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姬秀和与刁念萸并肩而行,穿越花园、操场,走回男生宿舍。
「他真的没事吗?」前一刻还好端端和她斗嘴的人说昏就昏,教刁念萸仍有些心惊。
「医生检查说没问题,可能是感冒引起的,休养几天就会好。」姬秀和提著装水的塑胶袋,捞来的胖金鱼正在里头游来游去。
「他常这样突然昏倒吗?」
他摇头,「阿树从不抱怨他的病痛,只有在他请假没来上课时,同学们才知道他又生病了。今晚一定是身体受不了,才会昏倒。」
「他们家人感情似乎不错。」
一通电话打去傅家,五分钟内全家人都赶到了,包括他父母和妹妹,一堆问题烦得医生差点赶人。他一睁眼,三人差点在急诊室里欢呼起来,又忙著嘘寒问暖,像一家人几百年没见面了,而他傅少爷倒是镇定,从容安抚焦虑的家人。
刁念萸偏头思索著,「八成因为家人都当他是宝贝似的保护著,才养成他那副全世界都要让他的跩样吧?」如果她有那样百般呵护自己的家人,又会变成什么个性呢?整个家庭俨然以自己为中心在运转,感觉一定很好……
「你似乎很在意阿树。」见她露出向往之色,他明白她在想什么,有意带开话题,「要不是看到你和他相处的情况,我真会以为你——」
「以为我喜欢他?」她做个嫌恶的表情,「怎么可能?我才不要找个一见面就吵的对象,烦都烦死了,至少要找个……」看著他带笑的温和侧脸,咬唇不语。
「找个会乖乖被你凶的人?」像他就是啊。姬秀和自嘲地笑著,不闻她回答,诧异转头,却对上一双无言凝视自己的眼眸,他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在男生宿舍前的阶梯上。
他很快站稳了,避开她搀扶的手。「时间不早了,今晚除灵就暂停一次,宿舍也改在明天调查吧。」
是看错吧?那双若有所悟,像是……认定的眼神,眼底专注的对象,真的是他?他怦然垂眼,不敢回头确认,低头就要进宿舍。「晚安。」
「秀和……」
「还有事吗?」他僵硬回头,尽量让表情自然。
「你……你那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心跳得好快,身子在发热,垂首盯著石阶。
「我说了什么?」
「你……」她声如细蚊,「你说,你想陪著我……是当真的?」
「当然啊。」虽然背後有更重要的原因,但他不能说。她是因为字面上的意思而想偏了吗?
他弯身注视著她低垂的脸庞,那双墨浓的睫在轻颤。「除灵的时候能待在你身边,比较安全嘛。」
她猛然抬头,「就这样?」
「不然呢?」她由晕红瞬间刷白的小脸让他心惊。若只有自己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至少还能掩饰、克制,若她也沦陷……该怎么办?
「你只当我是防身的盾牌?」刁念萸怒极,有千百句话想破口大骂,却酸苦地塞在喉间,已然哽咽。
「当然不只这样。」为了她好,在她陷得更深之前,他该让她断念,但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揪住他的心,教他说不出无情的话,温言道:「总之,我们是好搭档,不是吗?别胡思乱想——」
「我就是要胡思乱想!」她气苦地大叫,「我不要什么搭档!是你亲口说要陪著我,你若只当我是除灵的同伴,我宁可不要!不要!不要!」
原以为他对她有超出友谊的感觉,原来只是她自作多情吗?
她怕寂寞、怕孤独啊!想到他也会弃她而去,心就像被撕裂开来,眼眶痛极,却流不出眼泪。父母早巳放弃她,如果连他也不要她,她能去哪里?
不,她不放手!他是浮木,让她飘在那个黑暗的漩涡上,不至於沉沦;失去他,她……不敢想像自己会变成如何?
「我不是说了不只这样吗?所以,我并不只是将你当成除灵的同伴啊。」他压抑著异样的情愫,以属於朋友的温和口吻,微笑道:「我答应你,不管除不除灵,我都陪著你,在一切……结束之前,我都会陪著你,好吗?」
在一切结束之前?什么意思?
