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十坪大的办公室,布置得典雅高级,昏黄但亮度充足的采光设备,无形中散发出温馨浪漫的气息,让每个进门的客人感觉不到任何压迫感,都有种回到家里的错觉。
舒适的办公环境,装潢一律采用平价素材,以最低的成本营造出高贵不贵的优雅空间。
环伺整个室内,唯一能称得上是高级货的,应该是那组价值二十万,由欧洲进口的真皮沙发,此时上头正坐着一个响叮当的大人物——廖世豪。
廖世豪——台湾十大首富之一,百货业起家,为当今百货业的龙头霸主。
今年年底,他唯一的独生爱女要出嫁,他想买一栋豪宅送给女儿当结婚礼物,但看遍了市售的豪宅,却没有合他心意的房子,因此他打算买块地,找个专人帮他重新设计。
透过种种关系,他找上了在建筑业界中,有“建筑金童”之称的邵扬。
玻璃台桌上,放着一个建筑物的模型,这是邵扬根据廖世豪的要求,照比例做出来的豪宅模型。
“因为您房子的地点在比较郊外的地段,光害较不严重,所以我们把主卧室设置在二楼,天花板的素材采用强化玻璃,方便白天做日光浴,晚上看星星。另外,为了避免夏日的阳光太炙,直射会使室内的温度升高,所以在天花板上加设可伸缩式的屋顶,操作方式就是类似电动门……”
邵扬仔细地阐述他的整个设计,从主卧室讲到客房,由客房说到厨房,再由厨房说到浴室……最后再讲到游泳池。
大到花园草坪,小到厕所浴缸,每个空间配置都充满着设计者的巧思,务求住在里面的人能享有最舒适的居家环境。
“这是房子的平面设计图,您可以先回去和家人商量看看,如果还有什么特殊要求的话,欢迎您随时打电话给我。”他将手上的一叠设计图交给廖世豪。
必恭必敬地送走了大客户,才刚刚有空坐下来喘口气,椅子都还没坐热,他的合伙人——方君平就出现了。
“我告诉你,我下班了,从这一秒开始,到明天早上十点钟之前,不要跟我谈任何有关于工作的事情。”他抢先声明自己的立场。
今天说什么他也不加班,记得有句话说得好,“金银”诚可贵,“钞票”价更高,若为“性命”故,两者皆可抛。
钱赚得再多,也得留命去花,再继续“超时”工作下去,他离“过劳死”恐怕就不远了。
“难道在你的眼中,我只是个会不断奴役你工作的合伙人吗?”方君平脆弱的心灵很是受伤。
“少来这一套!平日你是这么对我的,你自己心里有数。”邵扬冷哼了声,
君平讪笑,“不要这么说嘛,谁叫你是公司的王牌,那些大客户都指定要找你,我有什么办法?”
邵扬在建筑界成名得早,打从大学时代一连拿了几个新人奖之后,在这一行就声名大噪,还没毕业就已经在全国最有名的建筑公司——龙腾建设,参与几件大case的工程设计。
毕业后,他便正式进入“龙腾建设”担任建筑设计师。
从此邵扬的建筑生涯只能用“无往不利”来形容,所有他经手的案子,没有不抢购一空的。
如此傲人的纪录,在现今房地产景气低迷的台湾,无疑是缔造了另一项经济奇迹;不过却也引起各方建筑公司的觊觎,无不开出高价想“挖角”。
其它公司的大动作,令龙腾的董座——季腾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挖空心思、思前想后,觉得留住邵扬最有用的办法,就是将他变成自己人,于是决定采取“最低能”的留人手段——联姻。
龙腾的大小姐——季可柔对邵扬的好感,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一见倾心,再见钟情。
Z世代的年轻人最讲究的就是效率,季大小姐自然也不例外,目标一锁定,她立刻展开了“快、狠、准”的倒追攻势,
真不知该说现在的女孩子思想太开放,还是他已经跟不上潮流了,总之季大小姐的青睐,着实令他反感。
所以当季董暗示极有可能将宝贝女儿下嫁给他的时候,他当场明白,这家公司他是待不去了。
于是管他季腾那厢还在哭爹喊娘的,他立刻包袱款款铁了心地回到台中,准备另谋发展。
该算是孽缘吧?他一回到台中就巧遇了大学时代的老同学——方君平。
方君平那时刚好跟家里的老头吵架,正想脱离家业出来外头闯荡一番,才愁找不到合伙人,便碰上了失业的邵扬。
两人协议了一番,决定合资开设一间小型的建筑公司,并将新公司命名为“君扬建设”。
虽然“君扬建设”是新设立的小公司,但因为邵扬的关系,所以有不少名人、富商争相捧着大把的钞票,来找邵扬为他们重新打造金窝、银窝。
案子一椿接一椿地找上门,除了带来大把的钞票外,也带来了后遗症——邵扬的工作时数不断地向上飙升,已经到达他快无法负荷的程度了。
他要休息,他一定要休息,没有人能动摇他回家睡大头觉的决心!
