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我们第一次所拍摄的照片将刊登在《KEN》,作为征求更多模特儿的广告;在模特儿方面,我们首先请了名模茱蒂小姐;还有租用的摄影棚……”
丁孟平静静看着坐在对面侃侃而谈的搭档。
将那么乌黑柔亮的长发盘在后脑勺,实在是件可惜的事;还有那刻意打扮保守的裤装,从脖子包到脚跟,像包粽子似的,亏她受得了!
“李小姐。”他决定打断她的话。
“您哪里不满意,丁先生?”
丁孟平皱紧双眉,“你的口气像是对自己的工作很不满意。”
“不!”或许有,但她不需要在他面前承认,“我只是对您的神游感到不悦罢了,我相信我方才说的事项您一句也没听进去。”
厉害的女人!“抱歉,我刚才在想其他的事情。”
李远欣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谅解,“那么我重新再说一次,请您用心一点。我们预定拍摄的时间是星期三下午两点半,关于——”
“先等一等,”丁孟平再次打断她的话,“我想先确定你对于拍摄裸体这件事的观感如何?”
“我个人的观感与工作无关。丁先生,请您专心讨论有关工作的行程好吗?”这人根本没有心要工作!
“你一向那么严肃?”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请您不要转移主题,我们现在该谈的是公事。”
丁孟平就像没听见她的警告,仍自顾自地说话:“你可不可以不要您呀您的叫我,我想我还没老到要你用敬称词才是。叫我的名字吧!算是搭档关系的新开始,OK?”他朝她眨了眨眼,满是诚挚。
“我向来公私分明,丁先生。”她有她的坚持,他人休想改变。
丁孟平支着下巴,斜睨她,“我倒喜欢上回在电梯里遇见的李远欣,要不是看见你的脸,我还真怀疑那是你。”
“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她的手在桌面下紧握成拳,极力容忍他旧事重提。“可以谈公事了吗?”愈早结束她就能愈早回杂志社审稿,下期的《KEN》有最新的声光技术资讯,她渴望能一睹为快。
这女人还真是刻板得没话说;但至少她把“您”改成“你”了,算是进步了吧!丁孟平为了安慰自己,只好如此想。他对女人一向亲和力佳,怎料一遇上她就无用武之地?他可以感觉到她对他除了厌恶外似乎没有其他的感觉;而这结论还真教人伤心。
也罢!姑且依她,公事公办就公事公办,只希望她不要后悔让他板起脸。
他丁孟平不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而是他的怜香惜玉是因人而异!眼前的李远欣似乎不需要他的风趣与幽默。
他霍然起身,拿走桌上的账单,在离开之前丢下一番话:“真正没心工作的人是你。你该清楚你的工作是联络模特儿、安排摄影场地以及与摄影师做良好沟通;前两项的确做得很好,但最后一项呢?你没有考虑到我的行程表?没有事先征询我对场地还
有模特儿的意见,也没有问我要如何拍摄?我大可以告诉你我星期三下午都没空,但因为第一次合作,而你又是女人,所以我配合你,只是我希望下一回别再出现这种情况;我有我的行事作风,希望你配合,而我也会尽量与你达成共识,李小姐。”说完便转过身子走到柜台买单离开。
李远欣兀自坐在原位,握拳的双手加重力道再握紧,最后松了开,两眼怒瞪已合上的自动门。
什么嘛!他以为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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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喝!谭千惠吓得连人带椅往后跳了好一段距离,握笔的手悬在半空中维持原姿势不动。
她被来者的杀气骇住了。
“为什么我要和那种人共事?”
来者杀气腾腾,一进门即刻炮轰她,着实让她来个措手不及。
“那种人是哪种人?”在措手不及之下,她只能一脸茫然以待。
“自大、狂妄、没有礼貌的大无赖!”李远欣怒气冲天,来回不停地在她办公桌前踱步,步步都可清楚看见大理石地板上烙下的脚印,三昧真火烧得旺盛至极。
“敢问……你在说谁啊?”身为主编大人的她面对属下狂炽的怒气也得恭敬几分,这年头,上司可不好当。
“那位了不起的名摄影师!”口气是百分之百的不屑。谁教他自以为是,没头没脑地数落她一顿,说她没与他联络;真不晓得是谁没联络谁?之前她打了三通电话都找不到他,才决定自己先排定一切后再向他说明,想不到他竟自大地训了她一番话。
无赖!大无赖!李远欣运用她脑子里惟一储存人记忆体的字汇暗暗骂道。
“你是指丁孟平?”
