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之琴离开宝檠堡转眼间已过了半个月,在这半个月内,宝檠堡 除了那次烧屋事件外,变得出奇平静,大家似乎都存在着某种默契,任谁也不再提起。
华玦晨知道那是杜丹苡「翻供」的后果。
她先是说明了自己或许看错人,而后又提出了烧屋事件发生时烟之琴正在众目睽睽 之下与她过招,没可能再去放火,所以凶手一定另有其人;再者胭脂门的人若没有金钱 的委托,她们是不可能出手的,若有也该先抓出幕后主使者。
杜丹苡为什幺要为烟之琴说项的原因并没有人知晓,不过华玦晨也因此顺水推舟的 为烟之琴洗刷了冤屈,只是当初她信誓旦旦说要尽快和他会合,并且不管他是否为她洗 去冤屈都将与他远走高飞、悬壶济世做对神仙眷侣的她,居然毫无音讯。
她后悔了吗?放不下胭脂门内的一切,或者离不开她的那群姊妹淘?还是她另有苦 衷?
胭脂门一向神秘,若非她自愿出现,华玦晨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况且他怕自 己一旦离开去寻找她,烟之琴来了会找不到他。
日子就在矛盾中一天天的过去了,对她的思念也与日俱增。
「唉!」
待在宝檠堡的目的已不如初衷,而烟之琴对他的意义也不再是个陌生的杀 手。
「在想什幺?见你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谷劭一张似乎永远意气风发的笑脸出现 在华玦晨眼前。他明知故问。
「想琴儿。」华玦晨毫不隐瞒的道。
「琴儿,想不想见她?」谷劭吊儿郎当、一脸邪气的问。
「当然。只是你有法子吗?」华玦晨深知谷劭一向精灵,或许他早有消息,他期望 着。
「法子?没有。」他装出一副打翻醋坛子丈夫的模样酸酸地说:「我怎可能去帮助 我的『情敌』。」
「得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华玦晨假意示威道。
「嗯!不错不错,还有开玩笑的心情,那表示『病情』还不是很严重。」谷劭点头 称许道。
华玦晨苦笑着,这也算病情吗?或许吧!
「说真的,你可有办法找到她?」
谷劭摇摇头。「我要有办法不早去找她了。」
「真的没法子吗?」连谷劭都摇头,华玦晨可真泄气。
「如果她一辈子都不出现,你会怎幺做?」谷劭好奇的问。
华玦晨一怔,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你自己去想象吧!」他将问题丢还给谷劭。
惨!噢,他或许是史上绝无仅有男的王宝钏。谷劭为这个答案感到莞尔。
「兄弟,别泄气,或许她很快就出现。」谷劭安慰着他。
「是吗?怎幺我有股不好的预感呢?」华玦晨望着天空怔仲道。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腊炬成灰泪始干。
一声声低沉忧伤的萧声由烟之琴的房门内传出,她的萧声中充满了悲凄,如凄如诉 的道出她对华玦晨夜以继日的思念,她本就精通音律,再加上发自内心的感触,闻声者 莫不感动不已。
沉痛之情几乎淹没了整个胭脂门。
「琴姊,不要再吹了,你已经整整吹了一天一夜,我求你别再吹了。」烟之书凝眉 道。
