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苏府,四月。
凡是世家一般都年代久远,凡是年代久远一般都有点传奇,凡是传奇免不了最后变成了故事,凡是故事总要有男女主角,凡是有男有女肯定都有着点鸳鸯蝴蝶,凡是……凡是到了最后,世家的下人们都少不了嚼舌头的话题。
而这个故事就发生在苏府里。
四月,草长莺飞的季节、春心萌动的季节,也是各种长期疾病最容易爆发的季节——比如哮喘。
「啊……啊……啊……」苏府最大、最豪华的老太爷房间里传来了这样的喘气声,跟老牛拉着破车上山,实在是走不动时的声音一样。
「太爷啊,您要坚持住!」
「太爷?!大夫!来人啊」
各种声音彷佛一瞬间涌进了房间,将喘气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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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老太爷年轻时与人比武,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掌,伤了肺腑,从此种下了哮喘的毛病。由于现在年事已高,所以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让苏府的人伤透了脑筋。
「小翠,老太爷这一回的病怎么样了?」下人房中,几个人围住了刚刚才得以休息的上房丫头小翠。
因为苏府一向待人不薄,所以大家也都非常关心苏老太爷的病情。
「唉。」小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太乐观,杭州城里的大夫都请来了,可是到现在,老太爷连药都灌不进喉呢。」
「那不是危险了?」大厨子摸着自己那颗光光的大头,担忧地说道。「我们是不是要帮着想一下,乡下还有什么名医可以介绍到府里来?」
「大家有所不知。」小翠摇了摇手,「老太爷的病啊,我听大夫说了,这不单单是身体上的病,还有心里的病,心病,郁郁寡欢,积于心中,伤心伤肺。」
「心病?!」众人异口同声地答了一句。
「难道是我们府上那三位公子的婚事让老太爷郁郁寡欢?」
「我说是三位公子都不愿意考功名的事。」
「肯定是三位公子成天败家产的事。」
「不对,其实是……」在苏府待最久的下人准备开始说故事。
「都不是。」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那到底是什么事情呢?」众人齐声问,一起扭过头去看站在门口那修长的身影。「啊?总管大人。」
苏慕白皱了皱眉头,走了进来。
他其实是苏老太爷的外孙,现任苏府总管一职,说是总管,实际就是当家,因为他的三个表兄弟,苏府的正宗嫡亲孙,谁也不会管事,最后只有他这个外姓人来当家,虽然他从母姓,也姓苏。
他不愿意承认下人说的是真的,老爷子生病如此重,确实是因为心病,和他母亲有关的心病。
这件事要从很久很久之前说起……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时节,丧夫的年轻妇人带着儿子返回娘家暂住,在一次出门上香的时候,她偶遇了一名英俊的书生,两个人看对了眼,郎情妾意起来。
这件事情当然让夫家十分不快,认为年轻妇人不守妇道,于是要将其休出门去,而年轻妇人的爹爹也因为怕她让家族蒙羞,而要将她关到寡妇楼里。
一辈子不准下楼。
一辈子,多么漫长的时光,就只能待在一座楼上,再也不能出去看看春花、听听秋雨,他光是想象都觉得可怕,难怪母亲听到之后就不顾一切地和那个书生私奔了。
听说后来母亲生了个女儿,也就是说他有了个妹妹,可是那也只是听说,自从母亲私奔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现在想想,他好像连母亲的脸是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
她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她会不会守在他的床边为他唱一首催眠曲?她会不会为他缝一件长衫,好让他穿着上京赶考?
她……当时为什么没有带他一起走呢?为什么?
是怕那个时候他年纪太小挨不住苦,还是他对于母亲来说,根本就比不上那个书生?
那自己在母亲心里到底算什么?
