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这样的,你不能反抗,那只能接受。
蒲梓伶那日本来是打算干脆离开,她手上的银两都不止二十两,何必跟一个傻书生生活在这荒郊野岭里,甚至还要倒贴自己的银两来养活两大一小。
只是最后,在那双可怜兮兮的美丽眼睛的哀求下,她还是牙一咬留了下来,就当作是……提前养了一个孩子吧!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而当务之急是把房子修好,幸好现在还没入冬,虽说人手难请了些,但是撒了一点银两出去,总归还是能找到人的,一栋小屋子很快就建好了。
四间房间的小屋,纯粹用砖头泥瓦盖起来的,在她眼里看起来简陋得不行,却是在方圆几十里内算得上体面的屋子了。
屋子完工了,但里头还空荡荡的,她抓了那个只负责出银两,但没什么功用的傻书生又往镇上去,从早买到晚,好不容易把一个家该要有的东西都买齐了,才终于松了口气,打算明儿个就正式脱离了客栈,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里。
这么一想,似乎连这些天忙得团团转的疲累都不算什么了,蒲梓伶抱着终于能够松一口气的美好想法,安然入睡。
而在隔壁房间里的欧阳霄,则是坐在桌边,脸色淡淡地听着来客说话。
“我说你啊……就是痴心种子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年轻男子,手上拿着折扇摇着,边轻叹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欧阳霄。
“你自己说说,那个姑娘有什么好的?”孙子璇啧啧两声。他本以为能让俊美无俦的欧阳霄心动的女子美貌大概不逊于洛神,谁知偷偷见到真人后,真是失望透顶,简直就像从天上落到地下,顿时管不住那张恶毒的嘴。
“她很好。”欧阳霄淡淡一笑,说了一句有讲等于没讲的废话。
“好什么呀!就是长得跟天仙似的,也不值得你为她付出这么多。这科考大事可是三年一次,你今年这举人的资格本该是手到擒来的,结果却因为在入考场前听到了她离府的消息,就匆匆忙忙地赶回府,追着人一路追到这里,还买了那荒山野岭的地方,你自己说说,你图什么?!”孙子璇越说越痛心疾首,“别人怎么想我是不知道,但是你难道不知道这次的科考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要是没个功名,在国公府里就连下人都能够对你摆脸色,你本意不就是想着要利用这次科考替自己挣个面子吗?不说别的,就是以后婚事上……”
欧阳霄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然后打断了他的话,“行了,国公府和我已经无关了。”
“无关?怎么会无关?”孙子璇连日赶路倒也是渴了,不客气地接了就喝了一大口,还不解渴,干脆自己拎着茶壶又倒了一大杯往嘴里灌。
谁知道第二杯茶水还没咽下,就听到欧阳霄抛出了一个震撼消息,惊得他反应不及,一口茶水就这么喷了出去。
“你……你刚刚说什么?!你被国公府从族谱除了名?”孙子璇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声音活像是被勒住了脖子的公鸡,只恨不得抓着眼前的人猛摇,看能不能把这个人给摇醒。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选择?!”孙 子璇不知道自己已经把这些话低吼了出来。
欧阳霄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只侧了侧身子躲开他激动喷出的口水,不发一语地喝着茶。
孙子璇抹了抹嘴,觉得自己要是不问个清楚,今晚是甭想睡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族谱除名那是多大的事,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做这种决定啊?”他气得声音都抖了,“不说别的,大齐律例里,考科考至少要上查三代族谱,另外要有五位族人当保人,你如今出了族,要去哪里寻五位族人担保?这根本就是绝了你未来的科举之路!就为了一个女人,你自己一辈子的前程都不要了?!”