她狐疑地眨著流不出泪的眼,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模糊的温柔轮廓,是她迫切想抓住的。「好,这是你说的,可不能耍赖。」
「我不会耍赖的。」为何如此恐惧孤独?是因为从不曾有人在她生命里驻留,才让她强烈地渴求感情与陪伴吗?胸口因这想法而拧痛,唇一动,却见她主动凑了上来,堵住他的叹息。
他愕然瞪大眼,手里的金鱼落地。偏凉的唇,没有任何气味,但仍是柔软而女性的,紧贴著他,仿佛以吻封缄,要他记得自己的承诺。
片刻後,她退开一步,脸蛋嫣红似火,视线僵硬地落在他脚边,「……明天见。」掉头就走,走得太急,还被自己的脚步绊了下。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操场边缘,他才回过神。
她……吻了他。
不该是这样,他不是想让事情变成这样啊!他们之间……有太多不安定的因素,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只是想帮助她,让她解脱,从没有其他的念头啊。
至少……一开始是没有。他恍惚地抚著自己的唇,还留有她的感觉,短短数秒的接触,已开启了他压抑的情感,失速的心跳,怎么也平复不了……
「秀和?」
背後传来的声音让他一惊,回过头,彻底傻住了。「二姊?你怎么来了?」
「我下午和妈出门,颐便过来看你。」姬心雅瞟了脸庞红如苹果的小弟一眼,捡起掉在地上的可怜金鱼。「我们傍晚就来了,以为你下课会回宿舍,但一直等不到。」
「我和同学出去了。」二姊看到了吧?他不安地瞥向一旁交谊厅的窗子,灯光是亮著的,可以看见母亲坐在轮椅上的背影,不禁微微讶异。母亲几乎是不出门的,今天怎会大老远跑来找他?
「妈不能久坐,可是她坚持见不到你就不回去,我也拿她没办法。」两人走入宿舍,姬心雅低声道:「妈从上礼拜收到你的成绩单後,就整天绷著脸。」
「是吗?」姬秀和只能苦笑。校方每个月会将各班小考的成绩整理好,寄给家长,最近他日夜都忙,成绩一落千丈,恐怕要被狠狠骂一顿了。
踏入交谊厅,母亲凌厉的视线让姬秀和几乎抬不起头,唤了声:「妈。」
「你的成绩是怎么回事?」
「因为南宫老师那边很忙,比较没时间念书,我会很快补回来的。」他不想提与刁念萸半夜出来抓鬼的事,虽然怀疑母亲已清楚一切,但她若不问,他打算装傻到底。
「是吗?我打电话问南宫璟,他说你已经一阵子没过去了。」
「呃,最近是没去了,因为我功课赶不上,所以跟老师请假,想专心念书。」
虽低著头,但母亲森冷的视线仿佛能看穿他,他额上渗出冷汗,心中诧异。母亲怎会打电话去「茴香馆」?她从不过问他在南宫老师那儿的学习,还要他远离那里的啊。
「那女孩是谁?你为什么和她在一起?」姬水馨顿了顿,「她不是普通人。」
「她是三年级的学姊,我和班上同学出去玩,她也一起去。她……也算有在修行,实力比我还强。」糟,他忘了母亲虽行动不便,感觉仍如针尖一般锐利,对刁念萸身上那股异常的力,不会毫无所觉。
「抬头,看著我。」
明知心虚的眼神逃不过母亲的审视,他还是乖乖抬头,却见母亲猛地站起,扬手挥来,重重打了他一耳光。
「妈!」姬心雅万万没料到素来端严的母亲会出手打人,来不及护住弟弟,先扶住母亲,却被母亲推开。
「我让你念这么昂贵的学校,结果你用倒数的成绩来回报我?!甚至对我说谎?!」姬水馨扶著轮椅颤巍巍地站著,狂怒的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南宫璟说他已经一个月没见到你了!你不好好上课,也不好好学法术,就只会跟女孩子出去玩?!」
姬秀和愕然抚著火辣疼痛的颊,不曾被母亲打过,也不曾被如此严厉的痛骂,母亲那双愤怒的眼充满指责,指责他的顽逆、堕落,深深打击了她的期望。
期望?她对他总是爱理不理,不曾关心过他的想法,哪会对他有什么期望?恐怕是不高兴他浪费了她的钱吧?
