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赶进花园赏花兼听训的楚嬢翠满脸不高兴。
什么嘛,女飞贼在京城里可是响当当的义贼呐,为什么爹爹和叔父一点都不懂得她的行义之心呢?
居然还说什么「现在当贼,以后搞不好还会杀人又放火」……真是气死她了!
她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嘛!
楚嬢翠嘟着嘴,越想心情越恶劣,说来说去,都怪提起这个话题的皇甫祎昕不好。要不是因为他的关系,爹爹怎么可能会大肆批评「女飞贼」?!
虽然说,爹爹并不知道女飞贼就是她,但她还是难免不高兴啊。
心情恶劣的楚嬢翠不经意间抬头瞥向皇甫祎昕,偏偏在看到他左手上缠满布条时,突然有丝心软——
「你的伤……会不会痛?」
刺伤人的愧疚感让她心不甘、情不愿地问了,虽然语气不佳,却无法错认当中的关心之情。尤其现在身边没了爹爹和叔父的威逼,更显出她的真心意。
虽然被他追着跑很讨厌,但她并没有讨厌到非致他于死啊。
楚嬢翠垂眸,不懂他为什么不老实说出被刺伤一事?
光是让爹爹知晓他眼下正在追捕女飞贼,就让爹爹对他大为欣赏,更别提那小小的扭伤令爹爹更加喜欢他,如果知道他还被女飞贼刺上一刀,说不准爹爹会立刻把她嫁给他呢!
照爹爹和叔父的说法,皇甫祎昕应该是很喜欢她的,如果能轻松拥有长辈对他的好感,为什么他却什么都不说呢?
只要继续在她爹爹及叔父面前扮英雄,对他只有好处不是吗?
意外听到楚嬢翠的关怀,皇甫祎昕大喜过望,原本因为女飞贼而打坏的心情也顿时心花朵朵开,什么疼痛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还好,只是小伤罢了。」有她的关心,就算是再严重的伤也会立刻痊愈。他又动了动手腕,表示伤口无关紧要。「这点扭伤过阵子就好了。』
楚嬢翠的主动亲近令皇甫祎昕开心不已,同时也确认了自己的心意,果然她才是真正令他心动的人儿,对女飞贼的心动不过是一时迷糊。
那种摸不着、触不到,又会挥刀相向的女人到底有哪里好?虽然他对她灵活的美目、好听的嗓音曾有过一瞬间的着迷,但终归到底,那女人只是罪犯,而他,永远不该与犯罪者为伍!
皇甫祎昕压下心底那丝犹豫不定的情绪,努力说服自己——楚嬢翠比女飞贼好上千百倍,这绝对是无庸置疑的。
因为能成为他妻子的女人,绝不能是飞檐走壁的窃贼!
「你……真的只有手腕扭伤吗?」
她有些犹豫地问道,前几夜她看到的鲜血难道只是幻影?
那根本不可能啊!因为她当时所穿的夜行衣也被染上斑斑血迹,还因此吓坏了小苍,以为她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以那么大量的出血,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两、三天内痊愈。
此外,楚嬢翠还有一事不解,他的手腕为什么会受伤?
「只有手腕小小扭伤,楚姑娘不需担心。」
皇甫祎昕微笑,灿烂光明的模样让人无从怀疑起他话中的真假,但只有知晓事实真相的楚嬢翠晓得这张笑脸是会骗人的。
她当时慌了手脚,所以下手时完全不知轻重,几乎整支刀刃都没入他的肩头,除非他有神灵附体,否则怎么可能全然无事?
但在此同时,楚嬢翠也突然发现,他说谎的目的是不希望让她担心……
他根本没必要顾虑她啊!
因为她就是狠心刺伤他的女飞贼!那个恩将仇报、前一瞬才为他所救,后一瞬就刺伤他的坏女人啊!
倏忽,楚嬢翠惊觉问题所在——是为了救她的时候,他就受了伤!
她怎么会完全没注意到?!
她可是整个人从屋檐跌落,那个重量绝非一只手能够轻松承担的,虽然他当时看起来一派无所谓,但手腕肯定是那时受伤的吧!
