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晶黑锐利的眼眸,不需她多加寻觅便轻易地占据她所有的视线。苏子嫱在看见莫中耀对自己投射过来的目光时,仅是拘谨地回以一笑,勾住于孟非的臂弯,往人群聚集过去。那是一种逃避,以为借由人群的包围便能保护自己的心,不让思绪被人看穿。
“子嫱,我不知道你也喜欢凑热闹。”于孟非对她露齿一笑,以为第一次参与这种聚会的苏子嫱对聚集在一块儿的选手所谈论的话题感到有趣,因此才会往会场中心的人群走去。
“没想到我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吧?”顺着于孟非的语气,她故作姿态地回应着,刻意在莫中耀面前表现出自在的神态,也借此消除于孟非的疑虑。
“美丽的女人是不会寂寞的,尤其是拥有如此出色外貌和表现的你。”
于盂非低下头,在苏子嫱的耳边细语着。在人后,他和苏子嫱的关系再单纯不过,但是在人前,苏子嫱从来不避嫌地和他有较为亲昵的表现。因为,他是她的挡箭牌,他被她“利用”来阻止那些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的男子。虽说是“利用”,但他却显得十分自得其乐。
“是吗?”她淡淡地回以一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在别人的眼中,也许她真的是美丽的。然而,在莫中耀的眼里呢?这些年来,她的确有所转变,不论是外在的或是内在的。当年她将对他的纯纯恋慕潜藏在心底,惟一能做的也仅是在一旁看着他、跟随他学习一切,像只小麻雀般在他身边说着话,企图吸引他的注意。那时的她才十八岁呀!对爱情有所憧憬,但却不知该如何表达。也许,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已经蜕变成人人眼中那捉不着的美丽蝴蝶,然而,却依然眷恋着她心中那惟一的花朵。
“他们就是这次比赛获得优等奖项的选手,是吗?”忽然有人在她和于孟非的身后私语。苏子嫱和于孟非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未有任何的表达与回应。
“我听说他们不仅是舞台上极为优秀的一对,私底下还是男女朋友。”即使音调十分小声,不过,若是有心去倾听,还是能够听得见他们的话的。
苏子嫱听完了这句话后,依然一笑置之,摇了摇头。这只表示于孟非护花使者的任务执行得十分彻底,他们俩共同制造出来的假象的确没有令人质疑的地方。
“若不是男女朋友就不会有那么好的默契。在这个圈子里,从舞伴为情侣的例子比比皆是,何况他们看起来那么相称。我们不也是一样吗?”
苏子嫱轻转过头,看见那对说话的男女,大方地对他们展露一个笑脸。眼前的那对男女应该不是这次参加比赛的选手。记忆的盒子在脑海中逐渐开启,搜寻到这对男女的面孔。五六年过去了,没想到他们的外貌看起来依然和过去一般,并无多大的转变。也许练舞的人老化的速度比一般人缓慢许多吧!现在他们的年纪应该也有五十岁了,不过,岁月的流逝似乎并未在他们的容貌上留下多少痕迹。
“书容,你不觉得她……”
“很像……像子嫱!”何书容看见苏子嫱转过身,再加上丈夫的提醒,便轻易地唤出了她的名字。
既然被认出来了,苏子嫱也不好立在原地而不过去和他们寒暄几句,何况当初自己也曾是莫伯伯的学生。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但亦师亦友的相处模式也足以让彼此在脑海中留下难忘的记忆。
“莫伯伯、莫伯母……”
她放开于孟非,并未引领他一同走向眼前那对和善的夫妻档。于孟非明白苏子嫱不想让他们之间有所接触,于是给予她自由的空间,不再跟随左右;他向服务生要了一杯红色的鸡尾酒,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苏子嫱靠近他们夫妻时,便各自给予他们一个拥抱。从他们的行径看来,似乎和她很熟悉。
当然,他对这对夫妻并非全无印象。他知道他们偶尔会客串评委,是南部国标会的总理事。当然,在每回国标舞竞赛时,通常都会看见这对伉俪的身影。他们还拥有一对出色的儿女,年纪和他和苏子嫱相仿,不过却已在国标舞界占有一席之地,是对外比赛时首推的出国代表队,也是极为优秀的姐弟档。他们虽然年轻,但卓越的舞技已得到许多的认同,且已经夺下了不少的奖项。
苏子嫱和他们之间的熟稔程度却是随时随地陪伴在她身边的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他从来未曾听说苏子嫱认识他们夫妻,也不知道他们过去有多少的牵连。这是他和苏子嫱第三次参加这种各国精英云集的比赛,之前她一直不愿参加任何的庆功宴,难道就是害怕遇见熟人的原故吗?
