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翠娘不好拆杨修年的台或折了金梅娘的面子,自然是顺势捧两句,“二妹和杨妹夫两人一搭一唱,夫妻亲睦,后院和谐,竟没有一样不好,真令人羡慕。”
陈氏笑道:“可不是,只等早日诞下嫡子,便十全十差了。”
凤娘慧黠地笑了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二姊家里有婆婆和祖母,这点最令我羡慕,不论遇上什么为难的事,都有两位长辈顶着,有人指点教诲真好。”
杨修年完全同意地直点头。
金梅娘心里呕死了,却要笑着将婆婆和祖母夸成一朵花,好教人人都羡慕她。
杨修年见状君心甚慰。
不就是添堵添乱吗?凤娘在心中冷笑,她又不是不会。
做媳妇的即使有满腹怨言,也不敢当众吐露,不孝是可以休妻的。这次的吹捧过后,
金梅娘从此只敢跟自己的心腹包嬷嬷吐苦水,回娘家也只能找玉姨娘哭一哭。
宴席散后,女眷们围着大长公主喝茶闲谈,凤娘依旧被她拉着坐在罗汉榻上,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其实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明白,凤娘长得像大长公主,加上隔了辈分的孩子亲,她不偏心才怪。
凤娘手抚着腰下悬挂的金系丝嵌宝石香囊,笑容温暖如春。
金梅娘看不惯她的沉静淡然,暗道三妹明明嫁得不好,却穿着锦衣华裙,手腕上莲子米大小的玲珠手串尤其贵重,连香囊都不比寻常,凭什么?哼,还不是陪嫁丰厚,待十年后且看看谁比较得意!
金梅娘倒是学聪明了,不在大长公主面前贬低或挑衅凤娘,只是有点高傲地扶了扶新添的赤金南珠凤头步摇,笑道:“我家相公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我添些衣裳首饰,穿戴给祖母看。”
金翠娘瞪眼道:“那我陪嫁的绫罗绸缎、金钗玉镯都不能用了?难不成要便宜那几个低贱的小妾或通房?她们也配!”
金梅娘顿时哑口无语。
陈氏含笑道;“二姑爷说的那两句老话,是在勉励子女自立自强,用意极好,但原本家里有的东西不拿来用,也是浪费,你们只需谨记不要坐守其成、坐吃山空,给祖宗蒙羞,便是好的。”
金梅娘心里应闷,面上却只能笑着附和同意。
凤娘真心赞美道:“二姊新裁的石榴红衫裙不但喜庆,也将二姊娇美的五官妆点得更加清丽脱俗、通身贵气。”好听的场面话是一定要的,她不介意多说些好话。
金翠娘徐徐说道:“梅娘成亲前常穿浅淡颜色的衫裙,如今的妆扮更好看些,比较平易近人。”想也知道,老人家不爱看媳妇扮仙女。
金梅娘轻地微笑着,心气大顺。
长公主跟几人说了说宫里的赏赐,便有些倦了。
众人皆有眼色地告退,一场家宴总算欢喜收场。
出了大门,凤娘上了马车,柳震也坐上来。
由于饮了几杯酒,他面色泛红,所幸酒味不重,一双鹰目反而越发炯亮有神。 他弯唇笑着,盯着凤娘的唇,目光转为深沉,拿起车里的垫子给凤娘垫在腰后,顺势扶住她肩膀亲吻,并道:“谁欺负我的小凤凤都不行!”之后他柔声道:“你放心,即使是你的亲姊姊,我也不会让她爬到你头上去。”
凤娘双颊被微微的酒气薰得发热,听完他的话,低垂眼眸,轻声道:“我不在乎二姊的明嘲暗讽,当了好些年的“知心姊姊”也不容易,如今趾高气扬才是她的真本色,比过去装实弱实在好太多了,现在反而好应小付。”
“我看你大姊尚有几分姊妹情,做人处事还算周全,相形之下,杨少夫人反而不像亲姊妹,你可别一腔真心换假意,我会心疼。”
这一番话,内含多少情意?
