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熠将梦冷带回展府诊治,他不想惊动展母,于是便偷偷将梦冷送到自己娘亲那儿。
翠娘一见儿子带回个血流如注的姑娘家,吓得差一点就回不过气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翠娘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姑娘。“熠儿,你是从哪儿将她带回来的?”
“娘,这件事我们待会儿再谈,现下最要紧的,是要赶快将她的血给止住。”
“喔!对对对!”翠娘被儿子这么一吼,才惊觉事态严重,连忙要小月秘密请来大夫。“小月,你快从后门出去唤来刘大夫。”
“是!”一等小月的身影消失在房门之外,展熠立刻要娘亲解开梦冷的衣裳,好让他先行帮她止血。
“娘,就先拜托您了!”
“我知道!”翠娘放下帘幕,轻轻地将姑娘的蝉衣解开,赫然发现一道刀伤长及整个后背,她猛抽一口气。“这……”她吓得说不出话来。
“娘,您别慌!”展熠知道梦冷的伤势很重,但从帘幕之外看到,心中仍是揪痛不已。“娘,您先将这伤药撒在她的身上。”
翠娘伸手接过,轻手轻脚的将药粉撒在她的后背,梦冷吃痛,哀叫了一声。
“痛!”她的眼睛仍旧还没睁开,翠娘一急,眼泪就落了下来。
“娘……”
“我看不下去了!熠儿,我一定要到外头走走。”将手中的瓷瓶交给儿子,翠娘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门。
她一向心软,尤其见不得有人受伤,能帮躺在床上的姑娘敷好药,这已经是她的最大极限了。
展熠一见娘亲跌跌撞撞地离开,微叹了口气,既然娘亲做不下去,也只好让他自个儿来完成,将丝被半披在梦冷微露的香肩上,他半撇开头,不敢看她软若凝脂的雪肤,轻按了几个穴道,暂且是止住了梦冷奔流不止的血液。
就在此时,小月带来了刘大夫。“让老夫瞧瞧!”
展熠退开身,嘱托了小月一声,又担心地望了梦冷一眼,才转头走出房门。
杵在门外的翠娘一见儿子走出来,连忙将他唤到一旁。“熠儿,她到底是谁?娘怎么觉她好生面熟。”
展熠叹了一口气,缓缓解释。“娘,您忘记她了吗?她就是当年被主母撵走的梦冷呀!”
梦冷?翠娘想了一下,就是那苦命的孩子?“你从哪儿找回她的?”
“留春苑。”
“留春苑?那儿是什么地方?”翠娘微皱着眉问道。
“青楼妓院,不过娘放心,梦冷她是个清倌。”展熠将他和梦冷相见的情形大略说了一遍。“我那时都还没说服她回咱们家呢!结果竟又害她受了伤。”
“真是苦了这孩子。”翠娘忧心忡忡地望着门里的小身影。
“娘放心好了!我会要大夫用最上等的药。”
“趁此机会快将她赎身吧!于情于理,都是咱们负了她。”
“孩儿明白!”不待娘亲吩咐,展熠早就决定尽快办妥此事。“我等聂祯回报后,一定立刻处理此事。”
“那就好。”翠娘欣慰地拍拍儿子的手。“娘进房去看看她。”
???
果然不出展熠所料,这回狙杀他的人,的确是由柳城风家派出来的,他怒不可遏地望着眼前被紧紧捆绑的杀手们,想不到他一时的慈悲,竟然会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当时他一时心软,不忍让风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结果……早知当时就将风家一网打尽,也省得梦冷今日受此皮肉之苦。
聂祯讶异的望着展熠额际青筋暴跳,心里暗惊难道那冬芽姑娘对他影响那么大?这家伙平时一副神色不惊的冷然自若的模样,曾几何时见到他如此震怒的样子?
这样一想,这冬芽姑娘可真不是普通人物呀!
聂祯清了清喉咙。“我说展熠呀!这些人渣要怎么处置?”
“送往官府处置,我希望我不会有再见到他们的一日。”展熠再度望了眼前七名杀手,嘴角冷冷一笑。“敢惹怒我‘冷面残君’,就要有心理准备去承担后果!”
“我明白了。”聂祯拍了拍手,一干神情肃穆的黑衣人自动将这些不入流的杀手领下。“你们都听清楚展爷的吩咐了?”
