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回姑丈过来时留下的衣服,你暂时穿下,你身上那套衣服的质料太好,恐怕得送洗了。”
从撑伞帮他遮雨,到抱起玫瑰进屋,他们都没有交换一个字,却又像多年的伴侣那样默契十足。舒晨带他进入自己那地板、衣柜、床头几乎全为深浅褐色的房间;窗帘和床单、枕被,则都是素雅的白底淡橙玫瑰花样,再配上浅浅的苹果绿帘顶短罩,以及与床同宽的床脚椅。
望着自己不断滴水的衣裤,尔飞不禁有些赧然。“你应该还有另一套卫浴吧?或者给我几条浴巾擦擦雨水就好。”
“先进去冲个澡吧!另一间浴室有……呃,什么也没有,还不是都得从这里搬过去,你身上的水一直在往下滴,”舒晨露出紧张的笑容说:“行行好?可不可以?让你这尊贵的身子伤了风,我可担待不起。”
她知道不该让他进来,知道不该因为一时心软,而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但在发现原来花都是他亲自送来,甚至连大雨天都不例外的那一刻,舒晨觉得自己实在已经没有力气再装作无动于衷了,至于让他进屋后会发生什么事,则是她不愿多想的。
“谢谢你,舒晨。”尔飞在淋浴声中说:“能够脱棹湿淋淋的衣服,整个人舒服多了。”
想到他目前正赤身裸体的站在她的浴室里,而且两人之间仅隔着一面毛玻璃,舒晨便隐隐觉得不安,放下衣服后就想离开。
但这个心意,显然瞒不过同样看得到她的尔飞。“别走,舒晨,我们中间还隔着一扇厚厚的玻璃门,你怕什么呢?陪我聊一聊,好吗?难得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跟踪我?”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她今天特别早回来?
“没有,我不想惹得你更加讨厌我,不过我每次送花来,都会在外头站上一、两个钟头左右,想像你正在与别的男人谈笑风生……”苦涩的口气难以为继,终至听不见,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
噢!舒晨跌坐在外头放置衣服的长椅上,把脸埋入了双掌之中:尔飞,你在嫉妒吗?你可知道,他们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只是既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你为何忍心不与我相认,为什么?
“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那些男士一样大方地约会你,如果你肯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绝对不会搞砸,我会给你你一直想要的爱和关怀,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至于过去……”他的声音又低下去了。“舒晨,我没有办法改变过去,抹煞过去,我甚至不能否定过去的选择,但现在情况已大不相同。我希你能回到我身边来,我保证这次将与以前完全不同。正如你所说的,我们都和过去不一样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充满了自信与活力,同时又没有失去你原有的甜美和温柔。舒晨,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或许你也会看到一个更成熟、更体贴的我。舒晨,你为什么不肯赌一赌?”他的声音和口气已近乎哀求。
“赌?”她苦笑道:“尔飞,人家都说爱情是一场愿赌服输的游戏,我曾经豪赌过,结果你看到我的下场了?知不知道刚分手的那半年,我有多痛恨自己?多痛恨你?我忽而怪你,忽而怨自己,若不是后来——”她为自己差点说溜了嘴而惊出一身冷汗。
“后来怎么样?”
“后来我想通了,我不愿再过一次那种悲哀、痛苦、甚至想引刀一快,只求速速解脱的日子。如果你真的爱我,对我真的有丝毫的关心,就不应该再回来打扰我。”
突然拉开的玻璃门,吓了舒晨一跳,只见尔飞腰际系着黑色的浴巾,仍站在浴室中凝视着她,手里则拿着一张泛黄的卡片,“如果这真是你的真心话,那这个是什么?”
舒晨一看,心悸不已,立刻暗骂自己不下十来遍。浴室里备有一整套的黑色浴巾、毛巾,是她在购买家用品布置新家时,忍不住买下的。由于颜色过于前卫新潮,当时售货小姐还特地问她是要自用或送人,她一时心虚,便说要送人,甚至在心慌意乱之中,接过店家提供的卡片,写下尔飞的名字,后来便一直将它塞在自己的浴室里,谁晓得……噢!自己真是个大笨蛋!买的时候笨,现在更笨。
“那是……那是……”她本能的起身冲过去想抢,却反而被他拉进去。“尔飞!”
