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朔国的皇宫已变成白雪皑皑的银色世界,往年这是阳和久最喜爱的季节;现在阳和久却在和阳宫里长吁短叹。
“别叹了,才一个时辰,你就叹了十几声,好运都给你叹完了。”易小萌坐在桌旁绣花,瞧著阳和久倚在窗棂旁看雪,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我想我的好运早在星岛时就被我用完了,要不然那时被刺一刀怎么没死?好不容易都嫁给水止观了,竟然会被迫分离一年,这不是好运用完了是什么?而且之前明明每个月都有信、有礼物的……”
“是呀、是呀,”易小萌温柔一笑,接口道:“第一个月是中土的皮影偶,第二个月是西域的怀表,第三个月是中土少林的铁罗汉娃娃。他也厉害,哪儿弄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好像在哄小孩似的,净送一些小玩艺儿,他真的是把你当女人看待吗?”
易小萌的话勾起阳和久对那位成熟美丽的苹儿姑娘的回忆,不禁柳眉一蹙,接著拿起手边的靠枕作势要砸易小萌。“讨厌!他两个月都没消没息,我就已经很紧张了,你还说话吓唬我!”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易小萌连忙笑著求饶。
“唉,谈感情时能有多大的自信?我老担心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公主,对他来说身分太悬殊;我也好担心他会不会觉得我不成熟……尤其我们才新婚就两地相隔,星岛距离这里这么遥远,他又失去音讯,不知道发生什么状况?我很不安,唯一有自信的就是我对他的爱,其他事情我都没有把握。”
阳和久的神情有几分落寞,离水止观这么远,她很想很想他,很气自己为什么当初答应要等一年,她其实随时都愿意抛下故乡,跟随他到天涯海角。水止观需要自由自在的大海任他伸展,她阳和久也很向往广阔无际的天空啊!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却要分开……
易小萌带点讶异地看著阳和久。“看来这个海盗改变你很多,你以前其实是很有自信甚至有点骄傲的,比较我行我素一点;没想到你会有这样不安沮丧的时候。”
“你说什么啊!我以前有很骄傲吗?”阳和久娇嗔。
“有……只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你的鼻子啊都是这样朝著天的!”易小萌故意用手把自己的鼻子往上推。
“可恶!小萌,我今天不会放过你了!”阳和久站起身来,冲向易小萌身边,易小萌又叫又笑地躲开。
暂时,阳扣欠只能把自己的不安藏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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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里,安宁的皇宫中只有禁卫军仍然严密的戊守,雪悄然无声地落下,一个黑影来到高耸的城墙下。
那黑影轻轻一跃即是数丈高,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踩著城墙石头的缝隙,三两下便翻墙而去。
“好像有黑影!”一个站在城墙岗哨上的士兵疑惑地叫道。
“是不是看错了?”另一名士兵回头看看城墙下方的护城河,黝黝深深,什么也瞧不见。“那是雪花吧!唉,雪愈下愈大了,好冷啊!”
黑暗冰冷的护城河里,一个人影静悄悄地泅水前进,水面几乎没泛起波纹,接近结冻的水温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他触到内城郭的墙壁,又悄悄攀上去,闪开巡逻的人影,一翻一纵身,踩上了回廊的廊檐,他像猫一般轻巧无声,迅速在屋脊上疾走纵飞。
和阳宫里仍未熄灯,阳和久懒懒地凝视窗外冰雪纷飞,她双手托腮撑在窗棂上。两个月又十天水止观没有音讯了。
“叩叩!”
阳和久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么晚怎么会有人到她的寝宫来呢?而且寝宫外的侍卫怎么没通报一声……
“叩叩叩!”
“来了,是谁呀?”一边问,超没警觉心的阳和久也一边走过去打开了门,一开门,当场就愣住。
阿观?!阳和久震惊地看著高大俊挺的水止观,下一刹那,她已扑进水止观的怀里。
“我好想你!”
水止观不禁皱眉,看到依旧甜美亮眼的她,他的心仍像初次见面时那样怦然,但……这家伙脑筋用到哪里去了?来人是谁都没问清楚就开门,发生什么事怎么办?
“咦?你怎么全身又湿又冰?”阳和久一抱才发现不对劲,连忙拉他到炉火旁边坐下。“你怎么进来的……啊!你该不会是游护城河?”