“除了他还有谁?!”
“那你一定误会了,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谭千惠不知打哪来对丁孟平的信心。
她担护他!李远欣为上司的不公平感到愤怒。谁知她接下来的话反倒教自己愕愣住!
谭千惠狠狠地说道:“他还不止那些缺点,你太小看他了。”这才是她对他的“信心”。“那家伙是混账加三级、超级自恋狂、卑鄙、下流、无耻、肮脏……”
她骂得口沫横飞,兴奋之情显而易见,所运用的骂人词汇恐怕是她李远欣这辈子努力学也学不来,一个词接一个词,愈说愈……难以控制的丑陋。
“……龌龊、卑劣、混蛋—”
“千惠!”李远欣叫住她,“可以了,你不要那么……呃!为我生气。”如果她脸上的兴奋所传达的是愤怒的话。
“呃?”谭千惠困惑地看着她,“你气消了吗?”
李远欣点头。
“可是我还没骂够耶,我还有一些新词是自创的,你要不要听?” 她摇头。骂人的话还有自创的?天啊!
“真的不听?”
“不听。”李远欣坚拒道,拒绝耳朵再遭受污染。
“不听啊?”谭千惠摇头晃脑,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才正经八百地看她,“你到我办公室还有其他的事吗?”
其他的事?“哦!不!没事了。”就算有,她也不敢劳驾了。
“那,你能好好地、非常完美地做好工作啦?”谭千惠刻意加重语气,特别强调好好地、非常完美地。
“是、是的,主编。”她能不好好地、非常完美地完成工作吗?
谭千惠满意得直点头,露出她自以为和善,在李远欣眼里看来却是另有所图谋的笑容;笑得李远欣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乱胆战心惊的。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期待你和丁孟平合作出一本佳作喽?”
真诡异。
“是的。”
谭千惠将椅子拉近办公桌坐好,依然笑容可掬,“那,你还待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忙去。”
“哦,那么我先离开了。”李远欣乖乖地、像被催了眠似的走了出去。
待办公室大门被她关上她才想起,她是去跟千惠争辩的耶!她是要向她要求和缪郁明交换合作对象的耶!怎么……
噢!她猛地一惊觉,丁孟平固然可恶,但最可恶的是她的顶头上司—那个奸诈的主编大人!
可她察觉得太晚了,先机已失,而且还允诺了一大堆事。唉!她好后悔!
隔着门板,她隐约还可以听见主编大人跷着二郎腿发出诡计得逞的笑声—---
喔呵呵……
噢,多笨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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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丁孟平一进门,正要打招呼便被妹妹的话给打断。
“你是个自以为是、可恶透顶的臭男人!你敢挂我电话试试看!你信不信我让你开天窗……缪郁明!你这个大混蛋!你——”卡!丁敏遥恶狠狠地挂下电话,“可恶!竟然真的挂我电话!”可恶的混蛋加三级!
“来了!”情况不对。丁孟平仔细端详他亲爱的妹妹,明显可看出她的头上正在长角。
“谁惹你啦?”方才他好像听到了缪郁明的名字。
“还不是那个八股老学究!”简直可恶到极点,“你知道他对我做什么吗?”
丁孟平摇头,她没说他怎么知道?由此可见,她真的气坏了。
“他竟然什么事都不先跟我商量,自己决定拍摄的时间、地点,连范狄伦那家伙都联络好了!”这是哪门子的搭档啊?!
“有点像哦。”
“什么有点像?”
“缪郁明跟李远欣。”他把方才和李远欣见面的事一五一十详细说一遍。
“所以我才说他们像嘛!”最后他说出结论。
“是吗?”她质疑的眼神直勾勾睨着他。
他挑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在长沙发上,帅气地笑问:“难道不是吗?”
