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利半岛由于近海的关系,比加州其他地区都更容易降雨,而且一旦下起雨来,雨势都不算小。
“星雨,你怕不怕打雷和闪电?”舒晨进入女儿的房间内时,由于房内只开着床旁小灯,加上地毯又长又厚,所以已躺在床上的星雨和背对着门、坐在地毯上陪她的尔飞,都没有听到舒晨进来的声音。而舒晨发现他们在聊天,便在穿过游戏间后,静静的倚着房墙而立。
“不怕啊!只可惜今晚不能看星星了,前几个晚上您教我看的星座,我全记起来了呢!”
“真的?星雨真是聪明。”
“因为我的名字里有星星嘛!还有雨,所以我不怕下雨。而且妈咪告诉我说,雷是爸爸,闪电是妈妈,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生下了小雨。平常爸爸不在,下雨天时,我就觉得爸爸、妈咪和小雨都在一起了。”
站在黑暗中的舒晨捂住了嘴巴,以免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那是有一回她编造出来哄星雨的故事,想不到她全记住了。
“星雨……”听得出来尔飞的声音也突然充满了鼻音。“你……很想念爸爸吗?”
“想啊!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我知道他是因为很忙很忙,才不能来看我,而且妈咪说啊!爸爸虽然不能来看我,他却是跟妈妈一样爱我的。他的爱就像晴天的星星,像雨夜时的雨滴一样的多,一样的数不清。妈咪还教我在看见流星时许愿喔!她说只要我是诚心诚意的,愿望就会实现。昨晚我们不是有看到流星吗?所以我马上许了个愿。”
“你许了什么愿?可以告诉尔飞叔叔吗?”星雨似乎犹豫了一下,所以尔飞马上说:“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必说,没关系的。”
“不,我想说,”她软软的童音里充满着期盼。“我许的愿是……希望尔飞叔叔是我的爸爸。”
此言一出,听得尔飞和暗处的舒晨同时一愣。“为什么……你会许这样的愿呢?”
“因为……因为……。”星雨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说:“因为您很爱小雨。这些天来,您教我骑马、游泳、陪我赛跑、爬树,又为我布置了这么漂亮的房间,给了我一整间的新玩具,您这么爱我,就像妈妈口中形容的爸爸一样?尔飞叔叔,”她的声音突然转为热切。“您……会不会真的是我的爸爸?”
尔飞在女儿这一连串的“攻势”下,终告投降,推翻了自己原先的承诺,几乎和她一样小心翼翼,却又激动莫名的说:“是的,星雨,我是爸爸,是爱你的爸爸。以前我因为一些事,而没有办法陪在你和妈妈的身边。但以后不同了,以后我会一直守着你们俩,我们一家三口,再也不分开。”
“爸爸?”星雨马上用她小小的胳臂搂住尔飞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妈妈说的对,只要我许愿时诚心诚意,愿望就会成真,爸爸,我爱您,我爱您。”
大约过了半小时之后,尔飞才放下已经熟睡的女儿,慢慢走到舒晨面前,彼此都不觉得她在这里是个意外,什么话也没说,便先吻上她满面颊的泪水,舒晨环住他的腰,一样未发一语。
然后他将她横抱起来,想送她回房,但在快到她的房门前时,舒晨却说:“不,尔飞,我不想再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要跟你在一起,在你房里、在你床上、在你怀中!”若不一口气讲完,舒晨知道自己就永远都别想出口了。
尔飞惊喜不已的俯视她问:“你确定吗?”
