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回到了往常的模样。
卯时起床,庆莳用赶投胎的速度,将大栅栏街上的粮食街、煤市街、铁门胡同全扫过一遍,然后心甘情愿地被同乐堂的伙计刁难,被李大婶还有她那一伙亲戚朋友白白占便宜。等她辛辛苦苦地把煤篓、酱菜、安宫牛黄丸,还有热豆汁儿给带回去后,还得多留点心神,来面对后娘与妹妹那些苛薄挑剔的话语。而自从发生了梅岗的事后,她们挑剔的深度与广度,都变得相当精进。即使已经过了一个月,庆莳仍不太适应这刁难的力道。
除此之外,生活好像跟往常十年一样,没什么改变。
喔!还有那么一点不同,那就是她得默默地看着,王大班和后娘准备着她即将出嫁的大小事宜。外人或许会说,那是准备嫁妆,实际上,她觉得那是将货物售出前的一种包装手续。
春节结束后,她就要嫁进那大宅门里,做一个药罐子的妻子,唯一的人生目的就是,替他们盛德号生下继承人。
想到自己的人生终点就是这样,现在所做的这些苦力、所受的这些刁难,好像也没那么严重了。或许等她进了大宅门,反而会怀念起这种生活——比较有活着、存在着的感受的生活。
但如果要说活着、存在着的感觉,她这一生唯——次强烈、深刻感受过的,就是梅岗伴着她的那半天。虽然只有半天,但那种被人看着、疼着、宠着,以及焦急着、担心着、纠缠着、陪伴着的感觉,却让她觉得自己的生命第一次有了分量——好像,自己是他在这世界上最重要、最要珍惜的人一样。
可每次只要一回想起这种感觉,庆莳都会冷笑。别傻了。她想。我一点都不配被他珍惜。
梅岗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自从那天把他赶走后,她再也没看到他了。而小花园的那株梅树,也不再长花了。她想,梅岗应该没有回这株树上吧?
这样很好,让他去别的地方、找更好的树住。那里或许有更好的肥上,让他生得更壮,而不是只有豆汁儿。他可是个好花妖呢!还可以活得更久,发现这世上值得他报答的人,依然很多很多。
庆莳就抱着这些想法念头,消沉地度过了这一个月。
大概也就在这时,京城里流传着一个消息。说是北城周家的盛德号,被一个从山西来的年轻商人,给硬生生地削去了三分之一的粮食业务,差点儿连皇宫的地盘都给占去。
又听说那盛德号的周老爷,为了保住这皇宫的地盘,甘愿答应这山西商人的任何要求。而这个要求,可让外人百思不得其解,更让王记油铺的王大班听到这消息后,着实手忙脚乱了一阵子。
而这一切,正是在庆莳最消沉时发生的。当她也发现不对劲时,那山西商人已经找上她家了……
庆莳刚从郊外的金老二油坊补货回来,还没处理那些油货,油铺里突然冲出了掌柜先生还有赵嬷嬷,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左右各一边,就这样把她给架进了后院堂屋。
正厅的八仙桌前,不但坐了王大班和她后娘,还坐了一位她从没见过的人。
这男人正眯着一双凤眼,斜睨着打量她。
庆莳也睁着眼把这男人给看清楚,她知道自己会被这样架进来,跟这男人脱不了干系。看他穿着华贵,而王大班相她后娘那涎着嘴妩媚讨好的模样,或许……她猜,她的夫家又要换人了?
