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驱魔师来学校?在大楼的花园那边?」
一听有人来捉鬼,还未睡觉的住宿生们纷纷跑出宿舍来看,警卫在花园两端站岗,阻挡学生们进入。
「真的有鬼吗?」学生们议论纷纷。
「听说是『万花筒』那边出问题!」
「为什么不能进去?」理著小平头的男生抗议,「我同学进去了耶!还有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也进去了,再说,这么切身的问题,为什么我们学生不能进去关心?」
「校长交代了,除了那位南宫先生指定的人,任何人都不能进去。」警卫不肯放行。
小平头男生还想说服警卫,冷不防被推了下,转头看见班上的英文老师。「老师,你也想进去吗?」老师……脸色好苍白啊,害他以为见鬼了。
「姬秀和在里面?」女老师大致听说了事情经过,激动道:「让我进去!」
警卫摇头,「对不起,吴老师,校长说谁都不准进去。」
「可是,我有事要问他啊!」女老师捏著一张纸,声音在颤抖,「我回家以後,越看这画像越眼熟,後来才认出,他画的是我高中同学……」
「这女生不是傍晚跟我们去逛夜市的三年级学姊吗?」小平头男生凑过去看她手上的画像,「她和秀和一起来的,叫做刁念萸——」
「你看到她了?!」女老师震惊地抓住他,「真的看到她了?她叫做刁念萸?」
「秀和是这样叫她的。」
「可是,念萸十年前就死了啊!」她激动得眼眶泛红,「十年前我转学来『云黎』念高三,才转来两个月,念萸就生病过世了,她早就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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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掩映中,露出镜子反射的光芒,一身白袍的南宫璟蹙眉,笔直走去。
「这亭子是本校的特色之一,学生们叫它『万花筒』,常常有婚纱公司来这里取景呢。」校长连忙介绍,颇以此为傲。
主任、教官和几名警卫也随声附和。
「问题就出在这里。」南宫璟打量著镜亭的设计,有极淡的邪气围绕在四周,除了他之外,一般的驱魔师难以察觉。「柱子有五根,正好是五芒星的形状,五芒星是法术的基本型,和中国的五行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作为强力的守护,也可以用来将人咒杀致死,端看术师如何使用。」
校长听得似懂非懂,「这亭子盖好十几年了,建筑师说他是看了一些文献,参考了辟邪的图样设计而成的。」
「也许他是参考辟邪的图样,但现在亭子给人动了手脚,就像厨师的刀被交到强盗手里,便成了杀人利器。」南宫璟仔细观察著串子,柱上嵌了几面半个手掌大的小镜,明显是後来加上去的,自语道:「镜,取其反射、汇聚之用,取得需要的能量後,折射在……」目光停在亭中桌下一处,「能把亭子移开吗?」
镜亭是架设好後才移来此处,锁在地面上,当下校长便吩咐警卫去拿工具。
「秀和,银粉给我。」南宫璟并未转身,反手向身後伸出。
数秒後,掌中仍是空的,他耐心地再说一次,「秀和,银粉给我。」
所有人的目光射向提著竹篮的姬秀和,他迟疑了下,反而将竹篮挪到身後。「老师,能不能……不要这样做?」
「我给你机会时你不说,现在已经太迟了。」南宫璟回过身,「银粉给我,或者你要我自己动手拿?」
「不!」姬秀和退後一步,险些撞到佟星年,急道:「她……她不是恶灵啊!她没有害过任何人,还好几次救了我——」
「死去的人还眷恋著这个世界,甚至为活著的人带来困扰,就是恶灵。拿镜子看看你自己的脸色,你被害得还不够吗?」使个眼色,要青莲抓住姬秀和。「星年,把篮子拿过来。」
「你干嘛逼他?」清脆的少女声音骤然响起。
刁念萸无声无息地从校长背後走出来,瞪著南宫璟,「秀和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说不是恶灵就不是,你干嘛咄咄逼人?」
「你怎么进来的?」校长惊讶,他明明吩咐警卫不准放任何人进花园,这女孩是从哪里溜进来的?
他甚至没察觉,刚才背後有人……
「我是教秀和法术的人。」南宫璟接过佟星年递来的银粉,清冷的目光扫过她身上的学生制服。她外表与一般女孩无异,但身上确实带有与这座亭子同质的淡淡邪气。「你就是与秀和一起除灵的女孩?」
她走到姬秀和身边,泰然颔首,「秀和的感应力胜过我,但我的攻击法术比他强,所以我们一起除灵——」衣袖遭人一扯,侧眼对上姬秀和惊恐的眼神。
「别说了。」绑著绷带的手紧握住她,恨不得立刻带她离开,去哪里都好!