“总之我下班了,你说什么也没用,管他是什么大人物也好,反正,我、绝、对、不、加、班!”他表现出无比坚定的决心。
“反应不要那么大嘛!我不过是进来告诉你,刚刚小萍打电话来找你,问你今天能不能去接她下班。”就算方君平本来真有那么一丁点儿要他加班的想法,这会儿也晓得不能讲啊。
“谁让你平时素行不良!”邵扬先糗了他一顿才继续问道:“汽水瓶她又出什么状况了?为什么要我去接她?”
从她家走到她工作的地方不到五分钟,要接到哪里去呀?他没叫她来接他就已经不错了,她是在那喳呼个什么劲儿!
“八成是小萍那张漂亮的脸蛋,又招惹来什么奇怪的登徒子,要你这位青梅竹马前去搭救吧。”方君平推测道。
横竖这事也不是头一回发生了,大伙儿心里都有数。
“其实以她的年纪,也该交个男朋友了,真不晓得她到底在磨蹭什么……”老要他这个冒牌男友替她挡驾,他真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围殴。
“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方君平露出一副垂涎样,“你不去的话,那我去好了,反正我跟小萍也挺配的。’
“谢谢你的鸡婆,我自己去成了。”邵扬白了他一眼,顺手拿起外套,“你的口味太重了,汽水瓶那种清粥小菜恐怕不适合你。”
被他这种浪子染指过,汽水瓶怕得资源回收后,经历再生重制的过程,才有可能回复原状。
以人类的术语来说,就是她得重新投胎。
“哎呀,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他一如往昔的吊儿啷当。
“想都不要想!”邵扬淡淡地抛下一句。
云淡风轻的口吻,似乎有些不痛不痒,只有深知他的人才知道,那是他最严正的警告。
明知故犯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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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的大街上,充斥着五光十色的霓红灯及琳琅满目的商店,亮闪闪的招牌,点亮了蒙胧的夜。
一幢小木屋安静地座落于此,清雅闲静是它给人的第一印象,相较于街上其它店家充满流行感的店面设计,小木屋朴实无华的气质,反倒显得有些特别。
略显昏暗的灯光,仍照亮了小木屋的店名——“想不起来”平价咖啡屋。
让人会心一笑的招牌底下,传来阵阵浓郁的咖啡香,及香甜诱人的蛋糕味,让人不禁感到食指大动。
咖啡屋的角落,坐着一名戴眼镜的斯文男子,他已经连续一个星期都在同一个位子,点同样的咖啡,一待就待到打烊。
八点钟,距离打烊的时间不远了。
男子爱慕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射在柜台里那位美丽年轻的女店员身上,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这女店员不是别人,正是成年之后的纪雪萍。
“你确定今天邵扬会来接你吗?”在纪雪萍耳边低声问道的女子,是她的表姐——洪汶汶。
“学长说邵扬今天有空,不用加班,所以他应该会来。”纪雪萍擦着盘子,不时注意着门口的动静。
“可是今天是四月一号耶,他会不会在唬弄你呀?”洪汶汶还是担心。
愚人节——一直是这两个人测试友情“底限”的好日子。
“应该……不会吧?”纪雪萍不确定了起来。
若真要论起“愚人节”这天她干过的丰功伟业,那真是十根手指都数不完啊,她一时之间也记不了那么多,只有去年的多多少少还记得一点。
说起来也没什么,她不过是卯起来把他家屋里、屋外,所有能换的、不能换的门锁……全给换了而已,还贴心地帮他加装了保全系统。
只不过“忘了”通知他而已嘛!