“属下明白!”为首的人倾身一鞠躬,毕恭毕敬地将他们全部带走,聂祯一见正事办完,立刻打着一张笑脸凑到展熠身边。
“你要不要同我说说这冬芽姑娘跟你的关系呀?小弟我可是好奇得紧。”聂祯央求道。
“她之前是我的贴身小婢,为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我大娘送出府去。”看了聂祯一眼,展熠简单地带过。
“然后呢?”聂祯心急地想听下去。
“然后我现在找回了她,就这样。”展熠不想多说。
“等等,”聂祯怎可能就此放过他。“你好歹也说清楚一点,为什么撵出门的小婢,你要将她寻回?还有,她当初是怎么被赶走的?”
“你是来身家调查的吗?”展熠不耐烦地说。
聂祯调皮的耸耸肩,讷讷地说着。“我不过是好奇。”
展熠白了他一眼,他一向不爱说他府中的是非,若非聂祯是他的挚友,他早就拂袖而去,哪会跟他喳呼这么多?
“还记得我有个早亡的大哥吧!”聂祯点头。“之前梦冷是我大哥的婢女,因不堪我大哥的凌虐,伤了几回之后,便由我娘出面将她收下当小婢。”
“所以你一见她动心,就同你娘将她要下当自己的小婢?”聂祯自顾自的编织着俏丫头与俊少爷的旖旎美梦,突然他的脑袋被人猛力一拍。
“你说到哪儿去了!”展熠斥道。
“不是这个样子吗?”
“当然不是!”展熠将梦冷之前的可怜际遇跟聂祯说了一遍,听得聂祯不胜唏嘘。
“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人儿呀!”
“所以我现在才想弥补她。”展熠想起梦冷那脆弱的身体,一阵心疼滑过心头,喃喃自语道。“如果可以,我想帮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免得她一心想出家当尼姑。”
“嫁人?何必!你直接将她收入房不就成了?”聂祯突发奇想地说道。“瞧你对她这股心疼劲儿,我看你就别害臊了,直接将她收做二房,这样一来,冬芽姑娘的后半辈子不但有了着落,你也多了个红粉知己。”
“你说这是什么鬼话!”展熠不喜欢聂祯开的玩笑。“我不可能娶两个妻子,更何况梦冷是个那么好的姑娘,何必委屈当我的二房?”
“这样子呀!”聂祯摇了摇头,一副很可惜的模样。“我想冬芽姑娘这辈子很可能只能当个尼姑了,连你也不要她,这世上还会有谁愿意娶个伶妓当正房呢?可惜,真是可惜……”聂祯摇头晃脑地离开展熠的书房,嘴里仍是大叹可惜。
展熠一听,皱紧了眉头,开始揣度聂祯的言下之意。
???
梦冷在昏迷三天之后醒了过来,她惊讶地望着眼前不熟悉的一切,这屋子……
不是她熟知的留春苑呀!这儿是哪?
梦冷挣扎着想起身,一个翻动,震痛到她背上的伤口。“喔……”
展熠刚好在此刻进门,一听到梦冷哀痛,连忙凑身近前。“你怎么了?”
“二少爷!”梦冷吃了一惊。“我怎么会在这儿?”梦冷只记得她帮展熠挡下一刀,之后发生的事情,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展熠坐到梦冷身边,轻轻地抚过她微乱的发。“你忘了?你帮我挡下一刀,血流如注,我一时心急,便将你带回展府来了。”
“展府!”梦冷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我不可以在这儿待太久,牡丹嬷嬷一定很担心我……”
“放心!”展熠伸手将她按回原位。“我已经先差人去同牡丹嬷嬷说过,她要你安心养伤,不用担心苑里的事情。”
“可是我还是不能留在这里呀!”旧日的阴影仍存在她心底,即使这儿有待她和悦的二少爷和二夫人,梦冷仍是忘不了展母昔日的阴狠,她一回想起当年所发生的一切,便打了个冷颤,又拉痛了背部的伤。
一阵冷汗直流,展熠发现梦冷的异状,心疼地不顾礼教,将她搂入怀中。“很痛吗?”
“痛……”梦冷微张着口喘气,她不清楚自己的伤势,只觉得有一股椎心之痛袭上身来。“二少爷,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傻丫头!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呢?”展熠温柔地拭去梦冷涔涔的汗滴。“你还有大好将来,怎么可以就此死去?”
