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借过。」白苹挤出人群,一边大喊。「老爷爷,是我啊,你别跑啊……我跟凤梨去你店里,你记不记得……快点放我们回去……」
她越跑越快,可那老者身手也快,一转眼消失在转角,白苹死命跟上,可当她转过街角时,却没见到任何人。
她不死心地又跑了一段,漫无目的在街道巷弄搜寻。「老爷爷,你别闹了,快出来啊!」
「快点出来啊……」她跑进巷子里,却发现是条死巷,于是失望地又走出来。「你有什么条件你就说嘛!干嘛要躲……」
她喘着气,沮丧地靠着墙蹲下。「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让我回去……」低头看着水洼上的倒影,她难过地吸吸鼻子。
「这么任性地把我们弄来这里……太可恶了,我也是有家人的好不好?」她抹去由额头淌下的雨水。
想到家人,她忽然觉得很难过,这些日子她刻意不去想这些事,就怕自己难过,可方才看到老爷爷,她所有的希望都燃起来了,原以为自己就能回去了,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一场,由云端掉到泥里的滋味真不好受。
她叹口气。「我又没做坏事,干嘛这样对我……难道拿了你一个花瓶,就要付出这种代价吗?」
「唉……」她了无生趣地将脸埋在膝盖间,会不会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你想生病吗?」
好像有人讲话,她恍惚地抬起头,帅帅的人、帅帅的脸,连淋湿了都好看,如果在乎时她一定会赞美他两句,可惜现在心情很差。
「公孙朗……唉……我觉得好没力喔……」
「没力气?」
「不是,是没有活力,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虽然我不是什么慈悲的大善人,但也不是坏人,为什么老天要这样玩我?在这里除了看帅哥美女,然后腿变长了以外,什么好处也没有,我到底来这里干嘛?根本是受罪嘛,难道是希望我发明晕船药吗?不对,这个世界已经有晕船药了,莫非是希望我当武林盟主?」
他忍住笑。「你到底起不起来?」
「我好可怜啊!公孙朗。」她又叹气。「我已经陷入无底的深渊,没有力气爬起来了,我的眼前现在是无尽的苍凉,如果苍凉可以结出果实,那我的一定是世界冠军,任何人只要瞄一眼,就变成了凄凄惨惨的绝望先生。」
他笑了出来。「你脑袋到底装什么?」
她抬起头,可怜兮兮地说:「背我好吗?我脚麻了。」
「怎么像孩子一样?」
「这个世界太寒冷了,我需要一点温暖。」她吸吸鼻子。
他翘起嘴角,慢条斯理地说:「你觉得寒冷是因为你在淋雨。」
她朝他伸出手。「你就把我当成公孙右嘛,我的脚真的好麻。」
「他可不会像你这样。」他迟疑了下,最后还是伸手拉起她的手臂。
见他转身要走,没有要背她的意思,她叹道:「你是不是都这么冷情?」
「你是不是随便就要男人背?」他冷问,如果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霍昌,她也会这么要求吗?