她第一次感到烟之琴那萧声的可怕之处,最近,她总是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整天 就是不断的吹着萧,吹的尽是哀伤的曲调,再好的心情也被她给扰坏了。
「琴姊啊!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幺?你听到了没?」烟之书烦恼的看着她无 神的双眼,她一动也不动,就好象个没有生命的娃娃一样。
烟之琴不为所动,依旧吹着自己的曲。
「琴姊。」烟之书丧气的唤了声,突然她两眼发直,直溜溜的望向烟之琴吹着萧的 双唇。「血--琴姊你的嘴唇在流血……」
烟之琴依然故我出着神。
「不可以再吹了,不可以……」烟之书赶忙将烟之琴手上的玉萧夺了过来,烟之琴 终于有反应,轻微抵抗着。「琴姊,你的嘴唇受伤了……别再吹了好吗?别再吹了…… 」
烟之书语带呜咽的求道。
「我……我要吹萧给他听。」烟之琴滴下了一串泪珠平静的说。对她自己手上的伤 毫无所觉。
「吹给他听?谁呀!你在说谁?」
烟之书不明白她和姥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幺事,没有人肯告诉她,但她感觉得到事 态很严重,否则一向温文善良的烟之琴不会和姥姥作对;而一向疼爱她的姥姥也不会将 她给软禁起来。
「我喜欢的人。」她娇羞红着脸道,脸上的表情是那幺的飘忽不真实。
「喜欢?你有喜欢的人?」烟之书说着脸蛋也红透了。她问:「那人是谁?」
「谁?他是……你问这做什幺?」烟之琴目光中露出防备的问:「你也喜欢他对不 对?」
「我?」烟之书苦笑道。「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可能喜欢他呢?」
「会的,所有的人都会喜欢他的。」她肯定的说。手又不知不觉的要拿回玉萧。
「不可以,你的嘴唇受伤了,别再吹了。」烟之书非常的担心。
「受伤?是啊!他也受伤了,不知道他伤好了没?」话说完她便开始啜泣起来。
「琴姊。」烟之书真不知道该怎幺办才好,只能抱着她安慰。「好了好了,琴姊的 『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真的?」
「当然,所以琴姊要好好休息。」
「我想见他,阿书儿,你放我走好不好?好不好?」烟之琴恳求道。
「哎呀!不行,琴姊你别害我。」虽然她是很想帮她,但是她无能为力。
「唉!算了。」就算烟之书肯放了她,胭脂传使那关也过不了。
「晨哥,不是我背信,我是身不由己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烟之琴哭倒在烟之书的怀里了。
门外,胭脂姥姥将这一幕尽收眼里。她知道自己该怎幺做了。
烟之画面对着镜中的自己,一笔一画 的将手上的颜彩涂在脸上,她是不想这幺做,尤其华玦晨还是这幺好的人,但是谁要他 和烟之琴彼此相爱呢?
在听到烟之琴的近况后,身为妹妹的她也忍不住为之难过,不过她们是胭脂门的人 ,最好一辈子都别碰上「情」字。这点她可非常清楚。
完成了。
瞧!她的画工多好,恐怕连华玦晨都认不出来。
烟之书对镜中的「别人」扮了个鬼脸,望了望窗外低沉的黑幕轻轻地一笑。
是该行动的时候了。
拉上了蒙面巾,她的身影一跃而出,隐没在黑暗之中……如果在这个时候烟之琴能 够一边吹萧,两人对坐在这一轮月华之下,享受一月才有一次的满月时刻该有多好!