水止观还来不及反应,阳和久就快速剥下他的衣裳,一边叨念不停,“我的天!现在可是大寒,飘著雪,你游什么护城河?!你要来找我就光明正大请他们开门嘛!耍什么威风、逞什么勇?故意要跟我证明我们皇宫里的武备很不堪一击是吗?把身体弄坏了怎么办?”
水止观浅浅低笑,一把制住阳和久的手,炯炯的蓝眸对上她的眼睛。“先别说这些,这点寒冷不算什么,我不会有事。我来是要问你,你真的爱我对不对?”
阳和久脸一红,心底暗骂,这死蓝眼珠,大老远跑来日朔国,下雪天游护城河,只是为了问她爱不爱他?有毛病!
“不爱,一点都不爱,最讨厌了,讨厌极了!尤其你两个月又十天没一点消息,我由爱生怅了!”阳和久板著倩脸斥道。
水止观听了不禁失笑,“可是我非常爱你。这两个月又十天,我都在赶著过来看你。”他大手一揽,让阳和久坐到他的大腿上,阳和久顿时觉得浑身发热。
“你来是要跟我说这些?”虽然很想就这么融化在他身上,但她的脑袋并不是装饰用的,就算碰上心爱的人害她反应迟缓,可现在它已经开始正常运作了。水止观会过来肯定有问题!
水止观从腰间的系带里抽出信封,把那几块破布拿出来放到阳和久的手上。“你瞧这是什么。”蓝眸莫测高深地盯著阳和久的反应。
“这是……”她一细看,俏脸愀然变色。“你认为我是怀有企图接近你的吗?”
一看到当初自己写的信被剪得破碎,用这种方式出现在水止观那里,断章取义的结果让人不误会也难,阳和久的心登时冷了半截。
“不,我相信你是真的爱我。”水止观紧紧收手搂住她。
“可是,你怀疑过我。”她的声音带点沮丧,“这些信是我写给家人报平安用的,如果你看了完整的信就会了解,我虽然一开始是想收服海盗,但我从头到尾都不准他们出兵攻打你们,而且我深入的认识你们之后,更是完全改观!”
“抱歉,我之前是有点怀疑你;但就算你不跟我解释,就算这信上写的都是真的,你的确抱著企图接近我,我还是爱你。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我不想追究。”水止观诚挚说道。
“骗人!如果你不想追究的话,为什么会大老还从星岛跑来找我?”阳和久觉得有点受伤,或许他们真的分开得太久,心意都变得难以相通……
“傻和久!我来是因为担心你,并不是要质问你或是怀疑你。”他温柔地吻上她细致的颈项,他渴望再这样吻她,渴望得快要因此死去。
阳和久微微绽开笑容。说得也是,他若真的生气,刚刚进门见到她就不会是那样的反应了。
水止观接著说:“会寄这封信给我的人应该是想破坏我们的感情,可是破坏我们的感情会对谁有利呢?你想不想得出来你可能跟谁结仇?”
阳和久想要认真思索,却被颈项上漫游的细吻弄得分神。“嗯……没有吧……”
“那谁看过你寄给家人的信呢?”
“全朝廷的人都看过。”
“这么多?!”水止观讶异地停下爱抚的动作。
“嗯,我们皇宫就像个大家庭一样,据说那些信自我爹娘接到后,就一个传一个,传到不见为止。”
这个线索断了,水止观只好无奈地叹气,“那谁知道我们俩的关系,而且晓得我的根据地在星岛?”