他顺手便把门给关起扣上说:“你刚才也淋了一下雨,何妨陪我再洗次澡?”
“不要,尔飞,”她抗拒着,极力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浴室本来就不大,加上尔飞已旋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滴开始飞溅下来,让小小空间内的“温度”立刻向上攀升。“求求你,不要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我们一个是国王,一个是平民,根本没有办法共同生活。”
“也许吧!”他不顾一切似的环紧她的腰说:“但我们之间有爱,不是吗?真爱是能突破一切阶级障碍的。”
“我不——”
他猛然将她带入怀中,腰间的浴中随势脱落。“舒晨,我只问你一次,如果你真的已经完全不在乎我了,那我立刻就走,再也不来打扰你。”
他双手在她已然湿透的纤薄衣服上缓缓滑动,双腿分踞,轻轻贴在她的腿边,把她夹在中间,用蕴含着无限深情的绿眸,直望入她的灵魂深处。
“尔飞,没有用的,你以为我就愿意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如果说塑造自我就必须经历以往的那些痛苦,那我还宁愿自己一直是你过去那个幼稚天真,什么都不懂的……东方小情人。”
她的倾诉给了他莫大的鼓励,于是尔飞捧住她已然湿透的脸说:“我爱你,舒晨。这四年半以来,我没有一分一秒忘记过你,现在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求你告诉我,告诉我你是否已经不要我了?你是不是真的已经不爱我了?”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好像站在火炉前受刑。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性气息,不断的烧烤着她,消解融化她残存的意志力。舒晨拚命叫自己回想他所带给她的痛苦,可是和他贴得这么紧,清楚得意识到他对自己的渴望,教她如何还能够清楚的思考?
“你知不知道,明明和你相处在同一个城市中,却仍然无法接近你有多难受?你知不知道,眼睁睁看着你和不同的男人出双入对,却不能一把将你抢过来有多痛苦?”他的眼中盛载凄楚。“我相信你心里全都明白,”他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耳后,穿进她的发间。“老天,告诉我,我仍然拥有能让你颤抖的力量。”
舒晨的心跳快如击鼓,疾如马腾,觉得血管内奔流的,已不再是正常的血液,而是烫热的火焰。蓦燃她觉得脸上湿漉漉的,是喷洒下来的热水吗?但舔起来又分明是咸的……是泪水?她曾发誓过,绝不再在他面前哭泣的,尤其不再为他落泪,然而现在却——
“我恨你!我恨你!”她边哭边说:“你破坏了我绝不再为你哭泣的决心,破坏了我原来的生活秩序,打扰了我平静的心湖,我恨你!我恨……”
在她哭泣的时候,他已褪去了她全身的衣物,湿淋淋的身子一经摩挲,便更增添了高涨的情愫。
“你真的恨我?很恨很恨吗?”尔飞爱抚着她滑腻的肌肤,小水滴拍溅在她坚挺的胸脯上,逗得他忍不住从她咸涩的泪水,一路往下啜吻到她胸前晶莹剔透的水珠。“你真的恨我?真能狠下心来恨我?”