心头无名火顿起,他首次顶撞母亲,「我说谎又如何?是因为你,我才想当医生;也是因为你,我才想当驱魔师!但你根本从不在乎我想什么、想做什么!」
「为了我?你治好我,代替我成为驱魔师,我失去的一切就能回来吗?我的残疾、我的遗憾,这一切都是我的,我要自怨自艾,沉溺於过去不能自拔,也是我的选择!我不需要你的成就来安慰我!」
姬水馨美丽的脸庞微抬,就像一株细瘦的松枝,即使曾被狂风吹折,傲然挺拔的本质依旧不变。见到儿子受伤的眼神,虽仍学不会曲折,强硬的口气终於有丝软化——
「我不过问你想做什么,是因为相信你懂分寸,现在你连自己分内的事都做不好,还说想拿你的人生来弥补我?我不需要你做这种愚蠢的牺牲,做你想做的事,别再让我……担心,这样就够了。」语毕,她不自在地撇开头,坐回轮椅上。「心雅,回去了。」
姬秀和愣愣看著母亲。高傲的神情依旧,那句「担心」好似也有些言不由衷,是不习惯说出自己的心情吧?
刚受伤卧床的前几年,母亲不愿自己的狼狈样被任何人看见,终日足不出户,至今依然不喜欢出门,要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坦言心境,必然不易,但她还是说了。
毕竟是骨肉相连的亲人,一起生活数十年,情感难以宣之於口,不代表就是漠不关心啊。
「对……对不起。」姬秀和上前一步,看著母亲撇头下看自己的侧脸。「我以後会好好念书,也会回南宫老师那边继续学习,不会再让你担心。对不起。」
「随便你吧。」姬水馨局促地别开眼,瞥见二女儿掩口偷笑,皱眉道:「笑什么——」猛地感应到什么,她微微一震,诧异转头,在儿子眼中看到与自己相同的惊疑不定。
有强烈的邪气正在接近这里!
「二姊,你和妈留在这里,先别出去。」姬秀和转身往外走,「外面不太对劲,我出去看看。」
「小心点,别逞强啊。」见母亲和弟弟脸色凝重,姬心雅知道事情不简单,叮咛了句。
「我知道。」他回过头,看见母亲担忧的神情,朝她一笑,快步走出交谊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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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秀和出了宿舍,抬头一望,夜空中,大片墨黑的云雾正迅速由四面八方飘来,在大楼间的花园上空聚集——那不是云雾。
他不及细想,往花园直奔。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刁念萸,与她分别才几分钟,她应该还在校园内,首当其冲啊!
他冲进花园,远远望见镜亭旁站著一道人影,不假思索便大叫:「鲶鱼!」
「谁是鱼?!」正凝目望著诡异云雾的刁念萸不悦回头,给了气喘吁吁的他一记大白眼。
她没事。姬秀和松了口气,与她一起仰望夜空中不祥的黑影。「你认为是什么?」
「聚合灵体,数量很多,都是动物灵,似乎也有人类亡灵夹在其中。」她的感觉不如他灵敏。「你的看法呢?」
「人类亡灵只有一个,灵体很少会聚集在一起,看样子,应该是人类的亡灵在操纵,聚合这些容易控制的动物灵,加强自己的力量。」邪气比他们先前碰过的灵体都浓,让他很不舒服,恐怕不容易打发。他眉头一蹙,「他下来了。」
黑云逐渐形成人形,落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黑色的头颅慢慢摆动著,没有五官的脸正对著刁念萸,发出嘶嘶声响。
姬秀和跨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她身子微侧,将法力运入掌中,纤手一抬,紫电射出,贯穿了聚合灵的胸口。
对方晃动了下,被打穿的大洞迅速涌出黑雾填满,嘶嘶作响,迈步向他们走来,虽摇晃不稳,速度却是极快。
「走开,噁心死了!」刁念萸怒斥,紫电再起,这回运上十成法力,打碎了聚合灵的上半身,本以为对方必然魂飞魄散,不料聚合灵腰部冒出大量黑雾,瞬间又恢复完整人形,伸手往她抓来。
姬秀和拍出左手结好的法印,这个法印他已做得很熟练,专门在对付比较强的恶灵时阻挡对方,让刁念萸有空隙攻击,但聚合灵竟完全不受阻碍,突破了法印,抓住刁念萸左腕。
「啊!」她痛呼,手腕痛入骨髓,连灵魂都颤抖起来,仿佛要被揪出躯壳。
姬秀和来不及再做法印,直接扯住聚合灵的手,双手霎时如遭千刀万剐,他咬紧牙根,用力将聚合灵的手拉开,鲜血迸溅。