“全朝廷的人都知道,因为──”
“因为你们皇宫就像个大家庭一样,而且你是个大嘴巴,于是一个告诉一个,直到全皇宫的人都知道为止。”
“嗯,不错嘛!孺子可教也,马上就会举一反三了。公主嫁给海盗是今年日朔国最热门的话题呢!”阳和久笑咪咪的。
“和久,你这样不行,这件事可能很危险,你认真一点……”水止观已经说不出话来,因为阳和久的手滑下他的腹部,他的火热瞬间抵向她。“和久!”水止观声音沙哑,俊脸布满潮红,这两个字简直像从齿缝里迸出来一样。
“阿观,我们好像都没有洞房花烛夜。”阳和久喃喃抱怨。
水止观并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事实上他的天性比柳下惠容易“乱”多了。“和久,你能弄盆洗澡水来吗?”暂时危险摆一边,情爱摆中间,反正他已经有打算了。
“没有问题。”阳和久甜蜜蜜地笑道。
过了一会儿,阳和久请外头的侍卫送来一桶洗澡水,虽然这是今天的第二桶,让侍卫们颇感意外,但他们还是乖乖照做了。
当然,洗澡水到后,水止观一边洗去满身的灰尘,也一边洗上阳和久雪腻柔滑的身子。
炉火将屋子烘得暖热,窗外白雪莹莹,窗里的恋人缠绵缱绻。
洗完澡后上了卧榻,水止观带著爱怜深深埋进阳和久紧窒的幽径,感受著高潮将他们两人卷上天际,他们紧紧相系,合而为一,像是一辈子也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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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华丽的马车奔驰在驿道上,今天雪刚停,和久她们相约一起去山上的月下老人庙参拜,三个大姑娘依偎在宽敞温暖的马车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这两天怎么笑得这么诡异?发生什么好事了?”易小萌促狭地用肩头撞了阳和久一下。
“你想太多了!根本没有这种事!”阳和久一本正经。其实是有的,前天水止观和她缠绵了一整夜,虽然最后他还是在黎明前离去,但她已经很开心了,她会乖乖再等他七个月的。
“什么事啊?”萧蜜一脸茫然地问道。
“没什么,小萌自个儿在胡思乱想。对了,萧蜜,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给小萌介绍介绍几位公子哥,免得她一天到晚形单影只,好不凄凉,”阳和久还没说完就被易小萌招了肩头一把。
“别给我乱点鸳鸯谱!追求我的人不是没有……”易小萌连忙制止她们起哄。
“是是是,你是太学府之花,当然追求者众多啦,只是你眼高于顶!”阳和久取笑。
萧蜜也笑道:“花也需要个花瓶供著,就不知道易姑娘喜欢哪种花瓶了?”
阳和久讶异地看了萧蜜一眼,“挺不错的喔,你跟著我和小萌后,损人的功力果然大为精进!”
“只怕玮王爷会想把我们大卸八块,气我们带坏他的宝贝未婚妻!”易小萌也笑吟吟接口。
想到阳玮那副傻样,三个姑娘又笑作一团。
很快地到了目的地,马车在庙门口停下来,平日香火鼎盛的月下老人庙因为昨天还在下大雪,所以没什么人烟上遏让阳和久她们大喜过望,三个姑娘开开心心地命令护卫留守在庙门口,她们自己进庙里参拜。
“这间供奉的是月下老人,转到庙的另一头,供奉的是注生娘娘,庭院那里还有一个非常灵验的许愿井。”易小萌为大家介绍。
“果然,要拜月下老人庙找小萌来就对了!你不上课时都在这边当庙祝吗?怎么这么清楚?”阳和久故意调侃她。
易小萌翻了翻白眼,“这间庙全国上下的待嫁少女哪个不清楚?只有你们这些一天到晚闷在皇宫里的人才会不知道!”
“抱歉抱歉,是我们不知民间疾苦,受教了,易夫子。”阳和久打躬作揖。“咦?萧蜜,你不是要拜月下老人吗?你拿著香要去哪儿?”阳和久疑惑地看著百般忸怩的萧蜜。
易小萌替她解围,“你真呆,萧蜜跟玮王爷的婚事已经定好了,干嘛拜月下老人呢?她需要的是注生娘娘!”
萧蜜怯怯一笑,“那……你们慢慢来,我先过去拜……拜完再找你们。”她竟害羞得连“注生娘娘”四个字都讲不出来。
看著萧蜜转身走向庙的另一头,阳和久大叹口气,“她和玮哥哥大概也称得上是一种绝配吧!”
“没错,”易小萌笑道,“走吧,你要拜月下老人吗?”
阳和久夸张地拍拍易小萌的肩。“容我提醒你,本公主已经是已婚妇女,不需要月下老人了。”
“好,那我带你去许愿井看一下吧!”
两人来到许愿井旁边,许愿井上积著雪,看起来像是一口顶普通的水井。
“这井怎么许愿?看起来好普通!”阳和久疑惑地打量这口井。
“把银子投下去,如果在水面上弹了一下,愿望就会成真;如果是直直沉下去,就没啦!”
“银子怎么可能会在水面弹起来?这里的庙祝靠这传说赚了不少银子吧?”阳和久摇头笑道。
“不过,我曾经在这里投过银子,银子真的在水面弹了一下喔!”