「总管?苏总管。」
苏慕白猛然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他轻叹一声,抬起头来说道:「什么事?」
他一边问,一边觉得自己的掌心刺痛,他悄然张开手,原来指甲已经刺破掌心,鲜血沁了出来。
他将手收回袖子里。
叫唤他的是苏老太爷房中的下人,「总管,太爷叫您现在一定要过去一趟。」
「可是我等会要去苏州城里请大夫。替我转告太爷,我从苏州回来再去。」
「总管大人,太爷说了,请您一定要过去一趟,有十分重要的事。」下人恭敬万分地说道。
虽然苏慕白不是这个家名正言顺的主人,但是苏家少了他可不行,所以不管现在或将来,他都将是苏府的半个主人。
「可是……」苏慕白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无可奈何,他的三个表兄弟看样子都不能让太爷满意,只剩他了。
他待在这,是为了还他母亲的债,这是母亲欠下的,也就是他欠下的,母亲令家族蒙羞,所以他来还。
「我这就去。」他答道,转过身,悄悄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
他前脚出门,那些原本噤声不语的丫头、小厮们又聚在一起。
「这件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那位说故事的下人又开始说道。
故事恒久远,八卦永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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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慕白走进苏老太爷的房间,讶异地发现,这个房间里只有身形干枯的苏老太爷躺在床上,而那些原本应该在这里服侍的人一个也没有看见。
他正想开口唤人,就听见从床上传来苏老太爷的声音。
「慕白,不要叫人,是我叫他们走的。」
「外公,这不行,您要有人在身边照顾。」他走到床边,双手垂在身侧,必恭必敬的。
「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苏老太爷半睁开一双眼睛,打量他一番,「唉,有时候,我在想你到底是我的外孙,还是我们府里从哪请来的一个忠实的总管。」
「都是,外公。」
「都是……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水泼不进、刀枪不入的人呢?现在想想,我都想不起来你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外公,您唤孙儿来,到底有什么事?」
苏老太爷闭上眼睛。他一向都搞不懂这个外孙,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做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慕白聪明、能干、孝顺、英俊……几乎没有缺点,但他宁愿慕白能像他的三个孙儿一样随性一些、任性一些,甚至有点无赖,更像一个人。
也许他母亲的那件事给他太大的打击,让他从此再也不对任何人打开心门。
这个孩子,会不会在他离开人世后,谋夺他所有的财产赶那三个败家子出门,以报当年他亏欠他母亲之仇?还是会就这样一走了之呢?
不行,苏府不能没有他。
如果他要财产,那就全给他吧,只要他不要让那三个败家子饿死就行。
那自己要不要告诉他那件事?让他有一个理由永远地待在苏家。
「慕白,其实……」苏老太爷猛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手。
苏慕白有点吃惊,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个不知怎地,变得和平时有一点不一样的外公。
「你不会在我死了之后,把整个家丢了,自己一走了之吧?」
「我……」他愣住了。他这么惊讶是因为他的确就是这样想的,他母亲欠下的债,他还到外公不在后,应该已还完了吧。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每天和米铺子、当铺子、银票、地契打交道。
「答应我,不要离开苏府。」
「可是我……终究不是苏府的人,总有一天……」
「没有那一天,你知道吗?你要去找一个人,凭你一人的力量根本找不到,只有靠苏府的财力与物力才能找得到。」
「我要找谁?」苏慕白迷惑不解地问。
「你的妹妹。」苏老太爷松开他的手,满意地看到他终于变了脸色,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事情可以让他动容。「这几年,我遣了人到处打听她们的消息,你的母亲十多年前因病去世,留下一个女儿,今年应该十六岁了。我要你找到她,带她回来,然后以苏府小姐的身份嫁出去。而你就留在苏府,做她一辈子娘家的人。」
「我母亲过世了……」苏慕白听到了这一句,他失神般的重复着这句话。
「她是为了生你妹妹,种下了病根,后来就走了。不过,听当时接生的稳婆说,你母亲接过孩子后很高兴,想是死的时候也是了无遗憾了。」
是因为那是和自己喜欢的人生的孩子的原因吗?所以才会那么高兴?
