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哭。”失控的暴躁情绪因为怀中少女的泪水而趋缓,拜伦伸臂打横抱起体力不支的瘫软娇躯。
罗蕾莱拼命环接着他的颈子,纤瘦的双臂剧烈颤抖着,布满冰冷汗水的濡湿小脸埋在他的颈窝中,嚎啕啜泣。
“你可恶……我真是恨死你了……为什么要把我拖进你的人生里……我还以为,把你彻底遗忘在那场荒谬的恶作剧里就会没事……为什么要自作主张改变我的人生……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仿佛困在梦魇中,她只能反复透过呓语来表达满腔的恐惧,满溢着抱怨与责怪的口吻,努力稳定惊悸的心神,确认自己的失而复得。
她离不开他了,至少到死之前都不能。
温热的,细碎的,充满深挚爱恋的吻不间断地落在她颊畔、眉睫,拜伦笑吻着难得哭得这般脆弱无助的小女人,一直想告诉她,太过早熟可不是件好事。
“我终于感受到了。”
“什……么?”罗蕾莱哽咽得厉害,拼凑不出完整的字句。
“你那颗虔诚的心。”他俯吻她啜泣的唇,以从未有过的温醇音调柔声低语,“而你的信仰将会终生跟随着你,承不承受都无所谓,我要你永远都是专属于我的信徒:永远。”
***
苏醒时,温柔的乳白色布帘轻拂过她侧睡的面颊,胀痛的双眼让几束金色的光芒扎疼,她轻柔双眼,缓缓翻身坐起,一双大眼红肿如核桃,茫然无绪。
“你也该醒了吧,又哭又睡的,真教人担心。”金发的微胖护士拉开飘飞如翼的纯白窗帘,充沛的光线照亮了她犹困倦的泪湿容颜。
罗蕾莱疑惑地下床,慌乱地套上陪着她四海征战的帆布鞋,尚来不及思考便仓惶的奔出病房。
不,——不是医院,这里是一间疗养院。
愣望着眼前一排排间隔有距的病榻,她终于知道现下所在的是什么地方,这是一间位于法国南部乡间的疗养院,也是他们一开始锁定的目的地。
她看见角落一隅的床旁,熟悉的高大身影微弓着阔实的肩背,静谧的端坐,于是她直接走向他。
“这是我母亲。”捕捉到身后轻盈的足音,拜伦毫无预警的抛来这么一句。
罗蕾莱身子倏僵,相隔一小段距离,望着枕榻上面容憔悴的美丽妇人。她有着淡棕色的及腰鬈发,细致雕琢的五官,以及与拜伦肖似的神韵。
“她爱上了一个错误的对象,一个被野心驱使而成了他人傀儡的傻子,这个傻子被彻底利用完之后,毫无用处的尸体即被扔入湖泊中,而她承受不了这样的伤痛,只好把自己的意识困在二十五岁的那一年永远不醒。”
他像是转述一则故事,口吻平静且微带些嘲弄,绞痛了罗蕾莱的心。
接着,拜伦蓦然失笑,“或许,这对她而言才是最完美的结局,不必面对失去男主角的痛苦与心碎,把自己关在自我编织的美梦里,可以远离那些黑暗且肮脏不堪的事物。”
“够了,别说了。”他的嗓音已然沙哑,罗蕾莱伸手捂住他的唇,轻拥他僵硬的背,可惜他实在太高壮,她只能尽其可能地揽紧他紧绷厚实的肩头,努力让他感受她的心疼。
“她把他当作一个信仰,愿意牺牲一切所有,甚至是性命,最后却得到这种下场……但我永远不会容许再让这种事发生。”
“当然,否则第一个杀了你的人绝对是我。”罗蕾莱煞有介事地补充道。
拜伦无声地扬起笑,再次深深凝视病床上的人一眼,抑郁地掩下双眸,拒绝过往的阴霾持续笼罩。“巧合的是,施奈德的女儿也曾住过这间疗养院,就在她得知自己怀有身孕之后。”
罗蕾莱讶异的惊呼,“那线索……”
他挑起眉,“就藏在这座疗养院里,席德正在破解接下来的密码。”
“先说好,我要一半。”她可没忘记自己当初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开始这一切。
拜伦垂首,细长的棕发俯散,如瀑般泼上她讨债般不可爱的世故嘴脸,接着,蓄满野性危险的顽躯逐步挺近,那锐不可挡的强烈费洛蒙迷惑着她的感官神经。
“不如这样,你加入罗兰,无论找到的是什么,全都归你。”
“加入罗兰?”罗蕾莱狐疑地看着他。“我拿什么加入罗兰?”