即便面庞酡红,彷如火炙,舒晨仍然用那双明灿灿的眼睛凝视着他说:“我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行事冲动的小女孩。现在的我,是个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成年女子。我需要你,尔飞,我爱你,不是因为你的头衔、你的身份,甚至不是因为你是星雨的父亲,只因为你是你,我爱的人一直只有你。”
尔飞再怎么迟钝,此刻也没有再装作不懂的道理。他马上转向自己的房间,舒晨见他连抽个空开盏小灯都不肯,不禁有点担心的说:“尔飞,你不开盏灯,万一待会儿撞到什么跌倒而受了伤——”
他却已一路无阻的把她抱进了房中。“能弄伤我的人只有你,”他放下她,再把她的手拉来贴在胸口。“你已经在我的心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除非拿你的爱来疗伤,否则我永远也休想再好起来。”
他的唇贴上来,舒晨蓦然觉得万物皆已不再存在,连时间都冻结住了,没有以前的伤心往事,没有未来的难解问题,只有此刻,只有他。
他的吻轻轻柔柔的,似乎要拉长温存的时间,那怜惜守护的姿态,让舒晨觉得既满足又骄傲。尔飞的唇来回的摩挲,终于令她难耐引诱的大胆回吻起来,于是需要喘气的时候,尔飞马上转而吸吮她的颈项,仿佛要吮尽她的生命力似的,舒晨顿觉心头又麻又痒,全身又冷又热,小手不禁探入他的衬衫,慌乱的抚着那结实的胸膛。
现在换尔飞的呼吸转为急促,激烈的渴望,几乎就要淹没了他的自制力。“你要我做什么?”他轻声的挑逗她:“告诉我,舒晨,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我要你爱我,”她勾住他的脖子,声音颤抖得让人心疼。“爱我,尔飞,请你……”
在两人都只想付出、只想弥补的爱抚和亲吻之中,衣物纷纷散落。舒晨庆幸自己还能拥有这一刻,想到他对星雨的怜爱、对自己的等待,她知道她已找到了答案。
乔依说的对,如果她实在受不了失去他的痛苦,那何妨改变尊重他的生活方式?如果他也实在缺少不了她,那她为什么还要抗拒这份事实?若不能成为他的“唯一”,她至少可以学着接受他的“最爱”。
心意一决后,她再也没有私毫的顾忌和保留。舒晨首度敞开心胸,从他的肩头开始亲吻起,吻他结实的胸膛,甚至流连在他瘦削的腰间,指尖也慢慢探向他的大腿,这完美的男人,终于暂时回到她的身边来了。
尔飞被逗得呻吟出声,一把将她拉起来,紧搂在怀中,亲吻她的发梢、鬓边、眼脸,再往下吻过每一寸肌肤。在他火热唇舌的折磨下,舒晨忍不住在他身下蠕动,指尖缠住他的黑发,乞求他不要停下来。
“我要极慢极慢的爱惜你,你是我最珍贵的小情人。”
“尔飞,”她必须跟他说:“如果我……你要有耐心一点,因为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尔飞听懂了,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乍闻此言,仍不禁一阵狂喜。“我明白,舒晨,我也一样,你离开之后,可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老天,我好想你,即便在拥抱着你的此刻,我仍然想你。”
舒晨才听明白这句意义非浅的话,整个人便已进入他燃起的火团里,突然间自制力崩溃了,在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时,他也猛烈地冲刺,深深的埋进她刻意弓起以迎他的柔情之中。
他们相拥而眠,不想过去,不论未来,这一刻拥有彼此,已是最最快乐的事。
***
“爸爸?爸爸,您醒了吗?您答应天一放晴,就要带我到海边去玩的。”星雨的声音,自尔飞特意为她设置的对讲机中传来。
舒晨才刚刚坐起来披上衬衫,尔飞已经把女儿给抱进来了。“妈咪!”星雨有些惊讶的问:“您也知道尔飞叔叔是我的爸爸了吗?所以您们才睡在一起?”
舒晨涨红了脸,不晓得怎么回答,只好向尔飞求救,他则满足的哈哈大笑,把星雨也带上床来。“对,你们两个是爸爸在这世上最爱的两位公主,以后都不会再分开了。”
“真的吗?”星雨兴奋不已的问舒晨:“妈咪,爸爸说的是真的吗?”
还有什么事能比给星雨一个完整的家庭来得重要?况且她和尔飞之间的爱从未成为过去。昨晚她不是已领悟到这个事实了吗?舒晨决定不再逃避,便将女儿抱过来说:“真的,爸爸说的全是真的,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再也不会分开了。”
星雨高兴不已,马上说她要去跟这些天来新交的朋友们说。尔飞只好再先送她出去,然后折回到床旁,脱掉了睡袍,便再度滑进被褥中,不理会舒晨惊骇的眼神,又将她刚刚才穿上的衬衫脱掉,丢到一旁去。“尔飞——?”
