟她发飙的时候。“赫柔,这批货的事暂时到此为止,我会把酬劳汇进你的账户,分红的部分你自己再跟大MAN乔。但是你这段期间,必须消失一阵子。”
“我本来就打算赚够这一票,去南洋小岛退休养老。可是……”
“小姑娘,你显然没听懂我到底在讲什么。”好吧,先不管这些了。“可是什么?”
“可是一来是地球暖化速度太快,我的南洋小岛恐怕再过几年就会沉到海里,二来是有新案子进来了,指名要我护驾。”
“你的案子都是我在经手,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指名的新案子找上门来?”
“啊我不知道啦……”她都已经伤到大肠了,还拿这些有的没的来伤她大脑干嘛?“这种事你们自己去乔,我只管办事拿钱。”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大家都爱死你了。”
大家哪时很爱她了?
“你就继续保持这样,不必想太多。新案子的事,我会去处理,价格不够好就不用谈。”
“但对方已经先付我一半酬劳。”她老实报价,吓得电话那头惊声尖叫。
“WHAAAAAAAT?!他们直接把这笔款子汇给你?”干,那她这个中间人还能抽什么成?而且这么肥的一笔款项,就这样交给赫柔这个脑残天王?
“没啦,他们才没汇款给我。”
呼,好险……
“他们是直接付我现金。”
顿时,天崩地裂。付现?这么一大笔钱钱钱钱钱钱……
“不过我才抽一张出去吃个饭,就泻到挂。”真衰。
“赫柔,我觉得你这样直接接案不太好。虽然对方付款很干脆,对你却没多大保障。”她冷峻地展现专业架式。“对方是什么来历,你清楚吗?”
“清楚啊。”人家有留名片,花钱还可以报公帐,耶。
“我是说,你要护驾的对象。万一是黑道分子或美国总统呢?”
“我要护的是个小男生。”有附照片,帅到爆。“万一他因此迷上我,顺便来段姊弟恋也不错。”
啊啊啊……热泪盈眶。拜托赫柔娘娘,留点银子给其它小老百姓花吧。“赫柔,我还是觉得这件案子不妥。而且你现在得尽快销声匿迹,等这批拦截货件的风声平息,再出来赚你的老年津贴也不迟。”
“你是见不得我钱赚太多还是怎样?”小姑娘脾气再好,也有些不爽了。
“我是帮你顾好安全范围。好比说,在万丈悬崖边洒出去的钱,我绝对会抓住你,不准你飞身跳下去抢那没几张的钞票。”
“这位大婶,你想太多了。”
“这位死小孩,叫我姊姊。还有,把人家留给你的那张名片立刻传到我这儿来。另外,别忘了回你同学电话,别忘了下个礼拜六你爸生日,别忘了寄几张你人在纽约的合成照给你妈——”
“好烦喔,这些事照例找工读小弟代劳不就得了?”
“抱歉,工读小弟已经转换跑道,前往新加坡进入航天科技产业,追寻自我去也。”真是痛失英才。“所以,这段空窗期,自己的杂务自己顾,不要露马脚就行。”
“我哪有那个时间啊……”噢,大肠绞痛……
“你别私下乱接案子就不会没时间弄。”哼哼,泻吧泻吧,这叫天谴。“等你肠胃清空、人还活着的话,再打电话给我。”
通讯中断,放任赫柔自生自灭。
呜……小人儿缩在马桶上,凄风惨雨。开敞的浴室门外,是她先前冲进来上厕所时不小心踢翻的背包,散落满地凌乱的巨额钞票。谁来帮她收拾呢?
还是汇款的方式比较好……
天长地久有时尽,她泻到几乎快绝期,症状才逐渐平静。随即又花容失色地鬼哭神号起来,发现了更可怕的惨剧——
厕所没有卫生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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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的午后,艳阳高照,天空却是一片灰,仿佛湛蓝碧空拉拢了一层巨大的帘;天似乎是明的,却像即将风云变色般地阴霾。
“喂?你在哪里?”
一身朴实装束的女孩,在出租车内不安眺望漫长的壅塞车阵。“我人在南京东路上。”
“你回台北了?那就一起出来吃个饭。”
“恐怕不太方便。”清汤挂面妹妹头,刘海下的铜铃大眼看来分外呆滞,却又机灵地不多解释,自己是身处上海的南京东路上。“我和人有约,不知会忙到什么时候。”
“你这无业游民还有什么好忙的?”
“忙着打零工啊。你找我干嘛?”
