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父亲说,她是水肇篱的第三任妻子,是个颇有点名气的服装设计师。水云扬遗传了她炯亮晶灿的眉目和高鼻梁,刚毅的双唇和高大的身材则是得自他父亲。
“你,呃……”宋雯静低头啜了两口果汁,轻咳好几声后,再回眸望了一眼始终紧闭着嘴的丈夫,仍欲言又止。
光是这些小小的不自在举动,苏柳红就可直接断定,她不是个厉害角色。若是像洪燕慈之流的泼妇,未进门就已雷声大过雨点,一进门,绝对可以光靠声量就掀掉半边的屋顶。
苏柳红很乖巧的坐在沙发上,背脊挺直,双手平垂膝上,两眼垂视着茶几上一点不慎溢出的水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家选在这时候来,当然不是专程来拜年的,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迎接随之而来的阵仗了。
“你长得真美,虽怪云扬那么爱你。”宋雯静话声未落,水肇篱马上投过去一记锐利责备的目光。
“我们今天之所以来找你,是很不得已的。”他霸气说:“要不是你大妈跑到我家去胡闹一通,云扬人又远在美国,我们是绝对不会专程跑到这来的。”
苏柳红点点头,代表她正洗耳恭听他的指教。
“你说,你打算跟我儿子厮混到什么时候?”水肇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肇篱,”宋雯静觉得他把话说得太直接也太伤人,连忙委婉制止他,“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冷静处理这件事的,怎么你又——”
“你别管,像你那样拖拖拉拉,根本谈不到重点,依我看速战速决才是好办法。”他抬头直睇着苏柳红,“我知道要你无条件离开云扬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个你拿去!以你的身价,一千万算抬举你了,别不识好歹。”
苏柳红冷冷的瞟了他递来的那张支票一眼,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默不作声。
“嫌少吗?”看她动也不动,水肇篱火大的霍地起身,“那要多少你说,不许狮子大开口,我不吃这一套的。”
果然有大老板的身段,开口闭口都是教训人的语调。
“柳红,还不快收下来。”宋雯静好意提醒她。“这笔钱够你下辈子丰衣足食了。”
苏柳红仍是低着头,没有费力反驳水肇篱,也不想过度拂逆宋雯静的好意。
人家是有资格生气嘛,为人父母者,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匹配龙凤之流,好延续自家优良的血脉。
错的是,他们自以为高人一等,任意将别人的自尊踩在脚底下,这种形同恶霸的行为就很令人不齿了。
沉默许久,她才缓缓地抬起头,“支票请你收回吧,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我只配和你儿子厮混。”她突然站起来,吓了水家两老一大跳。“不送了,阿凤,待会记得把门锁上。”免得闲杂人等又乱闯进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水肇篱在她背后大声问。“我说过了,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出来,只要不过分离谱我会考虑接受的,云扬已经快要结婚了,我不准你从中作梗,破坏他的好事。”
这骄傲的糟老头真不上道,他自己妻妾成群,却不许儿子拥有一、两个情妇,自己从来不曾对婚姻忠实,却要求别人恪克尽妇道。
苏柳红不想回应他的羞辱,只淡淡的说:“帮我带句话给水云扬,请他务必忠贞不二对待他的新婚妻子。”她光着脚丫子,踩着明亮的地板,一阶一阶的上楼去了。
水家两老怔楞地望着她,想着她说的话是否别有意涵。
回到房里,苏柳红立刻脱掉累赘的衣物,跳进浴缸里——
呵!好冷,怎么才一下下水就变冷了?真要命,多像薄凉的人世情缘,昨天还是恩爱夫妻,今天已劳燕分飞。可惜哟!她尚未色衰,已然爱弛。
被狠削一顿,又泡不成澡,接着又接到洪燕慈打来的骚扰电话,今天黄历上铁定是大凶日。
那老婆娘约她明天中午在远东饭店吃饭,说是有天大的事情跟她商量,要她务必赴约。
客套加上反常,就代表宴无好宴。
苏柳红挂上电话后,继续窝在被子里揣想,水家两老在她这儿碰了一记软钉子后,将会就此作罢,还是会使出更激烈的手段来逼迫她?
