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夜、热闹的街。时针刚过十二,另一种有别于白日的繁华鼎沸正要开始上演。
“WAKE9”PUB里,喧哗人声、摇撼音乐与五彩光线相互交织,组成多彩多姿夜生活里的一环。
吧台前酒保随着音乐摇摆,调出醉人的好酒,一名女服务生蹦蹦跳跳拿着托盘回到吧前。“喂!阿铁,你觉不觉得老板最近怪怪的?”女服务生偷闲坐上高脚椅,问道。“有吗?”酒保调好酒,摆到她面前,示意送去给客人。
“有啦!你们男人最迟钝了,老板以前进来时都微笑可掬,可是现在看到臭脸的机会愈来愈多了,她到底怎么了?我好担心。”“再怎么担心,老板都不会看上你。”阿铁不怀好意地调侃道。“回去把胸部吃大点、臀部练翘点,也许老板勉强会接受。”“去你的!老板才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人呢!”女服务生托盘举起就要朝阿铁头上盖去。“你们在干什么?现在可是上班时间。”陆央庭一身笔挺西装、黑亮皮鞋,走入“WAKE9”里。这是她再平常不过的打扮,然而,无论何时,她的出现总是吸引店里人们最多的注目。甚至很多人只为看她一眼,情愿待在店里一整夜,等候她的来临。这无关乎性别倾向,陆央庭的魅力确实凡人难挡。
“对不起嘛!老板。”陆央庭一来,女服务生立刻温驯如绵羊。
“你们想打情骂俏我不反对,不过,别忘了现在是上班时间。”陆央庭抽出胸前口袋烟盒里的香烟,准备点火。“我才没有打情骂俏,我跟阿铁一点关系都没有。”惟恐陆央庭误会,她极力撇清,却清楚看见陆央庭遮火的手指上,宝石闪闪发亮。“啊!”她惊讶的叫声,惹的店里目光全集中到她这一带,虽然大家的眼神原本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射来。“你怎么啦?”陆央庭倏地停止点燃的动作。
“老板,为什么你的无名指……你的无名指会戴着戒指呢?你……你该不会已经订婚了吧?”天啊!她的梦尚未成形,就要毁灭了吗?陆央庭心弦大震,赶紧看看左手,边使劲拔下戒指,边不自然地笑道:“不,这怎么会是订婚戒指呢?我……我乱戴的。”该死!拔不下来!“我去一下洗手间。”她仓皇逃进化妆室,里面的镜子映出她狼狈的脸孔。
“真是倒霉!”她仔细地用洗手乳搓揉,好不容易戒指脱身了。
蓝宝色的光芒辉铄在她黑眸,她无可奈何地握紧它。
前几次都没人发现它,导致她不以为意。早知道就该拔了它,省得麻烦上身。“这次怎么会输得这么惨?”陆央庭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叹息不断涌出。如此自投罗网,让那两个老家伙额手称庆,她实在不甘愿。订婚枷锁一套牢,她和阿辉还有未来可言吗?万一两个老的有一天突然高兴,蹦出个结婚典礼,他们岂不冤死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反正订婚之事惟有高、陆两家知道,只要别让他人知晓,她单身贵族的生活一定可以长长远远。最重要是,她可不希望因此影响她的身价,吓跑了周围的女人。
她深呼吸,调整好心情,脸庞挂上招牌的自得笑容,步出化妆室。
“Hello!央,这几天怎么不见你,上哪儿去了?”一走入人群里,随即一位成熟艳丽的女子搭上陆央庭。
“回老家办些事情。”陆央庭轻描淡写带过,眼神适时地回应她秋波流转出的勾引。她十分清楚,大多数女人来到“WAKE9”的目的,不外乎是对她有兴趣,其中当然也不乏像面前这个女人的直接表示,是同道中人也好,单纯寂寞者也罢,她一向来者不拒。因为假如少了她们,内心那股因阿慧而有的缺憾与痛苦就无法持续承受了。就在陆央庭以老板的身份向各桌打招呼时,无意间瞟到不远处角落的男人,憔悴的神情与先前所见全然不同。她缓缓走至他眼前,不经同意坐了下来。
