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倒下后,始终未醒。
“朝曦,”扶柳来到夏彤枫身旁,轻声说道:“少主有请。”
这个时候,夏彤枫并不想离开何氏半步,但也知道南宫旭日会派人来请,肯定有要事。
她站起身,石头趴在床侧,看着何氏,人显得无精打采,她伸出手轻揉了揉他的头,走了出去。
南宫旭日在正堂里,让人请来穆意谨,打算今曰拿回卖身契,让此事在何氏过世之前有个了结,让人走得心安。
没料到梁王也来凑热闹,南宫旭日的脸色始终阴沉着,这一个个的脸皮都比铜墙铁壁还厚。
正堂气氛透了丝肃穆,夏彤枫见状心中不由迟疑了下,凭她以前的身分,连在堂外伺候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堂而皇之的踏足而入。
在扶柳鼓励的眼神之下,她静下心,下巴微扬的进去,看着坐在上位的南宫旭日,她下意识的对他露齿一笑,但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收了笑意,眼神微敛,恭敬的行了个礼。
南宫旭日对她的卑微态度不以为然,但有众多眼睛瞧着,他也没多言,免得令她更不自在。
让她起身,向前说话,要一旁的南宫明将手中木盒拿到夏彤枫面前。
夏彤枫不解的接过打开,里头放有两张纸,她并不陌生,一张是八岁那年她入南宫府所签下的卖身契,另一张则是她为求穆意谨救石头与穆家签的卖身契。
“两份卖身契,你这丫头胆子不小,南宫家若要追究,都能把你捉去见官了。”梁王在一旁口气凉凉的说。
夏彤枫一惊,连忙跪了下来,虽说当时是失忆,但若南宫家追究,确实如梁王所言,责任都在她。
南宫旭日没好气的瞟了梁王一眼,就知道有他在,准没好事。
“妮子,别怕。”穆意谨上前,握着夏彤枫的手臂,不顾南宫旭日蓦然阴沉的脸,迳自将人扶起来:“今日我们找你过来,不是要追究,而是要给你个选择。”
夏彤枫被扶起身,表情不解。
“本座与南宫少主已然协议,本座承诺,不论你是否至穆家为奴,本座都会出手医治石头。只是你一人签订了两份卖身契是事实,总得给我们俩一个结果,你最终选择留在南宫家或是跟本座离开?”
夏彤枫怔了下,她自然会选择留在南宫家,只是看着穆意谨,她蓦然有些恍神一想起了何氏的话,目光暗暗的飘向梁王……
为了南宫旭日也为了石头,不能惹恼梁王,梁王想要什么,就得给什么……她咬了下牙,心一横地道:“奴婢的选择是——穆家。”
南宫旭日怀疑自己听错了:“穆家?!”
夏彤枫心虚的看着南宫旭日深邃如渊、彷佛能夺人心神的双眼,还是强迫自己点头:“是,奴婢选择穆家。”
南宫旭日沉默,眉间带着”股若隐若现的阴沉,他从没料到夏彤枫会选择跟随穆意谨离开。他起身,一把捉住她:“你胡说什么?”
“放手,小子,人家都做了决定,”梁王开了口:“你一个堂堂男子汉,难不成想出尔反尔?”
南宫旭日双眼微眯,看着老神在在的穆意谨,难道,他早就算出了今日这个结果?
“表哥,我可以撕毁这份卖身契,将人留下,至于条件是什么,你也很清楚。”
南宫旭日闻言,心中了然,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你帮他?帮个外人?”