“大好将来……有吗?我怎么都见不到?”伏在他温暖的怀中,梦冷不自觉地淌下眼泪。“有好几次,我都想放弃活着的欲望了。”
“这怎么可以!”展熠抬起她的小脸,惊讶地望着泪如雨下的她。“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很坚强的……”
“我一点也不坚强,”梦冷哭着猛摇头。“我好怕,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的,二少爷,我好想有个家,有个关心我的哥哥,有个疼爱我的娘亲呀!”仗着身上的痛,让她肆无忌惮地说出心底的渴求,她要的并不多,却是难以成真。她好累,有时真有股冲动,想想如果就此死去,会不会是最好的解脱?
梦冷的泪一滴滴地落在展熠的心头,他心疼,却无法开口对她承诺什么。
沉默了片刻,展熠喑哑地开口。“梦冷,回我这儿吧!你想要的一切,由我来给。”
“啥?”梦冷瞪大了双眼。“二少爷……”
“我说,你想要的一切,由我来给!”
???
展熠为了实现对梦冷的承诺,他再次来到他一向避之唯恐不及的青楼窑馆,站在留春苑门前,望着顶头俗艳的金黄大字,他叹了一口气跨了进去。
“大爷,就您一个人呀!”几位姊妹一见着俊挺的展熠,立即娇嗔地攀在他身上,展熠微 皱眉,将她们的小手给扒下肩头。
“我要找你们的牡丹嬷嬷。”他退开一步,说出他的来意。
“是谁要找我呀?”牡丹正巧送完客人,回身一瞧,便看到那天将梦冷突然带走的杀千刀 。“是你!我的……”
“嬷嬷,可否借一步说话?”展熠截断了她的话,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讨论梦冷的事。
牡丹瞄了他一眼,率先走了进去。“跟我来吧!”
她将展熠带往梦冷昔日居住的闺房,一开门,一股醉人的馨香袭面而来。
“我的梦冷丫头呢?”牡丹不客气地问。
“梦冷她很好。”展熠从怀中掏出一叠千两银票。“嬷嬷,晚辈今天过来,是想要帮梦冷赎身。”
“是梦冷自个儿愿意的?”牡丹怀疑地望着她。
“她仍在犹豫。”展熠直直地望着牡丹。“我知道嬷嬷您非常关心梦冷,她也同我提过您不少次,您对她的大恩大德,晚辈也记挂在心。我知道梦冷她是个清倌,所以我想……如果嬷嬷您真的关心她,应该会让我带她回府才是。”
“她凭什么住进展府?如果只当个小婢,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牡丹没忘记当初买回梦冷时,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如果要她再受一次那种苦,她宁可将她留下来,至少不用受 到那种皮肉之痛。
“我……我是想将她收做小妹,如果可以,我会帮她找个好婆家……”
“婆家?”牡丹嗤笑一声。“展爷真是柳下惠再世呀!我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送到你府上, 你就只当她是个妹子,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展熠尴尬地说不出话来。“我只觉得我们展府亏欠梦冷太多……”
牡丹是个明眼人,她明白有些事情,在当事人尚未有所自觉时,旁人说再多都是枉然,“冷面残君”的名号何其响亮,在江湖上,谁人不知他展熠对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要她就这样相信他会为了一个童年小婢所受的苦而突然善心大发?这可不是要人笑破肚皮?打死她都不信这事会这么单纯。
审视了展熠片刻,牡丹将放置在眼前的银票,点也没点的收下。“就依你说的,如果再有那一天让我得知你亏待我的梦冷丫头,我牡丹一定第一个找你算帐!”
“多谢嬷嬷!”展熠一得到牡丹的应允,便想转身回府。
“等等!”牡丹扯回展熠。“我帮梦冷收拾些她的心肝宝贝。”牡丹快速地从梦冷平时储物的小柜里拿出几套衣裳,然后再拿出一张泛黄的字条。“哪!”
“这是……”展熠发愣地望着手中字条,这不是他当初写给梦冷的字条吗?