“嘿!”他用大腿缠住她说:“我记得很久以前我就跟你说过,在我床上,除了我的‘体温’之外,你只能穿戴一样东西。”
舒晨只觉胸口一凉,低头一看,不禁惊呼出声:“琅王千楼,尔飞……”她抬起头来,双眸浮上一层泪雾。
尔飞将她推倒向床,吻着那块心形翡翠,也吻着她的胸口。“在分别的日子里,多亏有它陪着我,现在你回到我的身边,它也该物归原主了。”
舒晨揽紧了他,以实际的行动,代替了因太过激动而无法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
十天的假期在明天将告一段落,而在两天前,比雅翠丝已得知有星雨这么一位孙女存在,并坚持接星雨到英国去了。目前老王修帕里也在那里,更急着要见星雨一面,舒晨纵有千万个不放心,但是经不起比雅翠丝的一再请托,星雨“看城堡”的高度兴趣,以及尔飞保证一周后便偕她过去找女儿的配合,最后还是点了头,让专员过来接走星雨。
星雨安全抵达英国后,从通电话中听得出来,虽然仍有些时差问题,但倍受宠爱,自己也极为兴奋,舒晨这边也比较放心了。少了女儿的“打扰”,和尔飞之间“小别胜新婚”的滋味似乎更加甜蜜。不过为了不杀风景,舒晨不但自己不提,连尔飞每次想谈未来的安排时,都被她以热吻堵了回去,或干脆转移话题。
今早尔飞说他有事得出去一下,不过回来之后,他一定要跟她“好好的谈一谈”,不准她再“耍赖”。舒晨笑着送他出门,心下却不免忐忑,便换上骑马装,想出去奔驰一阵。
马夫去帮她挑选马匹时,舒晨的眼光,突然被一则新闻吸引住——那是马夫刚刚随手扔下的报纸上的:
瑞士护士飞上枝头做凤凰:据闻今天即将抵美的瑞士籍护士蒂蒂·薇萝拉,已证实怀有三个月身孕,近日内将成为萨拉丁王国艾菲索斯.菲萨尔国王的第三位王妃,两人虽然国籍不同,身份悬殊,但感情深厚,根据王室相关人士所言,国王甚至可能亲赴洛城机场接机……
报纸自舒晨冰冷的手中滑落,当马夫牵出适合她骑的马匹时,早已不见她的踪影了。
亲爱的尔飞:
请原谅我不告而别,也请原谅我的再度临阵脱逃。这一切绝非因为我不爱你,而是因我爱你至深;也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你对我的爱,而是对我来说,你的爱终究不够。
我曾以为只要改变自己的态度,就能接受你们一夫多妻的制度,但那毕竟是我在自欺欺人而已。等到事实逼到眼前来时,我才发现,要我跟其他女人一起分享你的爱,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或许我的爱太过自私,但我除了想做你最爱的女人之外,还想成为你的唯一。在爱情的领域之中,我终于必须面对自己的弱点,那便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不能拥有全部的你,那我就全部都不要了。
至于星雨,我希望你能同意我所开出的“一年和她相处三个月”的条件,稚儿无辜。虽说你的儿女有朝一日定会比妻妾数目还多,但我相信你仍会眷顾这个孩子。我无意为她争取任何的父主头衔,只想请求你给予她最宽博的父爱。今年你已与她共处了近一个半月,再过一个半月后,我会亲自去接她,未能成行的英国之旅,我也会跟她婉转解释。
这次琅王千楼我戴走了,就当做是我唯一无法割舍的牵挂吧!有它紧贴在我胸,至少能让我时时回想起你我共同度过的快乐时光。
或许短暂,但至少我已曾经拥有过。
舒晨
回到洛杉矶后,原本独居惯了的房子突然变得好空旷,日子也像蜗牛爬行般缓慢不堪,有时甚至像是静止不动了。乔依见她的提议只换来这样的结果,不禁自责不已,反倒要舒晨力陈与她无关,并且勉强打起精神来,帮她筹备和保罗即将举行婚礼的诸多事宜。
白天有工作,日子还不算难过,但是到了夜深人静时,强烈的思念便令她几乎夜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也曾想要早日接星雨回来,但一来她似乎非常喜爱欧洲,还忙着探索,二来舒晨也不愿女儿见到如此憔悴的自己,所以还是努力支撑着。
有一天凌晨三点时分她醒了过来,发现枕头整个都是湿的,泪水且兀自流个不停。老天!她回来已有十天了,但情况似乎越来越糟。舒晨简直不敢想像,往后漫长的人生又将如何熬炼下去?