凤娘望着他,“我明白,姊妹各自嫁人,夫家的底蕴也会影响交情,我心里有数。”她心中感动,却又有些不确定,他就真的那么喜欢她吗?还是贪恋她的好颜色?
时间可以证明一切,而这一刻他的喜欢是真真切切的,她就满足了。
“凤娘,”他眉眼认真至极,低沉地道:“前程远大什么的我不敢乱许诺,但我保证我们的小日子都顺你的心、如你的意,若有长辈找你的麻烦,只管推到我身上来,我可没忘记小时候有谁想害我短气。”
“好,我只求小日子过得安稳,夫君不给我添堵,不求大富大贵。”她抬眼凝视,眸光隐含心疼,“夫君小时候吃苦受罪,是三叔和三娘的杰作吧?”
“这么容易看出来?”
她点头,“人只要贪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啧,我的小凤凤有大智慧啊!”他顺势抱住她,那绵软的身子贴在怀由,鼻尖尽是馨香,心情飞扬,在她怀中蹭了蹭。
能占便宜就占便宜,他可是真丈夫!
“这么吃惊?难道我看起来很笨?”她挑眉。
“是惊喜!”柳震用温软的目光安抚她,笑道:“我只高兴着可以娶个漂亮妻子了,而且有大长公主教养,肯定是宜室宜家,其余便没多想。”
凤娘笑看着他。其实他愿意对她甜言蜜语,她也很惊喜。
他们此番搭乘的马车按规制并不奢华,里面却布置得十分舒服,这是分家之后柳震订制的,专供凤娘出门行驶,连车夫一家子的卖身契都交给凤娘。还有一辆比较小的,给随行的丫鬟嬷嬷坐。
伯府有马房、车房,柳震成亲之前新马车拉回来,柳三太太不知有多眼红,刚好要回娘家,指定要坐新马车,被柳震一口回绝了。
柳三太太气得胸口疼,她一个长辈就坐不得侄儿的车了?她气呼呼地找忠毅伯狠狠告了一状。
忠毅伯把柳三爷找来,一脸森然地瞪着他们夫妻,冷道:“分财产分得比铁山多,店铺、田产的出息也比铁山的多两倍,还买不起一辆新马车给婆娘坐?老三,你可真出息啊!”
柳三爷面红耳赤地把柳三太太拉回西跨院,破口大骂了一顿。住在伯府有免费的车马使用,傻子才去订制自家用的新马车。
又还没搬出去,柳三太太也会不称掏银子买马车,只是眼红凤娘尚未进门,柳震就花大钱订制马车,真是败家精!
凤娘十分喜欢这辆专属的马车,干干净净的,两侧的窗子糊了一层特别的绡纱,外面看不进来,里面却能看出去,方便车里的女眷看风景,到了冬日再多加一层厚帘阻隔寒风。
柳震指着外头的街景告诉她某酒楼的水晶蹄膀乃是一绝,蔡婆子的点心铺只有桂花酥饼值得一尝,其余的可比不上自家做的好吃,还有东大街的古玩店有一半是假货,这一家胭脂的东家是皇商陈家的人,送了一位美貌的嫡女进宫,刚封了美人……
凤娘原本听得好好的,可听到皇帝今年五十多了还纳妃嫔,想到明年冬天宫中可能发生的大变故,她心里一沉,直觉想避开,转而问道:“祖母说夫君善营生,机敏能干,绝非外传的纨裤公子,这一点我从不怀疑。成亲当日的酒席便是福客来酒楼的大厨掌杓,对吧?”