“这是梦冷丫头的宝贝,每回她受了委屈,就会拿起这张字条一个人默默地流泪。”牡丹在一旁淡淡的解释,望着展熠的脸色突然一僵,她心里隐约的知道梦冷丫头的后半辈子或许是有希望了。
展熠缓缓的收好字条,嘴里不说一句,但心里却是感动万分,他不知梦冷是怎么看待童年时的回忆,但看她如此珍藏这张字条,他心里竟滑过一丝暖流,热烘烘地……
手捧着梦冷的小包袱,他微微对着牡丹点了头。“嬷嬷,我将梦冷带走了,不是要她就此跟你断了音讯……”
“罢了!”牡丹佯装不在意地挥挥手。“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你跟梦冷说,好好保重自己,我牡丹嬷嬷会祝她幸福的。还有,没事就别跟我联络了,我希望她离开后,永远不会再有回来的一天。”
展熠深深的望了牡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梦冷手捧着从展熠那儿接过的小包袱,依恋地坐在床榻边,望着充满回忆的衣裳,心中真是感慨万分,曾几何时,她也必须离开宛若姊姊般的牡丹身边,独自活在这世上……一想到此,她不禁又淌下了眼泪。
“嬷嬷她有没有说些什么?”
展熠心疼地拭去她颊上的泪,见着她如此伤心,不敢将牡丹跟他说的一席话坦言说出,只好轻轻带过。“她交代要你好好保重身体,就这样,没别的了。”
“哦!”梦冷闷闷的回应。“依嬷嬷的性格,应该会顺便附上一句叫我今后都别再回去……”
“没这回事!你想见她,只要你将身体养好,往后时间多的是。”
“真的?二少爷不在乎我们出身低贱?”梦冷猛然抬头凝视着展熠,她知他心肠好,但真不在乎她们出自青楼?
“当然!”展熠不自觉的又抚上梦冷柔嫩的脸颊,不知怎么搞的,他似乎已经摸上瘾了。“看着牡丹对你的照顾,我怎么能够自私的要你俩今后绝不相见?更何况牡丹虽为青楼嬷嬷,但她对你的好,是天可明鉴的。”
“是呀、是呀!嬷嬷是我遇过的第三个好人。”一听见自个儿喜欢的人被称赞,梦冷开心得简直要飞上天去。她笑逐颜开地望着展熠,展熠被她的笑颜所吸引,几近神魂颠倒。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字条,递到梦冷面前。
梦冷凝神一看,害羞地惊呼出声。“嬷嬷她怎么……她怎么把这东西拿出来啦?”她娇嗔,清丽的容颜染上一片艳色。
“你一直都把它留在身边,这不过是一张破纸……”
“才不是!”梦冷生气地反驳着。“这是二少爷您当初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一直在想,要是将来有一天还能遇上您,我一定会将您教我的词给背出来,证明我从来没有忘了您……跟二夫人!”梦冷本来只想说没忘了展熠,后来想想不对,才又补上一句二夫人。
展熠一听,轻笑着看她绯红的娇颜,宠爱地问她。“今天的天气不错,要不要去外头花园走走?”
“可以吗?”梦冷睁大了眼,猛力地点头。“我想去……”
展熠一笑,双手一抬,瞬间将清瘦的梦冷给抱在怀中。
“啊!”梦冷惊叫了声。
“咱们走吧!”他笑眯眯的跨步走向花园,对于四周投射而来的好奇目光,丝毫不以为意。
梦冷嫣红着脸,半倚在展熠强壮的臂膀中,简直不敢抬头望向张口结舌的奴仆们。她拉着他的衣袖,不安地开口。“二少爷,这样子不好……”
“怎么会?我觉得不错啊!你真的太瘦了,简直轻得跟一根羽毛样……”
“我不是说这个啦!二少爷,梦冷伤的是背,可脚还是能走的,您就让我下来自个儿走嘛!”不自觉的,她少女的娇态尽显,展熠更是着迷得不肯放手。
“反正就快到了。”下意识的,展熠更是将她紧搂在怀。
就在两人推让不休之际,小月跑了过来,见到此景便瞪了梦冷一眼,梦冷心底一颤,小月知道她瞧见自己的敌意后,才恭敬地对着展熠禀报。“二少爷,聂大爷来访!”
“喔!你让他过来这儿吧!”展熠将梦冷仔细地安放在凉亭中,细心地要小月弄些补品过来。“小月,你去厨房弄些参汤来,顺便再沏壶热茶。”
小月不甚高兴地撇撇嘴,表面上仍是必恭必敬。“是!”