“方先生,想不到你会光临本店。”
方克伟微微愣住,沾嘴的酒杯停在半空中。半晌,才回神。
“原来是陆小姐,这间店是你开的?真是能干,这么年轻就有本领把一问店管得有声有色。”他的酒意稍稍浓厚,张口散发的酒味令陆央庭皱眉。“以方先生的身份,我们这种小店应该不适合你吧!”多少有些讽刺意味搀杂,可也是她的真心话。“也许你不相信,但在美国PUB、BAR我可是常跑,因为只有在那种地方,我才能确定我的存在。”手中的杯酒他一饮而尽,整瓶威士忌已经去掉二分之一。“存在?”这家伙在说什么?看来他醉意已经愈来愈深。
方克伟半眯着眼,笑容凄凉寂寞。“陆小姐,你不觉得自己非常幸福吗?能够得到远辉的挚爱,彼此情投意合,又能获得亲朋好友的众多祝福,这种幸福并非每个人都得的到。”“你和阿慧不也是吗?”她冷冷反诘,丝毫不认同他的狗屁幸福论。
“你不会懂的……你不会懂的……”他重复着,褐色液体又流入杯中。
陆央庭起身,斜脸了他一眼,“我也不想懂。”旋即离开。
这家伙跟阿慧之间出了问题吗?算了,不关她的事,省得羊肉吃不着,倒惹了一身腥。
“先生!先生!我们已经打烊了,你醒醒啊!先生。”女服务生使劲摇着醉倒于桌的方克伟。陆央庭冷眼望着这一幕,不情愿地拿出手机,按下号码。
“喂!阿慧,我是阿央,很抱歉一大早把你吵醒。不过,请你尽快到我的店来,把你那个醉得一塌糊涂的未婚夫领走,否则我会亲自将他踢出店门口。”不留给对方反问的机会,陆央庭迅速结束通话,并且关机。“你先去收拾别的,待会儿自然有人会带走他。”女服务生唯唯诺诺点头离去,陆央庭烦躁地点燃烟,踹了方克伟几脚。“他妈的真醉死了!要喝也不到别间,混账!”
方克伟蠕动了一下,喃喃呻吟:“远慧……为什么……远慧……”
“她马上就会过来,别叫了。”陆央庭不耐烦欲走开,脚步却因他口里断断续续声如蚊纳的人名而顿住。
“远慧……远慧……”
陆央庭竖直耳朵凑近他的脸,心底不知不觉梗起一股异样感。
他喊的应该是阿慧的名字没错,怎么她听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仿佛他喊的是另外一个人……关她什么事?她还是早早回家休息好了。
不多时,高远慧抵达,神色仓皇。
“赶快把你的好未婚夫搬走吧!我们店里还要打扫呢!”丢下这两句话,陆央庭头也不回地走出店,没有注意到高远慧出口后混杂感谢与悲愁的凝视。
一如往常,高远辉精神奕奕哼着曲儿踏进位于台北市繁华边的一处小报社,也就是他的工作场所。虽然前阵子才受到被逼订婚的对待,但是生性乐观的他,认为陆央庭自有排解困难之法,所以他对此并不在意。
他笑容满面地向每个人打招呼,却发现办公室内隐隐蕴藏着汹涌暗潮,与平日的气氛截然不同。男同事们个个回以灿烂到近乎痴呆的傻笑,而女同事们不是赏给他白眼,就是压根儿不理他。他走到影印机旁,塔讪正在影印的佳人。“妮贞,今天中午有没有空?一块午餐吧!”
妮贞算是高远辉的后进,他这个前辈在人家一进来时就相中她,一场欢迎会两人就此搭在一起,在办公室众多女子中,妮贞对高远辉最是死心塌地。妮贞印好资料,瞪了他一眼,高跟鞋抬起用力往下一踩,正中他的脚掌。“好痛!妮贞,你干什么?”高远辉抱脚整个人狼狈地跌到墙角里。
“远辉,我知道你花心,我可以容忍你同时跟数个女人交往,但是我不能忍受你有老婆了,却还来招惹我。我们之间完了!”她气呼呼踩着鞋踢踏踢踏地离去。“老婆?我什么时算出个老婆?”高远辉一头雾水地自言自语,脱鞋抚着疼痛的左脚。幸灾乐祸的男同事们此刻聚集到他身旁,七嘴八舌起来。
“阿辉,这种天大的喜事怎么不早说呢?”
“就是嘛!好歹我们也同事一场,该替你庆祝庆祝。”
“你的本领真大,连千金大小姐都入了你的瓮,什么招数也教教我们,怎么说我们也是同一期进来的。”“对啊!你怎么钓上她的?说来听听!”