「怕什么?」她以为他怕南宫璟责骂,哼道:「我们又没做坏事,为什么不能说?」
这时,南宫璟右掌阖起,指缝间透出灿然光亮,伸指凌空而画,一面绕著镜亭走,一轮悬浮的银色咒文逐渐形成,正好警卫们拿了工具回来,开始动手将镜亭移开。
刁念萸轻哼了声,「看不出他一脸冷冰冰的样子,还挺厉害的,不管亭子底下是什么,这种结界都能完全封锁住……」感觉到握住她的手松开了,移到她腰间,她俏脸微红,「做什么啊?」
「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身边。」姬秀和只手搂紧她。不离开他身边,他就能保护她吗?光是南宫老师这关就过不了啊。
「你怕有鬼怪跑出来伤害我?我能保护自己啊。」她垂下飞红的脸蛋,因而没看见他眼中的忧虑。是很高兴他主动亲近,但时间、地点都不对,而且还有个约莫五岁大的男孩抓著他的手,毫不回避的眼神看得她羞窘而不悦,斥道:「看什么?头转过去!」
青莲没行搭腔,深不见底的墨眸冷冷瞪著她,仿佛洞悉一切,又蕴含著极为古老、坚韧的力量,这样的眼神不是一个小孩会有的,也不是人类会有的……她脱口道:「你不是人?」
「你也不是。」可爱的脸蛋微冷,神色鄙夷。
刁念萸脸色一变,忽听众人惊呼,才见镜亭已然移开,底下赫然是大片以鲜红色写成的咒语,正中央有一道如门扉的铁板。
「镜俑之术,古老的邪术。」南宫璟注视著鲜红色的篆字咒语,眉头蹙得更紧了。「秀和,你应该知道吧?」
「那是什么?」南宫璟严肃的神情让刁念萸深深感到不安,往姬秀和靠近了些。镜俑,镜俑……她似乎在哪儿听过?
「施术者取出自愿者的灵魂,注入一具陶塑的人俑,再将进入假眠状态的身体埋在人多的地方,其上安置镜子,吸取活人的精气,使陶俑能如常人般行动。镜子具反射作用,陶俑密闭而中空,两者的邪气极少外露,不易察觉。」姬秀和低声解释,嗓音满含沉痛。
早该想到了,他的异常疲累、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邪气、十年是镜俑之术需要的最大酝酿时间……只是他鸵鸟地不愿相信,她真是这种邪术的牺牲品。当事情揭穿,她要如何面对……两个她?
「假眠是折衷的方式,直接的方式是杀死她,取得的魂魄更完整,尸体也比假眠的身体更容易吸收人的精气。陶俑不会知道自己是寄生的魂魄,自以为是活人,活动也与一般人无异。贵校会有恶灵出没,是因为恶灵想夺取这个陶俑,作为寄居的躯壳。」南宫璟补充完细节,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停在刁念萸身上。「如果引来恶灵的根源就在这底下,你要怎么做?」
「当然要马上除掉啊。」她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为什么用那严厉厌恶的眼色看她,仿佛她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这些话……似乎在哪里听过?
隐藏许久的黑暗漩涡瞬间涌起,开始吞噬她混乱的思考,她不安地看著姬秀和,他依旧是那温柔包容的神色,但添了丝悲悯……为什么是这种神色?仿佛他早已知道亭子底下埋了什么?
「那么,就由我来动手吧。」南宫璟不再赘书,低念了一串咒语,伸手往地下那扇门扉上的红字抹去。
红字消失的瞬间,刁念萸像被什么重重一击,无力地软倒。
姬秀和及时搂住她。「没事的。」他柔声低语,「我会陪著你,没事的……」
「啊!」铁板被掀开了,众人惊呼。
铁板下是宛如棺材般的矩形空间,躺著一具穿著墨绿色制服的少女身躯,少女双手交握於胸口,秀雅的面容宁静安详,宛若沉睡——竟与刁念萸一模一样!