“我建议你先进房间听听你的答录机,之后再做评断,免得到时候后悔。”
满怀的自信全教她的话给击溃了三分之一,他匆匆进房,三分钟之后,自信全失,颓丧地走了出来。
“你怎么不告诉我答录机上有留言?”他抱怨道。整件事错在于他,而不是李远欣。他错怪她了。
“老兄,那答录机是你专用的,你还不准我偷听留言,而且它就摆在你床头柜耶!我哪知道你的视力和听力好成这副德行。”这怎么能怪她?她也是在把洗好的衣物放回他房里时瞥见答录机上闪着留言讯示灯的。
“我错怪她了。”星期三见面得跟她道歉才行,“哦,对了,你的工作呢?什么时候开始?”
“别提了。”她晃晃手,“三点半。”真不明白缪郁明那家伙在急什么。
“哪一天的三点半?”
“今天呐。”丁敏遥边说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今天?呵,缪郁明倒也真急得很。”相较之下,他的这一位搭档还真是有人情味。
丁敏遥加大音量地说道:“要不是看在千惠的分上,我保证让他等不到人。”有种他就自己去拍!“哥,你知道吗?礼拜二第一次见面那天他竟然怀疑我的能力,对我说话很不客气。”一想到这事她就有气,事隔两天仍未稍减。
他还真是有胆量啊!丁孟平在心底忍不住为他拍手叫好。
敢惹火他妹妹的人不多!平常开玩笑的逗弄她不会生气,但是怀疑她的能力,这可犯了她的大忌;通常下场是杀无赦,除非缪郁明已练就少林寺的金钟罩,否则……下场可真是用凄惨二字也不能形容他将面临的境况。
“你该出发了,丫头。”他叮咛道,离三点半只剩一个多小时而已。
“不要叫我丫头!”丁敏遥的吼声从她房间里杀出来,声音落下时,她人也从房里走出来。一袭紧身骑士装将她玲珑的身段包裹得恰到好处,只是她肩上背了个极不相衬的大背包。
“不准骑车。”丁孟平看到她的衣着就知道她要做啥。
“我要骑车。”
“不准!”
“偏要!”
“我说不准就不准!”
“好呀!”这回她倒干脆,只是——“我的相机留在小刘那,不骑车就赶不上时间,那你老婆借我。”
“不借!”西德莱卡公司最初原型的35mm相机就是他的老婆,更是他的第一生命;连他都舍不得拿来用,只将它摆在书架正中央瞻仰而已。“打死我都不借,你骑车去好了。”
啧!“见相机忘妹。”
“抱歉啦,一九二四年的古董怎么可以拿来给你糟蹋!”
“哼!不稀罕。”她别开脸,拉拉背包的肩带,飞也似的冲出门。
呼,丫头出去了,这屋子有好一阵子的安静可享受,他也该为星期三的工作事先准备妥当才是。
当然,还有跟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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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贵族式的优雅脸孔是他范狄伦全身上下最大的卖点之一;之二就是他那结实性感的好体格,肌肉锻炼得恰到好处,增一分则太胖的良好衣架子身材。
至于外在包装之下的那分真实内在,据他本人所言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学多识;但在丁敏遥看来,似乎只是包裹在亮丽羽毛之下的雄性孔雀一只。
"OK,范先生,请你摆出你自己认为最容易诱惑女人的表情和姿态。”丁敏遥站在照相机后头命令道,“助理,辅助灯打弱一点。好,就这样。”确定灯光之后,她弯身由观景窗瞄准范狄伦,却发现他坐在长型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范先生,你的表情、姿态呢?”跟个木头人一样,这种工作态度也叫职业模特儿?