「不是,帅的我才肯。」她才说完他就瞪人,她赶忙改口,「我开玩笑的啦,我知道你不会背我,我只是跟你闹脾气。」
如果是在他们刚认识之初,她断然不敢这样跟他说话,可经过这一个礼拜的相处,她多少也熟悉他的脾性,他虽然有些冷漠,有时甚至还满无情的,但他也不总是这样,真有性命之危时还是会出手帮她,偶尔公孙右闹得太过分,他也会适时出声,不像她初认识时那样冰冷不耐。
她想公孙朗应该是认定她与玉飞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所以对她不再那么苛刻薄凉。
「你别走那么快,我脚还在麻。」她狰狞着面孔,脚麻走路实在很痛苦。「公孙朗……」
「我不是大爷吗?」她最近老是公孙朗公孙朗的叫。
「我是想说……叫名字比较亲切……」她笑得尴尬,她怎么能说一直叫他们大爷、小少爷的,万一习惯成自然,被洗脑了怎么办。
他瞄她一眼。「你倒很会顺竿爬。」
「我又不是真的奴婢,你就别跟我计较了。」她赶紧转移话题,随口胡扯。「唉……这样走在雨中,让我想起来了以前念过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她重重地叹口气。「我现在真的是断肠人在天涯。」而且这个天涯还不知道是哪个世界的天涯。
她打个喷嚏,忍不住又是一声叹。「让我也来吟一下,头痛恶心脚麻,想哭发冷咬牙,一路帅哥臭脸,夕阳西下,老爷爷你在哪?」
*
好不容易搭乘马车上路,却得对着公孙右那张臭脸,他真的是个爱闹别扭的小孩,从茅厕回来没看到他们就生气了,当他知道又是她搞的鬼后,气得踢她还不够,还摆臭脸给她看,几次讨好他无效后,她决定还是专心驾车,无聊时就欣赏风景。
这里的马长得有点像驴,初见到时,她还忍不住笑了,她问公孙朗这里有没有驴?当公孙朗说没有时,她笑得更激动,频频问他这里有没有骑驴找马、指鹿为马这类成语,公孙朗说没听过这样的说法,不过有杀鸡取卵、杀汝我爽这类的成语。
因为当时他眼中带着杀气,所以她不敢再问下去,赶紧在他面前装害怕、装淑女,说来有件怪事她有些不解,追老爷爷那天,他们回到客栈后,那些青楼女子忽然涌了上来,缠着公孙朗。
他是长得不错,她们会来拉人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但问题是客栈里也有其他长得不错的男人,而且她们笑得很诡异,她还特意问公孙朗是不是认识她们,他却说一个也不认识。
这就跟船上的情形一样嘛!到底公孙朗有什么事瞒着她,他的背后一定藏着巨大的谜团,问题是他口风紧得很,就是不肯说。
在风雨转小后,他们离开客栈,而听见他们要走山路到四翼国,马贩立刻说道:「你们也是要猎猪讨奖赏吗?很危险啊!」
她正想问「危险」是指什么,就让公孙朗打断话语,他说走平地大路要花六、七天,如果走山路只消三天就能到,意思是他不想浪费时间,既然他都决定了,她能说什么,只是问他危险是什么,他笑笑地说:就山路难走了点,动物多了点,猪难猎了点。
讲得这么小人,还给她笑脸,分明有诈,不过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小奴婢当然不能有意见,于是买了两匹马,一辆马车就这么上路了。
第一天她还能看看沿途美丽的风景,偶尔遇见一两个人猎兔子,增添点趣闻,晚上就抱着公孙右睡觉,早上被他拳打脚踢弄醒,如果不是晚上山上冷,她也不想抱他。
第二天就有点无聊了,换他们父子俩驾车,她在马车昏睡,醒来就看风景,结果因为补眠补过头,晚上竟然睡不着。
「公孙右,我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她对着右边的人说道。
「走开。」他困倦地说。「你很烦。」
「我讲的这个你一定会喜欢,是一个可怜的灰姑娘的故事,她就像我一样可怜,每天给你们父子做牛做马……」
「你闭嘴。」公孙右捂住耳朵。
砰,马车震了下。
白苹吓得坐起。「怎么了,地震吗?公孙朗……」
「出马车。」他捞起儿子,跃出马车。