「秀和!」刁念萸大惊。
他忍痛拉住她,往花园外狂奔。「快走!」
聚合灵摇摇摆摆地追来。
「我不是要你保护自己吗?」见他双掌血肉模糊,教她痛惜,试图握紧他的手以止血,这才发现自己几乎被捏断的左腕白皙如旧,连半点红肿也没有,一时愣住。
他开玩笑道:「我怕你被抓去,就没人保护我了啊。」
一感到邪气接近,他第一个便是顾虑她的安危。南宫老师殷殷告诫过聚合灵的危险性,绝不能以血肉之躯碰触,他却毫不迟疑便以肉掌去抓,唯恐她出事。
要她平安无恙,只要他在,谁也不能伤害她——他心底唯有这念头,彻底与南宫老师教他的方法背道而驰了,虽不是正途,但他无悔。
「我们必须远离宿舍,那聚合灵已经实体化了,普通人也看得到,会吓坏大家。再试试你的闪电?」
她依言照做,紫电连闪,稍微减慢了聚合灵的速度,但无法完全摧毁。
情况不妙啊。姬秀和暗暗发愁,他一向负责阻挡,她才是双人除灵小组的「主力」,连她都没办法,眼下是无计可施了。他只能故作轻松语气,试图冲淡紧张气氛,「你想,如果我们被抓住,那聚合灵会拿我们怎样?把我们碎尸万段?」
「我会保护你。」她语气坚定。
「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男生有保护女孩子的义务,我却只能拉著你逃命。」他苦笑,暗恼自己学艺不精。
「想法干嘛这么老套?有能力的一方保护另一方,就这样而已啊,而且……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想保护喜欢的人。」最後一句话几乎含在嘴里,脸蛋微微红了。
她是强求,她知道。遭她强吻,以他温和的性子,恐怕是逆来顺受,而非真的接纳她。但强求又如何?感情要开始,总得有一方主动,她是全心全意对待他,并非虚假,就先占据著他,让他一点一滴地习惯她,希望有一天,他不再是逆来顺受,而是真的明白她的心意,回应相同的感情。
「我也是啊。」他低语,只有自己听得见,染血的手用力握紧她的,痛楚钻进肉里,咬囓著他每根神经,却仍坚决不放手。
冷不防地,背後的聚合灵扑了上来,抱住了他双腿,两人同时摔倒。
刁念萸回身发出一掌,紫电切断了聚合灵双手,嘶叫声震耳欲聋。
她拉起他,逃进行政大楼旁的花园。花园内有个大鱼池,原本养了不少锦鲤,最近天气太冷,工友将鱼移到室内饲养,池子里只有水。
姬秀和心念一动,拉她跳入水深及膝的池子,她惊呼:「你做什么?」
「水能导电,可以让你的闪电威力倍增,等那聚合灵走到池子中间,我会拉你上来,你再对池水尽全力施展电击,应该可以消灭他。」两人涉水走到池子另一端,他从背後环住她的腰,一脚踩在池边,凝神注视跟著爬入水池的聚合灵。「时间要抓准,等我们都离开池子再出手。」
「如果我没抓准时间呢?」
他叹口气,「你是皮卡丘,应该没事;我只是普通人,可能小命不保。」
「什么是皮卡丘?」
「呃,是一种类似电鳗的神秘生物。」
「为什么变成电鳗?不是鲶鱼吗?」又胡乱给她取绰号了。原以为他温吞内向,熟了之後,才知道他也有顽皮的一面。
「喔,你承认啰,你是鲶鱼。」他口中取笑著,双眸却紧盯著已走到池子中央的聚合灵,不敢有丝毫松懈。
「你在害怕吗?」虽然故作轻松地和她谈笑,两人相贴的背後却传来他剧烈的心跳。
「不会啊。」环著她的手臂紧了紧,他温和道:「跟你在一起,我不怕。」
她心弦一动,却听他大叫一声:「现在!」抱著她倒跃出池子。
她蓄满法力的双手向前拍出,指尖窜出的电流汇聚,像一条灿亮的长鞭,斩断了聚合灵的双腿,鞭梢落在池内,扬起大片带电的水花,伴随著痛苦的嘶叫声。
两人跌落地面,他当了她的垫子,稳稳地护住她。
她咬牙持续送出法力,恶灵在池内翻滚嚎叫,池水带著邪气,溅到她脸上,满池电光狂闪、耀眼生花,池中挣扎的波动越来越小,终至沉寂,而她也虚软地倒在他怀里。
「还是你厉害。」他搂紧她,以衣袖擦去她脸上水渍。「不愧电鳗之名。」
「姬秀和,你皮痒是吧?」她微恼。
「不会啊,一点都不痒。」她一头柔丝擦过他颈间,是有点痒,引起心头的骚动……忽见她一愣,仰头望著空中。
他跟著抬头,赫然见到行政大楼的五楼栏杆边,一排人正张口结舌地俯视著他们,校长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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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满是花草香气的「茴香馆」内,「云黎」高中部的校长解释完来意,拿手帕擦著满头汗水,看著垂首坐在一旁的姬秀和。
