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欧斯松开手,望着店门口。门边不知何时伫立了一名挺拔男子,他相貌英俊,一头梳整的黑发泛着薄薄蓝芒,与瑟欧斯酷似的墨蓝色眼瞳,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宛然是位事业有成的优秀青年。
他怀抱着一束红玫瑰,优雅地迈步,走到柜台前,向瑟欧斯行礼,「好久不见,殿下。」貌似恭谨,语调却流露了轻蔑。
「……芦纳。」瑟欧斯凝视着堂兄,神色复杂。
「没想到,首相真的将你找回来,看来亚多族对王位是志在必得。虽然你先我一步进入隆家,但如果不懂抓住女人的心,就算你在隆家待上十年,也找不到圣物。」
瑟欧斯眸色一冷,「你的意思是……」
「猫眼石,在隆家小姐身上。」芦纳微笑,很得意自己掌握情报的能力,瞥了崔寡妇一眼,「密对店的崔薇店长。所谓密对店,是给术师们交换施法道具的地方,贝烸石在那儿是抢手货吧?如果妳能协助我找到猫眼石,往后我会将更多贝烸石交给妳的店处理,代价也压得更低,如何?」
崔寡妇嫣然一笑,「听起来,这交易挺不错的……」
「慢着!」瑟欧斯凛声阻止,「交予密对店的贝烸石数量是固定的,你怎能随便更动?」
「等我当上了王,我说能改,就能改。」芦纳噙着自负的冷笑,俨然王位已是他的囊中物,他鄙夷地看着瑟欧斯,「当年你前往第四区,虽是你自动请缨,但王储是重要的继承人,叔叔居然不阻止你去冒险,他一定也怀疑,你根本不是他儿子吧?亚多族自以为势力大,即使随便和别人生下后代,王室也会毫无异议地接受,未免太小看我们王族……」
「我对王位没有兴趣,你要怎么说我,我都不在乎,但别牵扯到我母后。」瑟欧斯打断他,神色严峻。
「她仍是俄凯忒的王后,你质疑我的出身,就是在侮辱她,更是挑战整个王室,即使你身为王族,我也不会坐视你说出这些话而不予处置,你明白吗,芦纳?」
他语气铿锵有力,加上严肃冷锐的目光,让芦纳被这份气势震慑,一时竟错觉自己是在叔叔面前,他再有更多猜测的言辞,也从不敢在那双威严的视线前放肆。
毕竟是父子,才有这般相似的眼神吧……不!他立刻否决这荒谬的念头。这小子不过是在凶险地区待久了,眼神沾染了戾气,与叔叔浑然天成的威仪是八竿子打不着边,一个血统不明的孩子,哪会有他们王族的高贵气质?
「随你高兴怎么说。」芦纳冷笑了声,却也不敢再触及这话题,「但你连自己的问题都察觉不出,有什么资格当王?」
「什么意思?」瑟欧斯警觉地瞇眼。
「你失去嗅觉了,不是吗?」
堂哥为何知道他的状况?瑟欧斯震惊,却不动声色,目光犀利地注视着对方狡狯的笑容,「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瑟欧斯话没说完,就见隆莉涵走出厨房,芦纳立刻换上一脸热切的笑,「隆小姐,好久不见!隆先生应该告诉过妳,我今天会来取画吧?」
隆莉涵淡淡颔首,「我马上拿给你。」
她认识芦纳?瑟欧斯更是惊讶,芦纳抛给他一个狡猾的眼神,转向隆莉涵时放柔了声音道:「我不急,妳慢慢来。」
「一个月前,『卢先生』去看隆先生的画展,那天莉莉也在场,和卢先生谈起她父亲的画作,卢先生当场就买了两幅,后来又陆续买了不少画,可他每回都是将画寄放在莉莉这儿,再过来拿,不让隆先生派人送到他那里,也不知是真迷上了画呢,或是迷上了人?」崔寡妇解释着,悠闲地观看这场堂兄弟的较劲,目前显然瑟欧斯输了一成。
「画与人,都是最完美的杰作,谁能不着迷?」芦纳绽露魅惑的微笑。他在人间生活了一阵子,深谙情场老手之道,想获得人类女子的青睐,甜言蜜语是绝对少不了的。
隆莉涵却置若罔闻,取出画作交给他,淡淡道:「还有事吗?」
但他对这女人讲了一个月的甜言蜜语,她连个笑容都不曾给他。
他再接再厉,将红玫瑰递过去,深情款款看着她,「来找妳的路上,正好经过花店,这高贵艳丽的色泽,让我想起妳的红发……」抬眼一瞧,赫然发现她今天改染成金黄色,连忙改口:「想起妳昨天的红发灿烂。」
啧,难搞的女人!好端端地把头发弄得像红绿灯,发色说变就变,毫无规则可循,就像她的人一样,难以捉摸。
「你想借着买她父亲的画接近她吧?太卑鄙了!」瑟欧斯出声指责。
「请别曲解我的用心。」你猜中了,王子殿下!
