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是十分微妙,大伙隔着一层肚皮,互相盘算、揣测着对方脑袋瓜子里储存的现在式、过去式和现在完成式!甚至是过去完成式的种种形迹,宁愿将所有情况统统设想过一遍,就是不肯直截了当开口问。
水云扬算好的了,他起码挤出了欺负这样的字眼,可,何谓欺负?
并非把用词弄得含蓄一点,那么已经发生过的可怕事情就能够变得不那么糟。
苏柳红受不了他那双含着芒刺的黑眸,逼视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悄悄把脸转开,但马上又被他扳回原位,而且这次他睇视得更急切。
“快告诉我!”他低吼。
这老兄问话的口气,俨然就像她的法定监护人。
他越显得焦灼,苏柳红就越不想跟他就此一问题加以讨论。
“答案的肯定与否,对你有影响吗?”他们又不是男女朋友,他急成这样很容教人误会的。
“当然。”他顿了下,了无创意的说:“你是我的下属,我有义务保卫你的人身安全。”
“说得好听。”是不是每个当上司的都擅长睁眼说瞎话?“你如果真的在乎我,就不会三更半夜了还不让我回家,昨晚就算范定岳不来,我也可能在回家的路上遇上飙车族或电梯之狼、信义之狼甚至抢匪。失身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你的义务和责任在哪里?”
水云扬被她这一番抢白堵得哑口无言。是该怪他,若他不是那么不满意她的工作能力,急于帮她把事情处理好,就不会再三情商广告界名人范定岳前去指导。只是他作梦也想不到,她居然……
“是我的错,”他无限疼惜地执起她的手,“为了弥补我的过失,让我娶你吧。”
苏柳红倏地瞠亮水眸,他这是牺牲奉献呢,还是趁火打劫?
“我才不要嫁给你。”抽回手,她从床的另一边滑下来,走到他面前,很不识好歹的仰着头,“听好,论你的长相、社会地位,是很符合我的择偶条件,但择偶不代表婚配。从初晓人事以后我就下定决心,这辈子永远不要结婚,永远不要让男人有机会不忠或抛弃我——”
“我不会抛弃你。”水云扬接口道。
“在我貌美如花的时候?那当然!”她嗤然一笑,“不要高估了你的忠诚和忍耐度。两性之间原只是个0与1的游戏,你可以在孤单寂寥的时候,找我寻忧解闷,但千万别动傻念头。”
父母不堪一击的爱情,父亲和洪燕慈形同陌路的夫妻关系,在在让她对家庭体制这维持了五千年的传统,产生巨大的排斥感。
人生苦短,她才不要把生命浪费在薄薄的一张证书上,既锁死了对方,也锁死了自己。
“游戏人间?”水云扬匪夷所思的瞅着她,“这就是你要的?冷静一点好吗?并非所有的婚姻都跟你父母一样不幸。”
“你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婚姻不幸福?”他所指的,应该是她父亲和生母吧?
“我——”水云扬一愕,随即道:“是卜绍曦告诉我的。”
“大嘴巴。”最讨厌男人长舌了。“我没力气再跟你讨论这种没营养的话题,总之,谢谢你的‘善心之举’,但我实在无福消受。不介意的话,我想再补个眠。”
水云扬亦不再多言,他静静地坐在床沿,看着躺回床上的她如画的美目轻轻阖起。
多么令人心荡神驰的女子,光滑如白绢轻覆的额头下,两道如鞭横扫的眉,展现出她刚强固执的性格?,然剪羽浓密的睫毛却散发出诱人的韵致;细挺鼻梁下的嫣唇,其弧度之优美,色彩之艳丽,即使柳下惠再世也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是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上她的?
往事瞬间在他脑海倒转疾流……
十三年前。四千多个日子匆匆流逝,对她,他没有一刻或忘,这样的痴情能否感动她那桀傲不驯的心?
“你还没走?”苏柳红霍地睁开眼。
“原来你只是假寐,目的只是为了让我自动离去?”他再度将她的柔荑纳入掌心,轻轻摩挲着。
“别让我误会,你想诱使我陷入泥淖。”她是听过很多大企业家与女秘书之间的绯闻,可没想到自己也来上演这种戏码。
“我的企图已经这样明显,还让你误会?”他抚着她的脸,眼中亮出一抹不曾有过的邪气。
如果不是过往那些不愉快的经验让她步步为营,她真要以为他是有心的。
“这个玩笑很无趣。”拍掉他的手,她起身到厨房冲了一壶咖啡,喝下一大口后,幽幽地向亦踱出的水云扬提出请假的要求,“我想到医院去一趟,检查看看我有没有被欺负。”
“你……”
“不要用老爸的口吻责备我,”苏柳红朝他摆摆手,“昨天晚上我睡死了,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所以别问了。我只能答应你,检查结果一出来第一个告诉你,如果,你是真的关心我的话。”
“我陪你一道去。”这人还满讲义气的。
“什么立场和身分?”她是很感激,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呀。“公司里那些三姑六婆已经憋很久找不到长舌的话题了,我可不想自告奋勇去当炮灰。”
“你在乎?”这不合她的个性呀,他纳闷。
“不是在乎,是讨厌。”就算她是个放浪形骸的交际花,旁人也无权置喙,然而,在公司她仍希望维持清高的形象,省得那些花瓶一族没事就想找她入会。
仰头一口把整杯的咖啡当酒干了,她绕进浴室,脱下昨天穿脏的衣服。
听到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水云扬不经意地往未关上门的卧室里望去,惊见她姿态撩人的站在莲蓬头下,任由晶莹的水珠滑过凝脂般的肌肤、玲珑的曲线,满是魅惑人心的旖旎风情。
这女人只对他不设防,还是对任何人皆一概豪放?
