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骆文?!」
瑞雅愕然地眨着大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那双天蓝色的眸子、咖啡色的短发,以及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嗓音……
这不可能是真的!她一定是在作梦!
她甩甩头,很用力地揉揉双眼,他仍然站在那里。
「真的是妳……」蓝眸中同样充满着不敢置信。
瑞雅脑子一片空白,开口又闭口,开口又闭口,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单音。
「你……不……」
「妳在做什么?」
「呃……」瑞雅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哪里、正在做什么。她指向地上那以石板遮盖住的水沟,困难地发出声音,「有一只猫困在里头,我想把石板搬开,可是好重……」
海骆文蹲下身,挽起袖子。「这里吗?」
「呃……是。」
他毫不费劲地搬开石板,露出一只瑟缩的猫儿。他当下脱去西装外套,将小猫抱到外套里裹住,交到瑞雅的手中。
「谢谢!」
「猫没事吧?」
「可怜的东西,还好没受伤……」她心疼地轻抚着猫儿湿透的毛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他才想要说话,就被喷嚏打断。「哈啾!」
瑞雅这才惊觉两人仍站在滂沱大雨中,随即道:「先上车再说!」
海骆文难过得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坐上她的跑车。
将暖气调到最强,瑞雅抽了几张面纸,递给不断打喷嚏的男人。「你还好吧?」
「没……哈啾!」
「糟糕,现在去哪里都要很久。」别说载他去她家了,现在就连开车到她办公室都需要很长的时间。
「我住的饭……哈啾!」海骆文完结不了句子,只好指向前方的饭店大楼。
「你就住那间饭店吗?」瑞雅自凌乱的后座勾出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那我们用跑的过去。」
「哈啾!」他点头。
「快走吧!」瑞雅一手抱着猫咪,一手挽着他,在大雨之中狂奔。
进了饭店,也不管海骆文同不同意,瑞雅就扶着他一路回到他住的房间。
一进房,瑞雅便将他扶到沙发,冲进浴室找来两条毛巾围在他身上。「你能自己站起来吗?」
「可以……」海骆文精神委靡地点头。
「那你快点去洗澡吧!」
「妳呢?」她自己也是一身湿。
「我没关系。」
「不行……哈啾!」他又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别啰唆,赶快去!」
瑞雅把他推进浴室,然而门才关上,就被他再度打开。
「怎么了?」
「那边还有另一间浴室……」他指了一个方向,然后又是一阵喷嚏。
「知道了,你快点洗澡吧!」
在听见浴室内传出水声后,她才到另一间浴室,拿起毛巾随意擦拭湿透的自己。
将湿透的衣服拿去送洗,湿漉的长发亦以吹风机吹干,穿着饭店所准备的雪白浴袍,瑞雅终于能够冷静下来,一边替小猫擦拭柔软的毛,一边整理一片混乱的脑袋。
在分别许多年后,他们终于再度相遇了!
她根本没有想过两人会重遇,更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
离别时那一吻再度浮现于眼前,每次回想起来,她都觉得嘴唇发烫。
十四年了!他们一共有十四年不曾见面……
海骆文是她的第一个朋友,亦是让她体会到许多从未在其它人身上感受过的情感的人。
自有记忆,他就出现在她的生命之中,与她一起度过了十四年的时光。
她还记得,小时候的他很爱笑,漂亮的脸上总是挂着大大的笑容,把周遭的一切都点亮。
但自从他父母的婚姻出现裂痕后,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海家再也听不到笑声,只有无止境的吵架争执,后来为了不与对方见面,海家夫妇经常不回家,留下儿子独自在家里,由保母照顾。
同年龄的孩子在街上戏耍时,他却是一个人在屋子里,与孤独为伍。
海家夫妇以为不离婚就不会对独子造成伤害,却不知道那为他带来更多的痛苦。
慢慢的,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本来活泼开朗的孩子变得沉静。
大家都说他坚强,经常赞他听话懂事,但在她眼中,他就连笑容都是痛苦的。
明明那么的脆弱,但又不得不逞强。
明明只是个小孩子,却要佯装成熟,以微笑掩饰所有真实的感觉。
在她的眼中,他虽然对谁都好、对谁都有礼貌,却也同时划出一道鸿沟,不肯让人接近他的心房。
所以,她一向不喜欢跟他说话。她不喜欢那个在大人眼中坚强成熟的乖孩子,那个把自己所有感情藏于心底的他。
不说话,静静的相处,反而能接近更真实的他……
说来荒谬,但那时的她真的渴望能长出一双翅膀,带着他离开那个地方,然后尽她所能地让他快乐,不再强颜欢笑。
不是因为怜悯或同情,而是因为她把他当成自己人。
她希望他能够打从心底的快乐起来……
然而,在她十四岁那年,父亲在一场意外中丧生。极度伤悲的母亲因此得了重病,外婆遂决定把他们全家接回台湾。
「可不可以不要走?」
他挽留的话语仍然清晰地在她耳边。
那时她多想说好,多想就这样留下陪伴他,哪里都不去……
但是她没有办法。
这些年来,她一直担心他怎么想她。他会觉得她背叛了他吗?他会不会觉得她舍弃了他?
还是,他早就忘了她?