好像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苏老太爷说道:「不要恨你的母亲。」
「我……那我该恨谁?我爷爷家从来就不肯接纳我,而我的母亲也不要我,您是要利用我,您的孙子也不喜欢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所有人都有错,但是,你从没有做错过什么。孩子,当年你母亲想要带走你,是我强留下你的。」
「外公……」
「我不想自己的外孙在外面吃苦。」
一老一少相互对视,烛光跳动着,两人脸上的阴影莫测。
过了半晌,苏慕白彷佛恢复了平静一般,「她在哪?我的妹妹在哪?」
原来传说是夏的,他真的有个妹妹!
「你要想知道线索的话,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留在苏府。」
「您要利用我到什么时候……」
「别说利用,我希望你以苏府主人的身份,一直待在苏府。」
两个人再次对视,苏慕白的脸上是疑惑,而苏老太爷的脸上是平静。
「我想在死前见外孙女一面,你不会连这个希望都不给我这个一只脚已踏进坟墓的人吧?」
苏老太爷的眼睛盯着苏慕白的时候,他心中不禁一凛。
还是没有办法拒绝一个风烛之龄的老人,何况对方还是他的外公。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我……答应。我是为了我妹妹。」
「我知道,我知道这里的一切你都不希罕。」苏老太爷闭上了眼睛,「迟些时候,我会叫人将线索送来给你。还有,那三个不争气的东西不用对他们太好,不饿死就行了。」
「您舍得?」
「从现在起你就是苏府主人。」苏老太爷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钥匙,拿到他的面前,「拿去。」
苏慕白伸出手,但却在空中凝住,接过吗?接过这个如山一般的责任,苏府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田产、商铺从此就真的属于他了吗?
「迟些,我会修书给各家掌柜,在府中开一个正式的传承大会,正式承认你是苏府新一代主人的事情,你接过钥匙,下去吧。」
深吸一口气,他接过钥匙。
苏老太爷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孩子,请你一定要找到她。」
苏慕白没有说话,他帮苏老太爷拉了一下被子,躬了躬身后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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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院中,春日的江南在这里份外美丽。
曲折的流水旁,微风轻轻吹拂着杨柳枝,那点点春花散落在小径两旁,从此这一切都是属于他的吗?
苏慕白突然一下子觉得自己很乱,太多的事情涌上心头。母亲原来早已去世,外公对他居然如此器重,而自己真的有个妹妹……
「这不是我们的大总管吗?」三个身着华服,脸孔与他有着七八分相似的人走了过来。
「苏总管,我们正有事找你,你和帐房说从今日起要限制我们的支用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苏慕白打量这三个人,虽说他们三个的名字是苏守礼、苏守信、苏守忠,但是他实在是不觉得这三个人的品行与他们的名字有什么关联之处。
「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做?!」首先跳出叫嚣的就是三个人之中的老大苏守礼。
「刚刚你们不是叫我总管吗?」苏慕白已与三人交锋多次,早就已经对他们的外强中干了如指掌。
「你以为你的总管位置能坐多久?等我坐上苏府主人的位署,第一件事就是赶你走!」
苏慕白在这一刻真的非常想笑,也许这三个人还具的有点用处呢,比如娱乐大家。
「不必了,我马上就不是苏府总管了。不过,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还是会叫帐房限制你们的支用,如果你们无理取闹,就不要怪我将你们的月钱扣得一干二净。」
「你居然敢……」苏守礼立刻跳了起来。
苏府三兄弟都进武馆学过武,对此,此三人也甚是自得。
他朝着苏慕白扑了过去,他不爽这个人已经很久了,这次的事件只不过是为了教训他而找的借口吧。
彷佛背上长了眼睛一样,苏慕白的身影只是微微地晃动了几下,就躲过苏守礼的什么、什么掌,而且还令他一时收不住脚步,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栽到了花园中的小湖里去了。
「春水微寒,表哥还是不要泡太久,免得泡出病来。」他只是瞟了一眼,转过身对着另外两个人说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了。」苏府两位公子异口同声地回答。
他哼都懒得哼一声,迳自走了。
「苏慕白学过武吗?」苏守信一边拉落水的兄长,一边忍不住向自己的弟弟问。
苏守忠拚命地摇头,明明几个人就是一起长大,学堂也是一起去的,可是为什么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到呢?
