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情形如何?”宫老夫人也有些慌了。
“腿给打折了,抬回和亲王府,和亲王大怒,说此事必不能善罢干休。”四老爷吓得躲在外面不敢回府。
“他想怎么样,杀了我儿子吗?大不了赔钱……”一说到银子,宫老夫人的目光飘到李嬷嬷双手捧着的铜红匣子上。
两万两,整整两万两银子,若能用这笔银子来打点,老四必定能安然无事……可是这钱该怎么变成她的?
“老夫人,您要快点想想办法,再晚就来不及了。”若让和亲王那边先找到人,四老爷那条命不知保不保得住?
催什么催,没瞧见她正在想。“老三媳妇……”
“娘有什么吩咐?”温氏面容温婉的回道。
“那个银子……”她羞于启齿。
“什么银子?”温氏侧着螓首,装傻。
“两万两银子……”我想先挪用一下。
“娘要借钱?”她假意理解的一颔首。
什么借,是给,自家小叔有难她好意思不拿出钱救急。宫老夫人睁着眼,几乎要将她瞪穿一个洞。“自家人说什么借,谁有需求还能坐视不理吗?银子是死的,人才最重要。”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不是我的丈夫、我的儿子。“话不是这么说,想当年娘让我们守着江南祖宅,说好了一年最少一百二十两的安家费,可是我们拿了一回就没下文了,银子是死的没错,可是没有它,人也活不成。”
她话中有话的暗嘲,你儿子是宝,难道我夫婿是草吗?当年迫害三房迫害得多狠呀!
老夫人你忘了但三房没忘。
“温氏,你在威胁我?”宫老夫人面色狰狞。
“娘,我和夫君要攒点家底不容易,一没当官的父兄扶持,二无家族的帮衬,摸瞎的闷头干活,每一分银子都要用在刀口上。”求人不难,只要她肯开这个口。
她女儿怀里攥着上万两银票在街上胡买瞎买,这也叫用在刀口上?宫老夫人憋着一口气,“你是什么意思?”
“那要看娘想要什么,媳妇无不应从。”你说得我满意,咱们这笔 “买卖”才谈得下去。
宫老夫人恶毒的眼神阴寒无比。“林千总夫人提的那件事就此作罢,改日我亲上林府致歉,明湛的婚事我不再插手。”
哼!她不是只有一个孩子。
“光是两万两和亲王府大概看不上眼,不如媳妇再添上两万两,把我家明溪的终身也买了,省得娘为他们操心。”
“……好,好,你都打算好了……”宫老夫人面颊涨红,气到说不出话来,第一次有人敢拿捏她至此。
但更损颜面的事还在后头。
“娘把切结书签一签,媳妇立即送上四万两银票。”
“切结书?”她喉头涌上一股热潮,淡淡的血腥味漫开。
宫老夫人从没想过她活了大半辈子还要受此屈辱,她从三儿媳妇手中接过四万两银票,同时也把尊严踩在地下,温氏不信她,非要留下凭证才肯给钱,她把她的人格眨低到泥里。
“娘,成了吗?”一见母亲出厅,在外等候的宫清晓迎上去。
“我……我……”温氏未语先泪流。
“哎呀!我的好娘亲,别哭别哭呀!不成咱们再想办法,路是人走出来的,还怕山穷水尽吗?”老夫人斗不过他们一家同心。
“不……不是,娘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她那么横还是低头了……”多年的委屈都平了。
呼!吓死人了,还以为不行呢,娘也太煽情了,把她吓得不轻。
就说银子是胆,胆大的吃死胆小的。
“娘。”远远地走来一名白衣男子,目光和煦的握住温氏的手。
“明湛,娘做到了。”他们三房不再闷声挨打了。
“嗯。”他眼中也泪光闪动。
“就说咱们女儿那古灵精怪的脑子,十个老夫人也不够她夹着配菜。”一脸骄傲的宫书谨走了过来,搂妻又拥女。
“爹,你别太捧着她,不然她又要神气地翘尾巴!”另一道清朗悦耳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
“二哥,人家没有尾巴。”取笑人,坏二哥。
看着宫清晓的娇憨,一家人都笑了。
“你都说我是野猴子了,我们是双生子,猴子有尾巴,你怎么会没有尾巴?”宫明沅一见她就斗嘴。
听到这话,其他人再度扬笑。
在花厅内的宫老夫人听见三房人的笑声,内心恨意大炽,成串的佛珠竟被她扯断,圆滚滚的珠子滚落一地。
“你,把皮球给我捡过来。”
三房有钱是三房的事,但不拿出来共用便是一种错,让人看了眼红却拿他们没办法,只能在些鸡毛蒜皮上的事找碴。
又到了阳春三月,处处栽柳的绿意使人心胸开阔,不若江南的满山桃花,妩媚又多娇,别有一番淡泊的风情。
柳条儿飘,柳絮儿随风送,满城杨柳。
“五姊姊,你的丫头就在你身后,干么指使我家春桃,她分明离你的球比较远,你这不是欺负人嘛!”真当她是吃素的呀!谁在她面前还想摆大小姐的款儿,仰着鼻孔睨人。
宫清晓拉住正要上前的春桃,不让她沦为一群无聊千金戏耍的对象,她们一个个都不怀好意。