芦纳佯装受辱的气愤道:「我欣赏隆先生的画,更欣赏隆小姐清冷的气质,即使我爱慕她,也不过是两件事正好凑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倒是你,谁知道你进入隆家当管家,又是什么居心?」
说完,芦纳暗自得意。这句话必然点醒隆莉涵,从此提防瑟欧斯,他就更有机会先一步找回圣物!
「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不料隆莉涵只瞧了瑟欧斯一眼,目光又回到他身上,「我昨天才录用他,全世界知道他是我的管家的人,算起来不过八个,你为什么知道?」
「是……是他刚才告诉我的。」芦纳心虚,说得结结巴巴。
在她犀利的目光下,他冷汗涔涔,急忙带开话题,「妳明晚有空吗?市区的『叶荷』餐厅,请来了法国名厨,我们一起去……」她目光一径冷漠,无喜无怒,让他不敢再多说,心中惴惴,她起疑了吗?
嘿,想陷害他,反倒自食恶果了吧!瑟欧斯幸灾乐祸道:「隆小姐还得照顾餐馆,没时间赴你的约……」
「要我去,可以。」
瑟欧斯愕然转头,看着仍旧一脸平静的隆莉涵。
她端起原先逼瑟欧斯吃的面,另开了一罐自制的辣椒酱,整罐倒入面里,一条条辣椒漂浮在面汤上,犹如血海中载浮载沉的尸体。
「既然你爱慕我,该知道我嗜辣吧?」她将面放到芦纳面前,鲜红色与他发青的脸色形成强烈对比,「吃完这碗面,展现你的诚意,我就和你去餐厅。请别浪费食物,一口都不准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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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大快人心!
一想到芦纳惊吓万分、落荒而逃的模样,瑟欧斯就笑得合不拢嘴。
芦纳以为他是轻轻松松就混到管家的职务吗?他可是冒着舌头作废的危险,才争取到这个机会,区区一束花、几幅画、几句不必本钱的好听话,就想打动这个冰山似的女人?作梦!
但是,芦纳为何知道他嗅觉失灵?
他的嗅觉时好时坏,看众猫吃早餐时,还能闻到干料的香味,后来就什么都闻不到了。
芦纳当时的神情,让他觉得有什么阴谋正在酝酿,可他除了失去嗅觉,身体一无异状,实在猜不透是怎么回事。
更令他在意的是,芦纳居然确知猫眼石在隆莉涵身上。不论芦纳如何得知,这表示他得更积极地找寻圣物,以免被芦纳抢先一步。
晚上,餐馆关了门,他跟着隆莉涵走回家,一路想着这些事,想得出了神,要跟她进屋时,忽然眼前黑影晃动,门猛然关上。
他忙伸脚塞入门缝,阻止门关上,脚趾险些被夹断,他痛呼一声,跟着鼻子也被门板撞上,他的脚被夹住了,无法闪避,撞得眼冒金星,摀着鼻子哀叫。
隆莉涵拉开门,冷冷道:「我说要解雇你,你还跟我问来做什么?」
「我……」街灯的光落在她莹亮的黑瞳中,凝聚冰冷的光芒,她的容颜蒙上一层阴郁的暗影,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孤僻的模样比先前更甚。
他摀着剧痛的挺鼻,顽固地道:「我要当妳的管家。」差点被她关在门外,这女人,当真一刻都放松不得。
「要当管家,条件是必须吃完那碗面,你吃完了吗?」
「可是,妳自己把那碗面吃掉了啊!」他亲眼看着她吃掉那碗足可列为生物武器的面,现在她居然指责他食言?
