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她真的快哭了。
班羽苦恼地在自个儿房门前走过来又晃过去,时间已经很晚了,她也很想早早上榻歇息,但她还是踌躇着不肯进房。
都怪府里的人多事,见她带了名女人回来,还以为是她看上的姑娘,不知情的仆人们就把何曦送到他房里了,还体贴地帮她隐瞒爹娘,让她哭笑不得。
又踱了一会儿,疲累至极的她心一横。送到她房里又怎样?再怎么好色也是有体力不济的时候嘛,进去跟何曦姊姊闲扯几句再打发她去下人房睡,这样不就没事了?
打定主意,班羽推门进入,才刚踏进内室,就看到原本坐在椅上的何曦犹如惊弓之鸟一样弹跳起身。
“谨……谨小王爷……”何曦脸色发白,防备惊惧的态度活像是只要她一不注意,“他”就会直接扑到她身上。
她那害怕的样子让班羽好后悔。她自己都有一堆难题没解决,干么又主动招惹这个麻烦回来?都怪殷玄雍啦,坦率点不就好了吗?还逞强把人送给她,他今晚铁定会呕到睡不着。
想到有人会过得比她还悲惨,她的心情就舒畅了许多,也就更同情何曦。
“曦姊姊,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她扬起无往不利的笑容想要卸下何曦的防心,脚顺势往前一踏,下一瞬就听到何曦惊惧颤抖的斥喝——
“不要过来!你若是敢碰我,我就杀了你!”何曦不知何时手中竟抓了把剪子,锐利的尖端正朝着她。
她看起来真的很像色鬼吗?她什么都还没做啊……班羽一时间哑口无言,只能愣愣地看着她,而何曦持着剪子的手抖得好厉害,抖到她都忍不住担心她会伤了自己。
“曦姊姊,我没这个打算,你把剪子给我好不好?”她放柔语调哄道,小心翼翼地朝她接近。“我是小王爷,杀了我会被砍头的,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别这样嘛,放轻松,哦?”动之以情,说之以理,班羽想尽办法好让她将武器放下。
何曦那柔柔弱弱的样子,像是连要捻死一只虫子都不知下不下得了手,何况是出手杀人?但班羽怕极她在紧张之余会弄伤自己。
被她料中,何曦真下不了手,她的话又提醒了她们两人之间的贵贱差异,何曦绝望地白了脸。
“不要再过来,不然……”想到她根本没资格反抗,却又不想依从,无路可走的她只剩下一个选择——何曦将手中剪子一转,抵上自己的咽喉。
“不要不要不要——”班羽见状吓到迭声急喊,好怕她一用力就刺了进去。“我没那个意思啊,我不会对你下手,你为什么不相信嘛!”
是她风流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吗?从踏进房后,她连她的手都没碰到,这位姊姊干么吓成这样啊!
被主子送人,又惊惧被人染指,此时的何曦已什么都听不进去,更不可能相信她的话,手往前一送,剪子的尖端已将细致的肌肤抵陷出凹痕。
人命关天,班羽只好急吼:“我是女的!我不会对你下手,你听我说,住手啦!”算她活该,吓坏了何曦姊姊,就算她之后不肯帮她隐瞒秘密也怪不得别人。
此举果然奏效,何曦愣住,然后又回复到防备的神情。“别用这种荒谬的借口骗我,我不会相信的。”
“真的啦,真的……”为了取信于她,班羽只好开始脱衣服,连缠胸的白布都卸下了,穿着肚兜的她哀怨又可怜地看着何曦。“这下你可相信了吧?”
何曦瞠目结舌,彻底愣住,目不转睛地直盯着她的胸口。
“别看得那么仔细,我会害羞。”趁何曦还没反应过来,班羽上前将她手中的剪子拿下,扔到伸手不能及的地方去。
经过碧红的磨练,她早已不是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羞窘到满脸通红的青嫩小鬼,她只是想用戏谑的语气轻松一下气氛。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诚小王爷他……知道吗?”好半晌,何曦才说得出话。
“知道这件事的人,你应该都不认识。”班羽一笑,将单衣穿上,拉她一起到杨边坐下。“我本来是想帮你的,没想到玄雍兄嘴硬,我只好把你带了回来。”
“帮我?”长相柔媚的何曦一脸疑惑。
“你和玄雍兄……应该不单纯吧?”要是以前的她,可能打死都不会发现这回事,但爱上了聂安怀,懂得了那种忐忑及无法言明的苦,轻易便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暗流与纠葛。
被说个正着,何曦红了脸。
“害羞什么呀。”手帕交是言词辛辣的碧红,如今又结识了另一个羞怯温驯的美人儿,班羽好开心。“我这么尽心尽力,曦姊姊不会把我的秘密说出去吧?”
知道了她的性别,担虑的心也定了下来,何况班羽又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何曦被她逗得露出笑靥,轻轻摇了摇头。
“奴婢想斗胆请问小王爷您的岁数。”她还问了个问题。
“不要这么拘谨啦,像平常说话的方式就好。”班羽听得好别扭。“我十七了,你呢?”