所以当一个刚刚应酬完的醉汉,回到家里发现门打不开,硬踹了两下门板后,那情况就很精采了。
三分钟之内,保全公司的人员立刻赶到,当场以现行犯逮捕他。
自中华民国开国以来,因为踹自家门的门板而被当场逮捕的人“应该”很少吧?她想。
可惜她没能亲眼目睹,因为她当天“碰巧”参加了“环岛七日游”,让他想找人算帐也没门。
那家伙不会千不挑、万不挑,偏偏选这个时候跟她报这种“老鼠冤”吧?
哎呀,不管了,总之那猪头敢不来试试看,她绝对会让他的下场很惨、很惨,管它今天是什么日子!
话才说完,邵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对面的街口,她不禁喜出望外。
没注意好路线的她,忘情地走向店门口,一时不察经过了戴眼镜男子的坐位,正好被他逮到机会握住了她的小手。
“纪小姐,我真的好喜欢你,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荷尔蒙分泌过剩的男人,发情是不需要挑时间、选地点的。
“我说过好几次了,我已经有男朋友,请你不要再骚扰我了!”纪雪萍急着想甩开男子的手。
“我来了好些天了,如果你真的有男朋友的话,为什么都不见他来接你下班呢?”男子不信她的说法。
“那是因为他很忙。’她随便扯了个理由。
这位先生不会以为每个人都跟他一样无所事事,整天只想着把马子吧?
“忙只是借口,再忙也不会抽不出时间陪女朋友的。”男子不死心。
“我会改进的,谢谢你的指教。”男性带笑的嗓音插入,顺势牵回纪雪萍的小手,宣示主权。
她捶了他胸膛一下,“走得那么慢,你不会干脆不要过来!”
“我出场的时机当然得拿捏好,不然哪能刚好英雄救美?”邵扬调侃道。
他们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男子看得着实刺眼,他浑身戒备地问道:“你是谁?”
“我就是她那位很忙的男朋友。”他紧扣着她的左手,两人还故意深情地相视一笑,好是甜蜜。
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纪雪萍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乱了节拍,娇羞的女儿态尽现,更加令男子相信邵扬所言非假。
“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的女朋友,以后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来陪她,免得她被其他人追走,那我可就得不偿失了,您说对吧?”邵扬表面是虚心受教,话里却句句夹刀带棍的,说得男子连头都抬不起来。
“小姐,我要结帐。”男子没精打采的说道。
没办法,这男的太优秀了,长相端正英俊,一身西装笔挺,一看就知道是社会的杰出人士,他根本没得比,还是趁早离开,找个安静的角落去疗伤止痛算了。
纪雪萍计算了一下,“一共是二百四十元。”
男子掏出三张百元大钞,“不用找了。”
“谢谢惠顾。”
男子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临出店门口前,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瞥见邵扬和纪雪萍在窃窃私语、有说有笑的。
“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要怎么谢我?”他附在她的耳际小声地道。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这也要谢?”纪雪萍笑得灿烂,以两人听得到的音量和他交谈。
“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可对你来说可是恩同再造,我警告你那位老兄可还没走远,惹毛我对你没好处。”他吃定她了。
纪雪萍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厚,那老兄怎么还没走呀!
牙一咬,“新口味的蓝莓蛋糕一个。”她只好妥协了。
烤蛋糕给他吃不是难事,只是他连这种小事都要跟她要好处,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我要十二寸的。”她每次都烤杯子大的小蛋糕,而且还只准他吃一个。
“吃太多甜食会蛀牙的。”她苦口婆心的劝着。
他从小就特爱吃甜食,最高纪录曾经一次拔掉四颗蛀牙,可是血淋淋的教训对他日后的成长过程,居然没半点影响!