拜伦拉她入怀,慵懒的勾起笑,顺势吻上她的鬓颊,分享小秘密似的和她咬起耳朵。“我的伴侣以及冒牌罗蕾莱的身份。”
“Dolly绝对会头一个气死。”她枕在他胳膊上,忍不住暗暗窃笑。
“相信我,那绝对会是近年来罗兰家族最有趣的画面。”拜伦坏心眼地加入了她的幼稚俱乐部。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要用我的出生年月日设那组密码?”莫名地忆起那个尚未解卧的谜,直觉告诉她,这其中铁定还有什么诡谲的牵扯,凡是跟罗兰扯在一块儿的,绝非好事。
“那组密码不是我设的。”
“不是你,那会是谁?”她一脸不信,直觉他又随口敷衍。
蓦地,席德兴奋地抱着他的宝贝冲来窗前,“嘿,你们都在啊,我刚破解了两个密码,快过来!”
罗蕾莱翻了白眼,“可恶,席德这小子根本是来替你解围的帮手。”
拜伦弯起唇微笑。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说谎,既然这个小女妖不信,他也懒得多作辩释,反正那已不再重要。
“快啊!”席德扬声催促。
罗蕾莱率先迈开步履,蓦然感受到左腕后方突来一道轻柔的蛮力,牢密地圈握着,她迷惘地回眸,诧异地发觉落后数步的男人正一脸不悦地注视着她。
“干嘛?”突然以快将人焚成灰烬的炽热眼神望着她,想诱拐她犯罪不成?
“永远。永远不准你再背对着我。”
拜伦厌恶只能看见她的背影,那总令他想起那日的分离,她坚决不回头,而他就只能这样任她离开,无能为力的痛苦比失去一切还要刺骨寒心。那种感觉,就像是狠狠地把自己的心割裂成两半,灵魂也一并碎裂,残缺不再完整。
罗蕾莱片刻愣然,忽然绽露笑靥,终于了解这个男人是在钻什么牛角尖了,难怪那晚在英国的暗巷中,他会彻底失控,毫无预警的从后方扑袭,原来全是因为心底的阴影啊。
追根究底,他们连闹别扭都十分肖像呵。
她无奈地连退数步,推着他走向前,“喏,以后都让你走在前面,行了吧?”
拜伦拨开长发,大掌攫住她的皓腕,干脆拉她并行,用意明显,就怕这位反骨少女偶发性的情绪失调,俏眸翻瞪便又转身背离。
原来这家伙也有穷紧张的时刻啊。悟透他的用意,罗蕾莱笑不可抑,只能被动地任由他拖抱着前进。这个她全心仰赖,甘愿奉献所有的唯一信仰呵……
“我希望你盼望的不是只有愁。”
“啊?”
拜伦突地停下脚步,笑容带着促狭,伸出拇指揉弄她的眉心,轻柔温热地站昵触感,掀起她片段失落的记忆。
“果然是你……”她早怀疑那不是单纯的白日梦,可恶的跟踪狂!
“如果那时候你愿意回头,便不会错过我。”他的口吻里带着浓浓的不悦,可以想见,当下的他有多么渴望她的回眸。
“够了、够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有机会站在我后面,这样可以了吗?你能放心了吗?”依她看呀,分明是这个男人强烈的自尊心作贴祟,喜欢不可一世的伫立在前方。
“我也不会再让你有这种机会。”他信誓旦旦的宣告。
席德偏首采目,不耐烦地催促,“嘿,你们两个究竟还想不想寻宝啊?”
“无所谓,我已经寻到我的那一份。”
“什么?你几时找到宝藏的?”罗蕾莱错愕地问。
拜伦倾身在她的俏颜印下深吻,目光炯炯如星,凝望着她愣然的水眸。“我的宝藏就在东方,来自东方的海上女妖,属于我的罗蕾莱。”
也许,所谓的宝藏只不过是泡沫般的幻影,只是一种梦幻式的迷离虚构,而他们跨越了层层包裹的甜蜜假象,探索着美好之下的丑陋,进而碰触彼此最深沉的黑暗,觅得无可衡量的至上宝藏。
罗蕾莱轻轻地笑了,索性环上他的颈弯,使得这道缠吻更为深入,让大翻白眼的席德继续晾在洒满金色灿阳的庭园中,置之不理。
当风吹起时,满园林木摇曳的艳丽的枫红,沙沙的声响令人觉得仿佛耳畔满是诗篇,明明的风里有他长长的发,丝缕缠绕着她,究竟谁才是那个妖?呵,值得思考。
天空中的灿阳将相视而笑的两人覆上一层朦胧的淡金光芒,风声呢喃,仿佛一则东方与西方偶然邂逅的梦幻传说正在上演,遍地枫红尽是灼热的誓言。
拜伦的回归,是为了父亲遗留不散的缺憾与亏欠,振帆远航,则是为了这位二十一世纪反骨不驯的海上女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