“宝贝,我这样就很迷人了。”范狄伦说完还不忘朝她抛一记媚眼,“晚上一起吃饭,OK?”上回她穿的是牛仔裤,看不出她真正的美感;今天穿的是骑士装,可真是将她的曲线完全展露无遗,凹凸有致,这种绝色不泡上太可惜了。
“拍完再说好吗?”她直起身,摊摊手,然后旋过身子。
“你确定跟他谈好了?”她问站在后头靠着墙,一脸闲适的缪郁明。
扣从她一进摄影棚,他就做他的壁上草。给了她人、场地、设备,就像做父亲的给孩子一间游戏室,室内堆满玩具然后站在一边看孩子能玩出什么东东来,他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他不是依约前来了吗?”他倒要看她有何本事。
“你是什么意思?”
“我人给你带到,场地、设备也为你准备齐全,你也来拍摄了不是吗?”
“你这样就叫做好了?”丁敏遥走到他跟前,“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失职?为什么我觉得你没有心要做好这份工作?你究竟对这工作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可否透露一二给平庸的我知道?”
“不堪入目,难有佳绩。”
简简单单八个字,成功地燃起她蕴酿已久的怒火。
“很好,缪郁明。真正能惹火我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她狠狠地瞪他,强烈的怒气透过他的镜片直人他的眼。
“你是只不相信女人能力的沙文猪!”她压低声音骂道,很高兴看到他脸上有丝不悦的神情。
“注意你的遣词用句。”
“我已经算是客气了。”她抬起头,无畏地直视他皱眉的脸,“你以为戴副拙不隆咚的眼镜、留个丑不拉叽的刘海能替你挡掉什么?有眼睛的人自然能穿透这些伪装看见你的真面目!”
“好了没有?敏遥,这里很冷耶!”范狄伦的呼喊适时插人。
“就好了。”她撇过头回答,再看回缪郁明脸上,“我会让你承认我的本事。”
缪郁明做了个“请”的手势;丁敏遥则抬高下颚,像准备已妥的斗士般上场,回到镜头后。
“范先生——”
“叫我狄伦,宝贝。”范狄伦不忘送上一记飞吻。
"OK,狄伦。麻烦你露出诱惑的表情——不是这样的,”天!是诱惑而不是淫荡啊!“眼神再媚一点,再柔一点,想象自己面前站了个绝色女人,而你想诱惑她—对,就这样,把自己融合在灯光中。对,就这样,就这样……”
卡嚓!镁光灯一闪又一闪——
“OK!”大功告成。
范狄伦站起身,优雅地拉上原先半开的牛仔裤,披上工作人员递来的袍子,走到正忙着收拾底片的丁敏遥身边。
“晚上一起吃个饭、聊聊天?”他锲而不舍地追求道。
“助理,把范先生的衣服拿给他。”丁敏遥顾左右而言他,两人就在原地争执。
站在后头的缪郁明仍是一动也不动,眼睛透过镜片看他们言语上的一来一往。
丁敏遥似乎并不像其他人把范狄伦捧得半天高,他看得出来,她是真的讨厌这个名不副实的空壳模特儿;方才拍摄时他的表情摆明是诱惑她而装出的,可她一点也不为所动。自制力高的女人向来工作能力高,或许之前他太小看她了;但再多做猜想也没什么用,等底片冲
洗出来就可得知她本事高低。
“范先生,”丁敏遥不耐的口吻唤回缪郁明游走的心神,“工作结束后我跟你就没什么关联了,请你不要骚扰我行吗?”这人真烦!跟橡皮糖一样。
“这种话不适合你这位美丽迷人的女人讲哦。”美女总是有点爱摆谱,他向来很有耐心的。
“很抱歉!可惜我既不美丽也不迷人,麻烦你穿好衣服回你的经纪公司吧!”突然听到低沉的笑声,她撇过头白了窃笑者一眼。
缪郁明则点头示意,这一个动作又气坏了她。
老天!她好想揍人!那个幸灾乐祸的家伙!
忍、忍、忍!绝不能在缪郁明面前失控出糗。
为了分散怒气,她只好咬着牙说:“缪郁明,照片我明天交给你。”
“赶得及吗?”难得他很好心地配合她,上前问道。
“我现在回去马上冲洗就行了。”完美的理由!
