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礼部侍郎简正堂家里起了一把邪火,烧死满门九十七个人。
事情发生,满朝官员人人自危。
怎会这样?几天前梁尚书家才被灭门,如今简侍郎满府又死光死透,是谁与大燕官员有仇?接下来会轮到谁?
耳语纷纷、人心惶惶,刑部尚书岑开文又领着手下和以笙、以芳进简府。
这次情况比上次惨烈,屋宅烧掉七、八成,只剩下园子和几间房、几扇门是完好的,空气里充斥着烤肉的焦味,这下子以芳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吃烤肉了。
尸首几乎全烤成黑炭,分不清谁是谁,这回连验尸都不必了,但优点是——火灾一起、动静太大,因此事情刚发生就被发现。
“以笙想起以芳提过茉莉的特性,连忙取了井水以及灶房里被烧破、残留在破陶片里的水,送进宫里让太医化验。
收获不多,只找到起火点,确定不是意外失火,而是人为纵火。
在整群人准备离开时,以芳感觉有人扯上自己的衣袖,猛转头,看见苏木对她眨眼,只是一转眼人又不见了。
是轻功吗?以芳暗自骄傲着,她家苏木真了不起……用力抿起双唇,她把得意给抿回去。
以笙问:“你要跟我走还是回家?”
以芳说:“回家,但我想先去买只烧鸭。”
“我陪你?”
“这么近,不必啦,你先去忙你的,早点回家,我想知道太医有没有从水里验出什么。”
“好吧,你别在外头晃太久。”
“我知道。”
两姊弟互相叮咛几句后便分道扬镳,直到以笙走远,她才转身往简侍郎府里走。
刚走到大门不远处,她看见苏木对自己招手,这种事不必经过大脑、无须思考,她直接展开双臂,乳燕归林般投入他的怀抱。
以芳越发大胆了,紧贴着他的身子,紧抱住他,用力地、用力吸取他的味道。
她的大胆热情,让苏木连日来压在胸口的郁气散尽,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他无法从师父口中得知吕氏改变态度的理由,但他确定,不管郑家态度如何,他都会想尽办法让以芳走到自己身旁。
“哥哥问我,是你喜欢我比较多,还是我喜欢你比较多。”以芳说。
“你怎么回答?”
“是我常跑医馆、是我踩着点儿进宫见你、是我下棋赢得你,自然是我喜欢你比较多。”
“不对。”苏木捧起她的脸,让她迎上自己的视线,认真说:“你弄错了,是我喜欢你比较多。”
“为什么?”
“因为我天性孤僻清冷,如果我的喜欢没有很多、很热烈、很狂炽,我不会允许你靠近我、触碰我,我不会跟你说话,连目光都不会与你相接,我麻烦、难搞,除非“喜欢”的机关被触动,否则我连你的五官都认不得。”
“真假?那你也认不得玉珍公主?不可能啊,她明明……”
“真的,我只认得她聒噪的声音,和那条刺目的红鞭。”
她突然间得意了。“所以,京城上下美女无数,你只认得我?”问到最后一个字,尾音往上飘,心跟着飞扬。
“当然。”他在看她第一眼时就牢牢记住了。
毫不犹豫的两个字让她无比满足。“这下子我可以在哥哥们跟前骄傲了,他们还想把你抢回来给我当压寨夫君呢。”
“不必抢,我会自动到你身旁。”他揉揉她的头发,然后再收获一个热情拥抱,只不过……呃,太热情了,肋骨有点痛……没事,运行一点内功就行。
在命案现场亲热有点过了,幸好他们都不是一般人,他让她抱到满足才松手。
“你什时候过来的,为什么我没注意到你?”
“我很早就来了,躲在隐密处,没让人看见。”
火灾动静大,火才刚灭、刑部的人尚未过来他就进来了,勘查近一个时辰后,苏木听见脚步声,二话不说闪身进入空间,却拉长耳朵细听外头动静。
“你里里外外看过一遍了?”
“对。”
“杀人手法和上次一样?”
“没错,这回时间很短,刑部肯定能够验出水里有毒。”
“还是茉莉?”
“我没猜错的话。”
“你还有别的发现吗?”
“有。”他一笑,朝她摊开掌心,她想也不想,将自己的手叠上去。
他领着她走到后院,后院的树木烧掉一部分,假山还在,远处的池塘也未损害半分,他一面走一面说:“这里用树木及假山布下阵法,若非树被烧掉几棵、破了阵,恐怕我也无法发现当中机关……”
他循着特定的方向弯弯绕绕地走着,明明不大的院子,不知道为什么,才走过几十步,竟发现里头大到惊人,他们走了将近一炷香时间才来到一处假山。
两人走入山石中空处,苏木摸索好一阵,终于摸到叩环,他拉下叩环,不久卡卡卡……
眼前的山石竟一分为二,向两边推开。
以芳无比惊讶,这里不会又有藏宝图?