等他将她整个身子往上举,用力吸吮她柔嫩的蓓蕾时,舒晨搂紧了他的头,终于娇喊出声:“不,尔飞,我爱你,我爱你,从我们认识至今,我就没有停止过爱你。”
终于等到期盼已久的答案!尔飞先慢慢把她放下来,关起水龙头,再抓条浴巾来包裹住她,然后将她横抱起来,踏出浴室。
舒晨紧依在他怀里,除了尔飞之外,脑里已不存在任何其他的意识。
尔飞把她推倒向柔软的被褥,轻巧缓慢的擦干她发上的水滴,舒晨羞涩的滚进薄被之中,等尔飞拿同一条浴巾胡乱的擦过身子后,便也滑入床中去。
紧密贴合的身子几乎为彼此疯狂,尔飞微喘着气说:“慢慢来,小情人,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
舒晨却不耐处于被动,感觉他的双手与唇舌仿佛有魔力似的,无所不在,凡经他亲吻过的每一处都燃起火焰,也被他烙下爱的印记。
如同他熟悉她的身子一样,她也没有遗漏掉他任何敏感的角落,爱抚每一个只有她才知道的地方,迫使他喘息连连。“舒晨,只有你,只有你每次都能将我带至激情的高峰……”
两人的理智早已被燃烧殆尽,狂热的亲吻几乎席卷掉房内所有的空气。舒晨纤细的手指忽而爬上,忽而滑下,恣意挑逗他,抚着他强劲结实的背肌,促使他靠得更紧更近,同时不由自主的弓起身子——
响亮的电话铃声突然划破一室的旖旎,让两人的身子同时一僵,尔飞有些愠怒的说;“是谁这么不解风情?这种电话不接也罢。”俯下头来,便想要再继续方才的亲吻。
但舒晨已经挣扎着抓起话筒:“哈罗!”
尔飞注意到,她的声音在刹那之间便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喂!是,宝贝,我一整晚都在等你的电话啊!”
是谁?谁在十一点多的深夜里,还能肆无忌惮的打电话来找她?
“嗯!我也好想你啊,你在台湾乖不乖?有没有惹麻烦呢?”舒晨漾满一脸的甜蜜说:“好,我知道你最乖了,香你一个。”马上在话筒边打了个响吻。
尔飞不再压着她,翻身坐起,冷眼旁观。
“当然,来之后当然是抱着你睡口罗!我这张床只跟你共用而已呢!嗯!我最爱你了,好,后天见,好,我一定会去接你的,宝贝,再亲一个。”
她挂上电话,带着一脸甜蜜的笑容转过身来,本想再投入尔飞的怀抱,冷不防的,却看到他已穿上她早先帮他准备的衣裤,挺立在床前,冷冷的俯视着她。
“尔飞,刚刚那通电话是——”她兴奋得浑然未觉他的转变。
“你最亲密的人打来的,对不对?”
“对,”她坐起来,拉高被子,掩住裸露的胸口,急急忙忙要再往下说:“她是——”
“你最爱的人,你同床共枕的人。舒晨,既然如此,你今晚又为什么要戏耍我?玩弄我?这是你的报复手段吗?”他摇摇头,苍白着一张脸说:“先给我一点甜头吃,再把我一脚踢开?如果刚才那通电话没来,你是否也会甘心牺牲自己,让事情发展下去?”在愤怒与嫉妒的双重折磨下,尔飞不禁口不择言道:“或者你也觉得很享受呢?”
舒晨瞪大了眼睛,本来想解释的话语全部梗在喉咙里。他把她当成了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这样侮辱她?而他凭什么呢?四年半以前,亲手结束掉他们那段感情的人是他,可不是她!
“对,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要报复你曾施予我的种种,难道你真以为在经过你那番伤害后,我还会爱着你?国王陛下,可别告诉我,现在的你还会比以前做王子时来得更天真。”
尔飞盯住她看了好一会儿,原本愤怒的表情突然落为苦涩。“看来我是小看你了,或许这几年来你的确历尽沧桑,所以才会磨练出这种冷酷的个性,始作俑者的我除了深表遗憾之外,更希望现在你身旁的那个男人,能为你抚平过去的伤痛。”话一说完,他便掉头离去。
舒晨没有起身,只是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床上,听他折回客厅,再甩上大门的声音。一切复归于平静后,只有外头的雨仍淅沥沥的持续下着。
***
洛杉矶国际机场内人来人往,楼上的出境室上演的戏码叫做“离别”,而楼下的入境室,则刚好是全然相反的“欢聚”场面。
舒晨一件宽松的草绿上衣,下搭橘红踩脚裤,穿一双布鞋,翘首以待,班机在四十分钟前就已准时到达,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
“妈咪,妈咪!”一个稚嫩的声音提起,让舒晨整张脸庞霎时如雨后阳光般,整个亮了起来。
“小雨,妈妈在这里。”
“妈咪!”一件白色T恤,一件牛仔短逢裙,毫无倦容的楼星雨,一下子便抓取了附近所有来接亲友的人的眼光。这小女孩发长过肩,小小的嘴和大而圆的眸子几乎一样大小,鼻梁挺直,皮肤白皙粉嫩,端端是个美人胚子,那双翠绿的眼眸尤其明亮。
“姑姑,”抱起星雨,舒晨跟隔着围绳的桐君打招呼:“小雨路上没有累着您和姑丈呢?”“没有,没有,”桐君说:“舒晨,你怎么……好像气色不太好的样子?”