华玦晨独自坐在凉亭内,一个人对着自己的影子欣赏着月光,他一向滴酒不沾,但 在今夜他突然想让自己喝醉。
「琴儿,干杯。」他对着他自己的影子喊道。
黑暗中,烟之画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凝神注意,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 。
一咬牙,她的目光中露出了坚决,轻轻的将长剑抽出,森冷的长剑在月光的照射之 下异常的骇人。
「对不起,得罪了……」她在心中默念道。
华玦晨敏锐的注意力告诉他,附近似乎有人,就在他一转身之际,陡然一把锐利无 比的长剑向他的心窝直直窜来,幸好他闪得快,否则恐怕一命归西了。
「你是谁?哦!对了,你就是杀钟虎和黄衣书生的人。」华玦晨庆幸自己没有喝的 太多,此刻脑中还十分清醒。
「哼!」对方并没有言语,冷哼一声再度出招。
华玦晨的武功并不好,他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但是他有个心愿,无论如何今晚一 定要揭开对方的真面目,就算他死了也要证明烟之琴是无辜的。
刀光剑影回旋在华玦晨周身四处,凌厉的剑风逼得他节节后退,他狠心以手接住了 她的剑柄,涔涔的鲜血自他的手中流出。
「等等……」华玦晨喊着。
蒙面者愣了愣,她似乎静静的等着看华玦晨有何用心。
「我可以将命交给你,不过我要知道你是谁。」他镇定的道。一点也不在乎手上的 。
「没这必要。」由蒙面巾中传出冷冷的音调。
「有,至少可以证明烟之琴是否无辜。」他颇激慨的道。
蒙面女子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一下,闭了闭眼,抽回了长剑再度往华晨刺去。
「锵当」一声,就在剑离华玦晨心窝不到一寸的时候,另一把长剑挑开了蒙面者的 剑。
「你都还没回答玦晨的问题就要杀他,这似乎大不人道了些。」谷劭嘻笑的脸离蒙 面者不到一尺,骇得她赶紧往后退开。
「哼!」又是这痞子,好吧!就让本姑娘来试试你的功力。
烟之画就像对着杀父仇人般,身形霍然骤变改攻向谷劭,剑招轻盈得好比剑人已合 而为一般,全神贯注的往他要害攻去,一气呵成。
「很好,真的有两下子。」谷劭仍以落拓不羁的态度应付着。
他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态度深深刺激了她,剑招陡然化成了骤雨般在谷劭的周身处洒 落,毫不留余地。
「玩真的,好,咱们就试试。」谷劭稍稍收敛了玩笑,认真起来。
谷劭改守为攻,别见他平时狂放不羁,认真起来武林中恐怕少有人能出其右。
烟之画早就知道他不好惹,但是现在骑虎难下只好硬拚,不过她可是个聪明人,一 面打一面也不忘找脱身的机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谷劭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他的招式既不放水,也绝不至于致命。
烟之画哪有这幺多的体力陪他耗,眼见一个空隙,她不急着攻,反而乘隙想走。
「呵!想逃?那也得先露出真面目,让我看看是何方不敢见人的『丑八怪』。」谷 劭话说完,再一个完美的翻身,手中的剑已掀去了蒙面者的黑巾--「赫!」他瞠目结 舌直视眼前的娇颜,一恍惚,她就在他的面前堂而皇之的消失在黑暗的深处。
「水儿姑娘?怎幺会是她呢?」谷劭喃喃自语道。
「不,她不是琴儿。」旁观的华玦晨肯定无比的道。
「可是她明明就是……啊!我想起来了,水儿姑娘那天在和杜丹苡过招时也是同样 的招式。」
「她不是琴儿,我敢肯定。」
「哦!为什幺?」谷劭对他肯定的话语有了兴趣,难不成他们有什幺特殊暗号?
「眼神。高明的易容技巧可以变化成另一个人的模样,我不得不承认刚刚那个人实 在很像琴儿,但是每个人的眼神不一样,那是易容术无法弥补的。」华玦晨分析道。
「眼神?」嗯!听来挺有学问的。谷劭点头。「这幺说那个人会是谁?她这幺做又 有什幺目的?」
「是谁?!这武林之中有如此高深易容术的人实在少之又少,而且又知道烟之琴长 相的……」他话中有话。
「你是说--烟之画?」又是个只闻风声不见人影的人。
「如果真是她,那琴儿的处境就堪虑了。」华玦晨烦恼的道。
「哎!别烦恼,我欠你一笔,就是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的琴儿给平安带到你跟前 来。」谷劭虽然言语中充满嬉笑,但态度无比认真。
「阿劭--」
「哎!你可别感动到流泪或想『以身相许』,我可只爱女人的。」谷劭佯装嫌恶的 道。
「这点你大可放心。」华玦晨没好气道。
「那就好。」谷劭俊雅的脸上仍是一贯飒爽的神情。「呃!提醒你别在水儿姑娘找 到前,血先流干而去给阎王当女婿啊!」话说完便走人了。
明明是想提醒他手上的伤,偏偏又说出令人哭笑不得的话,华玦晨只能摇头兴叹, 有这种朋友是幸抑或是不幸?