他的脑海中不禁打上了问号,对苏子嫱始终不肯面对同侪团体的动机开始产生了过去未曾有过的疑惑。
而苏子嫱在离开于孟非的身边之后,技巧性地要求莫氏夫妇往人较少的角落移去,主要是希望选择一个僻静的小角落,躲开于孟非关注的视线范围。她不希望让他知道得太多。一切有关于孟非未曾接触的过去,她都不希望让他了解太多,因为那是她一直不愿敞开胸怀接受他所付出的情感的缘由。
“子嫱,真想不到会是你。今天下午,我和书容便一直注意着今天这一对获得优等奖的新秀。不过,那时距离太远,居然没认出你来。”莫济琛露出温蔼、和煦的笑容看着多年未见的得意门生。没想到苏子嫱在离开学校之后,依然执着地往这条舞蹈路线走来,甚至能参与这种国际性的比赛。即使她今天没有得到任何的奖项,也值得他欣慰了。
“你的男伴应该和你搭档有一段时间了吧?你们俩的默契和中耀、瑶双两人有得比喔!”
瑶双应该就是今天下午看见的那个女子吧?
苏子嫱虽然心底对那女孩的身份存有好奇,不过,善于掩饰的她并未立刻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提出疑问,只是将话题转往莫中耀的姐姐身上。
“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几年前他都是与珂雅姐一同出赛的,不是吗?”
“因为欧洲今年也有个大型的比赛,所以我们让珂雅和舞蹈班里的另一个学生一同出赛,而这场比赛就只好让中耀和瑶双一起搭档。不过他们的表现还不错,成绩也是优等,现在就等着决赛的演出了。”
“莫伯伯想在亚洲和欧洲都拿到奖杯,所以才让他们分别出赛是吗?”苏子嫱露出了解的笑容。
“嗯!如果我知道你也参加了这场比赛,当时我应该早先联络到你,这样亚洲杯就稳操胜算了。”莫济琛边说边拍了拍苏子嫱的肩,言辞中若有深意。
“别开我玩笑了,莫伯伯。中耀也是我的老师,他习舞这么多年,我和他怎么能相提并论呢?”话虽是如此说,外表上佯装一派的冷静,然而她的心脏却在此时如锣鼓喧天般跃动着。
“你今天的表现十分出色。如果你愿意的话,和中耀搭配起来,将会吸引住所有评判的目光。你该不会怀疑莫伯伯的眼光吧?”莫济琛三两句就将问题逼近了核心,令苏子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招架。
幸而何书容在此时打了圆场,说道:“你别管你莫伯伯的话了,这么多年没见,一见面就只晓得占你便宜。”她轻轻瞥了莫济琛一眼,又道,“子嫱和那位先生早已是十分相称的一对了,你这不是在逼子嫱抛下她的男伴不管吗?”