这一天是舒晨的休假日,为了让屋内多一点声音,她打开电视,随意选了个频道,让它响着。
画面上出现一位穿着黑色紧身洋装的女歌手,舒晨知道这是四年多以前一首畅销歌曲的影带,正想要转台,却已经被她凄楚而沙哑的歌声所吸引。
……你亲手筑建的爱已支离破碎,小小的天堂落入一片漆黑。当他呼唤你的时候,请聆听自己的心声;除此之外,你已无计可施……在道别之前,听听你的心。
舒晨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在说:回去吧!回到他的身边去,世界虽大,但除了他的身旁,再也无任何能让我快乐起来的地方,可是——
有时你不免怀疑如此挣扎是否值得?所有珍贵的时刻早已随潮汐而逝……,但那么多的话语乞求你的聆听,那么多的感受却又无法可表,神奇的气息,比风还狂野的情爱之美……在这别之前,听听你的心。
她的心早留给尔飞了,如何倾听?如何——
有人按门铃,舒晨看时间,心想应该是早和她约好的乔依,便一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一手拉开了门,但是站在她面前的却是……“尔飞!”
他推开舒晨反射性想再关上的门,清清楚楚的说:“不,楼小姐,我是艾菲索斯,不是尔飞。”
舒晨闻言大受震撼,不禁在呆愣了数秒钟后大笑起来,老天,这一定是噩梦,难道近五年前的那一幕又要重演一次?
***
两个小时之后,听完故事的舒晨,也把一小杯伏特加全部喝光了。若不是艾菲索斯拉起两臂长袖子,让她看清楚双手的疤痕,她是绝对不会相信他不是尔飞的。
“楼小姐,现在你明白了吧?四年多前,在那场由首相策划的暗杀行动中,被炸成重伤的人是我,而不是艾达墨斯,但后来出面继承王位的却是他,而不是我。”
“为什么他要以你的名义登基?他也是王子,大可以光明正大的登上王位。”
“你应该知道,若没有发生那次的爆炸事件,艾达墨斯本来就会在隔天依心愿成为平民的吧?”舒晨点了点头,他再进一步的问:“那你应该也知道,他那时之所以比以往更想抛弃王子的头衔,大半是为了想与你做寻常夫妻的关系?”
舒晨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艾菲索斯深知她的不满,便再接下去说;“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我生死未卜,说明白一点,应该是百分之八十无法存活过来,就算有幸保住一条命,百分之九十也将成为一辈子无法清醒过来的植物人。因为我脑部受损的情形几乎令群医束手无策。于是父王请求艾达墨斯登基为王,他说杰诺琵亚刚刚才证实有孕,就算生下来的是男孩,得以立为王储,但是距他能真正接任王位,也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国家不可一日无君,艾达墨斯非负起这个责任不可。”
“他答应了?”事实如此。
“对,在父王也答应他一个条件的情况之下。”艾菲索斯别具深意的看她一眼。“什么条件?”
“他要求父王对外宣称他已重伤身亡,然后以我的名号登基。”
“为什么?”
“看来我们又回到关键问题上来了,”艾菲索斯笑道;“因为他说长痛不如短痛,我刚刚已跟你说明过我的伤势有多么严重。他这一登基,少则三、五年,看我能不能奇迹似的复元,多则要等上十来年,一直到我的儿子裴杜希能接掌王位为止。他不忍见你为他虚度青春,宁可让你在一次重重的打击之后离去。”
原来他是为了自己才……舒晨揣想他当年与自己分别的那一幕,知道尔飞眼睁睁看着她离去,痛苦只会比她深,绝不会比她浅,不禁泫然欲位,心疼不已。
“他大可以跟我明说的,他应该知道我的个性,如果当时我明白内情,那我就不会——”
“离开他?离开萨拉丁?”艾菲索斯微笑着说:“但你能忍受只有在独处时才能拥有他吗?你能够坦然面对他与杰诺琵亚、斐杜希在人前所展现的合家欢?更进一步的说,既然你们已有了星雨这个女儿,对于我的解释,你也就更容易有个具体的概念了。你能够忍受无法告知女儿她父亲真实身份的事情吗?”
舒晨苍白的脸色,已经回答了他所提出的所有问题。
“你刚才说对了,我弟弟的确很了解你,所以他宁可狠下心来,一次砍断你所有的希望,也好过眼睁睁看着你在他身边日日受凌迟之苦。”
“尔飞……他把所有的苦全都担下来了。”舒晨的泪水在夺眶而出之后,就再也没有停过。“楼小姐,有你这句话,我弟弟这些年来的苦也总算没有白吃。体谅你绝过不惯王室生活,是他决定这样做的主因。另外由‘我’主掌国事,国内外都较能安心,降低再起动乱的可能性,也是他不得不隐藏真实身份的另一个原因。想不到这些年来,他把所有精力全投入国事的结果,倒令我萨拉丁成为中东世界中的奇迹,令我这接棒人深觉压力沉重。”艾达索斯流露出看似埋怨、实为骄傲的神情。
“他要退位?”舒晨大吃一惊。
“不然你以为他怎么可能过来美国,一住便是两、三个月,而且完全没有引起新闻界的注意?”