楚嬢翠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个说法合理,否则无法解释明明是被她刺伤肩头的皇甫祎昕,为何竟连手腕都包扎起来。
「没事就好。」
楚嬢翠低头,依然无法掩饰自己的心情低落。
但她的动作却被皇甫祎昕误会了,从他眼中看来,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文静害羞的千金小姐该有的举止,因为礼教的束缚,所以永远不会抬头直视男人,而说起话来也都是秀秀气气,绝不会大声说话。
说起来,楚嬢翠与女飞贼的声音倒有几分神似。皇甫祎昕不由得想着。
比起女飞贼略带低沉的嗓音,楚嬢翠的声音清亮得多,只可惜她并不多言,说起话也总是小小声,让皇甫祎昕总是惋惜没办法多听她说几句话。
或许他一开始会特别注意女飞贼,就是因为两人的声音有几分相似吧?
皇甫祎昕开始找起理由,否定自己对女飞贼的在意。再想到楚嬢翠方才的关心询问,皇甫祎昕精神一振。
之前他曾一度担心楚嬢翠并不喜欢他,所以在交谈间总对他诸多漠视,但从方才的问话中,皇甫祎昕听出了她的关心之情,而这比什么都更重要。
虽然只有短短几句,在他心中却更胜千言万语。
也因此,皇甫祎昕突然觉得有些惭愧,他居然会认为女飞贼相当迷人,更为了她而晕头转向,甚至还错失了逮捕她的大好机会,像这样的自己,怎么对得起温柔婉约的楚嬢翠呢?
但他心想,只要以后对她加倍疼爱,应该就能弥补这份过错了。
「追捕行动虽然很辛苦,但我向你保证,以后我绝不会再轻易受伤。」为了回报楚嬢翠对自己的关心,皇甫祎昕认真保证。
如果希望能与楚嬢翠更进一步交往,这样的保证是理所当然的吧。
「啊?」楚嬢翠一愣,他在说什么啊?
他为什么要向她保证呢?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楚姑娘,我知道你非常害羞,现在我说的这些话或许太过自以为是,也有可能会不小心冒犯到你,但请你相信我的真心。」
皇甫祎昕正色说道。将认真的情绪全数传达给楚嬢翠。
面对皇甫祎昕异常认真的话语,楚嬢翠难以自抑地红了小脸。
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啊?!
一开始,她还以为他是个刚毅木讷、老实严谨到令人生厌的正人君子,结果当接触的机会越多,他就变得越来越不一样,逐渐露出严谨以外的另一面。
如果是第一次见面时,楚嬢翠绝对不相信,皇甫祎昕会说出这种真心告白的话,因为这个男人看起来就是一副食古不化的老头样,但现在,他却毫不犹豫地说着近乎情话的告白话语。
天啊,这个男人给人的先后印象,未免也差太多了吧?!
楚嬢翠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红,加上两人靠得又近,意外让她回想起前几夜两人紧紧相拥的感觉,她更是脸红到难以自抑。
她曾经以为大胆成为女飞贼的自己,应该已经完全抛弃道德束缚,不该有任何事物能再动摇她,但她错了,皇甫祎昕正是最能动摇她的存在。
光是感受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楚嬢翠就已经想要转身逃走,但她不能逃,因为「楚嬢翠」根本没有见了皇甫祎昕就逃的理由。
皇甫祎昕看不到楚嬢翠的表情,只能瞥见她藏在发间,勉强露出小半截的耳朵红得直比天边晚霞,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太过躁进,吓到她了。
但皇甫祎昕从来就不是会踌躇不前的人,加上巡查使的工作让他很难长久停留在一个地方,更让他养成了凡事速战速决的习惯,因为谁也不知道,在犹豫迟疑的当儿,机会是否会一直等待你?
所以,即使突兀、即使他的行动绝对会吓到她,皇甫祎昕仍毫不犹豫地牵起楚嬢翠的小手。
「楚姑娘,等我抓到女飞贼之后,你是否愿意嫁我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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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嬢翠一直站在花园,直到许久之后,来寻她的小苍才发现她还呆立在原地。
「小姐,你没事吧?为什么站在园里吹风呢?」
小苍为她披上一件薄披风,即使明知武艺不俗的楚嬢翠不可能轻易受寒,但小苍还是习惯把她当成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照顾,希望小姐记得自己的身分,不要再去做什么女飞贼。
虽然小姐想要济世救人的心意是好,但她的手段太过激烈,这让小苍害怕,害怕着她若哪天被人逮到,到时肯定是砍头大罪啊。
「他……他……」楚嬢翠震惊得几乎说不好话了。
为什么皇甫祎昕会对她求亲?他真的这么喜欢她吗?