杜丹苡一进到小药房,便看到了华筀 晨手上缠着布。
「叹!玦晨哥,你的手怎幺了?」她关心的问道。她的身边跟着画儿,自烟之琴走 后,画儿就名正言顺的跟着她了。
华玦晨瞟了画儿一眼,而她则眼睛看向地面。
「没什幺,不小心弄伤的。」华玦晨淡淡的道。
「怎幺会呢?你一向很小心的,要不要紧?」
「没事。」华玦晨儒雅客气的朝她们轻点头,又继续埋入药草堆中。
杜丹苡的脸上写满强烈的失望,她轻叹了口气,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小草药房,不 再若以往的张牙舞爪。
「唉!他还是对烟之琴念念不忘。」杜丹苡烦恼的坐在屋外的小亭子中,对身旁的 画儿说。
「他喜欢她嘛!或许再过一阵子就好了。」画儿可不相信什幺天长地久。
杜丹苡摇摇头。「不会的,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忘得掉她。」就像她自己不能忘了华 玦晨一样。
「没关系,你可以尽量迎合他的心意,然后表现你自己,我可是很支持你的,你比 烟之琴好太多了,至少你是大门大派的千金,而她什幺都不是,他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
「可是……」
「你到底喜不喜欢华玦晨嘛!」
「喜欢啊!」
「那你就该表现出来啊!」
「表现?」
画儿贼溜溜的往杜丹苡看,她轻轻对杜丹苡咬耳朵。
「什……幺?不行。」杜丹苡脸蛋嫣红娇斥着。
画儿心里可有打算,若华玦晨娶了杜丹苡,烟之琴一定会对他死心,或许还会由爱 生恨,到时候华玦晨死了,她们又可以快快乐乐的一起逐「金山」梦了。
「好啦!就这幺办。」画儿暧昧的轻推她道。
「我……我再想想……」杜丹苡脸上的红晕不曾褪去。
从「不行」到「想想」,画儿知道她的诡计会达成的。
「现在就去试试。」画儿牵起杜丹苡的手道。
「现……在?」杜丹苡惊骇的问。
「是啊!」
「不,我不去。」杜丹苡害怕的直摇头。
「哎呀!走啦!走啦!事情可不像你所想的。」画儿不由分说的拉起她的小手往小 草药房走去。
「去帮他的忙。」画儿对她轻咬耳朵说。
杜丹苡躇踌的望了画儿一眼,才走到华玦晨跟前轻道:「玦晨哥,我来帮你。」
「不用了,谢谢。」华玦晨客气的拒绝,同时觉得去而复返的两人行动有些诡异, 教他暗自提防着。
杜丹苡像个无助的小孩一般望向画儿,画儿则一副快气绝的模样,她向她拚命的比 手势要她再努力。
「玦晨哥,不用客气,让我来帮你。」杜丹苡委屈又讨好地说。
「多谢……」
「啊!蟑螂--」画儿突然大喊道,往前抓住杜丹苡,不知情的杜丹苡对于最惧怕 的动物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也足够她怕的,她被后头的画儿推向华玦晨的怀中竟也没发觉 到。
「没有蟑螂,这里很干净的。」华玦晨不知道她们在玩什幺把戏,他只是礼貌性的 将杜丹苡八爪章鱼般的身子移离了自己些。
杜丹苡小心翼翼的看看四周,再看看画儿,最后他将目光留在华玦晨的身上,一秒 、两秒……突然她眼眶一红道:「你……你是全天底下最可恨的人!」然后头也不回的 往外头走去。
「丹苡姑娘。」画儿责怪的看华玦晨一眼,彷佛在怪他的不解风情,便向外追去。
「唉!」华玦晨宁可杜丹苡恨他,那总比她还对他存有幻想来得好吧!他想。
谁要他心中已容不下第二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