他看着苏慕白往花园林木深处走去的背影,突然发现他其实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肃然的阴冷气质。
有点可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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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江南是葱郁的绿色,是粉嫩的黄色,是绵绵的湿意,是荷潭一夜听初雨,是小船荡过青水河,是马蹄踏过一地落花,留下一身芬芳。
苏慕白策着马,身上披着蓑衣,细细的雨丝渗入了斗笠,沾湿头发,让人很不舒服。
但是他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此行的目的有几个,一是将苏州的名医请到杭州去给老太爷看病,二是为了他的妹妹。
再来就是那个奇怪的女孩……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有心思考虑这些,不想了!
虽然苏老太爷给了他线索,但也少得可怜。
他找到的只有当年为他母亲接生的那个稳婆而已,知道与母亲私奔的男子姓王,天知道这是不是确实的。
一切都是茫茫然,妹妹到底在哪里呢?
他猛然勒马,官道上稀疏的林木之间,前方一座青石小城显现,苍色的苦痕密布在年代久远的城墙上。
因为下雨的关系,原本热闹的城门此时也显得十分冷清,只有几个城门兵没精打采地在城门下躲着雨。
苏慕白凝望着苏州城,这是他母亲离开杭州后来到的地方,他妹妹的出生地。
也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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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乡亲父老,各位客倌大爷,我们初来乍到,表演一点小法术,大家看着欢喜,有钱的就捧个钱场,赏我们兄妹俩一口饭吃;没钱的就捧个人场,给我们一点掌声啊!」
略带北方口音,带有煽动性的话语在苏州城最大、最热闹的茶楼里响起。
从二楼桌子旁的栏杆往下看,可以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正在茶楼的大厅里准备表演。
「苏老板,您难得来一次,尝尝本店新进的春茶和茶点吧。」掌柜的殷勤地招呼着这位大客户。
「范掌柜,怎么这么客气。对了,这厅里何时空了这么大一块地方?难道是专门给那些人表演用?」苏慕白看着楼下的那两个人问道。
「对啊,为了让喝茶的人有点乐子嘛,所以我特地腾了块地方给这些街头卖艺的免费表演。」
「范掌柜还是那么精明能干,这茶楼生意肯定是日进斗金吧。」
「瞧您说的,比起苏老板您,我们是差远了。」
楼上的人还在客套,楼下的表演却已正式开始了。
只见这一男一女,玩了几套抛球、套索这种常见的小戏法之后,突然搬出一个一人高的大木箱出来。
「各位看倌,接下来就是我们为大家精心准备的压轴好戏——蓬莱仙境。大家看清楚了啊。」那个女子一把打开箱子盖,将手伸了进去,以表示箱子是空的。
「这是什么蓬莱仙境啊?鬼都没有。」周围的人一看大失所望,立刻不满地起哄。
「别急嘛,这可不是普通的箱子,这是通往蓬莱仙境的法器。现在呢,我要请一个人进去,然后关上盖子。」
「然后呢?」周围的客人们叫道。
「然后他就能通过这箱子到达仙境。」女子使劲一鼓掌,茶楼里顿时安静下来。
苏慕白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他也想看看这江湖艺人到底在搞些什么把戏。他坐的位置是这间茶楼最好的位置,二楼凭栏正中间,正好可以把整个表演尽收眼底。