「他?是指皇甫公子吗?」小苍歪头,不懂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大的反应?
她虽然觉得皇甫公子相貌堂堂、性格又好,巡查使的身分也绝对配得上小姐,只可惜一个是巡查使,一个是女飞贼,这辈子说什么都不可能在一起的。
不说别的,只要小姐一天不放弃女飞贼这身分,就得担心身分被揭穿的一天,到那个时候,皇甫公子要不要抓小姐呢?
这答案小苍连想都不敢想。
「小苍……」楚嬢翠颤抖着嗓音喊道。
「小姐,你可别再想着要戏弄皇甫公子了,人家可是走过大江南北,见识过多少绿林恶汉的巡查使,你是斗不过人家的。」担心楚嬢翠还想着要狠狠玩弄皇甫祎昕后,再抛弃他的胡闹计画,小苍劝道。
这件事,不管小苍怎么想,都不觉得有可能成功。
毕竟,皇甫祎昕不像是会轻易中美人计的笨蛋,如果他是的话,又怎么可能在险恶江湖中闯荡多年,还能全身而退?
虽然小苍并不知道江湖究竟有多险恶,但听那些酒楼茶肆的说书先生所说的传奇异闻,所谓的江湖,肯定是个步步危机的惊险地方。
能够独身一人行走江湖的皇甫祎昕,自然是不可小觑的对象。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刚刚……刚刚皇甫祎昕对我求亲了。」楚嬢翠转头看向小苍,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意外的答案让小苍张口结舌,没想到小姐这乱七八糟的计谋竟然成功了。
「那你怎么回答?」小苍好奇死了,小姐该不会真的丢回一句拒绝吧?
「我答应了。」
楚嬢翠慢慢说道,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比小苍还要震惊三分。
「什么?!」
这下子小苍再也顾不得其他,拉着楚嬢翠就往房里跑,她现在得找个地方慢慢问出经过,为什么小姐会答应皇甫公子的求亲呢?
一冲回楚嬢翠的闺房,小苍立刻为她张罗热茶,待她将茶喝下,心情应该比较平静后,这才慢慢问道:「小姐,你为什么要答应皇甫公子的求亲?你之前不是说过,你要狠狠把他甩掉,好让他丢一次大脸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楚嬢翠还是还是一脸呆呆地。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答应皇甫祎昕的求亲呢?!
连她自己都想知道为什么啊!
「小姐,你有没有搞错啊?皇甫公子的求亲条件可是『等他抓到女飞贼』耶!你就是女飞贼,难道你要乖乖让他抓吗?!」
听完了前因后果,小苍气急败坏,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小姐竟会如此荒唐。
「我不是……我怎么可能让他抓呢!我还得顾及楚府的声誉!」楚嬢翠慌乱地摇头,她怎么可能会故意让他逮到,又不是疯了。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这种事?这么一来,皇甫公子只怕会更卖力去抓女飞贼,到时你就惨了!」小苍气坏了。
「没问题的,只要我更努力逃走就行了。」楚嬢翠像是自我安慰般说道。
「以前没有人逮到我过,以后也不可能有人能逮到我。就算对象是那个皇甫祎昕也一样。我一定能够全身而退的。」
「小姐啊。」小苍忧心忡忡,一点也不认为事情会如此顺利。
毕竟,她们的对手是那位名扬天下的巡查使大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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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访过楚府后,皇甫祎昕返回自家。
虽然他对外一概宣称自己是住在酒楼,而酒楼里也有专门为他传递消息的人,可实际上,他在京城里是有一个住所的。
皇甫祎昕的行动之所以如此隐密,甚至连住所都必须隐藏,当然是与他的身分有关。他再三确认没有人跟踪自己之后,这才迅速闪身进入一扇朱门之后。
门扉后是一片广大无际的庭院,一名老者恭恭敬敬地在旁等待。
「十三爷,九爷来访。」老者说道,仿佛皇甫祎昕的出现是天经地义。
他是这里的管家,对于主子飘忽不定的行事作风早已习惯,也知道这个主子鲜少从正门进屋,更多的时候都是由小门进出,甚至翻墙出入。
不过,他不会对此有任何的质疑,毕竟主子的身分并非寻常。
「他来了?知道是什么事吗?」皇甫祎昕微微侧首,对于来访者有丝疑惑。
「九爷没说,他已在凉亭等候多时。」管家摇头。比起自家主子,九爷更是神秘莫测。而管家也很清楚,绝不要过问这些主子们的事情。
「好吧,我一个人去见他。」虽然不晓得哥哥的来访目的,但会选在这里见面的话,恐怕没什么好事,总之保密为上。
待管家离去之后,皇甫祎昕这才缓步往凉亭方向走去,远远地,他就看到那个在相貌上与自己极不相似的兄长。
单就五官来说,同父所生的两人应有许多相似之处,但气质上的回异却意外地让他俩完全不像,不知情的人更是无法想象,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可对于这件事,皇甫祎昕完全不以为意,毕竟他们的兄弟姐妹极多,若真一一计较起来,那还得了?