苏子嫱十分明白现在还不到时机,而她也尚未做好与莫中耀接触的心理准备。加上她不可能在这时就和于孟非拆伙,因他一直是在她背后默默地陪着她踏上这个舞台的最大功臣。她没有理由就这么放下一切,只为了达成自己惟一的目的,什么都弃之不顾。
“子嫱只能谢谢莫伯伯的抬爱,我想,有机会的话还是可以合作的。”
有机会?就怕那机会微乎其微吧!莫济琛的笑容一时间僵在唇边,而后他耸了耸肩,无奈地笑道:“那就是莫伯伯当年的眼睛不够雪亮,否则,应该趁早拉拢你,也不会在这么多年以后,反倒要遭到你的拒绝了。”
“对不起,莫伯伯,我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听着莫济琛的语气仿佛夹带着些许的不悦,她着急地想找个好理由解释,不过显然有人并不愿接受她接下来的说词,而在她打算开口时,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如果她不愿意,爸爸也不要再强人所难了。”一抹霸气低沉的男声插入她的话中,身影也在顷刻间出现。
他何时出现在他们附近的?她居然没有丝毫的感觉。也许是她太专注于和莫济琛夫妇应对,所以才忽略了逐渐逼近她的身边的那股压力。
“你……”她愣愣地注视着陡然出现在身旁的昂然身躯。他似乎又比记忆中的身影魁伟了许多,不仅如此,他对自己的影响力仿佛更高过于当年。他的出现已不仅仅是捣乱她的心湖,甚至能令她感受到濒临窒息的压迫感。
“怎么,不认得我了?没想到我的魅力尚不及你口中的莫伯伯和莫伯母。”
他的言辞中透露了些许的不悦,不过,说这话的同时,他的眼神却不是放在她的面容上,而是面对着莫济琛夫妇。这情况看来反倒像是在对他的父母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并非是针对她而言,不过,即使他掩饰得再得体,这段话听进苏子嫱的耳中却并非全是那么回事。
“如果莫老师没忘记我这个学生的话,我又怎么会忘记你的谆谆教诲呢?”她亦回给他一记和悦的微笑,但话里那暗中较劲的意味却也十分明显。
“你们俩一见面就斗起嘴来,我看你们谁也没忘了谁。”何书容含笑说着。她倒不像莫济琛这么没知没觉的,两个年轻人虽多年未见,一开口便波涛汹涌。他们这两个老人家可没那强而有力的心脏,可以在这里承担那股流荡在莫中耀和苏子嫱之间激越的高压。
“老头子,咱们去吃点东西,让中耀和子嫱好好聚聚吧!”何书容识相地扯了扯莫济琛的衣袖,并同时丢给他一个眼神。
收到指令,莫济琛点了点头,打算陪着老婆退开战场,到一旁的角落看戏去也。于是他爽朗地笑道:“也好,也好!你们这么久没见了,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子嫱呀!你可以让中耀再多指导你一些舞步,这些年来中耀又进步了很多。”他老人家心里打什么算盘,在场的人都晓得了。如果真有办法拉拢苏子嫱,往后的每场比赛大概可以说是战无不胜了。
想到此处,莫济琛含笑的唇咧得更开,好像已经看见家里的奖杯多到足以塞满整间舞蹈练习室。
看着父母的身影逐渐远离,莫中耀的视线转向苏子嫱的身上,似在研究什么般,由她的脚尖往上浏览,直至她的面容方才终止。他像是要透视她一般,看得她无处躲藏。
“你不知道这样看一个女士很不礼貌吗?”苏子嫱略微拨开轻垂在颊旁的发丝,率先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她不喜欢那双眼睛,太过锐利,太过自信满满,太过傲然不驯。如果说她最讨厌莫中耀哪一部分,没有任何的疑问,她的答案永远都是他那双过于犀利的眼眸。
“我只看吸引我的女人。子嫱,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他毫不掩饰他的赞赏,眼神也未曾隐藏他对她的兴趣,只是,这样的他才是真正必须防范的。
苏子嫱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觉到飘飘然。她研究过他的个性,知道这男人的话十句有九句都只能拿来当作参考用。如果她把莫中耀的话当真,那她才真的是愚蠢到了极点。
她笑了笑,回道:“先告诉我,这句话是你今晚第几次对一个稍具姿色的女人开口?”
他扬了扬眉之后,微微合起那双精锐的黑眸。她看见他的瞳仁似乎在眼眶内溜转了半圈,仿佛正在思索着这句话已在今晚出现过几次。
再度睁开那双眼睛时,他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想不起来了……你怎么不干脆将自己当成是第一个让我开口赞美的女人?”