只是因为角度的问题,他看不太清楚表演人的脸,只看到这两个戴着北方人常戴的厚帽子,和讲话的声音可以分辨男女。
说到声音,那女子的声音听起来还真是有点熟悉。
「我看大家好像都不怎么相信啊,没关系,让我们来做个示范,伙计,你有没有信心啊?」女子将伙伴拖到了前面。
「我怕……」男子故意做出一副怕到不行的样子,在一旁瑟瑟发抖。
「怕?怕什么?怕仙境里的仙女太漂亮,把你迷晕了?」女子拎着男子的耳朵,把他拎到木箱前,一脚就把他踢了进去。
哎哟一声,男子跌进箱子里,只剩两只脚还在外面挣扎。
女子使劲的将他的脚塞进箱中,然后将木箱的盖子用力一关,整个人窜到了箱子上,做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茶楼里的人们已经被他们这种夸张的表演法逗得哈哈大笑,而苏慕白看到这,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见她右手敲敲箱盖,说道:「看到仙境了吗?」
「我……我看到了……」箱中传出说话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小。
「嘘……」女子对茶楼里的客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去蓬莱仙境了,此刻已不在箱中。」
「不信。」有人这样说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突然跳下箱子,一把打开盖子。
箱子里果然空空如也,一时间,茶楼内掌声雷动。
「各位各位,不要光鼓掌啊,赏小的们一点小钱,让我们有口饭吃。」
「没那么容易,刚刚是你的人被变不见,说不定是你们俩在搞鬼。」
「哟,这样啊,那么有没有人愿意亲自来试一下呢?」她环视一下四周,伸手指向一个人,「就您啦,您来试一下吧。」
「他还真去了?」苏慕白看着被挑中的人居然欣然加入,笑着说道。
「不就图个好玩嘛,那是城东当铺的吴老板,最喜欢凑热闹了。」掌柜的看了一眼答道。「您慢慢看,我先下去了。」
苏慕白目光又落到了楼下,只见女子又打开了箱子盖,让吴老板钻了进去,然后阖上,故弄玄虚般地摇头晃脑念了一串咒语之类的东西,再打开盖子时,果然吴老板也不见了。
众人又是一阵叫好,这一次铜钱如雨点一般落在她手中的盘子上。
「多谢,多谢各位客倌捧场。」她清脆的话语飘荡在整个茶楼里。
苏慕白摸出一块碎银,这个表演确实精彩,以后自己在杭州的饭庄是不是也要弄点这样的表演呢?他这样想着,随手将银子抛了下去。
「咚」的一脆响,女子感受到这块赏银特别的重,所以猛然抬头大叫一声,「多谢楼上的客人慷慨。」
似曾相识的一张脸,纤弱的线条,略显苍白的肤色,左边脸上有一颗很大的痣,扯得一边嘴角都是歪的,很难看的一张脸,但自己绝对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苏慕白皱起了眉。
楼下的表演依然在继续。
只见那女子将所有的赏银倒入腰包之后,站在场中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哎呀呀,看看我这记性,我光把人变走了,没有变回来,大家等等啊,等我进去之后把他们叫回来,免得被蓬莱仙境中的仙女迷住了,回不了家。」
说完,她自己一低头一躬身的钻进了那个大木箱里。
箱盖阖上了,整个茶楼里鸦雀无声,人人都在等着,等着她如何把人变回来。
苏慕白捧起盖碗喝了一口茶,大夫他已经派人护送到杭州,寻亲一事他也知道不可急在一时,所以他现在可以看看她到底会搞出什么花样。
因为他已经想起她是谁了。
虽然改了装扮、换了口音,连脸上都多了东西,但是他还是将她认了出来。
她就是那个在白府灵堂里嚎哭了两个时辰,脸上却一滴眼泪也没有的女子,更是送了自己一杯白醋的女子。
苏州城真的是太小了,又被他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