「九哥,真难得看到你。」皇甫祎昕率先打招呼,算一算他俩也有个三、五年不见了……这么说来,从他接任巡查使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了吧。
就一对感情还算和睦的兄弟而言,他们还挺奇怪的,不过,这是以寻常人家的角度来看,若考虑到他们的出身,这其实算小意思了。
「也不知道是谁忒没良心,难得回京一趟,居然完全没有通知家人,就连我也是前两日才晓得你回府。」男子轻摇白扇,口气不痛不痒地轻责弟弟。
「我回来是为了公务,又不是回来玩的。再说……如果连九哥都不知道我回京的话,恐怕全天下再也不会有人晓得了吧。」
皇甫祎昕微笑以对,完全不把哥哥的责备放在眼中。对这个眼线满天下的兄长来说,恐怕没有什么秘密存在的余地吧。
「说吧,你今天来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好整以暇地问道。忽地,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道:「如果你是想问『十七』的消息,那我只有一句话——我什么也没查到。九哥,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打算放弃吗?」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我们兄弟俩这么久不见,我想瞧瞧许久不见的弟弟难道也不行吗?」男子摇扇轻笑,略带责备的语气仿佛在指责皇甫祎昕的无情,轻巧地忽略过弟弟的劝言。
「九哥,我们也不是第一天做兄弟了,少对我来这一套嘻嘻哈哈的,否则别怪我送客。」皇甫祎昕完全不客气,因为他很清楚,如果随这个哥哥起舞的话,最后只会发现自己被耍得团团转。
男子挑眉,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家弟弟居然这么不赏脸。
「是因为受伤的关系,所以火气才这么大吗?」他指了指皇甫祎昕包扎起来的左手臂,真难得会见到弟弟挂彩。
毕竟在兄弟当中,他的武艺可是数一数二的,否则怎么可能会自愿接下那种需要走南闯北的危险工作?更别提他还刻意隐瞒身分,简直是不可思议。
不管是好或坏,他们这头衔其实还挺好用的。
再说,与其出去风吹雨打,何不留在京里当大爷呢?就像其他无所事事的兄弟们也无妨啊,他真是完全无法了解这个弟弟的想法。
不过,既然本人高兴就好,他也不打算阻止。
「总之一句话,祯娆的婚礼可能会取消,到时你得过来帮忙安抚一下那个任性的孩子。」男子轻松地丢出一个令人头大的问题。
「取消?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皇甫祎昕突然警戒起来,这个哥哥每次的「请托」都不是什么好事,这回又是怎么了?
祯娆是他们的异母妹妹,从小娇生惯养,又备受宠爱,几乎是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而这一回的大婚也理所当然搞得举国皆知,如今若是取消的话,天晓得会引来什么样的风暴?
「我不知道,嗯……是还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呢!」
男子说得一派无辜,仿佛他真的置身事外,但皇甫祎昕压根儿不吃这一套,他叹了口气,知道这回的事情他是逃不了了。
「反正,你就是不打算让我多过两天安稳日子就对了。」
皇甫祎昕非常认命,自己的身分从未让他有过太多的自由,这几年能够在外任意行走,已经是相当难能可贵了。
「明日我就进宫,这样可以吧?」
男子却摇摇头,很没良心地说道:
「不行,你立刻跟我进宫——十三皇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