一待小月消失在眼前,梦冷立刻要展熠放开紧搂住她的大手。“二少爷,这样子不好……”
“怎么了?”展熠望着她突然变得冷淡的小脸,困惑地问。
“就算我曾帮二少爷您挡下一刀,再怎么说,我不过只是个小婢罢了!您这样待我,太让我受宠若惊了。”
“谁说你是个小婢?”展熠不悦的抬高声调。
“不是吗?梦冷早就有心理准备,一等伤好,我就会回复我之前的工作……”
“你以为我要你回来,不过是府中缺个小婢?”
“要不然呢?”梦冷从不敢奢想有一日能变成枝头上的凤凰。“当小婢总比当伶妓来得称头……”
“你!”展熠狂怒地一拍石桌,吓了梦冷一跳。“你可真会把人给气死。”展熠生气地转身离去,浑然忘了将要来访的聂祯,径自将梦冷给留在原地。
梦冷愕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哀哀的低头落泪。
聂祯走近凉亭,就见到美人伤心垂泪的凄楚模样,他望了望四周,就是不见展熠的踪迹。
“你怎么了?”聂祯大方的坐在梦冷身边。“你的二少爷呢?”
“我也不知道二少爷到哪儿去了,方才我大概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惹他生气了。”梦冷愧疚地回答。
展熠会生气?聂祯纳闷地搔了搔头,这可真是奇迹呀!想不到这小姑娘一出现,展熠那副冰脸竟然多了些表情了。
聂祯看着机不可失,于是调皮地问:“你说了些什么话?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想想弥补的办法。”
梦冷望着聂祯,仔细地评估他所说的话,这爷跟二少爷是好友,应该不会骗她才是。“我方才只跟二少爷说等我伤好,我就会回去做我小婢的工作。”
“就这样?”
“嗯!”梦冷肯定地点头,死也不敢告诉他前一刻二少爷对她所做的亲密举动,说不定二少爷只不过是顺手罢了!她怎么可以胡思乱想呢?
聂祯搓搓下巴,有点开心的想着,这家伙或许是喜欢上眼前这姑娘也说不定!
望着远远走来的展熠,他略带恶作剧的凑近梦冷的耳边,轻轻低喃。“我都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
“啥!”梦冷被他突然凑近的脸庞给吓了一跳,这……这跟想办法有什么关系?不过出于礼貌,她仍是说出自己的全名。“云梦冷,二少爷他有时都唤我小冷。”
“云梦冷……”聂祯想起当初他在妓院里听展熠吟出的那首词。“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呀!小冷!”
展熠走近时,正巧听见聂祯宛若唤着爱人般的低喃。“你们两个在做些什么?”他心中瞬间燃起熊熊怒火。
“哪有,我不过是跟小冷谈天罢了!”聂祯不怕死的再加上一句。“我从没跟小冷深谈过,想不到她竟是一个如此蕙质兰心的好姑娘。”
“小冷是你叫的吗?”展熠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小冷这个名字是他专属的,怎可让他叫了去?更让他不开心的是梦冷那一副娇羞浅笑的模样。
他方才一气之下,忘了将到的聂祯,又想起不能将脆弱的梦冷就这样丢在凉亭,才又匆匆忙忙的踅回,怎知竟会让他瞧见他俩凑在一起开心谈话的模样。他不明白心里闪过的不悦为何,但他就是不高兴见到梦冷与其他的男人亲近,即使这个人是他的挚友也一样。
展熠突如其来的怒气,让梦冷心中一窒,脸上的笑靥尽失,她不过是同聂爷说了他平时叫她的小名,怎么会让他这么生气?
捂着脸,梦冷伤心地跑走。
“啧啧啧!”聂祯摇头晃脑地在展熠身边徘徊。“罪过呀,罪过!怎么能让美人落泪呢?熠,不是我说你,你这样会让小姑娘伤心欲绝的。”
展熠瞪了聂祯一眼,心里暗恼着,也不瞧瞧这是谁引发的!“你找我有事?”
“火气何必这么大?我只不过是过来关心一下小冷罢了!”