这话反倒是指责她来了。她早告诉过自己,若真的相信他所说的话,那才是真正愚蠢到家。不过,虽然深谙此理,心里却还是有着些许不着痕迹的失落幽然地滑过。
“很难相信,而我也不想让自己当傻瓜。”她回答得明快而不经意,当真不把他的赞美当作一回事。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我说的话你会全然当真。”他端起两杯酒,一杯交给了苏子嫱,另一杯已轻轻就口,浅啄了一口酒。
他极为自然地领着苏子嫱往更僻静无人的角落移动,不喜欢那双始终在远处闪着妒意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们的方向;不喜欢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监视着的感觉,尤其那个男人的心里也有着和自己相同的目的。总是被一股敌意无形地穿射着的感觉真不好受。他抿了抿唇,眉心不自觉地拧蹙起来。
“人被谎言骗久了,也会学乖的。”她极自然地跟在他的身边,就如同将自己的手交人他的掌心,由他带领着自己漫舞一般。
躲到了角落,确定这个地点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而且足以躲开那道紧逼不放的目光之后,莫中耀这才放松自己笔直的身躯,微微倚靠在身旁的窗台上,使得慵懒自得的他又多添加了一抹贵族的气息。
一个人要是懂得如何让自己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那么属于他个人的独特魅力便能够轻易地展露出来。而莫中耀便是这种人。苏子嫱比较过他和于孟非的长相,说起来,于孟非的外貌应该是略胜一筹的,不过莫中耀对女人的吸引却是属于他自身的无人能替代的魅惑力。这种男人不需花费多大的气力,便足以让女人像扑火飞蛾,心甘情愿为他坠人炙焰焚烧的轮回。
“我讨厌一个男人像只哈巴狗似的,紧锁目光跟随着女人不放。”他微眯着眼眸,将杯中的酒饮尽之后,显得有些忿然地将酒杯搁在窗栏边。
苏子嫱一时没法领悟他话中的含意,她微偏了一下头,轻扫过周遭的环境。
“那个男人和你关系匪浅是吗?他的眼神像是在提防我这只恶狼会在顷刻间将你吞噬一般。”
说到这里,她才恍然意会到他口中的“那个男人”指的是谁。只是,他将于孟非贬低成了牲畜类,这着实令她感到不好受。于孟非对她只是付出了太多的深情,没必要冤枉地遭受这莫名的嘲弄。
“你这么说我朋友,似乎有损你一贯维持的形象吧!更何况,他只是担心我的‘安危’罢了!”她偏着头,含笑地替于孟非申辩。
一双有力的硬臂铁腕倏然勾住她纤细的腰身,令她的上半身不可避免地与他宽伟的胸膛贴近。她吸了口气,以防自己惊嚷出声,而后微倾上半身,拉开了彼此贴切的距离。
“你的‘安危’要你自己担心。我若对你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他又能如何?”他微倚在窗台的身躯恰巧压低了他的身高,使得他的唇瓣正对着她红窘的娇容,看着她因紧张而微微地喘息。
没人注意到角落的他们正以如此亲密的动作相叠在一起。她太过大意了,无意识地让自己跟着他的步伐来到这个一点也不安全的角落。的确,莫中耀说得一点也没错,当她对他毫无防范之心时,自身的“安危”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能掌控了。
“你现在是以‘老师’的身份在对我这过气学生上‘防狼守则’第一条吗?”她故作轻松地和他说着话,试图消除流荡在他们之间的诡异气氛。
该死的!她竟对自己的侵略性没有丝毫的胆怯,甚至凝聚那抹粲笑在唇边,仿佛在取笑他的行径对她构不成一丁点的威胁。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如果她再没有任何反抗的举止,他就要霸占她的香唇,好好地惩罚她的掉以轻心?