“那当然,一辈子就成亲一次,哪能不给自己长脸。”想到这,柳震眼神一冷。
三叔、三婶一味想省钱,对他的婚宴指手画脚,幸亏有祖父作主,按长孙迎亲的规矩行事,又有静王和一群权贵子弟助阵,他才能强压过柳沫娶亲的热闹。
明眼人只需比较金梅娘和凤娘的嫁妆,便知晓不只大长公主偏爱凤娘,连金书良和金永祯都看重她。
她若是嫁得委屈,大长公主与武信侯能饶了忠毅伯府?岳父和大舅子能高看他一眼?
三叔、三婶是存心给他添麻烦。
福客来酒楼的幕后金主是谁,静王身边的人心知肚明,可表面上全由柳震作主,他自己成亲当然要公器私用,没人会有意见。
凤娘想到一事,问道:“听说福客来有一道面品很有名?”
“芙蓉极品三面。”柳震是谁?他可不是花架子,不管是酒楼、首饰铺或其他营生,他都秉持着要做便做到令人挑不出毛病的态度,不像有些金主纯粹是甩手掌柜,因此他自然知道自家卖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勾起唇角,“震哥哥我闻音知雅,改天便带你去品尝一番。”
突然间,马车重重地颠簸了一下,凤娘没有防备,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柳震双臂张开臂抱住,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没吓到吧?”
“还好。发生什么事了?”
跟车的长随和嬷嬷已下车查看,柳震隔着窗纱一探究竟,只见有个人倒在马车旁,路人开始聚过来围观。
柳震瞳孔紧缩了一下,自家马车不会撞死人了吧?!
他让桂嬷嬷和巧月上车陪伴凤娘,自己下车处理意外事故。
桂嬷嬷第一时间已看清局面,低声回禀道:“大奶奶别担心,车夫说有一位姑娘突然从拐角巷子里飞奔出来,冲着马头直撞而来,所幸他赶紧勒绳,没有真的撞到人,那姑娘可能吓到了,晕倒在地。”
凤娘从车窗望出去,瞧见好些人影,还有骑在马背上的,十分热闹。
巧月见识少,颤声道:“会不会是故作受伤想坑钱的?”
凤娘的声音温和平静,“民不与官斗,真想玩坑钱这一招,不会挑官家的马车,富商比较榨得出油水。”
桂嬷嬷抿抿唇,“大奶奶说的是,只要不是有心人刻意算计,应该是意外。”
静待了一盏茶的工夫,柳震的长随掀开车帘,柳震和一位高大微胖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凤娘眼前。
那男子只抬头看了凤娘一眼,随即垂眸,拱手道:“在下沉寄,见过柳大嫂。”
凤娘欠身还礼。
柳震介绍道:“娘子,沈寄是临安公主府的长子,刚好目睹了整件事的过程,细节我回府再跟你说,我让人先送你回去。”
凤娘应了。
柳震等人退至一旁,让马车先行。
桂嬷嬷对京城权贵还算了解,往窗外一望,随即在凤娘耳边道:“黑色骏马上的是清平王世子穆麟,棕色马上的是林乡侯府的嫡幼子邵定海,加上方才临安公主府的沈寄。
他们和大爷常来常往,跟静王能玩在一起。”
顿了顿,她补充道:“西跨院的二小姐常接到林乡侯府的帖子,说是组了一个诗会,几家小姐常聚在一起作画吟诗,十分风雅。
林乡侯府上尚有两位嫡子、一位庶子没有订亲,三太太每次都会派车马送二小姐赴诗会。”
自从忠毅伯府多了孙子辈,私底下大家都喊柳三爷为三老爷,身分高了一辈,柳震、柳沐一辈的便是大爷、二爷。
凤娘狐疑地挑眉,“柳汐和二姊一样都是才女?没听说她会作诗。”难不成是跟二姊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这不是她关心的重点,今日的意外有那几位在场,不论什么事都能解决。
在静王身边能站稳脚跟的,不管外头的名声有多浪荡,必有其过人之处,毕竟静王身边没有一无是处的废物。
思及此,凤娘便不太担心,平静地回了忠毅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