“麻烦帮我扣一下胸罩好吗?”冲完澡的苏柳红,浑身飘漾着醉人的芳香,她轻轻挽起长发,露出光滑的颈肩,等候着水云扬。
再有定力的男人也禁不起这般的诱惑。他趑趄向前,拎起胸罩两端的系带时,不小心触碰了下她的背脊。
“你是故意的!”她佯嗔薄怒,出其不意的抓住他悬在半空的手,抚向自己的胸膛。
水云扬清楚听见胸臆间猛烈的震荡,如千军万马奔腾于一瞬间。
热血奔腾过后,他感到龌龊极了。他没有处女情结,但就是不能在这时候占有她。
双手紧实的捏了下她粉红浑圆的乳房,便毅然撤开,他背过身子。
“嫌脏?”转过身,苏柳红对着梳妆镜,舔着唇,勾引他的吻。“现在你还敢说要娶我?”这世上没有比他更懂得自欺欺人的了。
水云扬就那么抿着薄唇,既不反驳也不承认,他很绅士地为她披上外出服,缄默地陪她走出小套房,用一种承诺的眼光看着她,“除了爱,我什么都可以给。”
即使从不奢望他的青睐,她的心依然怅然地跌入沟渠,感谢破晓时分的天色蒙眬而昏暗,让她的羞愧得以掩藏得很好。
处女膜安好无恙?
苏柳红坐在计程车内,还不停的回想妇产科医师的话——
“你没有被强暴的迹象,也没有挣扎后留下的伤痕,总之,你好得很。”
该死的范定岳,竟敢捉弄她!
原以为对这样的结果她应该感到十分欣慰,其实不然,此刻她怒火正高张,足以燎原十万八千里。
首先,她要去把那痞子给宰了!
原本打算直接回公司去,她临时要计程车司机调转方向直驱世贸。
很好,范定岳果然在这里,而水云扬派给她的助理则不见踪影,正好给她报仇的机会。
“嗨,范大师。”她先礼后兵,企图杀人于无形。
“苏大美人。”范定岳放下手里的胶水和美工刀,一走向前就给她一个超热情的拥抱。“好想你。”
“变得可真快,”苏柳红很气馁的发现,她费尽了吃奶的力气还是推不开他。
“昨晚你还对我爱理不理呢。”
“情况不同了嘛,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他一手勾住她的腰,嘴巴寻找着她的唇,完全是风流倜傥公子哥的模样。
“瞎扯!我已经去过医院了。”看你还敢骗死人不偿命?
“你?”他不但毫无歉意,反而笑得无限开怀,忙把她拉进摊位里,用热切而欣然的口吻说:“会大老远跑一趟医院,可见你一定还是个处女?”
苏柳红不以为然的抛给他一记那又怎样的目光。
“帅!再度证明我的直觉是正确的,你果真是我寻觅已久的另一半。”
“搞错了吧你?”一派胡言乱语。“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别来烦我。”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一相情愿的亲了她一下。
“住嘴!”苏柳红被他惹火了,“你再这么轻浮,不拿我的话当回事,我就告诉我们总经理,请他另外派人过来。”
“别别别!”范定岳立刻举双手投降,回复他一贯的冷酷表情。“我保证在你准备好以前,极力克制自己的情感,绝不逾矩。”
这还差不多、念在他还不算是坏人的份上,就暂且先饶他不死好了,以免场地的布置工作没法如期完成。
“还要多久才能好?”一个很伤大雅的恶劣玩笑,让他们的地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改变。现在轮她对他大小声了。
范定岳考虑了一下,伸出左手五根手指头。
“五天?!”她大惊小怪的横眉竖眼,“星期六就要展出了,再五天,你要害死我呀?”
“非也。小姐,弄清楚状况再吼人行不行?”他捏了下她的鼻子,本想亲啵一口,结果在她充满杀意的目光下悬崖勒马。“是五个小时,要是给我五天,我就可开一个画展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她花了三天共四十几个小时,被水云扬批评得一文不值,这家伙前后才操工十数个小时,就能符合那挑剔鬼的要求?她很怀疑。
“若能得你助一臂之力,三个半小时应可完工交差。”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本来就是她的工作,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完工后我要大吃一顿,你出钱。”又饿了,她这两天过得跟伊索匹亚难民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