“没事,最近园内新开了卡通城,比较忙一些,过一阵子就好了。”
“卡通城!”星雨搂着舒晨的脖子开心的叫:“是米老鼠和唐老鸭住的地方吗?”
她怜爱不已的亲一下女儿的面颊道:“对,小雨想不想去参观他们的家啊?”
星雨急得话都说不出来,干脆直点头,把桐君和舒晨都给逗笑开来了。“那好,舒晨,你们回去吧,我和你姑丈直接转机回纽约,年底记得回家来过圣诞节及新年。”
“会的,”舒晨忙道:“帮我跟姑丈问好,您们到家后,我再打电话过去,谢谢您们了。”“自己人有什么好谢的?”桐君说:“而且星雨本来就该回自己国家去看看,她还舍不得回来哩。”
“真的吗?”舒晨转头问女儿。
“嗯!小雨明年夏天还要回台湾去,婆婆说以后舅舅他们就要住在台湾。”星雨对桐君挥手道:“婆婆,您和公公要记得打电话给我喔!我如果太想您们,会提早回纽约去的。”
“这小马屁精,”舒晨跟桐君嗔道:“一张嘴甜得像蜜似的,让我们全都甘心为她做牛做马。”
“小宝贝,来,再给婆婆香一个,”桐君让星雨亲过面颊后,便心满意足的边朝回走边跟舒晨说:“好了,快回去吧!开车小心点。”
“妈咪,我自己下来走就可以了,不然您抱久了,手会酸的。”送走桐君后,星雨马上往下溜道。
“小雨真是越来越乖了,”舒晨开心地赞道:“那背包你背着,皮箱我来帮你提,好吗?”星雨颔首转身,让舒晨帮她弄好背包。“妈咪,‘多多洛’很可爱吧?现在台湾的小朋友都流行背它噢!”
“可爱,‘多多洛’就是龙猫,对不对?不过在妈妈眼中,最可爱的还是我的小雨。”
她转过身来调皮地说:“公公说啊!这就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对不对啊?妈咪。”
舒晨既惊且喜地说:“你从哪里学来这句成语的?明白意思吗?”
“明白啊!全是公公教我的,我还会背很多唐诗,以后一首一首背给您听。”
“好。”看来这次决定让星雨和姑姑他们回台湾去是正确的。舒晨看着这个在她求学时,大都由姑姑帮忙照顾的女儿,心中涨满了怜惜和疼爱。“走,我们回家。”
她转身想提星雨的小皮箱,冷不防却扑了个空,才惊讶得抬头一看,便恍遭雷击,脑中轰然响过一片空白。舒晨相信,自己此刻的脸色,必定也跟眼前这个人一样苍白。
“尔飞。”舒晨声如游丝,不由自主地便拉紧星雨的小手。
“舒晨,原来这就是你最爱最亲的人。”他蓦然想哭又想笑。在那又妒又恨的两天以后,他仍然忍不住跟了舒晨到机场来,为的就是想看清楚“情敌”的真面目,结果竟然是……老天何其残酷,偏爱作弄他和舒晨啊!“对,”他看着紧依在母亲身旁,微露惧意的星雨说:“我们回家,看来我们需要好好的谈一谈。”
***
“她睡了?”尔飞一脸关切地问。
“睡了,时差嘛!”舒晨因为紧张、因为恐惧、因为心虚,更因为愤怒,还喋喋不休的说:“不过小孩子适应力强,通常过两、三天就会恢复正常作息,不像我们大人,总要熬上一个礼拜,严重一点的还会……”
尔飞扣住她的肩膀,同时插进来说:“她是我的女儿。”
“不是。”舒晨想要抽身,但尔飞哪里肯放手。
“她是我的女儿。”这不是问句,但他仍然需要肯定的答案。
“不是。”该死的、她又想哭了,为什么自从和他重逢之后,她就变得特别容易掉泪呢?