这年轻男人穿着一套由柠丝织成的白色长袍,外套一件用银织勾成莲纹的黑色立领马褂,立领处还织有绒毛御寒,托得他那张肤色白皙的脸,更有一种清灵高贵的感觉。而这男人生了一双足以魅感人心的凤眼,清秀高挑的细眉,薄唇带着看不透的笑意,让他浑身充满了慵懒又邪佞的气味。
他看见庆莳被架进来,嘴角挑了挑,没说话,只是拿出他的掐丝珐琅鼻烟壶,放到鼻端吸了一下。庆莳觉得,自己的眼睛可真被他那只金光闪闪的手给扎到了,不但那鼻烟壶是镶金边的,连他的手指上,也戴了三只嵌了各色宝石的金戒。可他的手又细又白,乍看之下,还真像 双富太大的手。
「李爷,这就是小女,庆莳。」王大班见庆莳来了,赶紧像出售货物似的介绍起来。「她便是方才咱们提到的,过完年就要给盛德号娶进门的大媳妇。」
庆莳挣开赵嬷嬷和掌柜先生的手,皱眉瞪着王大班那笑嘻嘻的嘴脸。为什么这老头就是可以把她当成外人,眼睁睁让她像件货品一样,被人待价而沽?先是盛德号老周的药罐子,再来又是个邪佞的花花公子,她王庆莳的价值就只是一件外衣,任这些男人穿来戴去?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这种没有半点价值的人生。
「果然有价值。」男人说:「不枉我放弃那宫内的地盘。」
「嘿嘿!外头早有流传,李兰英大爷可是一号极精明的人物,做出的决定都是一等一的大事!您能厚爱咱家,我王大班真是祖上积德,感激不尽。」王大班搓搓手说:「只是,当初盛德号有承诺过咱们王记油铺,如果要娶庆莳进门,会出资替咱们开三家分号。不知……李爷是否也知道此事?」
「先上菜吧!」那名叫李兰英的男人说:「吃饭时好好谈。」
他看向庆莳,牵起嘴角。「过来。」
主大班拉开李爷旁边的圆凳,向庆莳招手。「快过来,坐在李爷旁边。对了,还不快唤声李爷!」
庆莳瘪嘴,不说话。
王大班变了脸色。「快喊啊!」
庆莳往门边退了一步。
李兰英看到她的小动作,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过来。」他又说一次。
庆莳硬是拗起来,不过去。
李兰英眯起了风眼,好像有警告的意思,可是他的嘴角却在笑,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很阴森。他压低声音,再唤:「过来。」
见贵客生气,后娘赶紧上前拉人。「你在这时候拗什么脾气?平常不是很卑微的吗?少在这时候摆架子、装骨气!」
「五家分号,王老板。」这时,李兰英又说:「我出五家分号的资金,只要她肯坐在这儿。」他拍拍自己的大腿,得意地勾着嘴唇。
老、老天!五家分号!五家分号的资金啊!王大班闪亮的眼睛与他妻子对上一块,二话不说,夫妻俩很有默契的,一同上前抓人。一边一个,将庆莳架到李兰英面前,顺道还把她推上他的大腿。
庆莳还来不及挣扎,李兰英一双大手已抓住她的腰,将她往下拉,她就这么坐上了他的大腿。
李兰英箍住庆莳的腰,大手轻捏她的颈项,将她倔强的小脸扳向自己,然后再眯起凤眼,细细地审视她,像在看一件绘工细致的陶瓷品。
「气色不太好。嗯?」李兰英看向王家夫妇,微笑道:「你们虐待她?」
后娘看到李兰英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禁全身颤栗。「才没呢!呵呵……大概是她刚从外头回来,被冻得没气色。一会儿上菜上酒,吃喝一阵,就有元气了。呵呵……李爷别多心呢!呵呵……」
李兰英又回头看向庆莳,而庆莳正下驯地用鼻子瞪他。李兰英又笑,轻声说:「我喜欢你这表情,不过元气不是,失了几分颜色。」他的大手捏上庆莳被冻红的脸颊,将她拉近自己的嘴鼻,两人的距离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的鼻息。
看着李兰英大胆毫不忌讳的动作,连后娘都觉得很尴尬。而李兰英也的确不把王家夫妇放在眼里,好像这房里只有他和庆莳两人一样。
他又看了庆莳一会儿,说:「你这副模样,吃喝足了也不够。该怎么让你恢复元气呢?」他顿了一下,等庆莳答话。
庆莳咬唇,腰施了力,整个人往后倾,想挣脱他。
可男人大手一伸,扣住她的腰,马上把她拉回,箍她的力道又硬了几分。
她斜眼瞪他,呼嗤呼嗤地喘着气。
李兰英斜着嘴角,哑着嗓,声音小到只有庆莳能听到。
他说:「吃我。」
庆莳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李兰英的嘴就凑了上来,甚至撬开她的唇齿,将那团软绵送进来,还一直勾引她,逼着她要对他有所反应。
王家夫妇俩都看呆了。
庆莳吓得快哭出来,她猛力一推李兰英的宽肩,然后恶狠狠地赏这男人一个巴掌。王家夫妇又是一呆,对这状况一点都无法反应过来。
可李兰英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脸上也没了笑。
庆莳红着眼眶瞪李兰英。
被卖一次,已经够让人难堪了,她却可以再被转手,卖第二次?
如果她再不反抗,没人会帮她的。
她不可以再糟蹋自己。
她夸张地往地上吐口水,用袖子一直擦自己的嘴。
她要他知道,即使他英俊、即使他有钱,她都厌恶他的亲吻!
没有人可以控制她的一生!