好,他跟她卯上了!
「不如妳重新做一碗面,随妳要在面里加什么,我当场把它吃了,妳就没话说了吧?」她的排斥激起他的斗志,非留下来不可,虽然这句话,很可能给他埋下无穷祸患,唉……
隆莉涵瞪着他,半晌无语,突然「砰」地甩开大门,走入屋内,这巨大的声响,泄漏了她内心极度的愤怒,他不敢再多说,默默跟着进屋,心头的疑云与挫折逐渐扩大。
昨天早晨与她聊天时,气氛还不错,后来她知道他不会做菜,态度丕变,他自知理亏,也很有诚意要学习,可惜效果惨不忍睹;她为此恼怒,他可以理解,但在芦纳来过之后,她变得更暴躁,而此刻的怒火似乎并非针对他……
「莉莉?」隆父听见巨响,从楼上下来,见女儿脸色阴沉,关心问道:「怎么了?」
「没事。」隆莉涵眼底燃着怒火,嗓音紧绷,透出一丝疲惫,经过父亲身边,上了楼。
隆云冰伫立在楼梯上,直觉问题是出在新管家身上,「你做了什么让莉莉生气?」
「我打破了很珍贵的青竹瓷碗。」瑟欧斯垂头丧气地说。
隆云冰愕然,「只是这样?」见对方颔首,他更是惊讶。
即使在两年前,女儿撞见他和她男友在床上,她只是叫那男人永远滚出她的视线,从头到尾不曾发怒,冷静得可怕;这两年她更如死水般沉寂,就连拿灭火器对付他时,她嘲弄与冷酷的神情都不曾改变。
这男人,却有本事让她动怒?
两年前她不曾让怒气形于色,而现在这男人不过打破了一只碗,就让她气得摔门?
虽然计较这种事未免莫名其妙,隆云冰还是有些吃味,叹口气,告诫道:「请你别再让莉莉生气,她是我最珍惜的女儿,如果她因你而有任何困扰,我就得请你离职。」
虽然私心而言,他很想留下这男人,渴望将那俊朗的形貌留在画纸上,但女儿更重要,一旦他惹女儿不快,只能谢谢再连络。
「我不是故意的……」隆云冰说完转身上楼,瑟欧斯话说到一半只得闭口,沮丧地在楼梯边坐下来。
真是他的错吗?回想起来,从他出现在她眼前开始,就为她带来无止尽的不愉快,他是她讨厌的性别,家事能力乏善可陈,打破许多碗盘,还死不肯走人,如今她心烦意乱,恐怕真是他造成的后果。
但是,他不想离开啊!他有任务在身,而且他想……想看她郁结的眉头舒展开来,展露笑容。
他们好歹有过短短几分钟的缘分──即使只有他单方面记得,他总觉得有份莫名的责任在,他想化解她的敌意,倘若什么也不做就走了,肯定会留个缺憾在心头。
这也是他自己的期盼,他……真的很喜欢当年她那不知忧愁的笑颜。在非洲,他常做这个幼年回忆的梦,每每让他在不得不为的残酷杀戮中,心房保留一丝纯净的温暖,不致迷失本性,他渴望重温那温馨的感觉……
他发呆了片刻,忽然茶几下传出动静──鱿鱼丝首先从报纸堆后探出头,接着是黑猫和橘猫,是隆莉涵喂养的流浪猫,三只猫以责备的眼神盯着他。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啊!」他气恼地辩解,不过黑猫与橘猫一致以不相信的眼神瞪着他。
鱿鱼丝自鼻孔哼出喵一声,已将他归类为无可救药的大坏蛋,迈开脚步,就要上楼安慰主人。
瑟欧斯灵机忽动,一把抓住白猫拖过来。
「等等!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让她开心?你在她身边好几年了,应该很了解她吧?」
鱿鱼丝想逃走,无奈被他大掌压住,喵地大叫一声,怒瞪着他。哼,大爷我死都不告诉你!有本事你刑求我好了!