白苹不敢多问,赶紧眺下马车,外头黑漆漆的,只有一点朦胧的月光,她感觉地面都震动了。
「公孙朗……是火山要爆发吗?」她胆小地躲到他身后。
「什么火山爆发?」
「火山爆发就是……」
话还没讲完,一声怪鸣传来,像鸟、又像黑猩猩的叫声,她吓得左右张望。
「什么东西?怪物吗?」现在她开始有点明白马贩说的危险是什么意思了。
白苹死抓着公孙朗的袍子,她绝对不要溶在某个怪物的胃酸里,这种死法太惨无人道了。
忽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火光,一个美艳的女子急奔而来,大地又开始震动,一只约莫两尺高的怪物紧跟在她身后,那愤怒的吼声想来应该是准备拿她当晚餐。
「我们是不是闪远一点比较好?」白苹问,瞧着那姑娘凌空飞起,回头给了那怪物一剑,白苹这才看清这庞然大物长得像猪又像狗,两根高高的獠牙比象牙还长,身上的毛发像钢丝。
老爷爷,你是不是把我放进什么电玩了?别闹了吧!快放我出去,白苹在心中呐喊。
「这就是火猪?」公孙右瞪大眼,掩不住的兴奋。
「什么火……」白苹话还没讲完,就看着那猪喷出火来,她干笑两声。「果然浅显易懂,所以这是猪罗,这里的猪也太大了吧,基因突变吗?」她刚刚还以为会有恐龙出现。
「哎呀!不好,那姑娘好像招架不住,衣服都着火了……」白苹摇头。「公孙朗你要不要去英雄救美?」
「我没这闲工夫。」他凉凉地说。
白苹忍不住吐槽。「你现在不是很闲?」
他瞄她一眼。「那不如你去吧。」他推她出去。
「不要,拜托;……」她死命抓住他的手。「对不起嘛,至高无上的大爷,不要推我去送死。」
「你这狗腿王。」公孙右看下下去。
「那你去。」她气道。
「去就去。」公孙右往前冲。
「不是啊!我开玩笑的,不用这么认真。」白苹大惊失色。「公孙朗,你快,你儿子有危险。」
「就让他去试试。」他悠哉地站在原地。
见他一点儿都不着急,白苹安心了一点。「他才九岁,你确定他行吗?」
「我九岁的时候就杀死过两只火龙。」他淡淡地说。
她瞄他一眼。「我是不是看到沾沾自喜的眼神?」
他冷瞅着她。「我觉得你的肉火猪应该会喜欢。」
她吓得说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是说你真了不起,人中之龙……」
「好了。」他打断她的谄媚话语。「专心看着。」
「是,大爷。」她噍着公孙右跳来跳去,飞来飞去,那火猪原本在攻击姑娘,现在注意力全转到公孙右身上。
「你走山路是特意要给公孙右磨练的吗?」白苹问。
他没回答,噍着火猪喷出火焰,白苹在一旁大叫:「小心啊,打他的眼睛,眼睛最脆弱了。」
「哎呀!太可惜了,右边右边……不是……打他打他,踢他……不行,毛太硬了,还是眼睛比较好……」白苹一边观战,一边激动大喊。「加油,加油,公孙右……打败怪兽、加油加油!」
突然她的额头遭到一个重击,她往后仰差点摔倒。
「安静点。」公孙朗忍着火气。
「头昏了。」她晃了下。「你……可不可以怜香惜玉一点……」
一声凄厉的叫喊传来,火猪在公孙右与红衣姑娘的左右攻击下,有点应付不暇,最后被刺瞎了一只眼,它朝天愤怒地叫喊,而后开始横冲直撞。
像是在呼应它,远处又传来几声怪兽的喊叫,白苹心惊胆跳。「公孙朗,我们是不是赶快逃比较实际,它的同伴好像来了。」
公孙朗望向夜空,发现远处有几点火光,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将儿子唤回身边,那受伤的猪朝他们冲来,白苹自动躲到他身后。
「加油,万能的大爷。」她不忘帮他打气。
他回头瞪她一眼,她惊叫:「你转头干嘛,它冲过来了。」
她惊恐的表情让他勾起嘴角,他回过头,在一瞬间飞出,双手在它额头上打了一掌,那火猪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随即倒下。
白苹反射地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莫非这是他的绝招……还来不及细想,林子里又冲出来一只火猪,不对……一、二、三,是三只……