而庆莳这动作,才真正激怒了李兰英。
他又粗鲁地扳住庆莳的头,想要强吻她。
庆莳惨叫出声,对他又踢又打,不断扭曲身子想挣开他。
李兰英看到她的眼泪,怔了一下,又像是怕伤了她,就松开了手。
庆莳反应快,马上夺门而出,循着游廊往后门逃去。
「她跑啦!她跑啦!」后娘的声音在后头尖叫。「王大班!王大班!快去把她追回来!快去啦——」
庆莳回头一看,以为会看到王大班那肿大的身躯滚动的滑稽模样,没想到追出来的人竟是李兰英。只见他瞠大圆眼,狰狞着脸,快步朝她走来,接着跨起大步,冲向她来。
她拼了命跑,一个拐弯。眼看后门就在前边,就在这时,她被李兰英抓到了。庆莳以为他会打她,可没想到这李兰英竟还是吼着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吃我!我要你吃我——」然后拉近她,又要吻她。
庆莳一急。拉下他的手,大口一咬,李兰英倒抽一口气,松开对她的箝制。
庆莳跟跄了几步跪在地上,又站了起来。她撕心裂肺地对李兰英大叫:「我的心、我的身体,绝对不会卖给你们这些臭男人!我的工人是我自己!」
李兰英看着她满脸的泪水,像石化了一样,静静地站在原地。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庆莳慌张地拉开小门,逃出了这个一再出卖她人生的家。
全身都快冻僵的庆莳,到了黄昏时刻,依然在大栅栏街上晃荡。
她想要找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可是年关将近,许多商号店铺都开始结帐了,更何况她是个女儿身,谁会用一个是姑娘家的学徒呢?
她想起她对李兰英喊的话。
我的心、我的身体,绝对不会给你们这些臭男人!我的人是我自己!
喊得多顺口呵!可是当她决意当起自己的主人后,她却发现,她根本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眼看大街上的人马越来越稀少,官府里的人都出来了,准备关上胡同口的栅栏门。再过一刻,钟鼓楼就要响起声音,开始实施净街了。这一晚,还有以后的每一晚,她要何去何从?可她绝不能回去,回去就会被卖给那个邪佞的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
庆莳一愣,陷入思考里。她想得很认真,还差点儿被路过的驴车给撞到。
当她理清了思绪后,表情有点痛苦。可她的脚步还是坚定地朝韩家潭与柏树胡同一带走去。那一带胡同,是当年戏班进京表演时,下榻歇息的地方,久而久之,那儿也就渐渐地形成了风月场。
她趁着那净街的三百下鼓声响完前,拐进了这条柏树胡同。这一带地方就没有实施严格的禁宵管制,到了夜晚还是华灯灿烂,路人车轿熙来攘往,只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姑娘家来到这儿,显得很格格不入。许多经过她身边的男人,都会不怀好意地看她一眼,搞得庆莳神经紧张。
庆莳经过一家戏园,只要站在门口,就可以把里头的戏台看得一清二楚。她好奇地站在入口边角,看到一个武生扮相的戏子,身穿白蟒靠、头戴紫金盔等行头,手上拿着银色长枪、马鞭等道具,站上戏台亮相。庆莳看入神,觉得那戏子的扮相好帅气,好像真是一个可以上战场打胜仗的大将军似的。
可是台下忽然传来了叫嚣声,要那戏子转个圈。戏子娇笑了一下,依言转圈,像展示商品一般,让戏客把自个儿看个够,可这一声酥麻了男人心的娇笑,却也把将军的英气给打散殆尽。
接着又有叫嚣声响起,要那戏子下台,侍候她相识的老斗(注三)倒茶、用点心,那戏子也乖乖地照做了。于是,庆莳就呆呆地看着,一个本该精神抖擞上场打仗的大将军,下了戏台给男人们喝茶陪笑。
庆莳不知道,这是戏园的一个不成文规矩,叫「站条子」,让扮好相的戏子站在戏台口,给老斗品头论足一番,算是送给熟客的额外服务。
「喂!你黏在那儿干啥?」戏园门口前招客的大爷过来赶人了。他粗着声,挥挥手,像赶狗似的。「去!去!快走!走!」
庆莳哼了一声,闷闷不乐地走开了。
她来到一处角落,借着远边灯笼的光,将自己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她想,自己这身粗布衣裳,灰土土的落魄模样,进青楼妓院找工作,应该不会……被拉去接客吧?
她什么都能做,家事样样会,很能吃苦,而且也习惯应付刁钻任性的小姐,应该能在这里找个打杂的工作吧?
她连连地深呼吸,然后拐进小巷子,找到了一家妓院的后门。
她敲了敲门……
她真后悔自己敲了那扇破门!
没想到,她找到的是一个「上娼」的四等妓院。
这种妓院压根儿不需要打杂的丫头,他们根本请不起。他们最需要的是年轻的姑娘——长得平凡、穿得灰上上的也没关系,因为这土娼的大半妓女,本来就是年老色衰,都是靠俗劣脂粉来招揽生意,年轻的姑娘在这儿就像鱼翅一样的珍贵。
可倔强如庆莳,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踏入火坑?