“奴婢十六,您别再叫我姊姊了。”何曦坚持主仆之分,并没依言改变称谓。
“这是习惯,见了漂亮姑娘就先喊姊姊,而且你端庄又优雅,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比我小的样子。”班羽不好意思地笑笑,就算扮回女装,和何曦一比起来,她还是显得既幼稚又刁蛮。“那,我改叫你小曦儿好了,叫顺了,等改天玄雍兄来讨人时,咱们亲亲热热地演一场戏,让他妒火中烧。”
“他不会来的。”何曦原本带着笑意的丽容顿时黯淡了下来,垂下眼帘低语。“对他而言,奴婢……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奴婢罢了。”
“你错了,我保证他会来。”班羽仰鼻信心满满地哼道。就算要她赌上所有家产她也敢,殷玄雍眼里的执着根本不容错认。
“不说这个了,小王爷,您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何曦收拾了心情,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头。
这下子心情不好的人换成班羽。她叹了口气,想到她们两人都为情受尽了折磨,防心撤了、距离没了,只想尽情地对她倾诉一场。
“都是因为十七年前——”
接下来,烛火摇曳的房间里映照出一对靠得极近的身影,时而传来哀叹,时而传来笑声,她们聊了好久好久,虽然仍以主仆相称,实际上,一见如故的两人已结成了好姊妹。
***
几天后,恭王爷的领地出了一些事,倾力相助的聂安怀忙到连上“欢喜楼”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勉强抽了空去,都已是强忍相思到无法再按捺的地步,一进房就将她带上榻,用狂野的欲火烧得她神智消融。
然后,无暇休息的他又赶着离开,带着笑容而去的他,仿佛已从她这里获得了满满的精力与支撑。
这样的忙碌让两人之间的僵持缓和了下来,他们忙着拥抱彼此,没有时间吵架,只顾着贪恋地沉沦在几乎疯狂的渴望里。
然后,殷玄雍出了意外,这场事故分走了她的心神。
何曦重回诚王府守护在心上人的身边,为了撮合她和殷玄雍,班羽伤透脑筋,用信函往来的方式不断与何曦商量对策。
最后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出乎意料的,她爹爹竟帮上大忙。
谨王爷非但认了何曦当义女,还对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完全没反驳——街坊巷弄都在传何曦是谨王爷流落在外的私生女,而他一直默不吭声的态度更是使传闻增添可信度,最后竟连与谨王爷相识多年的皇上也深信不疑。
班羽不懂事情为什么会变这样,只知道某天殷玄雍带着何曦来找她爹,连同她娘四人辟室密谈,还不让她进去,刚开始还听到爹爹的几声怒吼,后来就一点声音也没有,等门再打开时,事情已成了定局。
多了个妹妹,她当然开心,但他们把她排除在外的举止就让她不太开心了。但不管她怎么问,何曦就是不肯说,她自个儿也没什么耐性,问了几次也就懒得问,欢天喜地地帮忙筹办何曦嫁进诚王府的喜事。
人嫁过去了,忙碌也告一段落,班羽反而觉得茫茫然的,除了上“欢喜楼”、去诚王府找何曦聊天,其余的时间她就在府里闲晃,成了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
“羽小子,你就别再去妓院了成不成?”刚下朝的谨王爷一回到家,就把她叫进书房,拧起浓眉瞪她。“明明就没带把,去那种地方能干啥?”
“您之前不是也满赞成的?这样才不会被人怀疑啊。”早习惯那威严的怒容,倚坐椅上的班羽只是耸耸肩。
她最近都觉得没什么力气,整个人懒洋洋的,明明没吃什么怪东西,却常常反胃想吐,她该不会是生病了吧?班羽放任心思乱飘,还打了个呵欠,觉得好想睡。
“问题是皇上都看不过去了,他今天把我叫去,要我赶快帮你找个妻子定下来,你说说,我还赞成得了吗?”谨王爷烦躁地扯着头发。殷玄雍的婚事激起了皇帝想帮一票小辈作媒的念头,碍于班羽的名声太差,特地把他叫去耳提面命,要他约束一下班羽,他只能干笑,心里有苦说不出啊!
“跟皇上说您会留意,敷衍他一下就好了。”碧红是她的好姊妹,她才不想为了这点拦阻就不去找她。
“说得倒容易,你以为皇上很好敷衍吗?不是你老子爱念,我在朝廷里也是背负了很多委屈啊——”言行不一的谨王爷开始唠叨。
班羽漫不经心地听着,眼睛越来越眯,还真的快睡着了。
“……对了,今天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跟你说……”讲了许久,谨王爷总算发现离了题,正准备切入重点,班羽却很不给面子。
她脸色一变,一跃起身。不行了,她又想吐,真的得去找大夫看看才成。
“我人不舒服,晚点再说。”强忍着恶心,她忙不迭跑了出去。
“欸、我还没说到重点,班羽、班羽——”任谨王爷喊得再大声,那道狂奔的人影仍脚步不停,一下子就不见人影,气得谨王爷怒啧了声,忿忿坐回椅子。
若不是为了她,他何必那么费尽苦心,还答应殷玄雍的馊主意,任他将自己抹上负心风流的罪名?只希望这个计策是可行的,不然他这个不白之冤就白受了。
谨王爷重重叹了口气,把来不及说出的话又收回心里,准备找个天时地利的好时机,再好好地跟班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