一团雾中加雾的言语,高远辉听得头昏脑胀。
“等一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千金大小姐?”他和阿央订婚的事眼前这群垃圾不可能会晓得,因为这间报社里没有人知道他就是高氏企业的继承人之一,阿央也绝不会自找麻烦,泄漏这种事。“你还装蒜?快招出来,那位身材惹火、面孔迷人的未婚妻你怎么攀上的啊?”“身材惹火!”高远辉不祥的预感顿时浮上心头。“等、等!你们怎么知道我有未婚妻?”“你总算承认了。”大伙的情绪愈发高昂,以往因为高远辉的存在,害得他们众未婚男子毫无机会发展他们梦想中的办公室之恋,现下这个“害群之马”脱离单身行列后,以后就是他们的天下了。“你那个未来的老婆刚刚进去总编的办公室了。”话才落,办公室的门缓缓开启,一名女子盈盈走出,身边伴随着笑到合不拢嘴的中年男人。高远辉终于体会到何谓青天霹雳,轰隆轰隆的雷响在他脑袋里不断击打。“远辉,你这小子真是‘惦惦吃三碗公半’,有这么优秀贤淑的未婚妻,怎么不跟大家报告一下呢?”总编不晓得吃了什么迷魂药,猛夸一旁的女子。他说了什么高远辉一个字也听不进耳,只觉天地一阵昏眩,在恢复理智之先,他已经拉着女子直冲门外,留下错愕的众人。
“你到底在干什么?”高远辉在顶楼大吼。这么多年来他在那些女人身上花费的心血就被这个花痴三言两语给毁了!“我不过是向你的工作伙伴报告你订婚的事实罢了,你生什么气?”方克敏满脸不在乎地答道,仿佛这不是她惹出来似的。高远辉差点挥出拳头,对女人出手是他的大忌,即使对方令自己愤恨到想剥她的皮、啃她的骨。他强压抑心头的怨怒,尽可能平心问道:“好,我是订婚了,但为什么你会是我的未婚妻?”“不该是吗?”方克敏竟然一脸理所当然,嘀起嘴反问。“你的相亲对象原本就是我,我才是你们高家名正言顺的三媳妇。”
高远辉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名为“人”的生物,她的思考路线荒谬得几乎让他无从反驳。“我从来没有跟你相亲过……”
“我知道,是陆央庭她逼你的,对不对?辉哥,你好可怜。放心,我会从她手中拯救你的。”方克敏水汪汪的双眼柔情地凝视高远辉,紧握他的手,令他当场欲哭无泪。老天爷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惩罚他?
“方小姐,你用不着救我了,我活得很好。请你快点回去,我还要上班。”“怎么叫我小姐呢?”方克敏手指置于高远辉的唇。“叫我敏敏,这是只有你才能叫的喔!”高远辉恐惧地返后几步,但是方克敏不肯放过他,向前接近他。他退至水泥墙边,直至退无可退。“好,敏……敏。”他第一次觉得喊女人的名字那么恶心。“你现在该回去了。”“为什么?我想陪着你。”
“可是我要上班……”
“有什么关系?林先生说我可以陪着你啊!况且,我得守着你,免得那些花瓶女人再有机会接近你,影响我们的感情。”高远辉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恨恶他的总编老板,他该怎么办?他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不行,如果让方克敏再这么搞下去,他的众多女友肯定会跑的一个也不剩,搞不好……搞不好他会就此看不见光明,泡不到妞!“敏敏,你听我说,男人工作的时候最怕有人打扰。要不,这么办,你现在先回去,我们中午约个地方吃饭,如何?”他使出令女人绝对无法拒绝的神情与语调。不用说,方克敏只有颔首的分儿。
高远辉典方克敏相偕步入这家熟悉的咖啡店,风铃声如往常轻脆响起。
“为什么来这种地方吃饭?我可吃不惯简餐。”方克敏娇嗔道。
高远辉莫可奈何地解释,“到月底了,我没什么钱,所以只吃得起简餐,抱歉让你委屈了。”“没钱!”方克敏杏眼圆睁,好似高远辉的话是天方夜坛。“你是高氏企业的继承人之一会没钱?你在开玩笑吧?”高远辉瞥瞥她,没有回答。