虽然维持着唇边的笑容的她看起来是那样自信,表露在外的是向他男性权利挑战的勇气,但是,谁又晓得藏在皮表下的心早已颤巍巍地呈现出不规则的跃动?如果他敢采取下一步的动作,她肯定自己会尖叫出声,届时,他们俩会同时陷入难堪的境地。她可不希望第一次参加庆功宴便替自己闹出这种大笑话来。
她的眼神自然是透露着强烈的警告讯息,传递到莫中耀的眼中,要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在他的眼中根本不及一颗沙粒,对他无法构成任何的影响力。这么多年不见,她不相信自己的魅力会增长得如此神速,足以勾起他对她的兴趣。
“你不想师生乱伦吧?莫老师。”她再度甜甜地唤着五年前她对他的称谓,打算让这盆冷水浇灭他眼眸中的灼热。
硬邦邦的铁腕终于以极缓慢的速度离开她的腰间,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他甩甩头,像是在抛开方才酝酿出来的炽热情绪,让宴会里的冰凉冷气重新回到他们之间。
苏子嫱的话的确敲醒了他。不过,不是让他放弃眼前的尤物,而是唤醒了他过去心里的矛盾和挣扎。当初年轻气傲的他,秉持的教学理念便是不对学生付出多余的感情。他明白自己对女孩子的影响力,深知多余的情感付出只会让更多少女心碎,他不必没事替自己招蜂引蝶,自找麻烦。尤其是那些心里抱持着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的女孩们,他对她们没有意思,更不需散发多余的魅力去挑动她们的心。
也因此,即使是苏子嫱的出现,也因他思量再三而放弃。当她远离了他的生活之后,那股后悔才在胸臆间扩散开来。他原以为她离开之后,他的心就会恢复平静。这么多年来,他也没刻意让她的身影伫留在心中。谁知,竟会在这近一年间陆续听闻到国标界出现一对新秀,在群雄间脱颖而出,而那女子竟是遗落在心底深处的苏子嫱。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早已不是师生了?”他虽然已给予她适当自由的空间,不过,那股压迫感却未跟着消失。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莫老师,我会永远‘尊敬’你的。”
她的话令莫中耀听了不禁恨得牙痒痒的。难道她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非得拿出那个早以磨灭了的关系大做文章吗?
“从我开始教你学习基本舞步时,你似乎就从没把我当老师看。现在你说出这种话,只是想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而已。更何况,我们的年龄相差无几,你这样老师长老师短地叫,又能代表什么?”他的话将她的思潮不知不觉地带回了过去。
她还记得当初去上他的第一堂课时,是在学校朗社团里头。那时看见这么年轻的国标舞指导老师,不仅她吓了一跳,全社的女社员更像是蝴蝶遇上了花蜜一般,准时上课,惟一迟到的那个“老头”就是莫中耀。上课迟到的他总有一堆的借口,他说了算数,没人会真的认真和他计较。他不随便和学员打交道,不过,只要他愿意放松脸部的线条,开口所说出的话,都能够博得社员的欢心。
和他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和认识,是在一次大专舞展上。当时,她身为国标社公关和社长,请了公假开溜,也就在那时,接触了私底下的莫中耀,了解到他并非全然如上课时那般冷面无私。他也有属于他那个年纪的幽默、风趣,和在社团为自己营造的稳重形象并不相同。
当时的他便已经参加过多次大型的竞赛。她曾去他们家参观过,看见无数的奖杯立在舞蹈室里。那时的他也才二十岁,却已经拥有傲人的成绩。无形的距离让她对他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奢想,即使他们的年纪相近,然而,他却仅只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对象。
今晚,他们同样站在一个楼阶上,那种成就感是无可比拟的。至少,她接近他了,不再遥不可及。而她能获得此时的地位,一半是自己的毅力和于孟非的努力,另一半却是莫中耀无形中对她所造成的影响力。
虽然他只是她的启蒙老师,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他功不可没。当初如果没有遇见他,也许今天“亚洲杯”就没有她苏子嫱的身影出现。
“在想什么?同意我说的话了?可别再拿师生关系来作挡箭牌。”看着她唇边逸出一抹恬适的笑容,他有点恼怒地又提醒了一遍。他不喜欢那种被苏子嫱漠视的感受,摇了摇她削瘦无骨的香肩,唤醒她神游的思绪。
“我们之间除了师生关系之外,便没有任何的牵扯了。如果你觉得当我的老师有失你的颜面,”她顿了一下,耸耸肩说道,“没问题,我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我们曾经有过师生情谊。”
“苏子嫱……”他喑哑的声音像在低吼,显然又被她的话激怒了。
“我这么说不对吗?不过,如果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也没必要在这里听你的训勉。”她对他露出甜甜的笑容。
今晚就到此为止吧!她可不希望泄露自己的底牌。再这样和莫中耀交谈下去,恐怕她极力维持的镇定都要溃散了。知道他的记忆中存有她苏子嫱这号人物,她今晚要试探的目的可算完美达成。趁此时尚能全身而退时,她要漂漂亮亮地撤出这场战局。
能主导一切的人,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她相信自己!这一回,她终能掳获他的真心。
“如果我们的师生关系真要宣告终止,我也会制造出另一种不同的关系出来,你看着吧!苏子嫱……”他说完之后,迅速地将唇瓣贴上她的,一个快而不着痕迹的啄痕在彼此的唇瓣上留下悸动、留下余温,也留下不可避免的撼动……
始作俑者潇洒地转过身快速离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莫中耀的身影便消失在苏子嫱的面前,令人无法分辨方才的那一幕究竟是真还是幻……
她伸起右手手指,轻抚过唇心,是真的……她还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残留在她的唇上。这男人究竟拥有多少潜藏的侵略性?她要和他这情场老手玩感情的游戏,鹿死谁手恐怕还有得较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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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刚走出角落,身影出现在人群中未及五分钟,于孟非便又再度出现在她的身旁。她看了他一眼之后,下意识地搜寻了一下四周有无莫中耀高大的身影。确定他不在他们的周遭之后,她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真是抱歉,我刚刚放下你一个人,不过,遇见老朋友说几句话,你应该不会在意吧?”
