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床,聿宛夕换回男装,因为经过昨天的事,她觉得着女装走楣运,碰上她见都不想见的人,还是男装好。
「好了,聿宛夕,妳已经转运了,今天的出游绝对不会再碰到那个讨厌鬼。」像是为了寻求一丝安慰,站在尚未打开的房门前聿宛夕拍了拍胸脯,自言自语道。
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她拉开了房门。
很不幸的,今天她还是一样背,那张令人讨厌的俊美笑脸出现在她眼前。
「早!宛夕。」傅虚怀笑着向佳人打招呼,一点也不在乎佳人难看到极点的脸色。生气的样子也是如此俏丽,他喜欢!
聿宛夕忿忿地扫了他一眼,二话不说便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走了。别理他,省得坏了自己的心情。
傅虚怀不怒反笑,随步跟上前去。
走出客栈,聿宛夕才发现天气并没有昨天好,灰蒙蒙的天空,低得似乎抬手可触,不过一时半刻应该还不会下雨,集市也并没有因为天气不太好而受到影响,还是一如平常的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落。
出来不久,人群中的聿宛夕就开始后悔出来走这么一趟,这么多人,挤得她几乎快喘不过气,不得不顺着人流而动,这让她有了一种随波逐流的感觉。
早知道今天是赶集的日子,那她就不要出来了!
柳眉皱了起来,脸上明显写着不高兴,这哪里是赶集!分明就是人满为患!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四、五个年轻姑娘一直跟在她左右,还不时趁乱往她身上靠,有的更大胆的直接朝她抛媚眼!这年头都不讲矜持的吗?要不怎么她碰到的尽是作风「豪放」的女人!
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情况,拼命往前走,想离开这种鬼地方,可是人流却如影随形,将她困在里面。
不远处的傅虚怀老早就看见聿宛夕沉着一张睑,虽然他自己也十分讨厌这种置身人群的感觉,但是为了跟着聿宛夕,也只有认了。
被人潮挤到无力抵挡的伊人,脸色越来越难看。聿宛夕一定对那几个女人生气至极,他在心里想着。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还要感谢那几个女人,若不是她们像包粽子一样将聿宛夕围住,聿宛夕岂不是就得跟那些大男人挤在一起?他可不愿意看到那种事情发生。
眼见着聿宛夕脸色越来越沉,他知道她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场面,一个千金大小姐,哪里像平时在人堆里打滚惯了的市井之人?要再让人挤下去,非挤伤不可。思及此,他顾不得自己行动有多不便,硬生生拨开人群挤到聿宛夕身边。
「宛夕!」未等她回答,他高大的身躯已然立在她身后,伸开双臂围成一圈,将被挤得七荤八素的她护在自己为她筑起的防线之内。
人潮依旧汹涌,人声依然鼎沸,天空也仍是低沉。
得到傅虚怀的帮助,聿宛夕松了一口气,几乎被挤得变形的胸腔也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鼻间那股刺鼻的脂粉味也被傅虚怀身上的清净气息所取代,将她似乎欲停滞的呼吸又给拉了回来。
他的前胸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温热的气息不断自他身上传来,聿宛夕下意识的往前挪了挪,可她每挪一步他就跟进一步,直到最后还是连在一起。
不再被人挤,也没有不识趣的女人骚扰,身后的男子结实的身躯、强健的双臂为她挡去了所有的不堪忍受,此刻的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一直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姿势,让她在他怀中舒服一些,已顾不得其他人在他身边挤来挤去。有那么一刻,她居然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如果有这么一个胸膛,一辈子给自己靠,有这么一双手臂,一辈子帮自己阻挡风雨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呸、呸、呸!聿宛夕,妳在干什么?脑子被挤坏了?他可是她最厌恶的人!蓦然发现自己心中可怕的念头,聿宛夕直骂自己被挤昏了头,分不清敌友,下意识地想要远离傅虚怀。