欧阳霄知道孙子璇是为了他好才说这些话,只是……有些东西他不懂。
他不会明白,对他这种人来说,她代表了什么意义。
即使他从来不曾真正的接近过她,甚至她也不知道有一个人偷偷瞧着她,但是他愿意为了这样一个女子,抛弃了他所拥有的,追随她而来。
若他生活的世间是一片黑暗孤寂,那她就是曾照亮那个世间的唯一一道光。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不会后悔。”欧阳霄看着墙,像是能透过墙看着屋子里的人一样,眼神难得的溢满了温柔。
值不值,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永远都无法被取代。
况且,总归是他亏欠她的,就算抛掉再多的东西也没什么。
孙子璇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见他脸上带着的淡笑,他就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懊恼而沮丧的垂下头,“罢了罢了!看来我是怎么说都没用了,你自己照料好自己吧,要有什么困难就跟我开口,我总能帮上忙的。”
欧阳霄但笑不语,轻啜了一口茶水,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孙子璇也被他这态度弄得说不出话了,也跟着喝着客栈里提供的便宜茶水,觉得这又苦又涩的茶很符合他现
在的心情。
唉,这情之一字,怎么就这么恼人呢!
第二日一早,孙子璇早早的离开了,蒲梓伶也不知道昨日隔壁房里有了一场怎么样的对话,更不知道有人偷窥过她,只是精神满满的盯着丢三落四的傻书生一样样把东西收好,然后点了点昨日买好的东西确定没有遗漏,又拿了跟客栈订的干粮后,领着欧阳霄慢吞吞地往他们的“新家”而去。
新盖的屋子虽然只有四间房一个前厅和一间灶房,但是都收拾得很干净,采光也不错,蒲梓伶前后看了看,非常的满意,又看了看随着他们一起来的家具铺子的伙计忙着把东西往里头搬,她脸上终于绽出浅浅的微笑。
只是一回头,见着欧阳霄那个傻书生站在马车边上,撅着屁股,一挪一挪地从车厢里拖着一个木箱子,她又想叹气了,那样子除了一个傻字外,还真是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了。
“你做什么呢?”蒲梓伶把他从车上拉下来,看着眼前乖乖站好的欧阳霄,一股气又憋在肚子里,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他傻傻地摸了摸头,看着自己刚刚拖出马车的箱子解释,“没什么,就是我带来的一些笔墨,我想说我自己搬进去,也省得碰坏了。”
蒲梓伶看着他笑,差点又被他俊美的容貌给晃花了眼,手下意识的抚上肚子,忽然有些担心起跟一个这么傻气的人同住,以后宝宝也跟着傻了怎么办?
欧阳霄的视线随着她的手晃过而眼神微暗,但等蒲梓伶看过来的时候,他又是那副傻得有些可怜的模样了。
“你也别搬了,看你的样子怕是没拿过比砚台还要重的东西,等等手一抖,反而把东西都摔坏了,我看你才要哭呢!”蒲梓伶扫过他在长袍下看起来单薄的身体,半打击的劝着。
欧阳霄嘿嘿的傻笑,半点也没有被看扁的不悦,看起来真是傻得不行,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让人无法真的对
他生气,也没办法丢下他不管。
蒲梓伶想过,自己如果真的扔下他不管的话,说不定他真会带着他的家当,窝在原本摇摇欲坠的房子里。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家具也安放差不多了,工人们拿了茶水钱连忙赶车回去,毕竟要从这荒山野岭的地方赶回镇上,至少也得要一个时辰,再不回去,只怕得走夜路了。
欧阳霄和蒲梓伶一起走进屋子里,两个人似乎是心有灵犀的同时看向对方,微微笑着,眼里都充满了希望。
不管前路如何,起码从今天起,他们有了遮风避雨的家。
搬进新家的第一晚,蒲梓伶发现这个傻乎乎的三少爷其实也没想像中那么没用。
在她还想着干粮吃完后,该怎么处理今天的晚餐时,他已经俐落地把炉灶的火给点了起来,淘米煮饭煮菜。
蒲梓伶倒是想上前帮忙,却被他给赶出灶房。
“这我来就行了,你先去休息吧!等饭好了我再喊你。”似乎是看出她眼里的担心,欧阳霄一脸认真的保证着,“放心吧!不过是烧饭而已,我保证不会弄出差错来。”