众人毛骨悚然,纷纷躲到南宫璟背後。
刁念萸脸色惨白,喃喃道:「骗人的……」陶俑不知道自己只是寄生的魂魄,自以为是活人……「这是骗人的,不是真的,我还活著……」
法术已破,她为何没倒下?南宫璟微微诧异,见少女交握的手中似乎拿著什么,抽了出来,是一张纸。
月光虽微弱,但刁念萸却看得分明,是那张鲶鱼全家福……她猛地挣脱姬秀和,掉头往花园外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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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希望我这样做,我答应你。
所以,如果你要使用任何法术,请把我的身体拿去,别再伤害那些孩子了……
我只是很爱你,妈妈。
冲过花园外的人群时,似乎有个女人叫著她的名字,但刁念萸没有回头。
骗人的!骗人的!她没有死,她还活著!
记不起的记忆片段开始浮现——父母一直忙著修行、传教,连她生病了,也没时间陪她……他们神秘地做著某些事,不让她知道,家里的某些房间,连她也不能进去……
她身体原就虚弱,父亲被指控为邪教负责人後,她开始生病,而母亲破天荒地亲自照顾她,带她上医院,在媒体面前哭诉丈夫与自己多么爱家,绝不可能以邪术害人;母女俩独处时,则嘱咐她对外人该怎么说……夜里,母亲喃喃诅咒的声音伴她入眠……
後来,父亲在狱中自杀了,九玉公会的副会长也死了,据说是被她父亲咒杀的,消息传来,她看见母亲露出兴奋又痛恨的眼光……她病势更重,自知大限己到,坚持出院回家,她将母亲带到她曾偷偷打开的那个房间前,告诉母亲,如果她需要拿人做邪术实验,就把她的身体拿去……
「不是这样!」她掩面尖叫,「妈妈爱我,爸爸也爱我!他们没有使用邪术害人,没有!」
母亲说她找到了古老的法术,可以让她从这个奄奄一息的身体解放出来,住进一个新的躯壳,还能向害惨他们一家人的人报仇,虽然这法术会使她失去生前的大部分记忆,但只要在施术时加入一点小咒语,她就不会找错复仇的对象,而第一个要报复的人便是姬家女使……母亲兴奋地解释著,仿佛她一直在计画这件事,只等著她自愿奉献出身体……
「没有!我没有死!都是骗人的!」绝望的叫声被风扯得碎裂,狂奔的脚步停不下,但能去哪里?
白天她上了些什么课?
每晚除灵之後,她到哪里去了?她都记不起来啊!
「……念萸!」背後传来焦虑的呼唤声,逐渐接近,「等我,念萸!」
谁在叫她?她死了,早就死了,谁还记得她……一张温和的面容跳进她混乱的回忆中,她猛地停步,回头瞪著奔近的人影。
「念萸……」还以为追不上她了。姬秀和微喘著,见她神色充满敌意,脚步一顿。
「你想收服我吗?」她眼底闪著异样的光芒,「驱魔师,姬秀和?」
他愕然,「不,我没有啊!」夜风拂乱她脸颊旁的发丝,显得妖魅疯狂,周身弥漫著浓浓邪气——是因为镜俑之术已破,原先受制的邪气开始涌出吧?
他润了润唇,试著安抚她,「我不是驱魔师,我是姬秀和,我们一起除灵的,你忘了吗?」试著走近她,「念萸,我——」
「不要动!l她厉声喝道,指尖紫光隐隐,「你再走近一步,我就杀了你!」
姬秀和只得停步,「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事情,南宫老师不是那么不讲情理的人,我会跟他沟通,他不会伤害你的。」向她伸出缠满绷带的手,柔声道:「我答应会陪著你的,不是吗?」
「你骗我!」可……若真是骗她,为何要为她受伤?哪一次碰到恶灵,他不是挡在她身前保护?
她咬牙,愤怒尖锐地指责:「你们都在骗我!我没有死!我还活著,我能说话、能走动、还有心跳,你们……」右手按上心口,原想证实一切只是场恶劣的谎言,手掌却摸到死沉的静寂——胸口空空荡荡,没有心跳……
她眼神空洞,娇小身躯像是僵成了石雕,一动也不动,任由姬秀和走近她,将她的手从心口拉开,把浑身冰凉的她揽入他温暖的怀抱。
「你……」她失神半晌,语音破碎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已经死了?」
「第一次见到你,我只觉你身上的气息不寻常,後来你报出自己的名字,我去图书馆查旧报纸,查到十年前的新闻,上头有你的照片,照片上的你……跟现在的你,一模一样。我又回族里查资料,但我看不出你是以何种法术复活,也没感觉到镜亭的邪气,直到南宫老师出手才……」他迟疑地解释著,顿了下,柔声道:「我不认为你已经死了,看你……身体的状况,应该只是进入假眠的状态。」
她恍若未闻,自己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结果是谁保护谁?若没有他,她恐怕早已被恶灵夺走这个依附的躯壳,成了幽魂一缕。
所以有人说她穿的是旧式制服,所以她不记得每夜与他在一起之外的任何事,所以她不知道章鱼烧,因为她生前这种食物还没开始流行……她惨然而笑,「为什么不除掉我?我是恶灵啊……」
「你不是恶灵。」他坚定地抱紧她,「你若是恶灵,我早就没命了。你找上我,而非女使,是希望我能帮助你,不是吗?」
「你想帮助我?」对了,以他敦厚温柔的性格,是不忍她日日夜夜游荡,所以陪著她除灵,希望使她的魂魄安定,不去扰乱生人吧?