“不是,我是为了你。其实你一生与马为伍,你自己心中也是不舍,何不随心而走?一心复仇如同双面刃,伤人也自伤。我娘昏迷前交代,盼少主为朝廷、为天下,识大局、知大势,方合乎天地正道。”
他僵着身体,木然的看着她。
“丫头,看不出你还有个有脑子的娘亲,”梁王抚着下巴啧啧出声:“说得出这番大道理,不容易。”
南宫旭日没有理会梁王,伸手要拿卖身契。
穆意谨伸手要挡却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两张卖身契同时被撕个粉碎。
“你这不是耍无赖吗?”穆意谨难以置信。
南宫旭日瞪了他一眼:“官府登记在册,还怕我撕了什么卖身契,立刻派人去官府撤了妮子的奴籍,然后给我滚出景城,从今而后,南宫家与穆家的亲事一笔勾消,若穆蓉儿硬要嫁入南宫家可以,让她去祠堂守着南宫定弘一辈子。还有你,梁王爷,每年该进贡之战马,往后我自会派人与朝廷商量,如此,王爷可以回京了。”
“你不会出尔反尔吧?”梁王怀疑。
“随便王爷爱信不信。”南宫旭日拉着夏彤枫就往外走。
夏彤枫踉跄的被拉着走,没人敢不识相的去拦。
“这小子脾气挺火爆的,要不是看在他还有点利用价值的分上,本王哪容得下他放肆。”
“有才之人,难免有些恃才傲物,就如同王爷。”
“这倒是不假。”梁王眼底闪过一抹快意,坐了下来,写意的喝了口茶。“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过几日。”穆意谨浅浅一笑:“我还得等表哥回头求我。”
“他卖身契都撕了,已经叫你滚了。”
“是,但他还是会来求我。”
看着穆意谨一副凡事了然于心的样子,梁王没来由的觉得不舒服,他以前就讨厌穆意谨的神棍爹,现在发现自己更讨厌神棍生下来的小神棍。
“慢……少主……慢点!”夏彤枫被南宫旭日拉出正堂,走得踉跄,见南宫旭日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她不悦的一喊:“太阳,给我停下!”
南宫旭日硬生生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瞪着她。
她不由缩了下脖子,有些不自在的说:“我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让我颜面尽失?”她知道当她脱口选穆家时,他的心有多痛吗?
她讨好的拉着他的手,笑眯起一双眼:“这不是突然想起娘亲的交代,一时没有多想吗,别生气了,我给你煮好吃的,当赔罪。”
他伸手拧了下她的鼻子:“我不是石头。”
“你当然不是石头,石头没你脾气差。”
“你说什么?”
“没有!”她忙着摇头:“梁王离开,我是松了口气,但是家主不成,你得把话收回。”
他挑了挑眉。
“家主走了,娘亲怎么办?”如今除了穆意谨之外,夏彤枫不认为天底下还有哪个大夫能救何氏,虽说她知道希望渺茫,但至少何氏能在他施针下身子少些折磨,要走也走得舒适些。
南宫旭日一急倒忘了这一点,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求他?”
她撒娇似的眨着眼,一双眼勾人的看着他。
他心中诅咒一声,算是认栽了——若无法全然的冷情冷意,一旦让步,最终就是一败涂地,原本眷恋的只有一个她,之后加了石头,如今又有了何氏,真是欠了他们的!
梁王离开景城,阵仗浩大。
来时梁王带了十二辆马车,离去时足足又多了十二辆,穆意谨站在大门相送,看得眼睛一抽。
看过不要脸的,但要达到梁王这般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境地,实非凡人所能及。
梁王回京时不客气的带走南宫府大半的珍宝,其实他并非真看中那些玩意儿,只不过是想惹脾气像个老头的南宫旭日不快而已。
本来打定主意只要他动怒,就有借口惩办,挫挫他的傲气,偏偏南宫旭日就是个没心的,除了夏彤枫外,身外之物全不看重,他搬了一半南宫府的宝贝,南宫旭日眼睛眨也没眨一下。
“南宫小子呢?”
“他的岳母这阵子身子不好,所以表哥在一旁侍疾。”今日梁王离开,南宫旭日未现身相送,单就这点,梁王就能论他个不敬之罪。“王爷心善,定能体谅他一片孝心。”
“哼!一门穷亲戚,他倒是有心了,但是看亲事结得草率,看来也没多在乎那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丫头,多是一时迷恋,昏了头吧!”
关于这点,穆意谨没有多做辩解,何氏身子不好,挂心夏彤枫婚事,若真要大操大办,没个三、五个月可没法子成,但何氏拖不到那个时候。
简单的在府里拜了高堂,便当是成了礼,不过夏彤枫在南宫旭日心头的分量,该补上的礼俗将来只会多,不会少。
马车后头有数十匹马,看样子也是从南宫家的马场搜括而来,其中最醒目的就是那匹看来娇小的黑色小马。
“王爷不如听在下一言,将石宝留下。”
“你凭什么让本王听你的?”
穆意谨勉强笑了笑,暗自腹诽:这家伙真欠揍!但偏偏人家就是命好,会投胎,当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