“真的吗?”阳和久眼睛一亮,她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最感兴趣。
“真的,你可以试试看!”易小萌鼓励道。
阳和久凑近井边,从荷包里拿了一锭银子,往井里投进去,她往井口一望,只见银子宜直掉进黑幽幽的深井里,“扑通”一声,溅起了水花,却没有弹起来。她略显失望,“失败了──”
话还没说完,易小萌双手施力狠狠朝阳和久背上一推,硬是把她推入井里,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啊!”千钧一发之际,阳和久构到了另一边井的边缘,她拚命抓著井缘挣扎,双脚已腾空,身子也有一半在井里。心头犹如被雷电劈成两半,为什么?她狂乱地想。
“和久,你的命很硬啊!请人口贩子把你卖掉也死不了,官兵攻打海盗船也伤不了你、那个海盗看了信也没抛弃你,不过今天你逃不掉了……”易小萌阴恻恻的笑声传来。
“为什么……小萌!为什么?”阳和久吼道,泪水流出来,滴落黑暗的井底。怎么也没想过会被小萌背叛!怎么也没想过跟她一起分享心事的姊妹淘要置她于死地!
“为什么?哼,因为你从小享尽荣华富贵,却不知珍惜!因为我虽然所有条件都比你好,却只是个宫女的私生女!因为你每天睡在和阳宫里,高兴时叫我过来陪你,不高兴时叫我回家睡,而我像只狗一样窝在地板上被我娘的姘头殴打时,你却待在和阳宫里到处吵著要人讲故事给你听。”易小萌冷冷地说,声音比冰霜还寒冷。
“你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阳和久忍不住哭出声。她什么都不知道地活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地跟她做了七年的朋友,她不是故意的……
“说了也不会有用!皇上、皇后希望我陪在你身旁,照顾你这个刁蛮任性、坏脾气的小公主,所以才会收我为义女;我娘则拚了命要我爬上枝头变凤凰,我能说什么?我如果说了的话,我娘就要宣扬我被她姘头玷污的事!你知道她在家里怎么叫我的吗?她都叫我小婊子!”易小萌愤恨得扭曲了脸,更用力地又推又扯,硬要把阳和久弄到井下去,阳和久抓著井缘的手开始颤抖发软。
“我什么都比你好,比你更像个公主,我已经是皇上皇后的义女了,如果没有你,我就是唯一的公主……”易小萌伸长手扳开阳和久抓在井缘的手指。
“不要!小萌!”阳和久万念俱灰。不行……她撑不住了……
突然,水止观冲过来,他的手一挥,细长的鞭子卷住易小萌的腰,瞬间将她摔到一旁地上。但阳和久已煞不住势子,整个人倒栽葱地往井里坠。
“和久!”水止观怒吼,迅速抓住她的脚踝,慢慢使劲把她救上来。他绝不会让她再受伤了!
“阿观!”一被救出来,阳和久就死命地抱住他不断哭泣,哭得无法言语。她的心淌著血,为了她过往的天真无知,为了她所做以及没有做的事。
她心中的易小萌死了,那个一直照顾她、一直陪伴她,又温柔又漂亮的小姊姊再也回不来了,她果真做错了!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小萌的求救?为什么忽视了她,让她化为修罗恶鬼?
“对不起……对不起……小萌……”阳和久痛哭著,泪水浸湿水止观整片胸膛,也揪紧了他的心。
瘫倒在雪地上的易小萌眼神空洞,默然无语。
水止观紧紧搂抱阳和久,他了解她内心所受到的打击,那道伤口将会是一辈子的,他只能尽其所能地保护她、安慰她,直到她再度有勇气站起。
事实上,他前天黎明并没有离开,而是悄悄躲在皇宫里,为的就是要暗中保护和久,直到查出送信给他的阴谋者为止。
当今天她们一起出游,他也保持一段距离跟上来了。护送她们来的护卫其实是易小萌母亲的姘夫,那护卫对萧蜜动手,被他发现,因此他先救了萧蜜,再冲过来救下和久,幸好还来得及。
“没事了,和久,我带你回星岛去,把这一切都忘掉。我会一辈子守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们现在就回去。”不管受伤倒在地上的易小萌,他打横抱起阳和久。
受的伤有一天会结痂,到时还是会再鼓起勇气相信人,不管被背叛多少次,水止观知道和久和他都愿意再一直相信下去,会让自己愈变愈坚强,不容易被人伤害,也会变得更体恤每个人的难处,然后再度带著满满的爱去相信别人。
而现在,就让他先用温柔的爱包围她,等待她的伤口结痂。
那天,只有萧蜜一个人回到皇宫里,传达海神的口讯给皇上和皇后。
“海神他说,他把他心爱的妻子接回星岛了,请皇上、皇后不用担心,他会用他的生命来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