「我干嘛刑求你?我只想知道,如何让她有笑容?她是你的主人,你也想让她快乐吧……」话未说完,他忽觉身躯发热,四周景物迅速拔高变大,他咚地跌在楼梯上。
他迅速翻身坐起,四肢却自然地着地,而眼前三张错愕的猫脸与他面面相觑,猫身的比例变得好大,大得像……他还是幼猫时,仰望着已成年的族人,总讶异于彼此体型的差异。
他低头,发现原有的五指手掌消失了,变成长有肉垫、还覆有灰黑色条纹的毛──他变回猫了?!
他震愕万分,立即返身往衣物堆里扒找,挖出南宫璟施过法的项链。作为法术容器的贝烸石坠子完好无缺,他还能感受到其中法术的运作,但他却变回猫的模样?!为什么?
他脑中混乱,想不出原因,忽然黑猫与橘猫扑了上来,将他压住。
做什么做什么?他拚命挣扎,发现自己居然连法力也使不出来,成了一只普通的猫。
鱿鱼丝优雅地摆着尾巴,经过他面前,伸掌拨着楼梯边的某样东西,还回过头来,碧绿的猫眼给他一个奸诈的睥睨。
他有非常不妙的感觉!他努力反抗,却被压制得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鱿鱼丝回身走到他面前。
他这才看见楼梯边原来放着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装满绿色的液体,瓶盖掉在一旁。他知道那东西叫作「绿油精」,是人类家庭的常备药品……
蓦然鱿鱼丝举掌往他脸上拍来,他避不开,只看见猫掌上沾满绿色的液体,抹上他眼鼻,令他发出惨呼。液体虽然冰凉,却是异常呛辣,钻进他眼中,像是千万根针刺人,他痛得喵喵大叫,猛烈抵抗。
鱿鱼丝喵喵哼笑,将左掌右掌的绿油精涂了他满脸,瞧着敌手痛苦的模样,一扫先前被欺压的怨气,猫心大悦。
黑猫与橘猫尽责地压住他,供鱿鱼丝施虐,虽然同情他的处境,也只能喵喵叹息。
唉,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此处是鱿鱼丝老大的地盘,牠们平日吃白食,要进屋必须经过鱿鱼丝老大的批准,这个新来的先是霸占鱿鱼丝的地盘,又跟牠最爱的主人同进同出,惹鱿鱼丝老大生了气,算他倒霉!
瑟欧斯被熏得眼泪鼻涕齐流,念遍了所有记得的咒语,但身无法力,念什么都没用。绿油精呛住他呼吸,他张口吸气,连舌头部被抹上绿油精,一呼吸,肺部卷进大量呛辣的气味,他全身犹如火焚,只能绝望地挣扎。
喵!救命!喵!谁来救他!他快死了!喵~~
「鱿鱼丝?」隆莉涵刚冲完澡,听见凄厉的猫叫声,走出房间查看。
她走到楼梯口,赫然看见两只猫压着一只从未见过的虎斑小猫,她的爱猫正将什么东西往小猫脸上涂,左右开弓的态势简直像在打人家耳光,小猫被欺负得泪眼汪汪,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鱿鱼丝!」她怒斥,急步下去赶开了猫儿,抱起奄奄一息的小猫,没时间注意掉在楼梯上的男人衣物。
她发现猫儿满头满脸的绿油精,连忙拉起浴袍衣角,细心地揩净。
瑟欧斯惊魂未定,虽被搂入温暖安全的怀抱里,仍拚命挣扎。
「嘘,没事了,别怕。」她柔声安慰,不在乎浴袍被猫爪扯得凌乱,胸口肌肤也被勾出数道血痕。
瑟欧斯睁开疼痛的眼,泪眼蒙眬中,看见她温柔的容颜。
「对不起,我没管好鱿鱼丝,让你被欺负成这样。」猫儿狼狈的脸被擦净后,露出晶莹的深蓝色大眼,眼底有抹奇妙的金色光辉,嵌在小小的脸上,显得聪颖灵动。
「你真可爱。」她轻抚着平静下来的小猫,小猫漂亮的模样,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想起来了,牠好像她幼年时在小学外见到的猫呢!