那天晚上,她一看情况不对,本想掉头就走。
却被两个门卫大汉给拦住。
她反抗过。
而反抗的下场就是这样——被那凶悍的领家嬷嬷,关在一个不见天日、能冻死人的阁楼里,被饿个三天三夜。
庆莳捂着脸,紧缩着身子,窝在角落,不敢乱动。一乱动,肚子就会饿,身子就会冷,好像会死掉一样。
她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吗?她要死得这么没分量吗?她的人生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在这最脆弱的时刻,她想起了梅岗看她的眼神。
想着,她的心情就会好一点?这三天,她就是这样熬过的。
那眼神总是在说,她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你愿意跟我分享任何东西,这份心意,对我来说很重要。
庆莳紧闭起眼睛,挣扎着。
庆莳这名字,绝对是我往后的记忆里,最灿烂的光芒,相信我。
在这里死掉,谁都不会发现。
如果我的爱能让庆莳快乐,那我愿意……以身相许。
她想活下去,这是她思考了三天得到的答案。
虽然当初是她把他赶走的,可是她还是好希望,有那么一天,自己可以真的成为某个人心目中,那最重要的人。
庆莳,让我进去,好不好?
她还记得,自己把他赶出去的那一天,他在门外那样求她。
庆莳张开眼,咬紧唇。她决定了。
如果,如果还有机会出去,她想要找到梅岗。
她会跟他说,假如过去能再来一次,她会打开门,让他进来,进来保护她、进来爱她。
她勉强地挺起身子,爬到门边。
她要跟他道歉,跟他说,对不起,她脾气不好,她不该这样对他。
她吃力地举起手,拍了拍门。可声响小,好一会儿外头都没动静,她再施力,又拍了好几下。
还有,她想,向他道谢。
谢谢、谢谢他愿意用爱来珍惜她,让她有了想活下去、活在这个一直伤害她的世界上的动力……
她吸气,无力地喊道:「开……开门!我答应……我答应接客……」
「今晚起,你开始挂牌接客。」领家嬷嬷把打理清爽的庆莳叫来帐房,指着那挂在墙上的花名格中的一只水牌,凶道:「你的花名就叫迎春,知道了吗?」
「知道了,嬷嬷。」庆莳低着头回答。
领家嬷嬷粗鲁地捏起庆莳的下颚,左右搬弄地打量她,然后邪笑道:「喂得饱饱的,也不用施脂粉,就人模人样,挺好的。」接着又变了脸。「一开始顺从些不就得了,还这样折腾咱们!你最好给我好好干,没把老斗们侍候得服服贴贴的,有你好受的!」
庆莳憋住了气,可全身还是害怕地颤了一下。
训完话,领家嬷嬷把她推上楼,楼上的房间是这座三合院里唯一比较衬头的,他们留给她用,可见他们对庆莳抱的希望多大。
把庆莳赶上楼去,领家嬷嬷又把站院子的(注四)与门房叫来,吩咐道:「今晚一定要大力宣传,咱们进了新姑娘,而且还是年轻的上等货。多招呼几个都没关系,一定要把业务做起来,否则咱们翠杨馆就要关门大吉啦!」
「好的!嬷嬷。」男人们答喝。
庆莳在楼梯角听到这对话,赶紧冲回房间。
她抚着胸,心跳得好快。她怕得身体都软了。
多招呼几个都没关系?一定要把业务做起来?这是什么话?
即使她受过许多苦、许多折腾,但她终究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单纯姑娘家。一想到要让那么多的男人碰她的身体,之前鼓足的勇气与决心,又都耗得一滴不剩了。
她看了看这土窑地方,很灰很破,家具简陋。只有一张炕床,还有一组四仙桌椅。难得有座花几立在角落,可上头的花不但谢了大半,连花几本身都摇摇欲坠。
她的身体、她的心,还有她的一生,到了最后,也要变得像这间土窑一样,又臭又旧,又恶心吗?
她的嘴唇开始发抖。她不要、她不要——
能活下去的方式,应该还有很多种吧?还有很多种吧?
庆莳把这房间的窗户全打开了,一个一个往下望。
她不一定要接客,她可以逃走,逃出去、活下去……
可这一望,却让她的腿更软。
没想到楼梯才没爬几层,这楼房的高度已经高到足以摔死人。而唯——扇临靠屋脊的窗,又被死死地封住,看来他们早料到有人会要这招。
庆莳连脚都开始抖了。
她不放弃,又冲出这间房,把二楼有窗户的地方全搜了一遍,就是希望可以找到逃出去的路。
然而最后,她只是颓然地跪在窗台旁,在心里拔着菊花瓣——看自己是要留在这儿接客,还是赌一把,跳下去,看脚会不会摔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