感觉身前玉人的抗拒,傅虚怀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刚才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马上就闹起别扭来?疑惑的眼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可他仍然没有放开手的打算。
「喂!你打算这种样子到什么时候啊?」调整好微醉的心神,聿宛夕的口气很冲,任谁都不会相信江南第一才女会是这副凶婆娘嘴脸。
「挤伤了妳,我是会心疼的。」他满脸疼惜。
「谁要你心疼!多管闲事。」
「此言差矣,我保护我的夫人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会是闲事呢!」傅虚怀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恶言相向,逗她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不要脸!谁是你的夫人?你少在这里毁我清誉!」聿宛夕气极了。虽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是她就是会为他的言语生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但她知道自己绝不是为了他「毁她清誉」这件事。
「明明是妳自己说我是妳的相公啊!怎么这会儿妳自己却胡涂起来了?」他装出一脸委屈,「既然妳喜欢,我当然要舍命当相公了啦!」
「你!」聿宛夕为之气结却找不到辩驳之词,谁教她要多管闲事?还用那种方法,这下惹祸上身了吧!「你喜欢保护人是吧?那我就让你保护个够!」她柳眉一挑,在瞬间换了一张脸,朝他露出温柔至极的笑容,迈开步子强行朝人堆里走去。
哼,累死你好了,她就不相信他能坚持多久!她要他自己主动放弃。
两个人就那么维持原有的姿势在集市中游走,聿宛夕专挑人多,尤其是女人多的地方去,更夸张的是她居然还在身着男装、身后有男人护着的情况下,正大光明光顾卖胭脂水粉的小摊。
两个男人,并且是很好看的男人,这就已经够吸引人的目光了,摆个极暧昧的姿势去买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这能让人不产生误会吗?周围的目光不论男女老少全都集中到他们两人身上。
「原来宛夕妳喜欢这种被人注视的生活啊!」没有生气,他似恍然大悟,眼中仍旧只有聿宛夕,他从来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为了你跟显赫的尊贵身分相配,那就当然得有万众的瞩目了!」聿宛夕也丝毫不把别人的指指点点放在眼里。
在这里,没有人会识得她是谁,要维持好声名的是江南第一才女,不是她聿宛夕!她从来都不是个会介意别人眼光的人。
「那在下该好好谢谢妳的用心良苦了。」
「岂敢!受高贵如傅尚书您的道谢,这不是要折煞小女子?小女子福薄,受不起的!」她笑着婉拒。
福薄?傅虚怀不禁放声大笑。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哪里,哪里!承蒙您看得起。」笑什么笑,笑得那么难听!她在心里暗暗骂着,脸上却是一副「您太抬举我了」的谦让表情。
傅虚怀笑声不止,福薄?敢问如果她聿宛夕福薄,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不福薄之人?亏她还说得那般理所当然!
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她真的不知道她哪里惹人笑话了,真是莫名其妙。
止住笑意,傅虚怀打算带她离开。他快受不了了,身边买水粉的女人们如饥似渴的目光让他极度不悦,那种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欲望明显地写在脸上。市井妇人,无才无德,满身的市侩之气,这种女人,他一向都是敬而远之,今天若不是得跟着聿宛夕,他才不会来受这趟活罪呢!
雷声隐隐作响,一道闪电破空而过,一点、两点,雨点滴下,不多时便下起大雨来,豆大的水珠溅落满地,似珍珠遍洒。
雨阵一来,原本人山人海的集市,顿时慌乱起来,人们四处奔散着避雨,不一会儿,整条街上就只剩下傅虚怀和聿宛夕两人。
人群一散,傅虚怀放下快要麻木的手臂,在雨中挥了挥活动一下筋骨,聿宛夕则不理会他,也不去避雨,反而在急雨中漫步起来,彷佛此刻她不是置身于雨中,而是在阳光之下。
雨中的伊人笑颜渐开,信步沿着街道走去。
眉眼在笑,连青丝也染上了笑意。
美!这是何等的美!
同样在雨中淋着的傅虚怀,在她带着浅笑走出他怀抱的那一瞬间便深深的为之陶醉。
她的笑,他何止看过一回,但只有这一次才是她真正的笑吧?笑得由衷、笑得自然、典雅、雍容,更是笑得清傲!是的,就是这种感觉,她的清傲与他竟不谋而合?