他能说他在意吗?如果他真的发这种莫名其妙的脾气,不仅苏子嫱会不悦,恐怕连他也无法忍受自己的器量狭小。
摇了摇头,压抑了满腔的疑问,他挑了一个最不具压力的话题说道:“方才你离开的时候,这次庆功宴的主办人来了,说希望我们待会儿能够做一个表演,让大家再一次回味下午我们所跳的伦巴舞。”
苏子嫱无奈地对着于孟非露出一抹笑容,又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套连身且服帖的曳地长裙。礼服的下摆呈鱼尾形状延伸至小腿的二分之一处。这件礼服将她玲珑的曲线展露无遗,不过,却不适合跳火热、性感的伦巴舞步。她的目光早已表达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意思。
于孟非方才脑子里光记着要找寻苏子嫱不知藏躲至何处的身影,根本不记得她今晚是以什么样的装束出现,这会一瞧,才发现她的这套墨黑的曳地晚宴装的确不适合表演下午的那段比赛舞曲。
“我真是太糊涂了,居然忘了你的打扮……”他拍了拍自己的前额,对苏子嫱回以一个歉然的笑意。
“不是你的错,是我这套衣服不够引人注目吧!事实上,会穿这套礼服夹带了些许故意的成分,想替自己偷个空闲罢了,不想连吃顿晚餐还得消耗掉好不容易才补足的热量。”她对着于孟非眨了眨双眸,展现今晚难得一见的俏丽。
“那我待会去向主办人回绝,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强人所难……”
“我看我们一起去吧!可别一开始就得罪了人。毕竟我们还得在这个饭店住上几天的时间,我可不希望才刚把行李整理好,待会又得重新打包,另觅休息地点。”苏子嫱开玩笑地说着,终于逗笑了于孟非。从他刚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之后,眉宇间总不见轻松的神态。
和这样的他在一块说话,感觉并不舒服,她想,他的心里也许还挂念着方才的事情吧!虽然他口头上说不在意,但她却能猜测到现在的于孟非肯定有满腹的疑问,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而已。
“刚才……”
苏子嫱暗暗咋舌。以为于孟非不会问了,没想到还是起了头。只是在这时,宴会的水晶灯突然暗了下来,几秒钟之后,一道干冰白烟混合着水蓝色的雷射光线射向会场中央,柔和优美的小提琴乐音被下午那首轻快的墨西哥旋律所取代。
众人将视线的交点集结在大厅中央那对出色的男女身上,也是今天下午比赛时同样获得优等奖项、以高分进入总决赛的那对舞者。
“欢迎莫中耀先生以及郭瑶双小姐为我们带来的墨西哥舞蹈,请各位予以掌声鼓励。”司仪拿着麦克风对在场的男男女女宣告着。
伴随而来的热烈掌声令苏子嫱和于孟非怔愣了一会儿,他们相视一笑。看来也不需要他们多费神去向主办人致歉了。
才多久的时间而已,就见风转舵了。能邀请到最优秀的一对舞者来演出,有他们两个或没他们两个应该不是最迫切的事了。
幽沉的蓝色灯光下,苏子嫱的脸上溜过一抹忧郁的神色。难怪方才他离开得那样仓促。原以为他会纠缠着不让她轻易地离去,没料到他却是占了便宜之后先行消失在她眼前的人。原来他和郭瑶双还有约,赶赴着与佳人共舞一曲,而这个什么也不是的过气学生,哪还需要他多费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