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张狂的上了马车,眼角余光看到有奴婢上前在穆意谨耳际低语了几句,他仅是瞄了一眼,没有理会,直接启程回京。
脚程若加紧些,应该能赶在皇上生辰前回京,他微眯起眼,背靠着车板,他的挚爱已死,只剩唯一的至亲还在,这一辈子心中也只剩那么一丁点的在乎,全给了他的兄长。
“王爷。”
听到马车外自己的随从轻唤,他没动,只是轻应了一声:“说。”
“南宫少主的岳母似乎是不行了,已搬铺至正厅。”
梁王没有反应,带了几分凉薄,他自然无须理会一条可有可无的人命。
雪又开始落下来,明明春天已至,但这雪却又下了,似乎冷了几分……
“夏风。”
车旁的侍卫听到叫唤,立刻上前:“是,王爷。”
“将那匹马——石宝,送回南宫府。”
夏风微敛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梁王张狂,向来到手的东西就算不要,也只会毁灭,从没有归还之例。
心中虽惊讶,但他也没有迟疑,拉着马颈掉头,到车队后头,亲自牵着石宝,送回南宫府。
南宫府如今一片肃穆,南宫旭日不在乎于礼不符,将何氏搬铺到了正厅,对他而言,夏彤枫的娘亲便是他的娘亲,是否为南宫一姓,根本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周遭已摆设好,铺上白布,何氏终在这个落雪的春日闭眼长眠,撒手离开人世。
夏彤枫面色樵悴,眼睛红肿,跪在何氏灵前,久久不愿起来,直到外头的天都暗了。
石头没有像以往那样遇事就大哭大闹,兴许也知道这次不同了,他只是哭,不停的流着泪,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扶柳抹着眼泪到了夏彤枫面前:“少夫人,”如今她与南宫旭日成了亲,府里的下人全都改了称呼:“让奴婢带石头少爷去换身衣服。”
夏彤枫这才想到替何氏搬铺时,石头跌了一跤,衣摆脏了不说,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应该是摔痛、摔伤了。
她伸出手,搂住了跪在身旁的石头:“石头别哭,先跟姊姊起来,姊姊带你换衣服。”石头木木的起身,跟着夏彤枫走。
夏彤枫带着他才踏出正厅,就见到南宫旭日和穆意谨两人低声交谈。
一看到她,南宫旭日大步向前,让下人拿来披风,接过手,为她披上。
夏彤枫对他扯了下嘴角,看着石头也让下人给披上披风。
“我带石头换身衣服,再让他吃点东西,他的脚方才应该摔伤了。”
南宫旭日看了下石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石头乖,晚些时候去马废看看石宝,石宝应该很想石头这个主子了。”
石头有些茫然,最后眨了下眼,才点了点头:“石头也想石宝了。”
“好,等换了衣服,先让石庆带你去瞧石宝,不过方才下了雪,你脚又受伤了,可不能吵着要骑马。”
“好。”石头乖巧的点头。“石头最乖了,会听话,但石头以后再看石宝,石头想陪娘。”
看到他的模样,南宫旭日的心不由一紧,陪着夏彤枫送他回房。
“石宝不是给了梁王,现下怎么还会在府里?”石头进内室换衣物,夏彤枫这才开口开道。
“不知梁王哪根筋又抽,出城之后,命人将马送回来了。”
虽说夏彤枫不怎么喜欢梁王这个人,但单就这一点,她还是感激的,至少在丧母这段时间,石头能有石宝陪伴是好的。
“你可有听闻娘亲提过石头的爹?”
“只提过一次,”夏彤枫老实的回答:“就在梁王执意强抢石宝那几日,说石头打小执着要匹马的原因,是因为石头的爹曾经给过承诺,石头始终放在心上。”
南宫旭日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亮。梁王狂傲,自以为掌握一切,终究是敌不过苍天作弄。
“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南宫旭日抬起手,揉了揉她略微苍白的脸:“娘亲去了,你难过伤心,我能体会,但别太累了。”
“我知道。”
听到声响,见石头穿了一身庄重的黑长袍出来,夏彤枫连忙拉着他,要替他的膝盖上药。
南宫旭日见状,暗暗抬脚踢了下刚过来的穆意谨,自己接着上前轻柔的扶着夏彤枫,柔声说道:“你别忘了,有大夫在,让他动手吧!”