瑟欧斯忘了身上的痛楚,愣愣地瞧着她前所未见的爱怜神情。
对了,他现在变回猫形,不再是她一见就厌恶的男人,她才会以这种眼神看他,瞧她这模样,显然当他是偷溜进屋的流浪猫了。
她的眉眼是他熟悉的,但添上了温煦,却与平日判若两人,那宠爱呵护的眼神,彷佛他是她最疼惜的宝贝。
他痴痴地看着她温柔微扬的唇角,彷佛又在做那些幼年的梦,身体自动偎向她温暖的胸口,浓烈暖热熨透他心间,醺然如醉。
两名共犯已经逃走,鱿鱼丝却不服气地扯着主人浴袍下襬,喵喵地控诉:他可不是普通的猫啊!他是坏蛋,故意变成可爱的小猫模样,想要欺骗妳!不要上当!
隆莉涵盯着爱猫,严厉斥责:「我教过你多少次,不可以欺负新来的猫,你为什么老是不听?罚你今晚没有点心可吃!」
鱿鱼丝大怒,自认一片好心被雷亲,转头跑掉。笨主人!不理妳了!
她走入厨房,将小猫放在餐桌上,「你是饿了,溜进来找食物吗?我家里不禁止猫进来,但早晚才会放饲料,平常时候进来,不一定有食物。」
她取出父亲蒸好放凉的鱼,放到小猫面前。
他闻不到香味,但盘子上放着头尾完整的蒸鱼,没有任何危险的辣椒或芥末,他霎时双眼发光,贪婪地吞着口水。
「吃吧!这原本是鱿鱼丝的点心,但牠欺负你,所以现在它是你的了。」
原来鱿鱼丝吃得这么好!他好几天没吃过正常的食物了。瑟欧斯瞬间把重要、不重要的事都抛到脑后,扑上去大嚼。
咬到鱼肉的瞬间,他几乎感动落泪,回想前几天那碗辣得他死去活来的面,对比此时的美味,宛若重生啊!
他忽然领悟了一件事:在她身边,当只猫绝对比当个男人吃香。
既然她对「瑟欧斯」这个人已经起了反感,而她喜爱猫咪,连对他这只来路不明的「猫」都如此呵疼,他不如就放弃当初对舅舅说的「绝对要以人形进入隆家」的话,改以猫的模样潜伏在她身边吧!
不过,舍弃困难的道路,而迁就容易的方法,好像少了点志气?管他的呢,达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瑟欧斯嚼着鱼,偷偷抬眼瞧她,目光落在她胸口,皎白的肌肤上有他留下的爪痕,淡淡渗着血。
他微感歉疚,随即注意到她胸口挂着项链。她总穿着高领的衣物,他平时只看得见链子,此时浴袍半敞,他才看见项链上串着五、六样饰物,有银饰、戒指等等,当他看到其中一个块形如杏仁的半透明小片,双眼骤亮──猫眼石!
但为何只剩下这么一小片?原本的猫眼石有猫的足掌大小,由许多杏仁状的贝烸石重迭而成,挂在项链上的却只有一小片,其它部分呢?
他正困惑着,耳畔响起她幽幽自语的嗓音。
「男人……都一样!以为我会被那些无聊的话蛊惑吗?说什么爱慕,他的眼神早就说清楚了,他接近我另有目的,我只是个跳板……又是个跳板,八成,又是迷上爸的吧!」
她在说芦纳吧?他观察着她,褪去平日锐利的气势,她神情空茫,显得脆弱。
「为什么男人都把女人看得这么笨?以为我们只爱听花言巧语,其实心在不在,我们都看得出来。『我爱妳』、『我喜欢妳』是很动人,但口头的敷衍,有什么意义?可是,明知没有意义,我还是……」她咬紧了唇,淡红的唇色泛白。
还是有所期待吗?他读出了她未说完的话,蓝瞳的光彩一黯。即使明知芦纳对她别有目的,她仍是愿意接受那家伙?