“我说小冷不是让你叫的……”
“原来这是专属的呀!”聂祯笑了一下,稍稍点明展熠一直看不透的事实。“还有人说要将小冷嫁出门呢!如果她未来的良人也要如此唤她,不知你是否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我……”展熠愕然,突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这不关你的事,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听你叫她小冷。”
“是是是!希望有一天你也能这样告诉她未来的良人。”聂祯睨着他直笑。
梦冷脸上淌着泪,硬撑着不适回房,一推开门,筋疲力竭地落坐在木椅上,望着满屋的雕梁画栋直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阵粗鲁的推门声给惊醒。
小月手捧着参汤,一脸不高兴地跨进门槛。
“哪,你的参汤!”砰地一声,小月将手中的瓷碗重重放在梦冷面前。
“小月姊,您不高兴是吗?”再怎么驽钝,谁也都看得出小月对她不满。“不知梦冷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我不是你的姊,别跟我攀亲带戚的!”小月一脸嫌弃,她虽然只是个小婢,但她自觉知分寸、懂进退,更何况梦冷还是待过妓院的贱婢,哪能跟她相提并论?
小月眼中的嘲讽,刺伤了梦冷脆弱的灵魂,她一缩,只能讷讷地道句对不起。
小月瞥了她一眼,冷冷地开口。“你还要在我们府里住上多久?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瞧你今天还不知耻的躺在二少爷怀里,真是!身子不清不白就算了,还把窑子里的恶习弄到我们府里,实在太不要脸了!”
“我……我没有……”梦冷结结巴巴的为自己辩驳。
“你没有?谁信?”小月冷哼一声。“每个人都知道你的出身,不是你去勾搭二少爷,难不成还是二少爷自己来招惹你的?”
“我……”
“你说,你到底要赖到什么时候?我瞧你伤势好得差不多了!”
“我……”
“说呀!”
正当小月一步步逼迫梦冷的同时,翠娘已经在门外站上许久了,她不敢置信地推开房门,轻轻地喝住小月。“我都还没赶人,你竟然已经自己作主的开口要梦冷离开了?小月,你也太体贴我了。”
翠娘特别强调了“体贴”二字,小月知道,每当主子不悦时,口气会更加冷淡,就像现在一样,她扑通地跪在翠娘面前,微微低着头。
“二夫人……”
“小月,想不到我竟教出像你这样的小婢来!”翠娘真觉得十分的难过。
“二夫人……”
“你真以为你比梦冷高贵吗?在我看来,你跟她差远了!”
梦冷摇头要翠娘别再说下去。“二夫人,您别说了……”
翠娘安抚着梦冷,要她冷静地听她说完。“小月,还记得八年前发生的事情吗?”翠娘指的是她要小月去警告梦冷早些离开,而小月却违背她的意思这件事。
小月点头会意,自觉惭愧起来。“小月记得。”
“梦冷今天会被主母送入青楼,有一半的责任你要承担,我知道你是护主心切,但你可曾帮梦冷想过,她那时才多大年纪?身上又受那么重的伤,要是有个万一,你良心何安?八年后的今天,她再度碰上熠儿,一见他有难,便奋不顾身挺身相救,她再见到你时心中也毫无芥蒂,而你却一再地相逼,这样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小月哑口无言。
“我不是说你有错,只是咱们大伙都是苦命人,你又何必要分出贵贱?梦冷是熠儿的救命恩人,我不许你再说这些不礼貌的话,知道吗?”
“小月知道了!”
“出去吧!我有事要跟梦冷说。”翠娘叹口气斥退小月。
“是!”小月羞惭地低头退下。
翠娘回过头,望着一脸泪痕的梦冷。“傻孩子,怎么又哭了?”
“梦冷没有二夫人说的那么好。”梦冷是哭自己的好运道,她一个爹娘不要的穷家女何其有幸,能够让她一再遇上对她如此厚爱的贵人?她是没见过自己的娘亲几回,但梦冷在心中幻想,她亲生阿娘也应该同二夫人一样慈悲和蔼吧!
“在我心里,你就是有这么好。”翠娘细心的拎起手绢,拭干她颊上的泪。“我之前也是个不起眼的小婢,可我从没有像你一样的好脾气,被老爷强收进门,我已开始只怪自己没好运,一直等到生下熠儿,吃了几年斋,我才放下心中的悲愤,菩萨告诉我,快不快乐在于己身,梦冷,你比我强多了,在你身上,我才真正看见什么叫做以德报怨。”
“梦冷没有,只是梦冷比较认命罢了……”
翠娘轻抚梦冷的头发,亲切地说:“好了,别说这些了,你先把这参汤喝了吧!”
“嗯!”梦冷乖顺的依着翠娘的话,一口口喝下她不爱的参汤。
此情此景,被躲在门外的展熠看进眼里,嘴角漾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