“我论文过了。”
“恭喜你啊。”赫柔笑得可酸了。“等我这阵子忙完,我请你吃饭。”
“谢谢,不必。”这场饭局光用听的就觉得毛骨悚然。
“对了,大书呆,你对东方文物熟不熟?”
“我的东方文物常识,只到台北故宫有颗白菜、有块猪肉的等级。”
“嗯……”听起来,台北故宫好像一家小餐馆。
“我不需要知道我没兴趣的东西,但我知道相关讯息可以去问哪些人。”
“那我待会传一份东西给你。”遥望前方,车阵绵延。“你帮我查一下——”
话还没说完,她右手边的车门就被人自外头打开。搞什么啊?看不见这台出租车里有人吗?
她才嘟囔到一半,一件大风衣就将她从头盖住,整个人卷出车外,抛往逆向车道的另一台车内,迅速驶离。原本载着赫柔的出租车司机回头傻眼,望着莫名敞开的后车门,以及空荡荡的后座,和座椅上遗落的手机——
“喂?赫柔,你要我查什么?喂喂喂?”
风衣里被蒙头缠裹住的小人儿,吓得魂飞魄散。这是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之下,她就这样被绑架了?怎么可能?
她沿途又踢又踹,努力在风衣外绑住她口鼻的布条下鸣声抗议。风衣外一圈又一圈加上的捆绑布条,把她裹得像条毛毛虫,飞驰载往不远之处:对岸的浦东。
身手利落的沉默人马,花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就将她毫发无伤地送抵商业大楼的高层私人办公室内,灵巧松绑。
她傻住了;不光是错愕于这批高手的高度专业与效率,也错愕于眼前与几十分钟前截然不同的光景。感觉像是……自己明明才在纽约第五大道逛精品店,一眨眼,就瞬间移动到华尔街超级业务员的角间办公室;玻璃墙外,居高临下。
“欢迎,赫柔小姐。”
沙发前伫立观景的男子悠然回身,遥遥问候。她防备地不予响应,静观其变。
对方是名西装革履的时髦男子,应该不到三十岁。由他袖口隐约显露的腕表及皮鞋来看,这是位有钱爸妈的心肝宝贝。办事本领不一定高,但养得起一票具办事本领的鲨鱼,替他赚钱;他只要懂得数钞票就行。
“很抱歉我必须用非常手段,将你请来此地。因为时间紧迫,我得在规定的底限内把你带到这里。”
他一傲然抬手看表,她就面无表情地在心中咯咯贼笑:来了来了,她就知道这家伙逮着机会,一定会来这一招。不然戴这么笨重的百万大表做什么咧?
“有事吗?”
“有人要见你。”时间刚好。
“哪位?”
“这位。”他将桌上的计算机屏幕翻转方向,正对向她。
她皱眉怪瞪,视讯尚未联机。但几秒过后,她吓到差点惊声尖叫。
“晚安,爱咪。”屏幕内闪现的笑靥,和蔼可亲。“啊,我应该称呼你赫柔才对吧。”
高戈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几乎要用手去狠狠揉眼睛,确认是不是自己的眼睛有毛病。
“很意外吗?”俊眸微眯,状似迷惑。“是不是觉得一个外行的傻大个,哪儿来的智慧可以逮到你的下落?”
宾果,答对了——只是她没胆说。
“我不过是觉得你的‘晚安’很好笑。”此地外头,烈日当空。
“有何贵干?”
“请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给我。”他怡然莞尔。
想必他是指被她半途截走的杂货,哎。
“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怎会放在自己这里?”当然是尽快脱手。“我只负责拦截货件,不负责仓储保管。”
“但是我这里的单据证明,东西在你手上。”
“才没有咧……”定眼一瞧高戈宁在屏幕前展示的单据,不禁好笑。“我不知道你从哪弄来的假单据,企图钓我的口供。老实说,我今早才跟上头确认过,整个货柜里的东西已经由他们签收了。”
“他们是……”
她憨憨耸肩,恕难奉告。
“我想也是。”他好笑地垂眸。“看来,你还不是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我只需清楚自己要负责的工作范围就可以。”
“而我的损失,正好在你负责的范围之外?”不关她的事?