“舒晨,看在阿拉真神的份上,你不要再逞强了好不好?她那双眼睛跟我的一模一样,她是我的女儿啊!”
“不!”舒晨终于推开了他说:“不!她不是你的女儿,得知有孕时,承受震惊的人是我,熬过那恐怖十月怀孕期的人是我,被阵痛折磨九个小时的人是我,一边养孩子一边读书的人也是我。她姓楼,她叫做楼星雨,她是我的女儿,是我一个人的,你明不明白?”
***
“我明白,但这是一体两面的事。没有错,你孤单、受苦、害怕、伤心、绝望,但你看到了她降生的那一刻,我没有;你目睹了她学走的第一步,我没有;你听到了她说的第一句话,我没有;不管她姓什么,她都是我的女儿,你懂不懂?”
“你以为我喜欢那样吗?”舒晨的泪水夺眶而出。“你以为我喜欢一个人在产台上挣扎,握不到心爱男人的手?你以为我喜欢让星雨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你以为我喜欢见到她屡屡用羡慕的眼光,注视有父亲为伴的同龄小孩?不!我不喜欢,但我能够怎么办?挺着个大肚子到萨拉丁去,寻找矢口否认他是萨尔飞的新王吗?是你不认我,是你自己先舍弃了当她父亲的权利!”
尔飞伸出手来,似乎想求她不要再说下去了,但多年来所积压的委屈,却使得舒晨无法停口。
“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们?我们好不容易才适应了没有你的日子,为什么……”舒晨几近崩溃的说:“为什么你不干脆把这一切给忘掉,回萨拉丁王国去,继续做你的国王,也让我们回到过去平静的日子去。”
“忘掉?你说得容易,你自己拥有星雨将近五年的时间,却要我干脆忘掉,好像一走了之是全天下最容易的事一样,好像只要离开这里,便可以忘掉自己有个女儿,”尔飞拉住她的手说:“舒晨,你的心怎么会变得这么硬啊?”
她的心肠硬?刹那间,舒晨差点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这真是太荒谬了,她竟然被一个曾趁她最软弱时,伤她最重的人视为铁石心肠。“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请你马上离开!”她抽回手冷冷的说。
“不!”他此行的目的本来就是赢回她的芳心,如今又增添了星雨,更是缺一不可,他绝对不会放弃。“我走不走不该是你目前关注的重点,眼前我们最需要商量出的对策是——要怎么跟星雨说明这整件事。”
舒晨顿觉五脏六腑全移了位,这正是她最担心的一点。“我说过了,她叫楼星雨,是我一个人的女儿,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扰乱她的生活,更重要的一点是——我希望你不会以她来要胁我。”
“舒晨,她是我的女儿,我们有权认识彼此。”尔飞的态度,随着她的一意抗拒也强硬起来。
“好让她有机会跟当年的我一样,爱上你后又失去你?而且你要我怎么跟她说?要我突然告诉星雨说:‘小雨,这位是萨拉丁王国的国王,也是你的父亲,但是这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你就得回王宫去做个足不出户的小公主。’,你要我这样跟她说吗?你是不是也要我顺便跟她说,她根本就是个错误之下的产物?”
尔飞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不怒反笑道:“舒晨,谢谢你,谢谢你终于承认她是我的女儿了,至于其他的细节,我们可以慢慢商量,逐项来解决。我答应你,除非经过你的同意,否则我绝对不会当面跟她说明我的身份,但我也绝对不会放弃她。我自己就是在破碎家庭中长大的,所以绝对不要让女儿再受同样的罪,吃相同的苦。”说完他径自往门口走去。“你也休息吧!舒晨,这事得从长计议,我们再慢慢商量。”
“尔飞,”舒晨叫住已打开门的他问道:“宫中妻妾成群,儿女如云可期,为什么你就不肯放过小雨和我?”