他眼神是压抑的,似乎还保留了什么没说,但她无力再问,心在扭绞,却一滴泪也流不出——因为她是陶俑吧?没有生命的陶俑,不会流泪,也不会受伤,他为什么要保护这样的她?保护一个靠邪术复生、徘徊在世上的亡魂?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这个身体没有心,不是吗?
「其实我没有死,对吧?这是恶梦,或是玩笑,对不对?」她自语,摸著自己的脸蛋,恍惚地朝他微笑,「你摸摸我,我在这里,不是吗?如果我死了,你根本摸不到我啊。」
「你当然还活著。」他依言抚著她凉冷的颊,心头酸楚,「我摸得到你,你就站在这里,活生生的……」
「假眠状态超过一年,复活的机率就趋近於零,她的身体虽然还留有一口气,但几乎等於死了。别自欺欺人,秀和,你说这种话,对她并没有好处。」冷冷的声音传来,「还有,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比起一般人的精气,你的灵力是更好的能量来源,你再接近她,不只灵力被她吸尽,连性命都会有危险。」
他脸色日渐憔悴,都是因为她?刁念萸一惊,正要退开,却被姬秀和抓住,转身面对著走近的南宫璟。
那防备的模样,俨然与那具陶俑同一阵线,欲对抗他这个师父。
南宫璟脸色一沉,示意青莲、佟星年停步,独自走近两人。「你既然知道镜俑之术,就不该对她有所同情,这种邪术之下的牺牲品必须出於自愿,她是存心要帮施术者作恶,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这种法术的细节。」头一次反抗南宫璟,姬秀和掌心发汗,抓紧刁念萸发颤的小手。「我也知道,陶俑应该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只会照施术者的意思去杀人,但她没有这么做!」
「所以你认为她还有救?镜俑之术已经解开,她这个躯壳随时都会消灭,然後魂飞魄散,你要怎么救她?」
魂飞魄散?刁念萸无法自己地颤抖,她不想死,更怕再也不能和他相见啊。
「还是有方法的。镜俑的原理在於施术者与……被利用者的目的相同,才能比一般咒术发挥更强的力量,既然她能反抗施术者的意思,就表示她也许另有施术者不知道的目的,从这一点下手,或许能让她解脱——」
「解脱了又如何?被邪术利用过的灵魂不能转生,从这个躯壳解脱出来的,只是个恶灵——」
「她不是恶灵!」姬秀和忍无可忍地大叫,他曾将眼前这名男子视为目标,认定他是一位法力高强、崇高严谨的术师,现在才发现他的心根本是冰块做的!
「人身、陶俑,还不都是暂住的躯壳,为什么灵魂寄居在非人的躯体里,就要被当成恶灵?即使灵魂本质邪恶,具有人的躯体就能被原谅吗?如果当驱魔师就得像你这样没血没泪,眼睁睁看著一个受苦的灵魂,却不肯出手拯救,我宁愿当个普通人,只求能保护她!」情急之下,已然口不择言,「再说,你自己还不是包庇过恶灵?!」
见南宫璟神色一冷,他才发现自己误触了老师生平最大的憾事,愧疚地别开眼,但仍是不肯让步。
老师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么说是冒犯了,只是希望他能了解,毕竟他也有过相似的遭遇,这份无法割舍的情感、迫切地想要保护对方的心情,真有如此难以理解吗?
她谁也没害,为什么一定要断绝她的生路?