“请节哀顺变。”对此她也爱莫能助啊。“如果没事了,就……”
她懒懒地摆摆手指告别,敷衍了事。
“要赶去下个委托,当小帅哥的保母吗?”呵。
她无奈地干笑两声,心头一凛。这下可好,惹到可怕的人物了,连这些都给他查到。
“高sir,请问我现在到底是在扮演什么角色?”男子傲然插话。“我总觉得自己完全被撇在你们的对话之外,像个出借场地的道具而已。”
赫柔瞠眼侧目:你本来就是啊。
“这样吧,李德。你不妨将这当作是我给你上的新人培训课程,借着处理赫柔的这件案例,让你了解实际操作的状况。”
赫柔敬畏地瞟瞟身畔唤作李德的男子,心中啧啧啧——他爸妈竟给他取名叫“领导人”:1eader?他们脑袋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女的也和我一样是在国际商展中被挖掘到的?”李德显然对此很有意见。
“她在哪里被挖掘到的、怎么被挖掘到的,我不是很清楚。因为她是别家的人手,与我们是同领域的竞争者。”但他约略风闻,对方旗下拢络到不少人才,精心培训为顶尖高手。其中有位神秘少女,天赋异禀的狙击手,行踪成谜。但每回出马,都使命必达。
高戈宁透过计算机屏幕,双眸犀利如箭,穿透着她。
赫柔一悚,肠胃不适。
“这么说,我在这领域比她还资浅吗?”李德控诉。
“你和她分属不同机构,出任务的性质也不同,跟资深资浅并没有必然的关联。”
“她那儿是什么性质?我这儿又是什么性质?”
“都一样是论件计酬的委外工作:别人有案子委托你执行,如果条件都OK,就签约合作。差别在于,我们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正当职业,外接这种任务,是工作时间之外的私人兴趣。赫柔那家不是;她所属的那家,里面的成员几乎可说是无业游民。”
纯靠出任务的酬劳度日。
“所以你大可继续从事你的正职,我若有任何任务要交托给你,一定会排在你的上班时间之外。”
“我愿意放下工作,全力配合!”李德抢过赫柔的位置,独霸镜头。
“那不是我的作风,而是赫柔所属的那家惯用手法。”他悠然安抚。“我倒希望你顾好你的工作,以此作为出任务时的最佳掩护。就像超人或是蜘蛛人那样,有份正职,闲来没事,才去打击罪犯拯救世界一下。”
赫柔在一旁歪嘴斜眼,认真地胡思乱想。那她的工作型态比较像00七或蝙蝠侠啰?没么什正当职业,一天到晚闲闲没事,烧钱度日,有委托上门了才出任务?
“听起来,她那种特务型态比我们这种兼差型的更专业。”
“这不是专业与否的问题,而是格调问题。”
李德一副什么都要拿来比的醋劲,被高戈宁轻盈的这句冷笑,打发过去,同时暗算赫柔一记,让她莫名其妙中箭负伤。
“李德,你我都不是得靠出任务才能赚钱过活的劳动百姓。我们接案,纯粹是为了调剂生活,转换心情。而赫柔那种类型的特务,完全是价格导向:对任务的取决,全看价格有几位数。”
“听来像个佣兵似的。”
“是这样没错,不过打的是另一种型态的仗。”实际的战争,已是上个世纪的落后产业、蠢蛋专属的零和游戏。例如:小布什……
“可本领呢?”李德就是不忘追根究柢。“业余人士,敌得过专业人士吗?”
言下之意,高戈宁根本就是赫柔的手下败将。
“在罗马之行的案子上,我承认,是我太大意。”屏幕中的俊脸坦然一笑。“我也想藉此测试看看,是赫柔那家的投机操作比较高明,还是我们这边的经营原则比较可行。到时你可以自己决定去留,要跳槽我也不反对。”
赫柔暗忖,高戈宁这里的从属关系还真亲密,跟她和大MAN完全两样。
“我有回答到你的问题吗,李德?”
他想了想,勉强点头。
“那么,站回你原来的位置去,现在是我和赫柔说话的时候。”
李德心有不甘,却乖乖听命。赫柔不得不好奇高戈宁这号人物,恩威并施,细腻操纵着,温文收服李德的咄咄逼人,同时维护他傲慢的薄弱自尊。
要是她上头的人,才不会这么客气,一定会先狠狠给李德一顿教训,杀他的锐气,再教他什么叫作多动手脚、少动嘴皮,省得找死。不过,托李德的福,问出了好些她到现在都还不清楚的状况,算是旁听了一门课。
她愣愣站回视讯镜头前,重新与他面对面,却赫然想起,自己今天的造型超耸的,保母味十足。糟糕,今天也没带任何补妆工具可以挽救……
可是,她没事想这个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