完蛋了,白苹拉着公孙右就要逃胞,公孙朗一个回身又击毙一只,正要解决另外两只时,天空传来尖锐的高音,它们便转头奔回林子里。
白苹扬起头,发现天空上有只好大好大的鸟,鸟上还坐了个人,她惊讶地张嘴。「这……是什么鸟?」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洞里的爱丽丝。
「那是曳鸟。」公孙右说道。「只有四翼国才有,产量很少。」
「嘴巴好长,不会吃人吧?」她担心地问。
「你们可是由北方而来的贵客?」大鸟一落地,上头的男子便朗声问道。
「我们是北方来的吧?」白苹小声朝公孙朗问道。
「嗯。」
「那就是我们。」白苹扬眉,正想回答时,红衣姑娘已经先开口。
「我由北方来。」
「我们也是。」白苹立刻道。
红衣女子瞪她一眼,白苹愣了下,她干嘛瞪她,说起来他们还对她有恩,不说谢就算了还瞪她。
「那好,我有两道题,答对者就随我一起去见神官大人。」
「神官大人?」白苹一脸诧异。「我没有要见神官大人,我是想见米兰兰。」
对方惊讶的脸让白苹不明所以,正想发问,公孙朗开了口:「见到神官大人就能见到兰夫人。」
兰夫人?白苹瞄他一眼,不是荡妇米兰兰吗?现在又变成兰夫人,霎时她明白了,既然米兰兰能待在神官身边,那表示地位不低,直呼名字是有点不敬,难怪这大哥一脸讶异。
「是的,见到神官大人就能见到兰夫人。」男子点头。「那就开始……」
「等等,我还有一个疑问……」
「你废话真多。」红衣女子怒目而视。
「你火气很大。」白苹不甘示弱地瞠大眼。「我只是想问答错会不会有惩罚?」自从来到这里之后,衰事不断,她得谨慎点。
男子笑道:「姑娘放心,答错者就请自行上山,我只是奉命来迎接贵客,没有任何惩处。」
白苹安心了些。「那就麻烦你出题了。」
「第一道题,白日依山尽,下一句是什么?」
白苹瞪大眼,大笑出声,随即兴奋地举手。「我,我……」这题目一听就知道是凤梨出的,这世界可没王之涣。
「又没人跟你抢。」公孙右忍不住说了句。
红衣女子则是更恶狠狠地瞪她。
白苹笑道:「这样比较有临场感,答案是黄河入海流。」
「答对了。」
她笑个不停。「哎哟,太简单了。」
「第二道题,尤凤仪就读哪个国小?」
「我,我……」白苹再次举手,她笑得肚子都痛了。「复兴国小。」没想到凤梨还会来这招。
「答对了。」
白苹兴奋地跳上跳下,她就要见到凤梨了。
公孙朗瞄她一眼。「克制一点。」
「我没骗你们吧,我就说米兰兰是我的朋友。」她得意的说。
「请姑娘上来。」男子朝她伸出手。
「这鸟坐得下这么多人吗?」她指着公孙朗跟公孙右。「还有他们两个。」
男子愣了下。「还有他们吗?」
「不行吗?」白苹反问。「他们护送我来这里,我不能丢下他们。」
护送?公孙朗扯了下嘴角,公孙右则是踢她一脚,白苹示意他乖一点。
「不,也不是不行,请稍待。」男子拿出一个竹子做成的小东西,在口中吹了几声,没多久,天空便飞来另外一只鸟。
这时原本在气头上的公孙右露出了笑容,他还没骑过鸟呢!
众人骑上鸟后,白苹再次接收到红衣女子怨恨的眼光,虽然她很不爽,不过她还是问了下来接她的大哥:「她自己一个人在山里不会有危险吧?她刚刚差点被火猪烤焦。」
「不用你多嘴,我自己会想办法。」红衣女子依旧呛人。
「好心没好报。」白苹回嘴。「又没惹到你,莫名其妙。」
「姑娘只要在树上待到天亮,不要在这时乱闯,等天亮再行动便不会有危险。」男子提醒后,便吹着竹器,御鸟而飞。
一开始白苹有些不习惯,但不到一会儿便开心地直笑。「真的飞起来了,风好凉啊……」
「爹,玉飞双真的认识米兰兰?」他一直以为那是胡诌的。
「看来是这样。」
「她若决定待在这儿不走了,我们还管她吗?还有芙姑姑若问起……」
「见机行事吧。」公孙朗淡淡说了句。
「知道了。」公孙右叹道:「可惜在晚上飞,如果白天就能瞧得更远更清楚。」现在黑嘛嘛的,几乎没能看到什么,如果还能再骑曳鸟,定要挑白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