反正她这种吃定家里祖产、名门出身的干金大小姐不可能会理解他的想法的,打从上大学他就自己半工半读支付学费,自己搬出来住,不顾老爸、大哥的反对,执意选择目前的工作,一做就是四年。高氏企业的招牌他没兴趣带在身上,他只想做自己真正想做的,更希望别人看到的是他,不是他摆脱不掉的“身份”。这点,阿央与他是同病相怜。说实在的,与其和面前的方克敏结婚,他宁愿选择阿央这个同性恋,因为天下之大,找不到第二个像她那么了解他又与他相似的人了。“辉哥,我看你这份工作辞掉算了,一个明明可以做总经理的人,干吗听人使唤!”方克敏搅动桌上刚端来的红烧牛脯饭,表情显示高贵的她并不满意这种粗糙食物。“这份工作我很喜欢,我不觉得我有任何必要辞掉它。”他不想说明太多,反正说了也是对牛谈琴。“其实,我之所以请你吃饭,是希望我们能好好谈谈。敏敏,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随便介入我的生活?这样我会很困扰。”他语气尽量清晰、缓和。“WHY?我可是要当你的未婚妻的人。”她的口吻如同推不翻的真理,吧台后正在擦拭杯子的店长忍不住摇头,同情高远辉的悲惨遭遇。高远辉看到他的举动,自己内心也觉得悲哀和倒霉,什么都没做,却偏偏被她缠住。他深呼吸,态度决心强硬。
“阿央才是我的未婚妻,这件事所有的亲戚都知道。”
“那是她逼你的……”
“她没有逼我,是我主动追求她、我喜欢她,我爱她,你懂吗?”他认真的言语令自己有些愕然。“骗人!她哪一点比得上我?你会不要我而要她?”方克敏压根儿不接受这个答案。“事实是如此啊!”她是驴子投胎是不是!这么顽固!
“我不相信!自从一个目前在机场见到你,我就喜欢你,我对你的爱不可能比不上陆央庭。”方克敏高声宣告,惹来店内其他客人的注目。这次店长没有皱眉,瞧了瞧门口闻声霍然停住的老顾客,他兴致勃勃等待高远辉的回答。三十几年跟一个月能比吗?若论时间,你比不过阿央。”确实,他和阿央之间拥有砍也砍不断、“永恒”的情谊。但怎地,提及此他心头竟有些怦然?“不可能比不过,”方克敏气急败坏了,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敢在她面前说她比不上另一个女人。“我的外貌、身材就足以压下她,她哪里配得上你?那副德行只要是男人看了谁不倒胃?辉哥,你一定是被陆家施加压力,不得已而接受这场政治婚姻,对不对?否则你没有理由和她订婚,她那模样……”“闭嘴,说够了吧!”
店里气氛急速冷却,方克敏和客人们都愣住,店长则扬扬嘴角,准备欣赏高远辉许久不见的冷漠面孔。
他向来不对女人疾言厉色,纵然遇到再怎么愤气的事,他顶多只是言语上抱怨。然而,一旦让他出现“冷”的情绪,那表示他已经怒愤填膺到极点。真是多亏了那个徒有外表的女人,让他不但做成生意又能看到睽违多年的好戏。高远辉眸里寒光闪铄,微微漾着杀意的唇畔此时像变了个人似的,令人不禁寒毛倒竖。“没错!阿央没有你大多数男人为之倾倒的美貌,而且她高傲,甚至到了自以为是的地步,常让人看不顺眼。但是,她不是肤浅、装腔作势的女人,她的每一个表现,都是她最真的自己,她看人的内心,也从内心看人,光凭这点,她就不知赢了你多少倍。你敢说你比得上她吗?你那张面皮随时会垂老,但人心却可永远如一,必然的变化与真实的永恒,你认为我会选择什么?”方克敏呆若木鸡,高远辉起身拿起账单,临走前,再次申明:“阿央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你,所以请你自重,不要再扰乱我的生活步调。”到吧台前结账时,店长给了他赞赏的眼神,他没多说什么,推开风铃作响的店门,却见一个高姚身影慵懒地靠在门口。“我哪里自以为是啦?我一向都非常谦虚的。”陆央庭双手交叉横胸,笑眼斜勾着他。高远辉翻翻白眼,不理她,径自走开,陆央庭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直到离咖啡店有一段距离后,他猛然转身攫住陆央庭的肩膀,小孩般哭丧着脸,先前的冷漠全然消失。“你明明来了,为什么不阻止我?完了我,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女孩们因此害伯不敢接近我怎么办?我的温柔形象全毁了……”高远辉抱头哀恸,对方才的情绪发泄后悔莫及。陆央庭不干底事地做作上观。“这又不是首例,你担心什么?”
