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苏柳红暗啐。该死的巧合!
并非她不能接受事实,而是……是什么呢?她一时也厘不清,总之心里头五味杂陈。
他们刚从大厅走出来,想是才用完餐。苏柳红胸口一下子胀得满满的,不敢也不愿再和水云扬的眼光有所接触,连忙故作不经意地拨弄垂在脑后的长发,将脸转向一旁。
幸好范定岳适时赶到,绅士的挽过她的手,“嘿,那不是——”
“嘘,别声张,我不想跟他打招呼。”在擦身而过时,她还是忍不住瞟了眼水云扬身旁的女子。
很美、很高雅,一身华丽的衣饰贵气逼人。名门闺秀就是和市井小民的女儿不一样。
苏柳红自惭形秽的加快脚步往里走。
“小姐。”轻柔的声音在背后叫住她。
她僵直地楞了半秒钟才回过头,“叫我?”
“你的丝巾掉了。”女子好心的说。
苏柳红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子,系在上头的粉红丝巾果然不见了,但,它并不在那女子手中,而是由水云扬捡了起来。
“嗨,水大哥,”这下总不能故意视而不见了吧。范定岳礼貌的和水云扬打招呼,“带女朋友来吃饭?”
“呃,”他的目光快速移向苏柳红,但一闪即过。“是的。”
“云扬,你认识他们?”
苏柳红审视着说话的女子。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煞是可爱,年纪看起来应该和她差不多,但音调、举止却显得相当稚嫩。
“认得。”水云扬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走吧。”两人步出旋转门,他才忽尔发现丝巾犹握在他手中,忙转过身。“等我一下。”
“红红。”水云扬没瞧见范定岳,猜想他大概已经先行进去了,于是大胆的抓住苏柳红的手臂,“你的丝巾,还有——”
“什么都不用说,”她淡笑着接过丝巾,系回脖子上。“回去好好准备,我等着清点你的财产。”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希望作番解释,但时间根本不够。
“有何差别,横竖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存在着忠诚这个东西,去吧,你未婚妻在等着呢。”甩掉他的手,她昂首阔步地走入餐厅。
里头范定岳正等着她,她赶紧绽出一朵冶艳的笑容,“找到你的手机了?”
“找到了,就在我的驾驶座旁,可能从公事包里掉出来。”范定岳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异样,“你和水云扬怎么回事?”
“没事,”苏柳红信口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他还欠我半个月薪水,硬是不肯给,坏男人一个!”
奇怪了,心湖莫名涌起的汹涌波涛是怎么回事?喉咙酸酸涩涩,难过死了。
是不是感冒,好像还有发烧?完了,她觉得妒火已经开始灿原,在她眼底、心口焚烧得劈泊响。
“喂,发呆呀?”范定岳以他一贯酷酷的口气问,“人家有了女朋友,你很不爽?”
哪壶不开偏提哪壶,这种人最教人不得不摆坏脸色,可苏柳红又实在提不起劲应付他,只能假笑道:“水云扬长得帅又多金,我怎不能稍稍表示一点暗恋之意?”
与其拚命撇清关系,继而越描越黑,倒不如趟入浑水,模糊掉焦点。
“迟了。”他很酸葡萄的说:“想成为他的马子,你可能要预约到西元两千五百年。看到刚才那个没有?她就是传说中的白雪公主,是水云扬他老爹特地帮他物色的未婚妻卓丽真。”
果然不出所料。
苏柳红白了他一眼。“既然知道人家的底,干么还假仙兮兮的问:带女朋友来吃饭?”
“说话时保留三分,可以让人家觉得安全而舒服。这虽然是公开的秘密,但若是人家不愿意大肆宣扬,我们又何必去点破。”
“商业哲学?”她知道冷酷只是范定岳的保护色,其实他内心里比谁都深谙人情世故。
“没那么深奥,只是做人的基本道理。”他的笑意颇不寻常,“例如,有些话可以问,有些话还是留给当事者自己来回答。”
“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她不是蠢蛋,一听就知道他话中有话。
“你和水云扬?”他故意停顿下来,等着她往下接。
“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想打哑谜?乐意奉陪。
“那么外传的都是真的?”他眼中有受伤的神色。
这男人刚才在水云扬面前装得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事实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何谓真的假的?人世间,虚虚实实,哪份感情不充满着扑朔迷离、暧昧难分?”