一出了正月,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走春、饮酒、宴会,雪片一般的请帖投往各个府上,趁着春光明媚相约一聚。
今日是兵部主事千金下的帖,邀约年纪相仿的姊妹到府里游玩,宫府也在名单之内,除了已在议亲的宫清漪未到外,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七小姐,年满十三岁的都请了来。
“怎么,我还喊不动一个下人吗?她是用金子打的还是银子铸的,你们三房连丫头都矜贵。”看到春桃手腕上质地甚佳的镯子,宫清兰更不满了,一股怒气往脑门冲。
堂堂的宫家千金在穿戴上竟不如一个丫头。
大夫人谢氏并未亏待庶女,但也不会给她们太好的东西,人都有私心,想把最好的留给自己的儿女,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她可顾及不了。
因此大房的庶子、庶女穿戴都很普通,不会太贵重,不失礼就算好的了,别想奢求太多。
其他房头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形,庶生子女受到的待遇都不会太好,相形之下,三房就没这方面的顾虑,他们的孩子全是嫡出,而且没有姨娘、通房,同母所出的儿女感情甚笃。
宫清晓已经尽量低调做人了,但被父兄宠大的习惯改不了,她喜欢用好、吃好、穿好,走精致路线,而精致物事一向很贵,所以一不小心就连身边的人也 “贵”气不少。
“是呀!是很矜贵,连我都舍不得使唤她,不过只是一颗球嘛!五姊姊干么气得脸歪脖子斜,六妹妹我帮你拾球……”一道狡黠之色迅速一闪而过,眸心水亮无波。
几位小姐玩着七彩皮球,你追我抢的在园子里跑来跑去,跑着跑着跑累了,沾上点泥土的皮球就被抛弃了,众人跑到凉亭里歇息,或闲聊、或吃点糕点,细语喁喁。
它就这么孤伶伶的被留在离宫清兰不远的梨花树下,看宫清晓越看越不顺眼的她有气不发很难受,便挑上最软烂的一个出气,她就是要灭灭宫清晓的气焰,让她别仗着三房有钱自以为是。
可是,她真的如愿了吗?
好像不论宫府的哪一位小姐,甚至是宫老夫人、谢氏等人,一对上宫清晓全部铩羽而归,没人能在她身上讨到一点便宜,反而被她的 “纯真”雷到无言以对。
“哎呀!皮球咬人,五姊姊救命……”
皮球会咬人?
众人被宫清晓略带哭音的声音一吸引,大伙儿回头一瞧,只见一道七彩炫光掠过,咚地一声,皮球以抛物线掉落池塘,在碰到水面时还旋转了几圈,滑向池心。
“你……你怎么把它丢入池子里?”宫清兰气得站起来,纤长葱指一指,好不愤慨的柳眉倒竖。
宫清晓一脸无辜的绞着手指头。“我是无心的,皮球上的铃铛刮到我,我以为它咬我,我吓了一跳便甩出去。”
“你看你笨手笨脚的,三叔父、三婶母怎会养出你这么个笨东西,你看落在池塘里要怎么取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偏偏好运的投胎三房,一出生就有享不完的福。
宫清兰原本也是看不起庶出三房,认为庶子身分低人一等,不配和嫡出的相提并论,虽然她也是庶女,但她爹是长房嫡长子,她身分再低也比三房高一些。
可是在看到宫清晓天天穿新衣服,每天佩带不一样的首饰,有爹娘的宠爱,哥哥们的嘘寒问暖,温情脉脉,就连孪生弟弟也护着她,她被当成全家的宝贝,她原先的鄙夷化为羡慕和嫉妒,她妒恨宫清晓会投胎,投好胎,把她想要的全占尽。
“不怕、不怕,有红霞在,让她去取。”你让我的丫头当奴才,我让你的丫头当走狗。
“让奴婢去?”红霞指着自己。
“是呀!去吧!把五姊姊的皮球捡回来。”
红霞磨磨蹭蹭,极不甘愿,走到池边时心眼儿一转,想着先把人推下水,她自个儿便能躲过这差事,手便要往春桃身上去——
一声好大的落水声,噗通。
“啊——”红霞的叫声长而凄厉。
“你……你为什么把她推下去?”宫清兰震惊极了,同时心里有一丝害怕,若是六妹妹的手换了个方向,下水的人不就是她?!
敢动她的人,被推下水刚好而已。
宫清晓眼神清澈,映出在水里扑腾的身影。“不是五姊姊想要皮球,她是你的丫头,原本就该一心为主呀!像我的春桃、夏梅,我什么都不必说她们都会替我做好,很是忠心。”
她的意思好像在说宫清兰的丫头太不尽责了,捡个皮球拖拖拉拉,不是个合格的丫头。
“可是她不会凫水。”会溺水的。
宫清晓一脸困惑,似乎不太能理解五姊姊的反应,小嘴儿慢慢一张,“那你为什么不叫人救她?”
闻言,宫清兰先是一怔,继而露出懊恼又忿然的神情。“你等着,一会儿再跟你算帐。”
一转身,她喊人下池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