好一场雨!下得正合她心意,将人群的浑浊洗得干干净净,她喜欢这种从头到脚接受雨水洗礼的感觉,任冰凉的雨滴打在脸上、发上。红尘太浊,唯有自然空灵可以让她好好的享受!
看着她由衷的笑容,生性不喜雨水的傅虚怀也被感染,跟上她的步伐,两个人在雨中徘徊。
「妳很喜欢雨?」
「是的,但更喜欢雪。」此时,聿宛夕已忘了他们的对立,语气自然平淡许多。
「因为只有寒风萧萧、白雪飘零的日子,才孕育得出清奇傲然的梅。」他代替她回答。
这是第二次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他,第一次是在聿府她听他抚琴的那一次,除了惊讶还带着不相信。此刻,眼前人儿的表情让博虚怀想起当初自己随着皇甫雅人到聿府提亲之事。
聿宛夕心里一怔,他当真了解她的内心深处?
雨滴打在眼睑上,凉意惊醒神游太虚的人。她又怎么了?为什么一遇上他就三番五次的不正常?先别管是否知己,也别管心中莫名的悸动,还是赏雨吧!
她不出声,依旧带笑雨中行,他尾随其后。
不多时,两人身上衣衫早已湿透。
「宛夕,我们先回客栈吧。这雨大,小心染上风寒,妳全身已经湿透了。」看着她浑身是水,他忽略刚才的快意,开始为她的身体担心起来。
抬起早已因举太久而微微酸痛的手臂,他将自己也已湿透的衣袖在她的头顶上展开,为她遮去渐大的风雨,自己却仍在受着风雨侵袭。
「怕生病你自己先走啊,没人让你跟着我。」
她并不领情,瞪了他一眼,迈开大步企图走出他的庇护,谁知他仍紧紧跟着她,硬是不再让她淋雨。
「宛夕!若是淋出病来,可是会耽误妳的行程喔。」知道她不会乖乖听他的话,他只有用她自己的事来左右她。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还怕走不完那些山水名胜吗?」她对他的恐吓并不在意,只在心里为他的关心没来由地一甜。
「唉!」
「你叹什么气?不高兴就给我滚开点,省得没精打采的坏我兴致!」
傅虚怀扬起一抹无奈的温和笑容,「妳要淋,我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他的姿势一直维持不变,好像一上街他就只有两个动作了,一个为她挡开人群,一个为她挡去雨水,两个都是举臂,这等会儿回去怕是要酸上一阵子了,不过为了她,值得!
好不容易等到她大小姐淋够了,不,应该是雨停了,没得淋,他们才回客栈,各自回房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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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打点好自己,傅虚怀便在聿宛夕门前等她出来一起去用膳,可左等右等,只差没无聊到蹲下数着过往的蚂蚁,仍不见屋里的人有半点要出来的迹象。
心,于是不安起来,跟她相处了一天的好心情瞬间被担心所取代,淋了那么久的雨,别真是受了风寒才好。
「宛夕!宛夕!」他担心地敲门,里面没人回答。「宛夕!」他又唤,还是无人答应。
聿宛夕刚刚换好衣衫还没来得及梳头便听见门外傅虚怀在叫她。朝门口看了一眼,犹豫一下,她还是决定借机甩掉外面那个讨厌鬼。
环视了四周,目光最后锁定在靠墙的柜子上,不妨就躲在那里面吧,他以为她走了也就不会留在这里,到时候她不就自由了?想到这里,聿宛夕毫不犹豫地拿起佩剑、包袱和仍湿答答的衣服躲了进去。
久久敲门不开的傅虚怀在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直接撞门进房。打开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她的佩剑和包袱也不见了。她离开了?心中一阵失落却仍是不死心地巡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目光扫过地上柜子下面的水迹,他顿时明白她要的是什么把戏,这才放下心来。想玩?他不介意奉陪。
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他缓步走向那衣柜。
从柜门的缝隙中窥见傅虚怀带着一脸阴险的笑容不断逼近她的藏身之所,聿宛夕的心都提到了胸口,心中盘算数完一、二、三之后破柜而出,再从最近的窗户跃出逃走。
砰!猛地一声响,柜门被猛力踢开,聿宛夕迅速冲出衣柜朝傅虚怀使了声东击西的一招之后闪身自窗口跃了出去,可等到她人已经出了房间才发现一个非常有必要考虑的问题:他又不是她的谁,她更不是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怕他,还要逃跑?这个问题还没想清楚,她马上又发现了另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窗下,并不是踏踏实实的土地,而是一个面积颇大的荷塘,而她,不会游泳!