蒲梓伶看着他自信的保证,想想自己穿越前连简单的瓦斯炉都摆不平了,更别提这种烧柴火的土灶了,也就顺势回了自己的屋里,想想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规划才好。
想着想着,或许是因为怀着身孕,这副身子又太过虚弱,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连握在手中记帐的小册子也不知道什么落在了床下。
欧阳霄踏进屋子里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海棠春睡图。
她靠着大大的背枕,身子微侧,长发有些凌乱的披散在床上,床脚下落了一本小册子,一张白皙的脸庞上带
着微微的疲惫。
他静静地朝她靠近,停在床边,若蒲梓伶睁眼瞧见,肯定会诧异此时的他,脸上哪里有在她面前的傻气,就连那一双总是可怜兮兮的眸子此刻也深邃得宛如深井,让人无法看透。
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滑过她的脸颊,顺势抚过长发,鼻尖轻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让他忍不住沉醉其中,舍不得喊醒她。
手指滑到发尾处轻轻揪起一绺发丝缠在手指上,他望着她的睡颜,心里全是满足。
孙子璇认为他为了一个说不上特别的女子而放弃一生的前途,是自甘堕落、沉浸于男女私情,却不知道,能够走到今日这一步,除了天意,那也是他一步步算计而来的。
如果不是那个意外,他只怕不会有勇气走近她,或许只能看着她依照她的愿望出府嫁人,过上她想过的普通幸福的日子。
可既出了那个意外,那么他就再也不愿像之前的许多个日夜一般,只让自己躲在暗处看着她就满足。
他想让她成为她的妻,让她的眼中再也没有别的人存在。
一想到这个,他的心就柔软得不像话,连眉梢似乎都带着化不开的欢喜。
本以为她喜欢读书人,他也学着她嘴里说的那个人行事,甚至不顾府里的阻拦,考中了秀才,甚至打算回祖籍地考举人,却没想到她意外地提前赎身出府,让他连想都不想直接就在考场外转身离开,只为了追着她的脚步而来。
他特地找了这个几乎不见人烟的荒山野岭落脚,就是想让她一步步地踏进他为她所安筑的小窝中,让她再也无法逃脱。
如此,总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的接受他吧?
即使他是这样一个阴暗又肮脏的人……
他想得出神,不小心扯到了手中的发丝,扰醒了躺在床上的人儿,发出一声不悦的低吟。
他不舍的松开了手,任由发丝从他手指垂下,蒲梓伶也慢慢地眨眼醒来,看他像是做贼被抓包一样受惊的往旁边一跳,脸上满是无措,手轻搓着看着她。
“我刚刚在外头喊你可以用饭了,可你都没应我,我就想进来看看……我不是有意要闯入你房间的!真的!”
蒲梓伶才刚醒来,脑子里还一片混沌,根本就没意识到他站在这里有什么问题,欧阳霄已经解释了一大串,等到她彻底地回过神来,她才反应过来,这书生是害羞了?就因为看见她睡着的样子?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除了睡觉时微微压出的褶痕外,可没露出半分肌肤,那他……是在害羞什么?
蒲梓伶在法医这个男多于女的领域里,除了专业知识外,大概学到最多的就是对于黄色笑话的接受能力了。
没办法,在全裸尸体堆里混久了,男女之别对他们实在无法造成影响。
所以看着一只只是看到姑娘睡着的模样就脸红无措的单纯小兔子,蒲梓伶的恶趣味就不断从心底冒出来。
她眨了眨眼,咬着唇望着他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只是看看,什么都没做?”
他和她对望了一会儿,等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是在问他有没有对她做什么时,他一个兔子跳差点都要蹦到房外去,脸色红得跟番茄似的。
他几乎慌了手脚,“我……我没有……我我我……”他一句话都说不好就落荒而逃。
看着他逃窜着离开的背影,蒲梓伶忍不住闷笑出声,最后是压抑不住的大笑,笑声传得很远,甚至都惊走了屋外的夜鸟,在这荒山野地中,平添了几分暖意。
而仓皇跑走的欧阳霄则是早已不复刚刚的羞涩模样,温柔地看着蒲梓伶的房门,听着那一阵阵笑声,眼底满是满足。
若能逗得美人一笑,就是每日装傻扮痴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