不,似乎不是针对芦纳,芦纳不过是引发这些感慨的导火线;他从她苦涩的神情读出,她的抑郁反映的是更深层的心思,这感染了他,胸口像被什么闷窒住,微妙地疼痛着。
忽见她消沉的眸光转为锐利,他顺着她视线望去,发现她在看楼梯上那堆他掉落的衣物。
「他又脱衣服了!我警告过他,再敢脱衣服就滚出去,他以为我只是开玩笑吗?」
他不是故意的啊!瑟欧斯在心底惨叫,溜过桌面,停在她肘畔,但她正想得出神,没有注意到他。
「他为什么拚命想留在这里?当时我故意刁难他,他居然真的把面吃了……」她皱眉思索,显然在推敲她的目的,抿紧的樱唇却逐渐放松,露出似笑非笑的怪异弧度。
他瞪着她古怪的表情,显然她是想到他当时辣得痛不欲生的模样,而且还觉得挺有趣的。
有趣?那碗面害他连日恶梦,梦中舌头烂掉无数次,他可一点都不觉得有趣!
但至少,她想到芦纳时唯有不悦,想到他却有了笑意,他的「牺牲」算是有代价吧?他如此自我安慰,居然莫名地有点高兴,莫非他……性格中有乐于被虐的因子潜在?
「他又是什么目的?如果想接近爸,也太不积极了,至少得像卢先生那样,勤于买画才是,也不该到我店里去,而是该留在家里……」她不再说话,只手托腮,依旧盯着那些衣服。
为何她老是判定别人接近她,都是别有目的?
他忽想起崔寡妇说的,她前任男友就是利用她来接近他父亲,可他对她父亲毫无兴趣啊!他真正的目的,是圣物……
她怀疑的眼神不曾投向他,他却心虚起来,趴在她身畔,将茸茸的身躯往她手臂上蹭。
隆莉涵忽觉手上温热,低头一看,才发现猫儿亲热地将小脑袋歪靠在她手上,那双莹透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充满讨好的意味。
她淡笑,抚着小猫,「怎么啦?你不爱吃鱼吗?」
他明知此刻谄媚她,只会算在「这只小猫」身上,跟「瑟欧斯」完全无关,还是努力扮出最乖巧可爱的模样,以脑袋拱着她掌心,回应她的抚摸,自身体深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怎么一点都不怕生呢?」猫的呼噜声通常表示愉悦与满足,一般的猫儿可不会这么快便和陌生人建立友善的关系。
她好奇地趴在餐桌上,观察着小猫。他伸出浅红的圆润舌尖,轻舔着她脸颊,惹得她轻笑。
「你是在感谢我弄鱼给你吃吧?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这么喜欢你们。我对你好,你也会响应相同的善意,不像某些人类,将我对他们的好拿去利用,末了还反咬我一口。」
她轻轻叹息,「所以,我不再对任何人好了,我宁可爱猫,也不爱人。只要我珍爱你们,你们也会用相同的忠诚响应我,我付出的感情,永不会落到任人糟蹋的地步……」
对照字字椎心的痛苦经历,她的笑语显得苍凉寂寞,深深震慑了他,他不由自主地轻抚她脸颊。
小小的猫掌拍在她颊上,险些震出了她忍住的泪,心中惊诧万分。好有灵性的小猫!这小家伙居然明白她在悲伤,试着安慰她。
那双深湛的蓝眼温柔而富感情,让她想起那个总是一脸单纯的男人。
「你在安慰我吗?我没事的。」她亲昵地以鼻尖摩蹭小猫,「只是偶尔有点伤感罢了。我现在才明白,寂寞这东西,并不是否认了,就不存在的。」
她话刚说完,唇蓦地被堵住,她感觉到小猫湿凉的鼻头和隔着毛皮的坚硬牙尖──这小东西,居然吻她?
她慌忙后退,那双蓝眼盯着她,流露温暖关切的情绪,侵入她心底尘封已久的角落,彷佛同样有双蓝眼的他就在面前,让她心跳慌乱失速。
她是怎么了?为何不断想起他?他不过是个傻气的男人,心思毫不掩饰地表现在脸上,不像她过往那几个男人,永远一脸轻怜蜜爱,对她呵护备至,忽然之间一切情意消失无踪,彷佛他们从未认识……
够了,别再想了!
她极力忽略心中的骚乱,拍拍偷香的小猫,「你如果不想吃鱼,我还有别的,要不要尝尝?」她起身打开橱柜,翻找食品。
瑟欧斯静静坐在餐桌上,看着她忙禄,下意识伸舌舔净嘴边、鼻头,将她柔软的味道一滴也不剩地吞吃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