房间里面的傅虚怀见聿宛夕破窗而出,连想也没想就跟着跃出去。
这样就想摆脱他,未免太小看他了吧!
扑通!
扑通!
一前一后两道落水的声音。
「救命啊--」紧接而来的是尖锐刺耳的呼救声划破宁静。
折腾良久,窗外的水声才灭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男女的吵架声。
「妳不会游泳还想从水中逃走?妳不要命了是不是!」抱着浑身湿透的聿宛夕走在回房的路上,傅虚怀一想到她的行径就忍不住要教训她、生她的气,竟然拿命开玩笑,对自己太不负责任了。
「你以为我那么笨啊?蠢到自寻死路!我又不知道那下面是个荷塘。」历经一场恐怖的溺水之后,聿宛夕吓得几乎魂都要掉了,说出来为自己辩驳的话都是有气无力,还伴着猛烈的咳嗽。
他连忙在她背上拍拍帮她顺气。
「妳不知道那下面是个荷塘?」他再次提高声调。自己房间的窗户下面有些什么她都不清楚?这下他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算是服了她吧!「我差点被妳吓死,绝对不能有第二次。」
他低头,看到的聿宛夕已经昏昏欲睡。
「宛夕,妳怎么了?不舒服吗?」伸手在她额前摸一摸,不烫啊,或许是累了吧,让她好好休息好了。
将人带回房,聿宛夕已经不省人事。
总不能让她穿着湿衣服睡吧?没有多想,他动手解开她的衣衫。
罗裳轻解,露出一片活色生香。
目光忽然被定住,他似乎是有些管不住它们。
傅虚怀坐着凝神未动,直到床上的人发出一声浅浅的呻吟才回过神来。他是怎么回事?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走神!
止住心猿意马,他连忙替她更衣。
冰冷的长指掠过她如白玉凝脂的肌肤,一阵灼人的热度穿透他修长的指尖传了过来。怎么变得这么烫?肯定是又淋雨又落水而受了风寒!
长指按上她的脉门为她把脉。还好,只是受了一点风寒,只消煎个药喝几副就好。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原来为一个人牵肠挂肚就是这般感觉,有些紧张,有些负担,还有些甜蜜。
坐在床边,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苍白娇颜,傅虚怀不由得想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初次见面的张牙舞爪,跟皇甫雅人对峙时的气定神闲,卯上他欲给他难看却被他化解时的惊愕以及不甘心,还有之前在集市上的笑,她到底有几种面目?满脑子盘旋的都是她那张娇颜,他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心竟在不知不觉问填满她的身影,娇俏的、傲然的、温婉的、生气的,还有好多好多……
这种满心牵挂的感觉是什么?会是爱吗?
她的一身傲骨,彷佛在芸芸众生中摆脱了那份庸俗,使得眼里容不任何女子的他也情不自禁地被她所吸引。他一直未成亲,是因为他找不到一个女子可以与他琴瑟和鸣,等到他下定决心欲娶的时候却偏偏遇上了她,这时,她也已经是别人的妻!但是不要紧,他傅虚怀要得到什么是会不计一切代价的,当然,当务之急不是让白云闲放手,而是让聿宛夕彻底从心里接受他、爱上他!这样,他才有足够的筹码去赌自己的幸福。
他是爱她的,不会在乎她已为人妻的事实,只要到最后她是爱他、愿意跟她长相厮守,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