人在台湾,她的心却经常回荡在远方,那个有他的地方。
当初会进体育杂志社,有大半的原因是为了他。
无意中得知他成为NHL队的球探后,她便开始接触体坛消息,希望能寻得关于他的事情。有时候她甚至为了看现场转播的球赛而整天不睡,就为了看看他的脸。
因为体育新闻看多了,她渐渐感到兴趣,最后更成了她的梦想工作。
就算不能在他的身边,能在太平洋的另一头祝福他,她也觉得满足。
对她来说,他的存在是特别的。不晓得是否因为小时候经常跟他在一起,他在她心中留下了不能磨灭的印记。
她喜欢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男女间的那种喜欢,她只是单纯地想要他得到快乐,不要哀愁寂寞来打扰他。
人生那么一大段日子一直充满着他的影子,她这一生可能再也找不到像他一样,在她心中占着那么重要位置的人了。
那个有着一颗美丽的心,却孤独寂寞的男孩……
这么多年来,就算不在他身边,关于他的一切,她却一点也不陌生。
从电视新闻、杂志、网络,她看见他头发长了又短了,看见他输球时的失落、赢球时的笑容,他的一切一切……
如今真正和他面对面了,她反而反应不过来。
她以为他会忘了她,毕竟他们分别的时候才十四岁,经过这些年,当年的男孩已变成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她从不奢望他会记得她,更不敢想他会记得离别时的那一吻……
猫咪温热的舌头舔弄她的手,让她回过神来。侧头望望一旁的时钟,她发现自己发呆了很久,而浴室内的人久久没有出来。
他晕倒在浴室里的念头在脑中闪过,瑞雅心下一急,冲到浴室门前,正打算不顾一切地撞开门,门就被打开了。
「你这么久不出来,吓死我了!」看着穿着浴袍的他拿着毛巾擦头发,瑞雅释然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海?」望着一脸潮红的海骆文,瑞雅担心地轻唤。
海骆文正想说些什么,一阵晕眩袭来,他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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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同一个社区的她,与他从出生就认识了。
两人的父亲是有生意往来的朋友,再加上住得很近的关系,他们俩经常碰面。
「又躲在上面看书?」他轻唤那个在树上晃着脚丫子的女孩。
「你来了?」女孩闻声往下看去,清澈的大眼望进他那双蓝色的眼瞳。「手上拿着什么?」
「柠檬水。」男孩微笑,明知故问,「要喝吗?」
「当然!」她阖上书,将绳梯放下。
这间树屋是她的父亲亲手做给她的。对从小就爱爬树的她来说,这可是最好的礼物。而经常到她家玩的他,不知何时也染上了这个习惯。
有别于其它同年纪的孩子,他们并不爱到处跑,只喜欢躲在这树屋里看书,安静地度过一个下午。
他的父母很忙,大部分时问都不在家,而知道他寂寞的她总不时邀请他到自家玩耍。
像今天,他的父母又各自出门了,她便主动邀请他。
一手拿着两杯饮料,一手握着绳梯,他轻易地攀上树屋,与她一同坐在狭小的空间内。
将柠檬水搁在小木桌上,他随手自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躺上柔软的狼毛地毯,静静地阅读。
他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她亦不想开口。两个人很少聊天,但很奇怪,他很喜欢跟她一起看书的感觉。
对他来说,她是最特别、无可取代的人,总在他最孤独的时候出现,陪他度过许多寂寞的时光。
而他喜欢这样的她。
喜欢总是朝气勃勃的她,喜欢总是替他着想的她,喜欢这个总是充满着爱的她。
他喜欢她,好喜欢、好喜欢……
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的景况,再度在海骆文的脑海中播映。
大掌无意识地伸到胸前,紧握着那从不离身的十字架--
海骆文张开眼,发现自己身在饭店房间。
他怎么会在这里?
记忆慢慢地转动起来,一张美丽的脸与梦中的女孩重迭在一起……
是梦吗?那是因为来到有她的地方,所以产生的幻影吗?
失落的感觉慢慢晕开,他凝视着白色的天花板,平常甚少注入感情的眼眸,此刻竞充满了黯然。
当瑞雅捧着冰袋与湿毛巾进房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他躺在大床上,淡淡的寂寞与哀伤在空气中旋转着,彷佛要将他拉进黑暗……
「你醒了?」
海骆文转过头定定的看向声音来处,蓝色的眼中有着不确定,表情迷茫。
「你刚刚几乎把我吓死。」瑞雅坐到床边,微凉的手按在他的额上,松了口气。「烧退了。」
「我怎么了?」海骆文想要撑起身,然而全身却软得使不出半点力气。
「别起来。」瑞雅按住他,倒了杯温水喂他喝了一口。「刚刚医生来过了,说你得了重感冒,还替你打了一针。」
见他那仍然迷茫的表情,她以为他把自己当成陌生人,立即解释道:「你不记得我了?我是费瑞雅,以前--」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妳?」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了她!
「那就好,我怕你当我是来历不明的疯女人呢!」她松了一口气,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上弯成美丽的弧度。
「谢谢妳。」
「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会一直淋雨!」瑞雅带歉地道,小手拍拍他的大掌,漾出一抹淡淡的笑。「你安心休息,我会一直在这里照顾你的!」
得到她的保证后,他才缓缓闭上眼,再度陷入沉睡。
她会一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