果然同为人,但命不同……穆意谨忍着被踢痛的小腿,上前替石头擦药,想他堂堂穆家家主,天下闻名的神医,却得动手医这小伤小病,真是大材小用啊。不过这个石头还真能忍,都伤得流血了,还能跪在正厅里这么长的时间也没喊疼,何氏若是还有知觉,该也会感到难受。
夏彤枫看了,应该也会难过,听到后头声响,他下意识的挡住了夏彤枫的视线,很快的替石头包扎好,说到底南宫旭日会推他出来,大概也是怕夏彤枫心疼,自己也不是个没脑子的,还让夏彤枫看到伤口。
“石头没事吧?”
“没事。”穆意谨浅浅一笑:“只是点小伤,但还是别让他跪得太久。”
“我明白。”
石庆已经等在外头,夏彤枫想让石头先跟着他去趟马厩,但石头不要,说只想去正厅陪着娘亲。
夏彤枫揉了揉他的脸,看他穿得太单薄,说道:“等会儿。”接着去拿了件披风过来。“不打算说吗?”穆意谨低声问道。
南宫旭日看着低着头、有些呆愣的石头,摇了摇头。
缘分错过便是错过,如今说再多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梁王走了,何氏死了,若两人心中有遗憾,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注定好结局。
何氏至死都没有提过梁王,她明知此人近在咫尺,却不愿相见,就已经做了选择,他不想在人死后,不顾她的意愿。
何氏重病时交给他的锦袋里只有简单的一条丝帕,上头是只张狂的火凤,那是先皇特赐梁王府的图腾,只要梁王所到之处,这张狂的图腾随处可见。
所以见到这条丝帕,石头的身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穆意谨不由感叹:“可怜一对有情人。”
南宫旭日冷冷看他:“若真有心,妮子的娘亲一息尚存时,你为何不提?如今说了,是想折磨石头还是梁王?”
“我这不是天机不可泄露吗?我也不是没给梁王机会,只是……”穆意谨无奈一叹:“你也知道我若真替石头找魂,自己伤了骨血不说,还会短阳寿,我再不自制一点,这个也帮,那个也帮的,万一梁王权势一压,逼得我逆天改命,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无须担忧,据闻祸害会活很久。”
“所以你的命肯定长。”
看着南宫旭日的眼神危险的眯起来,穆意谨立刻退了好几步。
南宫旭日看到夏彤枫,懒得理会穆意谨,等着夏彤枫将石头的披风给穿上,这才上前握住她的手,搓了搓,温热她的手。
天下有情人,或造化、或作弄,未必都能白首不相离。
擦身而过,是缘分不够,若能留下的,便是注定,这世上除了夏彤枫以外,凡事他都能不管不顾,只有她他不愿错过,不愿放弃。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他们的注定。
石头见了,也伸出一手握住夏彤枫,想了想,又握住南宫旭日。
南宫旭日看着他,忍不住扬了下嘴角,从今而后他们就是一家人,终其一生,他会护着夏彤枫,医好石头。
他的目光看向穆意谨,穆意谨注意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明白这个表哥心中的盘算,他早已认命,自己就算得赔上一条命,也得医好石头。
他一把伸出手,拉过石头。
夏彤枫不由一惊。
“从今而后,他是我的责任,”这句话是对石头,更是对夏彤枫所说。“石头自有我看顾,等事情一了,你留在景城,石头跟我走。石头,来,哥哥带你去陪你娘。”
夏彤枫迟疑了下,看着穆意谨带着石头走远。她知道能救好石头的只有穆意谨,她想跟在石头身旁,却也听出了穆意谨的言下之意。
“信不过他?若信不过,便将石头留下,反正我们能照顾他一辈子。”
夏彤枫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娘始终盼望着石头能像个常人般,所以让他走吧,只是,我舍不得。”
南宫旭日伸手抱着她,天冷,便用身体给她温暖。“还有我!若想石头,我就带你去见他,若他真不能好,我们就带他回来,这里是我们的家,也是他的家。”
她忍着泪水,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从小时候第一眼看到他,她就相信,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好的,直至今日,她心中更是对他所言坚信不移,一切都会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