怎么人的运气一开始背起来,就诸事不顺呢?方才乍见那张面额一千万的支票,她不是不心动,只是尊严比心动更重要,尤其是在存心瞧她不起的人面前,更得为自己保留一点起码的格调。
他们不会就这样善罢干休的,她知道。既然水云扬不再回头,这儿就没有留恋的价值,与其苦守着这大房子,还不如先到国外游学或观光,避避风头,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回来,应可免去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吓她一跳,她猜想说不定是水家两老去而复返。但,怎么会?
苏柳红披上外套,拿起口红的手迟疑了下,外头已传来阿凤的敲门声。
“苏小姐,水——”
果然是他们!一股气提上来,她没好气的阻断阿凤的话,回应道:“去告诉他们,我会和水云扬一刀两断,切得干干净净,叫他们不要再来烦我!”
真是欺人太甚,她钱没拿,难听的话也没讲半句,这还不够吗?
阿凤大概下楼了,门外恢复了原先的宁谧,苏柳红把口红丢向梳妆台,转身躲进被窝里,跟自己生闷气。
走吧,现在就走,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见到任何水家的人。
她翻个身滑下床,她低头打开房门——
咦,怎么有两只光脚丫?
猛地抬起头,水云扬隐隐生怒的嘴角占住她的视线,而他身后的阿凤则歉然的朝她一笑。
“苏小姐,对不起,我刚刚话还没说完你就……我……请你原谅。”
“不关你的事,去忙吧。”水云扬关上房门,走过去搂住苏柳红的腰,咬着她的耳垂,无限饥渴地在她身上四处探索。
她想推开他,他却搂得更紧,亲吻如雨般滴落她颈间、嫣颊和裸露的肩膀。
“别,我有话问你。”
“我们有的是时间。”他一把将她抱起,两人双双滚上床。
“我以为你……”她一张口,嘴里的空气马上被吸得精光,滑润的舌尖窜至喉咙底,搅得她方寸大乱。
她不相信他这十来天没碰过女人,他身旁有个“她”呀,可这等狂急的表现,简直就像过度饥馋的乞儿,恨不能一口把她生吞活剥。
在苏柳红惊讶于被扯断的丝袍肩带时,水云扬已成功褪去她所有的衣物。
“别这样,我……我今天没、没心情。”拜托,又不是初恋的情人,有需要这么焦切、急迫吗?
他低头吻住她可爱的小乳头,低喃着,“不用故作矜持,我知道你比我还要渴望。”他眼中那抹灼热,是过往不曾有过的。
这是怎么回事?他父母已经宣称他马上就要走入结婚礼堂了,情人结婚新娘不是她已够糟的了,难道她这个千夫所指的情妇还得坚守岗位,鞠躬尽瘁到最后一秒钟?
“放心,我发泄的管道很多。”
啊!趁她一时不察,这坏男人已直捣黄龙,攻城掠地了。
仰躺在床上,望着他健壮的身躯在眼前有节奏的晃动,她忽见他额间一绺斑白头发。
欸!这集名声与财富于一身的男人,竟有了少年白。三十岁便见华发,太不寻常了吧?
为什么呢?
这样的疑惑并未在苏柳红脑海盘旋太久,因为水云扬营造出的激情,令她脑袋霎时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完全停摆,直奔向登峰造极的境界……
他一定累坏了,从黄昏数度激情演出后,直睡到此刻皓月当空,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难得的好天气,碧空如洗,星斗璀璨,整个天际华美得很不真实。是老天爷特地为了庆祝他的迷途知返?还是嘲讽他俩缘尽情绝的未来?
苏柳红从窗边走近床沿,依依不舍地坐在他身旁。他瘦了,几日不见,他俊美的脸庞有着憔悴的沧桑。她伸手牵那一绺斑白的发丝,疼惜的抚弄着。
是什么样艰困的案子,让他累得白了少年头?水肇篱说他去了美国,是那边的分公司出了问题?抑或很单纯的只是忙于即将到来的婚事?