「你入魔了,秀和。」南宫璟语音始终淡淡的,即使眼底燃起怒火,也是两簇冰似的火焰。他右手掐起法印,「你不是在救她,是在延长她受苦的时间。让开吧,只要几秒钟就结束——」
「关键在施术者身上吗?」佟星年忽然插口,「找到施术者,就能将她从这个躯壳解放出来?」
有人站在他这边!姬秀和精神一振,「不一定能,但如果能找到当时使用的法器,会有很大的帮助!」
南宫璟皱眉,「星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我知道,但秀和说得也对,比起让一个无恶不作的恶徒留在人世,我更希望一个善良的灵魂有机会重生。这也许不是最正确的做法,却是我想看到的结果。」佟星年望著始终没说话的女孩,「她如果是恶灵,应该不会对想收服她的人客气吧?」
真是恶灵,反抗会更激烈才是,可瞧她瑟缩在姬秀和身後的模样,惶惑惊恐,分明是个迷失方向的孩子啊。
「时间不多。」青莲简洁地道,冷淡的脸色没有丝毫温情。
佟星年微笑,「你也赞成吗?所以是三对一……不,是四对一。」他望了刁念萸一眼,投以温和鼓励的眼神,又望向默然不语的南宫璟,「璟,你不会这么不讲人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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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善良的灵魂吗?即使生前是善良的,如今成了以邪术复活的恶魔娃娃,灵魂的本质难道不会有所改变?
刁念萸失神地坐在车後座,瞥见前座的白袍衣角,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这人说得对,她是很痛苦,知道自己早已死去的真相,心像掉入阒暗的空间,空空洞洞,拚命想记起生前发生过什么,可只有残破的记忆不断啃噬著,教她痛彻心扉,却又无路可逃。
「过了下个十字路口右转,可以抄近路。」姬秀和提醒开车的佟星年,看著身畔苍白失神的她,神色转柔,轻握住她的手。「快到你家了,你……」手猛地被她甩开。
「傅珑树会昏倒,是因为太接近我吧?」她撇过脸,容颜半掩入幽暗的角落,仿佛随时会遁入夜色消失。「你最好别再靠近我。」
「他这几天原本就不太舒眼,而且只和你接触了一小段时间,应该与你无关。」车内空间狭小,有任何举动,就像被其他人盯著看似的,因此他不再有所动作,仅以目光小心守著她。
「你应该很清楚镜俑之术吧?但我对这法术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我是自愿的。」她握紧的拳微微发颤,「能告诉我细节吗?」
让她知道,也许有助於彻底破解法术。姬秀和尽量说得委婉,「这法术以人当牺牲品,施术者会告知被利用者施行咒术的目的,同意之後才进行,所以被利用者一旦藉由陶俑复活,就会毫无迟疑地照被设定的目的去做。被利用者付出生命,施术者虽然能活下来,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法术的条件非常苛刻。」
「目的就是你们姬家人吧?我一开始找上你,就是要对付你们姬家的女使。」母亲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但後来你就没再提起这件事了。咒术一旦完成,就像被设定好的路线,不可能逆转或脱轨,但你却没有贯彻到底,最大的可能是,你有你自己的目标,才能扭转咒术的方向。」
「我的目标?」
「或者该说是心愿、意志。」他小心地挪近她,「我的推论是——这个心愿才是你真正的目标,但你在施术时并未自觉,所以你同意进行咒术,咒术也成功了,你却没有照你母亲设定的方向走,而是设法去完成你真正想做的事。只要你想起这个心愿,也许就能摆脱这个咒术。」
「我不懂……」她茫然喃语,「妈妈一直想向欺负我们的人复仇,我怕她拿别人来当邪术的牺牲品,才告诉她可以使用我的身体……我那时已经快死了,还会有什么心愿?」
「一定有的,仔细想想,你为什么要答应她?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也许我是希望你杀死我,才去找你吧?」她的心仍在痛,为什么呢?这具虚假的躯体分明没有心啊,「爸妈用邪术害人,我们一家人落到这种下场,不是罪有应得吗?我可能是後悔答应妈妈做这种事,希望找人终止这邪术——」
「若是这样,你可以去找女使,而不是找我啊!」他情急地握住她的手,「每次除灵,你都抢先挡在我身前,这样的你,不可能只想到这么消极的方式!」
「我不知道……」她茫然喃语。
「仔细想!」他强迫地抓住她肩头,「既然你还记得你是自愿的,相关的事情应该也会记得,仔细想!你答应你母亲时,心里在想什么——」
「镜俑对生前的记忆很少,你这样逼她,只是让她更痛苦。」南宫璟淡淡开口,从後照镜里看著後座的两人。
不逼她,难道要眼睁睁看著她魂飞魄散?
姬秀和咬牙,心痛地低唤:「念萸?」
她神情幽渺,空茫的眼瞳里没有他,仿佛灵魂已脱离这具躯壳。
车子忽然煞停,佟星年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