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很不妙的许婉倩吐了——大概是求子粥喝太多,加上行了一段山路,人不舒服,最不幸的是都吐在了她的姑姑怀王妃的裙子上……
然后就是一路很不舒服的狂呕,粥吐完了,吐水,水吐完了,吐胆汁。
怀王妃眼见不行,让车夫直接就近找客栈休息,吩咐下人去找大夫,另外派皮嬷嬷回怀王府,告诉家里人她们这边有点状况,会耽搁一两天。
「姑姑,侄女没事。」许婉倩白着脸,「我们回王府吧。」
「你这样是不能再上路了。」虽然延迟了时间,但许婉倩是怀王妃从小看大的,又是亲弟弟的女儿,自然十分疼惜,「晚一天回去也不会怎么样,府里太妃在,不会有事的。」
「可,可这样累得大家……」
夏兰桂连忙出声,「妹妹身子要紧,明日再回去也没什么。」
「就是。」怀王妃责怪。
旁边皮嬷嬷突然灵光一闪,「这,这许侧妃会不会是有了?」
许婉倩连忙摇头,「应该不是的。」
怀王妃却不这么想,满脸喜悦,「怎么不是,我看是,等会大夫来看就知道,你啊,快点怀上孩子,你祖父祖母信上天天问呢。」
说话间,管事已经找到一间不错的客栈,也把上房都包了。
一群女众,这便下了车。
这时,一个年轻掌柜过来,「小生带各位上楼。」
掌柜年轻又好看,嗓子温柔,还风度翩翩,怎么看都像是书中人物,几个小丫头顿时红了脸。
夏兰桂内心也喔了一声,这样子放在现代,当个偶像绰绰有余,剑眉星目,真好看——不过还差江瑾瑜五条街的距离。
那俊秀掌柜问道:「敢问这位可是夏大小姐?」
她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小的以前曾经在夏大人那儿念书,很受夏大人的照顾。」
夏兰桂内心问号,可我不认得你啊。
不过算了,既然是祖父的学生,也不好装作不认识,于是笑了笑。
「小的虽然是商人的孩子,但夏大人却一视同仁,对小的跟其他的世家公子一样,没半点偏心,小的很感谢,后来因为哥哥病故,家中无人帮忙,这才断了学业,不过夏大人曾经送小的一席话,受用至今。」年轻掌柜显得很高兴,「今日见到夏大小姐,是小店的荣幸,需要什么,还请您直接吩咐,千万别客气。」
也太多礼了,但人家又没恶意,于是夏兰桂道:「若有需要,会再找掌柜的,多谢有心。」
那掌柜遇到老师的孙女,十分高兴,亲自领了她们上去,但也知道男女有别,让妻子陪同她们各自进房,自己只在外头等着。
隐隐听见他吩咐今日不再接待外客了,要专心接待恩师家的孩子。
高嬷嬷笑说:「王妃可要把今日之事跟老爷子讲,他老人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是自然。」并不是要中举才叫出息,能够孝顺长辈,堂堂正正做人,也是出息,掌柜的妻子肚子都好大了,看样子这一两个月就会生,就算不入仕,人生也是很圆满的。
客栈五间上房,怀王妃,小齐氏,夏兰桂,许婉倩,孙爱娇,刚好一人一间。
很好很好,通常在外面需要将就,这下一人一房,大家都方便。
妙珠从外面打了干净的水进来,奇怪道:「也不是奴婢多心,只是哪有侧妃身体不舒服,累得王妃也得跟她一样晚回家的。」
「婆婆不走,媳妇怎么能走,我若是一个人先回王府,那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说我不孝。」
这就是一个结,怀王妃疼侄女,不想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她这个媳妇要尊重婆婆,所以不能先行回家,然后也因为她这个正妃都不走了,孙爱娇当然也只能留下来。
她们这么临时,没想到还能找到有五间空房的客栈,真是太幸运了,万一只有两间房,一定是她跟婆婆同房,她才不要。