想起他的婚事,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抽痛着。多么难得的好情人,就这样放他走未免可惜,但不放他走又能如何?
“好饿。”水云扬缓缓苏醒。“你去帮我弄点吃的好不好?”
不好,现在阿凤和欧巴桑都已经下班了耶。她是全台北市最没妇德、最不懂得勤俭持家的女人,怎能要求她洗手做羹汤?!
但尽管心里严加峻拒,她口中却是温柔回答,“好的,你想吃什么?”反正他难得可以尝到她绝佳的手艺。
“都好,只要是你煮的。”他孩子似的枕着她的腿,满脸期待。
“要吃到我煮的东西可不容易,待会记得给多点小费。”时间不多,能捞就要多捞点。唉,真后悔没收下水肇篱那一千万,可惜呀!
“没问题。”他吻了下她的大腿,双唇竟顺着路线窜向她的丛林地带。
天!“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去为你下厨?”男人对某些东西的需求量似乎从不会因为疲劳而作罢,体力和精神的倦怠正好从这一方面得到满足。
苏柳红确信,他绝对有本事可以像他老爹一样三妻四妾,儿女成群。
喘着充满热力的气息,水云扬整个人瘫在她身上,一滴一滴晶莹的汗水滑向洁净的床单。
她很喜欢这种沉甸甸的感觉,特别是在寒冷的夜里,很能熨贴、抚慰她长久枯竭的心。
要不是一阵叽哩咕噜的声音,提醒他穷凶饿极的肚腹需要进点粮食,她真巴望能就这样依偎着,直到天长地久——
嗄?!刚刚闪进她脑海的那几个字是什么?天呐!吓出她一身冷汗,还是赶紧下床去弄点吃的,让头壳清醒清醒。
厨房的冰箱里,满满的食物充塞其中,随便拎出一、两样鱼肉、青菜及面条,经苏柳红的巧手煎煮炒炸一番,马上就变出三道可口佳肴。
据说她这手料理绝活是得自她妈妈的遗传,老爸对妈妈一流的厨艺至今仍赞不绝口。当然啦,这些赞美之词都是背着洪燕慈说的。
名人佳言录: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看着水云扬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苏柳红那运作时常短路的脑袋瓜子忍不住给它一阵胡思乱想。
要是他们像一般的平凡夫妻那样,有个平凡的家,享受着平凡的喜悦和幸福,然后再生一两个萝卜头,那不就……
哈!想太多了,那样的生活永远与她无缘,别忘了自己是个不婚族,怎么可以立场不坚呢?
“没想到你手艺超棒,以后我要你天天为我下厨。”水云扬解决掉大半碗的什锦面,才抬起满是汗水的脸,含情脉脉的望住她。
苏柳红赶紧装出阴阴的笑容。“我只为你服务到结婚前一天,有了老婆就不准你再来打扰我。不过,念在你对我还不坏的份上,我倒是可以考虑免费教授你那美丽未婚妻一招半式。”
“我没说过我要结婚。”他殷切的眼光有深意。“是我爸妈告诉你的?一千万不会正好是我父亲代我送你的聘金吧?”
“你知道他们来过?”也不打个电话先知会她一声。不过话说回来,打电话也没用,横竖她又不接。
水云扬勾起嘴角,“没什么事是瞒得了我的。”
“是吗?也包括你爸妈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那那张一千万支票呢?水肇篱没带走,她应该恭敬不如从命,直接将之纳为己有。
“他们……都说了什么?”水云扬搁下碗筷,情神变得有些严肃。
“没什么,只是……特地来邀我去喝你的喜酒。”有些话说了也得不到正面效果,干脆不说算了。一千万呢?
“不是我的,是我们的。”他低头亲着她的耳腮。
我们都快没有明天了,还有喜酒请人喝?亏他说得出口!
苏柳红嗯哼一声推开他,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我问你,这些天你到美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