“乳臭未干的小孩才会有蛀牙。”她的个性就是这么不干脆,才会逼得他连要个蛋糕吃都得出此下策。“答不答应?一句话。”
他下了最后通牒。
“好啦好啦。”她迫不得已的同意了。
“什么时候?”先谈好时间,免得她赖帐。
她想了一下,“明天放假,那就明天好了。”
“成交!”他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谈好条件后,她甜蜜地在邵扬的颊上留下了一记香吻,迎宾的风铃如预期中地响起,叮叮当当地送走那名难缠的客人。
这招真的是屡试不爽,不管再怎么死打蛮缠的男人,见到了这一幕,没有不知难而退的。
有时候她不免会想,如果他们做到了这种地步,还不能赶走讨厌的苍蝇,那他会不会吻她呢?
他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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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交个男朋友?”走在回家的路上,邵扬闲聊的问道。
“怎么?你很希望我交男朋友吗?”脚步一停,她有种受伤的感觉。
“也不是这么说。”他搔搔头,“我只是觉得你已经到了一定的年纪,再这么闲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能这么无所谓地建议她交个男朋友,是不是意味着她该死心了?
“有什么好介绍吗?”她强忍着心酸,笑问道。
“有几个学长、学弟的条件都不错,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见她的反应这么干脆,邵扬心里反而觉得不痛快。
他是怎么回事?
她爽快地表示,“改天约个时间出来见面吧。”
“好呀。”他胸口沉甸甸的,总觉得不太舒服。
气氛冷凝了起来,两人无言地走了一会儿。
纪雪萍率先打破沉默,“如果我交了男朋友,那我们可能就没办法像现在一样肩并着肩走回家了。”
“怎么说?”他傻傻地问道。
“换作是你,你会想看见你的女朋友跟其他的男人走在一块吗?”她好用力地戳了戳他。
“应该不想。”他吃疼地揉着胸口。她的手指是用什么做的?看起来白白细细的,戳起来还真痛。
“还不只如此呢!”她伸出手指,一样一样地数出种种的不便,“以后也不能没事跑到你家串门子了;烤蛋糕这种事就更不用说了,到时也不用担心你会蛀牙了;甚至连放假的时候都不能和你约好一起出去玩……”
她把所有琐碎的小事叨念过一遍后,又补充道:“还有我们也得减少见面的次数,我看以后一个月见一次面就好。’
“为什么?”他们就住在隔壁而已耶!
“你知道的,男生的醋劲大,我们太常见面,会引起他误会的。”她说的跟真的一样。
“喔。”他的口气听起来闷闷的。
纪雪萍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于是问道:“你什么时候能约那几位学长、学弟出来?”
邵扬拍了下额心,一脸懊恼地道:“我忘了,他们都有女朋友了。”
“没关系,只是有女朋友而已,又不是已婚。”她不介意的。
“可是他们快结婚了。”他还特地加强了“快”的语气。
还真巧,全都快结婚了?
“结婚都可以离婚了,更何况是还未踏进礼堂。”她不急着戳破他蹩脚的谎言,故意坚持夺人所爱的理想。
“可是他们条件不好。”他连“毁谤”这种低级的招数都使出来了。
学长、学弟们,我对不起你们!
“你刚刚明明说他们条件不错的。”看着他自掌嘴巴的糗样,她原本不悦的阴霾尽扫。
“我记错了。”邵扬这会儿真是后侮到不行,他吃饱没事提起这个话题做什么?弄得自己现在下不了台了。
纪雪萍总算玩够了,善心大发,决定放他一马。
看他下回还敢不敢说要替她介绍男朋友?
紧接着她脸色一凛,专断地宣布,“蓝莓蛋糕的约定取消。”
“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那是他好辛苦才争取到的。
“因为今天是个可以说话不算话的日子。”要不是有表姐提醒,她原本已忘了这档事,后来看在他替她解围的份上,她也打算放过他的,可谁叫他偏偏要惹她生气。
这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可以说话不算话的日子?”什么日子这么伟大?该不会是……“莫非今天是……”不会吧?!邵扬心里一阵哀号。
“就跟你心里想的一样,今天是愚人节。”她笑得好邪恶,“亲爱的邵扬,恭禧你,你今年又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