“但你应该过得更好,更有尊严的被对待。”他突然握住她的手,真挚的说:“离开他,我保证不计前嫌接纳你。”
“what?”损人不带脏字,算你厉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抱歉,我对穷小子兴趣缺缺。”
“我并不穷,”范定岳不悦的说,“虽然比不上水云扬,但绝对供得起你挥霍。”
“谢谢你的‘宽宏大量’。”她讥诮的说:“比我好的女孩满坑满谷,你大可不必委屈自己去‘不计前嫌’。”
“得罪你了?”他并不认为自己说错话,“坦白讲,你还谈不上国色天香,但我就是为你着迷,人心真是奇怪的东西。”
人心的确教人摸不透想不通,当她第一次见到水云扬就有种异样的感觉,了解和他之间不会只是萍水相逢、擦肩而过;但也没料到中间会有诸多纠葛,终至难解难分。
“耐心等候,你终会找到你的真命天女。”但绝对不会是她。
“你要再执迷不悟,到最后只会弄得身败名裂。”
“意思是,我现在离那个境界还有相当的距离?”不坏嘛,她还以为这辈子已经不用巴望当个好女人了。
“苏柳红!”他气急,粗鲁的将她一把拉到眼前,“你不会希望一辈子当水云扬的情妇吧,那样的人生有啥意义?”
“我宁可当个让人怜爱疼惜的情妇,也不愿当个必须忍受丈夫不忠,甚至被丈夫抛弃的妻子。”两权相害,取其轻呀。
“情妇的幸福时光短暂,而妻子却有一生一世的岁月可以等待。”眼光要放远呀。
“等待?对,你说到重点了,这世上多少为人妻的,终其一生都在等待,到了人老珠黄,等回的却是个穷途末路的糟老头;比较幸运的,老公死得早,还可以过几年自由自在的日子,可也免不了落寞孤寂。当妻子有什么好?你告诉我。”
“你太偏激了,并不是每个人的遭遇都那么惨。像我妈,她就……”该死,一时间,他竟说不出他妈妈有什么快乐的事。
一个女人一旦走入家庭,穷一点的就开始为柴米油盐日夜劬劳,为孩子镇日操心;有钱点的,便担心丈夫会不会搞地下情,有没有包二奶?
可,总有例外吧?
“嫁给我,我让你体会做妻子的幸福与美好。”范定岳信心十足的说。
这回苏柳红再也忍抑不住了,扯开嗓门仰头哈哈大笑,直笑到眼角渗出了泪水才停止。
那晚,水云扬没有回来,接连着一个多星期他让她独守空闺,悲惨的陷入水深火热中。
除夕夜,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过,农历新年依然不见他的踪影。
人没来,电话倒是来过几通,但她一通也不想接,她希望他亲自过来解释,但他始终没有出现。
百无聊赖,苏柳红从小说出租店借回一本《最佳情妇》,但只翻了两页就将它又还回去了。
她不是当情妇的料。事实摆在眼前,她连一项基本素养都不及格,遑论去角逐最佳情妇大奖了。
然,这样耗下去到底不是办法,她得想出个对策,否则紧接而来的打击和痛苦,将会比现在还要多出好几倍。
泡个热水澡吧。浸在浴缸中,苏柳红无力的叹息,她苦中作乐的想着,也许水云扬只是去洽公出差,过几天就会回来;也许他接了大案子,忙得不可开交,也许所有的可能、因由全部想过一遍,接着,她不得不把卓丽真给塞进思绪中,逼自己面对现实,也许她才是他无故消失的主因。
等不到那见异思迁的坏男人已经够她呕的了,岂料近午时分,竟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不知他们怎么跟管理员说的,竟然能不事先通报就直接进到中庭来。
站在二楼阳台,苏柳红看到来者是一对年长男女,男的西装革履,梳理得油光泛亮的头有着掩不住年龄的白发,想来应有七十出头了吧;女的则在五十岁左右,画了淡妆,仪态雍容,年轻时候必定是个倾倒众生的大美人。他们给人的感觉说夫妻不像夫妻,说父女又不像父女。
苏柳红听到门铃声响起,连妆都来不及上就匆忙穿戴整齐,下到一楼时,帮佣的阿凤正好打开大门。
“是苏小姐?”宋雯静看着她礼貌地问,并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云扬的母亲,敝姓宋,他是云扬的父亲。”
“伯父、伯母好,快请进。”
将两位老人家请入客厅后,苏柳红赶忙到厨房端来果汁,再堆起贤妻良母的笑容,正襟危坐的陪在一旁。真是有够虚伪。
水云扬的父亲水肇篱,环视这二十坪大的客厅里摆设的仿古家饰,以及墙上三、四幅出自名家的油画,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平静中带着深沉。
宋雯静则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苏柳红瞧。
长发低垂,俏脸素净的苏柳红除了外貌雅致秀丽之外,更有一股难得的恬淡怡然气息,让人很难将她和刻板印像中娇柔冶艳的情妇联想一起。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唐突,宋雯静轻啜了一口果汁,提起生硬的笑容,举止一派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