话没来得及问,苏木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朝她一点头。是的,他也是这么想的。
从玉珍公主口中知道燕瑀常到简府向简侍郎请益后,他便命人盯住这里。
昨天中午燕瑀来过,深夜来了另一批人,他们离开后不久,简府燃起熊熊大火,突如其来的火势不会是天干物燥、火烛为灾,必定是人祸。
苏木的人跟了过去,寻到纵火者后,苏木往他们身上添点东西,让他们昏昏沉沉,被绑住丢进地窖,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
收拾完恶人,简府的火势也扑灭了,苏木趁着天未亮便进入简府。
“走吧!”苏木说。
她不慌不忙,紧跟在他身后。
走入山洞,苏木拉起另一边的铁环,门缓缓关上,里头变得一片黑暗。
苏木在黑暗中能够视物,他牵着她,细心提醒她留心脚下,两人走过长长的甬道,只觉得一路往下,越走越深,空气越来越潮湿冰冷,直到发觉路被阻隔。
矗立在他们跟前的是一片铁门,苏木摸索半天没有找到机关,只摸到一处钥匙孔。
“没有钥匙无法打开。”
以芳想了想,说:“你退后一点,我试试!”
他依言退开几步,只见以芳抬起右腿往门上一踹,砰!两扇门强烈震动起来,门板出现一个凹洞。
以芳摸了摸凹洞处,微微一笑,这门……不太厚。
举起脚连踹三回,就在她四度抬过脚后,轰然一声,门破了,前方有密室、光线从密室里透过来。
眼看着以芳的“勇猛”,苏木心脏狠狠一阵跳动,他现在相信了,相信她只用百分之一的力量拥抱自己,相信踢断树干纯粹是不小心、不经意,并且同意郑国公夫妻对于她的婚事再三迟疑。
实在是不谨慎些,女儿真的很容易变成寡妇啊。
以芳骄傲转头。“行啦,你看!”
苏木点点头,连忙收拾会伤人的讶异表情,拉起以芳走进密室。
密室很亮,当中三面是用水晶打造的,因此光线能透进来,密室外头有鱼虾、水草,没猜错的话,上方应该是简府的池塘。
能想到将密室盖在池塘底下,心思何其缜密。
一进屋,苏木就看见简侍郎的鬼魂,他像是没发现两人似的坐在书案前翻着书简。
密室里有许多柜子,苏木正想着要从哪里搜查时,就看见简侍郎走到铁铸成的墙边,墙上有十个巴掌大的按钮,每个钮上标着甲乙丙丁等天干,他依丙甲、乙辛、庚甲的顺序一一按去。
正当苏木专注在简侍郎身上的同时,以芳已经打开几个柜子,里面多数是前朝文件,也藏了不少金银元宝和银票。
以芳赞叹一声,看不出来啊,都道简侍郎为官清廉,没想到还是挺会敛财的。
苏木记住按钮顺序,待简侍郎飘开后便照着方才的顺序,丙甲、乙辛、庚甲一个个压下去。
按到最后一个甲时,铁门缓缓向两旁滑去,露出后面的柜子。
拉开柜子抽屉,他们顺利找到另一半的藏宝圆,以及另一把玉石雕刻的钥匙,形状与之前那把不同,但质地一样。
除藏宝图外,他们还找到十几张羊皮卷,上头画着人像、写下姓名,并注明他们在前朝的官位以及现在在朝堂上的名字与职位。
逐一读过,苏木、以芳读得胆颤心惊,因为里头有好几个熟面孔。简侍郎、梁尚书……而最令人惊讶的是前朝皇帝的画像,他的眉眼耳鼻、身材身形,竟和燕瑀有九成像?
天……他们窥破了什么机密?
“倘若你是燕瑀,倘若你知道自己是前朝皇子,且有若干前朝重臣广布朝中,他们想帮你入主东宫、登基为帝,你会怎样?”苏木问。
“开心欢畅、自鸣得意。”以芳顺着他的思绪回答。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杀他们?”苏木问。
“因为……他们要逼我甚位、逼我光复前朝?”
“你不想要?”
“我为什么要?不管是真嫡子或假嫡子,我都是记在皇后膝下的皇子,是最有可能登上帝位之人,只要耐心等待,那把龙椅早晚是我的,我为何要冒生命危险去做傻事。”
苏木点头,当今皇上睿智,心头敞亮,所有手段在他面前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无聊笑话。
“你怎么能不要?这块土地是你的租先拚搏数百年传承下来的,你不但要守住,还要恢复昔日荣光。”苏木以老臣的想法对以芳说话。
“叫祖先们安息吧,若干年后这片土地自会传回我手中。”她吊儿郎当的回答。
“可我们老了,等不到那么久,我们想在入棺以前完成先皇嘱托。”
“少罗唆,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们等不到关我什么事,我等不等得到才重要。”
“若你不立刻、马上去做,我就揭穿你的真实身分!”苏木语带威胁。
“你敢?”
“老臣若无法完成先皇嘱托,九泉之下无颜见先皇。”他口气坚定。
“敢威胁我?上一个威胁我的人都已经在地狱炸过几百次油锅了,只有我威胁人的分,还没见过人敢威胁我。事到如今,不是我想对不起你们,而是你们对不起我,所以……杀!”她依着燕瑀的性子猜测其想法,最后咬紧牙关,吐出令人胆颤的字句。
苏木同意,这确实是燕瑀的思路。他问:“难道你不想要前朝留下的宝藏。”
“可能我不知道宝藏的事,他们没告诉我,也许要等我上位他们才肯说,也许他们藏着私心,想独吞那笔宝藏。
“可能我知道宝藏的事,但无所谓,等我当上皇帝,整个天下都是我的,我有差那一点东西?又或者等我当上皇帝,我再逼逼那些没死的人替我去寻宝,总之我要安稳、不要躁进并且我不允许任何人控制我。”
说完最后一句,两人彷佛追到答案似的互相看着对方,他们都认为自己的猜测接近真相,片刻后苏木道:“我们进宫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