他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中已充满了怅惘。“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跟你说,其实从认识你开始,你就一直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他依然背对着她,没有回头。“裴杜希是我大哥的小孩,也是目前萨拉丁唯一的一位王子。舒晨,除了你之外,我再也没有过别的女人,也不想要她们。”
他大踏步离去之后,舒晨才摇摇晃晃的坐下来,这是真的吗?自己真是他唯一的女人吗?他爱着自己?想争取自己?
舒晨苦着脸,顿觉六神无主,突然好希望能躲进尔飞的怀抱,再也不用独力支撑越来越沉重的负担,应付越来越复杂的问题。
***
“乔依,谢谢你,若没有你这里供我倾诉,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嘿!我们是好朋友嘛!这不就是所谓的交友之道吗?我很高兴你来找我谈啊!过去我和保罗的事,不也害得你陪着我吃了不少苦?”乔依拍拍舒晨的手说:“而且也真是难为你了,为什么你不早点跟我们讲清楚前因后果呢?前天晚上,我把你四年多以前的遭遇讲给保罗听时,他还直嚷着要去找你那个国王算帐。”
“就是猜到他可能会有那样的反应,我才什么都不敢说啊!”
“这一个月来,他的表现怎样?”
舒晨重重叹了口气说:“无懈可击,除了没有告诉星雨他是她的父亲以外,他已尽了一切父亲的责任,最直接获利的人是我,”她自嘲的苦笑道:“我上班的时候,他就过去陪她,倒帮我省下一大笔的保姆费用。”
乔依看了她好一会儿,一开口便说:“你仍然深爱着他,对不对?不管过去的伤害有多深,你深爱的男人,一直只有这星雨的父亲,对不对?而且看起来,他对你似乎也还旧情难忘,不然他何必一来就待上两个月左右?舒,你则忘了他可是个国王,若非深爱着你和星雨,他何必抛下国事,只顾着陪你们呢?”
舒晨的眼眸在亮了一下之后,又立刻转为黯淡。“乔依,我想尔飞爱的是小雨,我只是他们之间的桥梁而已。让我更担心的是,现在小雨也已经爱上‘尔飞叔叔’了,万一他再度……”
“舒,如果你真以为他在乎的只是星雨,那你不是在撒谎,便是刻意在欺骗自己。从他到园内找你的第一晚开始,我和保罗就已看出你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相信我,若非爱你,他绝对做不出那么多的牺牲。你爱他,他也爱你,你死命拒绝他的真正理由,到底是什么?”
“我怕再受伤,”舒晨哽咽得说出实话。“想起上次失去他的伤痛,我实在不敢想像再来一次的话,我是否仍然经得起?”
“舒,我们年纪相当,不敢说能给你什么忠告,但我觉得你似乎不该不战而屈。四年多前,他在动乱间接掌王位,心中的慌乱及外界的压力,想必都是我们无从体会的。现在他回来找你,费尽心思想争取你,我相信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他爱你,他缺少不了你。不管他生命中有过或仍拥有多少女人,他最重视、在乎的仍然只有你,我知道,只做心爱男人的女人‘之一’的滋味并不好受,但如果他的环境真是属于无法改变的,那你是否也能够退而求其次,只做他“最爱”的女人呢?”
“我……我不知道。”舒晨据实回答。
“那就想办法弄清楚啊!舒,光有爱情还是不够的,你必须学着再度信任他,而信任来自了解。答应他的度假计划,带着星雨和他共度十天吧!这边有我为你代班,你什么都不必操心。我不知道你最后的决定是会选择像他的母亲一样,甘心做他父亲最爱的女人,或者宁可全部割舍?我却知道如果你不试,就永远都没有办法得知你心底深处的答案。”
透过迷蒙感动的泪眼,舒晨望着这位相交多年、情同姊妹的好友,终于忍不住抱住她说:“我答应你,乔依,我答应你再试一次,直到我找出答案为止。”
***
为了不给星雨太大的刺激,尔飞特意自己开车来接她们母女,沿途星雨对尔飞好似有问不完的问题,最后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舒晨不得不拜托改由尔飞到后座来陪女儿,自己担任司机。
***
“哇!好大的房子啊!尔飞叔叔,这是你的家吗?”一进客厅,星雨便毫不掩饰她的惊喜说:“好像童话故事中的城堡,实在太漂亮了。”
尔飞一把抱起她来,满脸的宠爱。“城堡再怎么漂亮、怎么大,如果没有公主,那也就没有光彩了,星雨,你愿意做这里的小小公主吗?”