晚一点,客栈端了晚饭上来,六菜一汤,素的是凤凰鲜蔬,蒸豆腐,三菇白菜,荤的是葱爆河虾,酱牛尾,八宝鸭,当然比不上王府,但是能临时生出这么多菜来已经算不错,古代又没冰箱,菜肉都不是说有就有,想必掌柜的费了心去张罗。
感谢祖父,他慈爱的对待每一个学生,回报在自己孙女身上了。
吃了晚饭,她去了许婉倩的房间——身为主母,不能只顾着自己吃,也得管下面的人好不好,她若对这侧妃生病不理不睬,回头就等着被婆婆骂。
许婉倩已经喝药睡下了,嬷嬷说没怀孕,但吃太多了,导致气血不顺,这才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晚上还要起来喝一次药。
高嬷嬷给了那老嬷嬷一个荷包。
老嬷嬷迅速收下了,藏进袖子中,笑说:「若是怀王妃问起,老奴知道怎么说,平王妃放心。」
也不用夸大,但一定要告诉怀王妃,平王妃来过喔。
回到自己房里,打了个哈欠,除下外服,中服,脱下鞋子,这就爬上床睡了。
高嬷嬷年纪大,去跟另外几个老嬷嬷挤一般房,夏兰桂这边就由妙珠睡小榻守床。
今日奔波一趟,实在疲倦,她合上眼睛,很快的梦周公去。
夏兰桂翻了个身,鼻子闻到江瑾瑜的味道,心想,你回来啦?
秋收的季节,最近司农部的事情超多,上朝报告,下朝精算,他常常很晚才回府,她往往睡到半夜醒来,这才发现他已经回家。
丈夫很忙,但她觉得很棒,大丈夫应如是,她以他为荣……
嗯,不对啊,她今天是住在客栈耶,怎么会有江瑾瑜身上的气味?但明明是他没错,她总不会连他的熏香都不认得……
很想睡,还是睁开眼睛,江瑾瑜一脸笑意看着她,「真能睡。」
原来去求子观音庙是作梦啊。
夏兰桂对他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朝他靠去,想想又不对啊,这被子跟床单的质感不一样,王府的是上好的青山缎,现在的触感,最多就是丝绸吧……
又睁开眼睛,江瑾瑜还是在笑,「不用怕,你在作梦。」
她醒了,整个人醒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是客栈没错啊,可,可江瑾瑜怎么会在她身边?
看着妻子一脸惊疑不定,江瑾瑜只觉得可爱得不行——他的娘子不傻,但段数还不够,他得好好保护她。
「你怎么来了?不是,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哪间客栈?」
「这点小事都不知道,本王怎么做事。」
她想起婚前,他也是偷偷跑到她房间,然后就出了夏元琴那件事情……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
江瑾瑜把她抱到怀中,「还早呢,睡吧。」
「这样我哪睡得着,快跟我说什么事情。」
「等天亮就知道了。」
夏兰桂实在很想说,等不及啊,等到什么时候,结果他伸手拍她的背,被哄了一下,马上倦意涌上。
她作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在拍戏,是她人生中最后一场戏。
她吊着钢丝要横过水面,底下没有防护网,也没有救生员,制片说,那样成本会很高,她很怕,但妈妈一个巴掌就打下来,说她不听话,说早知道她这样不懂事,就不要生下她,省得自己都快四十岁了还要操神。
她怕妈妈生气,一闭眼,蹬脚飞了。
她应该优雅的飞过湖面,但她只觉得自己稍稍往下沉,也不过就是几秒钟的事情,钢丝断裂,她整个人落入湖水里。
她还能听见周遭大叫救人的声音,可是谁敢下来,五度的天气跟一个溺水的人,没人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她吃了很多水,然后有人把她拉了起来。
她又能呼吸了,空气——
「姑娘还好吗?」
不是制片,不是工作人员,他穿着一袭墨绿色的衣服,头发上戴着玉冠——他是她后来的丈夫,他是江瑾瑜。
耳边一阵吵杂声。
怎么啦?
真的吗?