舒晨突然想起尔飞曾经跟她说过的一句话:我是以私人身份前来,而不是萨拉丁国王的身份;原来如此,原来……“这么说,那位瑞士籍的护士……?”
艾菲索斯突然哈哈大笑。“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是因为蒂蒂才再度离开艾达墨斯的。现在你想必也已经猜到了吧?蒂蒂是我的护士,她在我昏迷八个月时照顾我,花了两年时间助我伤势复元,接下来又陪我度过漫长的复健过程。我这次到美国来,就是为了陪她过来探视住在西雅图的母亲,然后再一起回萨拉丁去,想不到因为她提早过来,而使得代替我去接她的尔飞又被你误会了。”
“为什么他从头到尾都不肯跟我解释呢?”舒晨在获知这四年多来的点点滴滴之后,忍不住气恼与心疼的说:“他应该一到洛杉矶来找我时,就跟我解释的!”
“你不知道在爱情的领域中,他是个极端敏感、极端求全又极端霸道的人,和在处理国事时的民主作风完全相反吗?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跟你说,其实你们在这方面十分相像,你不觉得吗?他说他要重新追求你,要确定你不是在宽恕、怜悯或同情他,他要的是纯然的爱,能突破一切障碍、不计一切代价的那种爱。”说到这里,艾菲索斯又笑了。
“我常想,如果他把这份心力用在掌政上,则成就或许还会更加惊人。可惜他说一心不能二用,坚持责任而已了,还说过去他想做平民,也许只是出于不想被束缚的心理。但这一次的退位,却是真正的从绚烂归于平淡,是真正的选择。”艾菲索斯起身,准备离开了。
“这次……是他要你来的吗?”舒晨也站起来问。
“其实答案你早已知道了吧?”艾菲索斯露出如看待妹妹般的宽容笑容,首度直呼她的名字说:“舒晨,他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我自动为他跑这一趟又算什么?四年半的时间,使我们变成一对最亲密的兄弟,不过就他一直忍着不来找你这件事而论,你可否听我一次劝,容许他拥有这么一点小小的、又深怕再被你所拒的男性自尊吧!”
舒晨破涕为笑道:“你愿意送我一程吗?我想立刻回到他身边去。”
***
长长的沙滩上只坐着一个孤单的身影,而光看背影,就可以感觉到他的消瘦与疲惫。这些日子以来,他一定也和自己一样食不知味、睡不安眠吧!
虽然只是九月中旬,但海风已经微带凉意,又穿回一身黑的尔飞,更给人一种萧瑟的感觉。舒晨缓缓走到他的身后,仿佛有着千言万语,偏又不知从何说起。和他比起来,她实在不够勇敢,怕受伤、怕被拒,所以才会一碰到挫折就躲开,略一沮丧就避得远远的,结果只是造成两人之间更深的伤痕而已。
她伸出手去想碰他,他却突然起身转过来,反倒吓得她后退了一、两步。
“尔飞。”她轻轻的叫唤一声,突然有大哭一场的冲动。他比她原先设想的还要瘦,憔悴的脸上写满了受苦的痕迹。舒晨相信,那必是由于担任国王四年多来所积压的重担,再加上自己这一次的骤然离去,终于令他整个人颓倾下来。她心下一酸,痛楚也跟着全部涌上心头。
他把手插入口袋中,紧盯住她包裹在丝巾中的脸庞瞧。舒晨因想要投入他怀里的意念过强而浑身轻颤着,可是他没有敞开双臂,教她怎么能贸然行动呢?万一他已经死心了呢?万一艾菲索斯说的那一大篇话,都只是他个人的推论呢?万一尔飞已经不想要她了呢?那她怎么办?她要怎么做,才能重新燃起他眼中的光彩?