“愿意,”她马上紧环住尔飞,重重的亲他一下。“但是这里原来的公主怎么办?我听妈咪说的故事里,公主都是在城堡里长大的,那这里本来也应该有公主才对,是不是?”
“是,五年前,这里曾有位美丽的公主,但后来她离开了。”尔飞说时还瞄了舒晨一眼,令她不禁心慌意乱。五年前被“掳”来这里后的种种,霎时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的在心中涌现。“为什么?”星雨好奇不已的问。
“因为王子粗心大意,伤了公主的心。”
“是吗?”星雨转动了一下她那大大的眼眸,灵机一动道:“那王子为什么不肯跟她说对不起?妈咪说不管我做错什么事,只要我有心改过,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她就会原谅我。”
“真的?”尔飞立刻问舒晨:“那王子若诚心诚意改过,公主也会回他身边来吗?”
星雨比他还急似的说:“会的,对不对?公主一定会原谅王子,和他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对不对?妈咪。”
舒晨嗔怨尔飞的狡猾,在女儿面前却又不好发作,只好以想早点去看星雨的房间为由,闪躲掉这个话题。等两人进入五年前被“囚禁”的同一个房间内,才对着尔飞大叫不公平。
“不公平?”他说:“在尽力挽回公主的这场竞技中,请原谅我一心只想求胜,无法太过顾虑公不公平。”他突然将她拉近,猝不及防的便吻上她的耳后。“舒晨你可知道,我有多想时时刻刻这样的亲吻你?”
不,这真的不公平,他又在展现明知她抗拒不了的魅力了。舒晨挣扎着,说出不晓得经过多少次心灵转折、熬过多少个失眠夜晚才决定的话,“尔飞,请你不要舔我的耳垂,我才好说话?”
尔飞理都不理的继续亲吻道:“我比较喜欢听你用沙哑的声音跟我说话。”
“尔飞……”她扣紧他的肩膀,极力自制,不许自己纵身投入他的怀中。
“对,”他已吻到她最敏感的颈侧,甚至伸出舌尖顽皮的挑逗。“就是这种声音。”
舒晨无奈,况且她也无法否认自己对此的喜爱,索性将双手搭到他背后说:“我知道你很爱星雨,而她也很爱你,我想……如果你想跟星雨说你是她父亲的话,我已经不反对了。你偶尔来访,安排与她共度假期,甚至带她回萨拉丁去住一阵子,我……我也都愿意接受。”
尔飞闻言,猛然抬起头来,俯视她说:“那你呢?”
“我?”舒晨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是在问她有关她未来的动向。“那似乎并不在你的关切范围之内。”
盯住她的双眸突然写满酸楚。“舒晨,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我对监护权的看法是:如果不能同时拥有你,则我虽爱星雨,虽然极度渴望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我也不会告诉她真相。因为我不想做她远距离的父亲。我知道你五岁那年便痛失亲生父母,但你有视你如同己出的姑姑和姑丈。你不会明白我这种表面看似有两个家,其实根本没有家,不属于任何人的痛苦,我不要我的女儿重蹈覆辙。”
舒晨闻言,不禁为之大骇。“你绝对不是认真的,你根本不必做这种完全的割舍,星雨会很伤心的。”
“我离开时所留给她的失望和伤害,与往后要她在我们之间游离的痛苦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我知道我曾说过绝不放弃她的话,但为了她的幸福着想,我愿意放弃,不是放弃她,而是放弃我自己;”他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立刻贴到她唇边去说:“但请你,请你至少给这十天一个机会。”他的双唇和她的甫一接触,便转为热吻。他的吻劲不断加深,而舒晨也决定不顾一切的回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