基本上,阿辉的个性相当温和体贴,尤其在对待女人方面,无论老少、喜欢与否,皆是如此。他会有那种情绪爆发是少见的,何况针对女人,不逼到绝境他绝不可能表现出来。“也罢,如果这样能吓走她,我就认了。”高远辉退一步思索,他也算解脱了。“那可不一定!”陆央庭立即拨了他一盆冷水。“有些女人最喜欢坏男人了。”“喂!你不要吓我。”高远辉忧心忡忡地盯着陆央庭似是若非的神情。
“你自己活该,谁叫你当初要去接机。”
“是克伟拜托,又不是我爱蹊浑水。说什么他惟一的妹妹刚从美国回来,人生地不熟的,得有个人陪着。我能拒绝吗?”“你敢说你从未打过方克敏的主意?”陆央庭宛若透视他的心思,问道。高远辉霎时像泄气的皮球。“哪个男人不会想打她的主意!可是她的个性实在难以领教,我还没出手就投降了。”看着高远辉沮丧忧烦的神情,陆央庭单手揽住他的肩。
“看在你时运不济的分上,晚上有没有空,上趟阳明山吧!食物、车子都算在我头上。”“你总算有点良心。”高远辉扬眉,心情在听到陆央庭的建议后豁然轻松许多。她笑笑,揽肩的手未曾放下。
不远处,一道嫉妒的目光持续凝望着。
对于高远辉与陆央庭而言,阳明山在他们的记忆里占了巨大的分量。
“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高远辉咕噜咕噜饮下半罐啤酒,俯视黑夜拜访的台北夜景,灿亮的景象辉映在他的瞳眸。“你被人妖甩掉那一次,你难过的要死,半夜把我拖来这里,倒了我一堆心理垃圾。”陆央庭依在墨绿色的车门旁,带来的小菜啤酒散落车顶。“她不是人妖,是货真价实的女人,怎么说了好几遍你都不信?”坐在车后行李厢上头的高远辉颇气结。“她那个样子我实在很难联想到女人,你对女人的品味就属那段时间最差。”“你也没好到哪里去……”高远辉马上搬出陆央庭交往过的女人,一一批评个淋漓尽致。两人的仿徨、烦恼、喜悦、挫折、欢娱……各种情感几乎都习惯分享给彼此,而阳明山正是他们自小以来的“秘密基地”。几罐饮料、几包小莱零食,他们可以在此谈上一整晚。人生的喜与悲、现实的挫折崎岖,在如此相似的他们身上,造就了不同的际遇。但相同的是,他们彼此却自然而然在对方心房形成一个无可取代的地位。一男一女之间的这种感情……称为友情太简约,称为爱情似乎又太遥远,人们会称之为什么呢?大概是评论到无话可说,高远辉转移话题,“话说回来,这次我会爆发情绪是你的责任,我可是因为听不下她对你的批评才发怒的。”“说到这我才要骂你,我哪里自以为是?”
“全身上下。”高远辉毫不犹豫答道。“从小到大,你老是靠着大脑和外表瞒骗众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啊,你干吗?”他摸摸被啤酒罐K到的脑勺。“我在教你‘祸从口出’的意义。”陆央庭新开一罐啤酒,对自己方才稍稍减力的手劲觉得有点可惜。
“你这家伙就不能温柔点吗?”高远辉不是滋味地磨着牙。
拜陆伯伯和那两个恐怖的兄弟之赐,让她空有一副女人身躯,力道却毫不逊色于男人,再加上天生的性向,不免令他觉得她真是白白糟蹋了……“你干吗盯着我看?”陆央庭眯眼顶回他灼热的视线。
“我觉得方克敏有一点说错了。”高远辉不改目光,反而更加仔细打量她。“论身材、论脸蛋,其实你可以算的上是个标致的大美人,只要再稍加打扮,肯定会将方克敏比下去。”陆央庭沉下神色,语气是山雨欲来。
“我该认为这是赞美吗?”
“我只是陈述事实。”他咧嘴笑道,跳下车厢,手潇洒地搭上陆央庭的肩。“唉!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给你一个这么棒的身体,却让你无法好好利用。”他不知死活地放作叹息,陆央庭的嘴抿得冷诡。“要不,阿央,打个商量,咱们算是多年好友,记得把你跟男人的第一次留给我,我绝不会让你失望……”一拳结实地落查高远辉俊美的脸庞,使得他的话尾消失在风中。
陆央庭蹲身扯紧倒地男人的衣领,高远辉呼吸不顺地挣扎。
“阿央,放手!你想弄死我啊!”