“舒晨,真的是你,”他反倒率先开口,口气却是那么的脆弱且充满怀疑。“不是我想你想过头所产生的幻象吧?”他仰首向天,从齿缝中挤出话来说:“过去四年多以来,我受够了那样的折磨。白天扮演艾达索斯日理万机不难,难的是在午夜梦回之际,还要抗拒你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好几次我想不顾一切的回来找你,把一切真相说给你听,却又怕你早已经和别的男人组织幸福的家庭,或者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当日的欺骗。而且你跟我一样,最想过的都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平民生活,我自己是因生在王室,又遭逢家变,难以挣脱束缚,怎好再拉你下水?所以我只好一再地克制自己,压抑自己。”
眼前的他,因泪水而身影迷蒙,而他说的话,却清清楚楚的烙印在她心头上。
“后来艾菲索斯奇迹般的好转,我欣喜若狂,却不敢抱太大的奢望,我本来只想过来看看你,只要看你一眼就好,但甫一照面,我就知道自己完了,我根本没有办法再过没有你的日子。”
舒晨闭了闭眼睛,让泪水滑落,想用清澈的眸子、清澈的心灵面对他。
他终于伸出手来了。“没有你我生不如死。舒晨,明知道你可以带我上天堂,也可以令我痛不欲生,我仍然愿意冒险一试,率先投入。我爱你,老天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
天色迅速暗下来,看来傍晚又免不了要下一场雨了。但此刻舒晨根本注意不到这些,立刻投入他的怀中,一双手紧紧的缠绕上他的脖子说;“我爱你,尔飞,我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爱你。我之所以会离开,只是因为不想面对‘你所爱的人不只是我一个’的事实。不过今天我已经搞清楚了一件事,我的王子,我实在太爱你了。不要说这一切全都只是我的误会,就算你心中另有他人,我也会尽力把她们赶出去,让你只爱我一个,怎么样?王子,我永远也不会再放你走了,你考虑清楚了吗?”
尔飞的双眸,终于恢复了她所熟悉的动人光彩,但也蒙上了一层泪雾。“嘿!小情人,”他轻轻唤道:“光说不练有什么用,你得用实际的行动证明给我看!”
舒晨马上献上红唇,而尔飞的双臂,也像唯恐她再度消失似的,将她又紧又牢的锁住,顺着她的泪痕吻上红唇,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好像永远都无法满足似的。
突然下起的大雨打湿了他们,舒晨抬头对他笑道:“这是咱们的女儿要求相聚来了。”
尔飞拉着她的手,便往崖上的房子奔去。“我可舍不得让你在这里淋雨。”
两人好不容易回到屋里时,全身都已经湿透,尔飞坚持要她去冲个热水澡。等舒晨穿上他宽大的浴袍走出浴室时,才发现他不但已换好衣服,而且还准备了一壶香气四溢的咖啡。
“好香,”舒晨接过他倒给她的一小杯咖啡说:“这一阵子,虽然我不必喝咖啡也一样睡不着,但这么香的咖啡却舍不得不喝上一口。”
尔飞与她并坐在窗前,揉一揉颈背说:“这些日子我却是除了咖啡外,什么都吃不下,若没有它,我就惨了。”
舒晨闻言,一颗心不禁又抽痛起来,马上放下咖啡,倚入他的臂弯中说:“对不起,尔飞,我应该等你把人接回来之后,再好好听你解释的。”
尔飞经不起她软玉温香的诱惑,干脆也放下杯子,将她整个人抱坐在自己怀里。
“舒晨,在萨拉丁的律法中,我这个人早在四年多前的暴动中便已丧生。换句话说,为了将政权顺利转移到艾菲索斯手中,艾达墨斯‘王子’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介平民萨尔飞,是个刚刚才要在建筑界中力争上游的新人,嫁给我是没有昂贵奢华日子好过的,你明白吗?”
“我从没憧憬过所谓的‘豪华’生活。对我而言,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而且你忘了星雨跟你说过的话了吗?她说只要是诚心诚意对流星许的愿,都会实现。她希望你是她的父亲,结果你真是他的父亲。我希望以后,日日夜夜都可以跟你在一起,现在不也心想事成了?所以你对自己在建筑方面的能力应该更有信心才是。”
“你就是我的信心啊!舒晨。”他俯下头来,才覆住了她的双唇,立刻就变成热烈需索的亲吻,然后很快的,便抱着她一起跌进柔软的床中。当他推开浴袍,发现里头空无一物时,呼吸不禁转为急促。“你这个磨人的小女人……”
“亲爱的王子,”舒晨将整个人、整颗心都奉献给他说:“你不是说过在你的床上,我只能佩戴琅王千楼和‘你’吗?我这只是遵从你的命令而已。”
尔飞在她唇边发出由衷的愉悦笑声,凭藉真情挚爱,他终于赢得了今生最珍贵的宝物——他的东方情人。
而舒晨,则已彻彻底底的沉醉在他的热情之中。她与琅王千楼,终于都回到她心爱王子的怀中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