他今晚和几位主任、教官餐叙,顺便讨论起校内频频发生的怪事,他坚持不信是鬼怪作祟,直到亲眼目睹了一个漆黑的人形怪物,还有人赤手空拳发出闪电,将怪物杀死在鱼池里,他才不得不信,世上真有不能以常理、常识解释的事物。
参加餐叙的教官认出了这个叫做姬秀和的学生,知道他在一家叫「茴香馆」的店打工,店老板南宫璟据说是专门处理这种事的,当下他便与教官和那学生连夜赶来求助。另外的那个女学生不知何时走了,并未同来。
「请喝茶。」南宫璟将温热的花茶端给客人。「两位的意思,是要我现在就去贵校吗?」
「可以的话,希望您今晚就过来。」校长的汗越擦越多,「这问题已经存在很久了,是我一直没注意到,我怕再拖下去,会影响学生的安全。」
南宫璟沉吟片刻,看著一旁始终没开口的好友,「煌渐,你认为呢?」
「除灵不是我的专长,我无法给你意见。」正在调配花土的向煌渐淡笑,浅褐肤色均匀漂亮,眉心一点殷红的朱砂痣,使他清俊的容貌端严如神祇。他瞥了姬秀和一眼,「要问,也该问秀和,他可是掌握第一手资料的人呢。」
「说得也是。」南宫璟斟了杯花茶,递给姬秀和,淡淡问道:「恶灵不会无缘无故聚集,一定是有什么吸引他们过去,秀和,你认为问题出在哪里?」
「我……我还没查出来。」感觉到老师与向煌渐的目光同时射来,姬秀和头垂得更低,缠满绷带的手微微发颤。
向煌渐也就算了,以南宫老师的功力,恐怕瞒不过他吧?
「是吗?」南宫璟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心虚的模样,「既然如此,我还是过去看看吧,事关几百名学生的安全,是该早点处理。」
「好好好,非常感谢您。」校长感激不尽,「报酬的部分……听说您的收费标准,跟九玉公会很不一样?」
「很不一样」还是相当含蓄的说法,据传此人虽是驱魔界第一高手,收费也高到令人心脏病发的地步,但看在他的弟子也是「云黎」学生的份上,应该有商量的空间吧?
「以前因为一些私人因素,收费确实比较高,最近已经调降了。」黑眸掠过复杂情绪,随即收敛。「不过我是独立户,不像公会物资、人手充足,平均收费还是比他们高两成。秀和既然是贵校的学生,我可以打个九折。」
校长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请两位稍後,我进去准备,十分钟後就可以出发。」南宫璟起身往屋内走,「秀和,跟我进来。」
姬秀和硬著头皮跟入厨房,南宫璟取出需用的法器,让他装入竹篮。
「秀和。」南宫璟低柔的嗓音始终平平淡淡,没有半点责备,「如果是因为校长他们在场,有些事你不敢说,现在可以说了。」
「没……没有啊,我没有隐瞒什么。」
都到这地步了,还想瞒他?
南宫璟略有不悦,瞥了眼那张憔悴的脸庞,「这个月你几乎没来我这里,却每晚在学校里除灵?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只是想试试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而且出现的恶灵都不强,今晚碰到聚合灵,才比较棘手。」在校长询问下,他不得不招认每晚都从宿舍偷溜出来,希望校长保密,他却还是说溜了嘴。
「和你一起除灵的还有个女孩吧?她在哪里?」
「我……怕她家人担心,要她先回去了。」下意识摸摸鼻子,如果他是小木偶,现在鼻子八成可以当晒衣竿了。
南宫璟深深凝视他一眼,不再多问。「我要更衣,你去叫星年,他应该还没睡,请他开车跟我们一起去。」
「我马上去。」姬秀和松口气,迫不及待地逃出厨房。
他从架上取下一瓶银粉,听见地下室的楼梯传来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道:「青莲,你也一起来吧。」
五岁男孩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抱著一大束波斯菊。「要我出手吗?」嗓音低沉如成年男子,稚龄的脸蛋也没这年纪应有的单纯天真,略显阴沉。
「不必。到了现场,如果秀和要阻碍我除灵,你负责阻止他就好了。」南宫璟匀长的眉蹙起,「我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恶灵,让他宁可冒著丧命的危险,也要全力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