让我看看……
怎么这么多人,拍戏都是现场收音,不允许发出任何声响的……
夏兰桂睁开眼睛,那声音不是来自梦里,是现实。
江瑾瑜也醒了,用长了点胡碴的下巴蹭她额头,她觉得痒,缩了缩,又想,还好床铺的帐子已经放下来,不然让妙珠看去,多不好意思。
外头传来一句「凡事有本王妃在」。
咿呀一声,格扇开了。
杂沓的脚步声传来。
夏兰桂内心怦怦跳,说她害怕,并不正确,因为江瑾瑜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她的天正顶着,她实在没什么好担心。
但要说不害怕,也不尽然,婆婆虽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但都能做到维持表面和平,这么不客气的言语,是她第一次听到。
「王妃。」居然是怀王,「本王是看在夫妻二十年,这才过来,可是你要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夏兰桂看了江瑾瑜一眼,后者居然还在笑,奇怪的是刚刚明明很不安,但看到他笑,她好像也好了。
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怀王妃这样风风火火把怀王喊来……嗷,她想起来了,今天休沐,大家都不用上朝,难怪江瑾瑜这时间还在她床上。
「王爷,臣妾就是知道事情重要,所以不敢作主,这才斗胆让王爷过来一趟。」怀王妃道。
「什么事情,说吧。」怀王的声音很无奈。
「婉倩,你来讲。」
「姑姑,婉倩……」
「别怕,事情既然是你看到的,自然由你来说。」
「是啊。」孙爱娇居然也掺和进来,「姊姊看到什么就说,父王跟母妃在这边,他们自然会作主。」
过了一会,许婉倩才开口,「昨日婉倩因为身体不适,累得姑姑跟姊姊无法回家,心里很愧疚,昨晚喝了药,半夜又喝了一次,早上觉得身体大好,想亲自下厨给姑姑还有姊姊做点粥,聊表心意,却没想到去厨房的路上,瞧见昨日那个年轻掌柜……鬼鬼祟祟的,婉倩一时好奇,便跟了上去,发现他居然朝上房这里来,还……还……」
「还怎么?」怀王很平静。
「还进了姊姊的房间,好像是说好的一样,他才轻轻敲了一下门,那格扇就从里面开了……婉倩不敢再看下去,连忙去禀告姑姑。」
夏兰桂睁大眼睛,许婉倩这死妞,睁眼说瞎话,亏得自己平常还对她不错,没想到她居然这样陷害自己。
转头看看江瑾瑜,突然懂了他为什么在这里。
夏兰桂听到许婉倩那样说,只觉得有种被污蔑的怒气跟委屈,江瑾瑜张开手,她靠了过去——这是她的天,她的大树,她的依靠。
坏人很多,人心难测,可是有他在,她不怕。
「婉倩,本王也算看着你长大,所以再问你一次,你都是亲眼看见的?」怀王没有生气,但声音中自有一种威严。
隔了一会,许婉倩这才回答,「是。」
「禀父王。」孙爱娇大概是看不下去,主动接口,「母妃带着我们到这边休息时,那掌柜就出来跟王妃叙旧了,两人很是亲热,听起来好像掌柜的是夏老爷子的学生,说不定两人以前就有关系,只不过在我们面前装作不认得而已。」
「我就问一句,你们,都敢发誓自己说的是真的?」
「爱娇能。」
隔了一会,「……婉倩也能。」
「王爷,不是臣妾看不得瑾瑜好,只是这件事情关系太大,所以请王爷亲自过来看,你亲眼见到了,总比臣妾说还要有说服力是不是。」怀王妃顿了顿,「好了,夏兰桂,我们都说这会子话,你跟你那奸夫应该也醒了,把帐子打开,出来认罪吧……嗯?装蒜就没事了吗?皮嬷嬷,去把帐子拉开。」
帐子内,江瑾瑜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伸手拉紧帐子。
皮嬷嬷怎么抵得过江瑾瑜的力气,自然是拉不开。
孙爱娇见状,忍不住上前帮忙,两人拉了一会,江瑾瑜突然松开手,皮嬷嬷跟孙爱娇跌成一团。
孙爱娇很快爬起,嘴里嚷着,「我看你这奸夫往哪躲——王,王爷?」
帐子外众人都惊呆了。
一群人要来抓奸,结果王妃的奸夫就是王爷?
江瑾瑜若无其事,「父王早安,母妃早安。」
夏兰桂一笑,许婉倩却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