“你的生理需求还没解决?”莫名其妙的言语不是其来无自,陆央庭比谁都清楚高远辉这些浑话的原因。
“怎么可能解决得了?”高远辉好不容易挣脱,惨兮兮地苦着脸。“花了两个星期去南部出差,回来后遇到相亲威胁和订婚,这么一弄一个多月过了。原本以为从此拨云见日,谁知好死不死又冒出个方克敏,烧毁了我在公司建立多年的森林。现在我真的一个女人都没有了……”愈请高远辉愈觉前途渺茫,情绪愈低落。“所以你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连同性恋都要?”陆央庭实在想再多送他两拳。虽然不是不明白他缺乏女人时可能产生的种种可笑行径话语,但是敢动到太岁头上,这还是第一次!高远辉扁着嘴,委屈至极地爬起身,对于陆央庭的疑问沉默不语,兀自朝山下,突然发疯似的扯开喉咙大喊大叫。“啊——啊——他妈的!为什么我就这么倒霉,没有女人,我怎么活下去?”“央庭不以为然地翻翻白眼,除了同情,她想不出更好的表现。
“阿央……”高远辉回身,可怜卑微地贴近陆央庭,安止其所能地撒娇。,现在参你能救我了,拜托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请你让方克敏那女人消失在我的生命里。”“还不简单,”陆央庭喝下一大口啤酒后,钻进驾驶座拿出一把长柄十字钻。“捅她一记不就得了。”面对陆央庭颇为认真的脸庞,高远辉呆呆地答道:“我可是你未婚夫,你待我未免太好了。”“你杀死她,然后坐牢,我们就用不着结婚,刚好顺遂你我心愿。何乐而不为?”陆央庭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喂!我跟你说正经的!”高远辉微愠道。
陆央庭搭上他的肩膀,一派轻松地说:“老兄,事实上像方克敏这种既花痴又没大脑的女人最好应付了。”“所以?”
“愈是得不到的,愈要得到,这是她的心理。因此我保证,你只要乖乖跟她交往几个月,之后,她铁定会对你失去兴趣,再也不会缠着你。”“别开玩笑了!”高远辉一口拒绝。陆央庭抿嘴笑着,她早猜到他会是什么反应。“怎么我觉得你好像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有吗?”陆央庭睁大无辜的双眼,水亮澄透里泛着淡淡夜光。“你多心了。我提供意见,但是行不行是由你决定。”“没有更好的方法?”高远辉觉得已经被逼到山穷水尽。
陆央庭摇首,眼稍藏着置身事外的自得。
“这是惟一的解决之道。”
高远辉咬着唇沉思半晌后,目光哀怨地挪向陆央庭。她挑挑眉,无可奈何地饮尽罐中啤酒。“那你就自求多福,希望你先前的冷酷样可以吓走她,否则没有女人近你身的情形恐怕要持续好一阵子。”宁愿不要女人,也不肯与方克敏交往,看来阿辉对她真的是厌恶到极点,“我认了。”高远辉眼里光铄着破釜沉舟的毅然决然。“森林可以重新建立,可是和她交往等于精神戕害,损失无以数计。”
“你知道森林大火后,要重现原本的繁茂景象,需要多久时间吗?”陆央庭谜语似的警告。“陆央庭,你就不能帮我打气,非得扯我的后腿吗?”交了这种朋友,是幸还是不幸?凌央庭摊摊手,无奈地委屈道:“我只是陈述事实。单单毁掉她那株小草,几个月后,原本属于你的森林应该都还可以活得好好的,权宜之下,何不强忍这三个多月呢?”“阿央,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打什么鬼主意!”高远辉少见精明地逼近她。“我与方克敏一交往,你顺水推舟,就可以把订婚一事取消,做个快活神仙,结果独留我一人痛苦。”“你不笨嘛!看透了我的想法。”陆央庭笑得开怀。“不过,我的方法确实是诚心推荐,没有半点造假。”“够了,我敬谢不敏。”
“你放心。”陆央庭焦距署于远方。“如果我猜的没错,之后她要找的不会是你了。”高远辉疑惑地看着她仿佛参透一切的脸庞,低垂的夜幕将她衬映得更为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