她倏地回过头,一脸抱歉地看着范狄伦,“我必须尽快将照片冲洗出来,不能和你去吃饭,很抱歉咯!”她说得言不由衷,一点歉意也没有。
这……范狄伦霎时呆愣住,"OK,既然这样我们就改天吧!”
丁敏遥笑容可掬,直笑道:“谢谢啦!”
改天?改你的大头鬼!我会和你出去吃饭我丁敏遥三个字倒过来写!
将底片连同底片盒放人背包内,她飞也似的朝摄影棚大门逃难去,在经过缪郁明身边时听到一阵低沉的嗓音扬起。
“期待你的作品。”这回口气中没有一丝轻视。
丁敏遥停住脚步,呆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他的态度突然转变是为了什么?不带刺的话是她遇上他之后第一次听见的。
一时间她也没想那么多,再不快跑,万一,范狄伦那橡皮糖再年粘来,她就真的惨了。
不过,他的口气倒教她露出一抹笑容,灿烂如冬阳,“等着吧!明天见。”
她急急地朝大门口冲出去,错过了黑框眼镜下方那两片稍稍丰厚的唇瓣偷偷逸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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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二十七岁了;可她现在的心情却像是小学生在等老师发考卷时的紧张,神经紧绷地直盯着对面低头审视照片的缪郁明。
他不得不承认,这两组照片真的拍得不错,无论是光线、角度、色调、远近还有模特儿的表情;她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因此,照片虽诉求性感,但却相当的感性,完全不若时下的色情趋势。
“范狄伦从没有像这两组照片上这么真实地散发诱人的魅力。”该夸人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吝口。实力就是实力,拥有实力的人得到赞赏是天经地义的事。
丁敏遥紧绷的情绪总算是放松了下来,同时被他的话逗笑了开。
“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的话解读成你对我的欣赏还有……歉意?”
“以及对你作品的满意。”缪郁明接口道,严肃的脸上没有一丝羞惭。
这回被吓住的倒是她了,“你这么容易就道歉,真教我意外!”看来他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沙文。
“我并不认为承认自己的错误有什么不对。”他并不觉得道歉是件令人尴尬的事,反而以为这是勇气的表现。
“这是不是表示接下来的摄影工作你会事先找我商量才做安排?”
“如果你希望的话。”她远比他所想的精明多了。
她真挚无伪地笑了笑,“我当然希望。”
“那么—”他伸出手,“这回可以真正说是合作愉快了。”
丁敏遥愣了一下,看着他的手,了悟地也伸出手回握。
“是的,真正的合作愉快。”原来他的一切态度是为了试验她。
领悟这件事让她觉得不知该笑自己竟捺得住性子跟他斗,还是该气他凭什么随意怀疑她的能力,测试她?
“每一个与你共事的人都得这么地被考验吗?”
“我只是不允许自己的时间被浪费在一件绝不会成功的事情上。”事实上,今天照片一拿到手,虽然无法接受上半身裸露而且还刻意装模作样的男人,但该说她技巧好,也该说范狄伦本人确实上相,
这样的拍摄效果竟是相当的好。实际上,她掌镜着重的不是模特儿的身体,而是整体搭配的感觉;范狄伦的一举一动在她的镜头下,完全呈现自然的诱惑。
倘若身为业余摄影师,又是丁孟平的妹妹技巧已如此高超,那么丁孟平本人所拍摄出的作品就更令人期待了!
“哦?”她抬高下巴,扬眉斜睨他,调侃的意味使她的表情显得有些俏皮,“那你认为与我共事如何呢,缪先生?”
见招拆招。缪郁明笑着回答她:“我现在确定不会浪费时间。你觉得呢?”
这人真坏!老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回答她。
“我姑且把你的话翻译成你愿意投注心力在这份工作上,即使你并不怎么喜欢。”她对他俏皮地眨眨灵动的大眼,顿了一下,故意问:“可以吗?”
“如果你能,我未尝不能。”典型缪郁明拐弯抹角式的回答。
丁敏遥满意地点点头抓起手边的背袋,“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我送你。”缪郁明跟着站起身。
“哼哼,真是人凭照片贵啊!”她忍不住地调侃道,他的态度实在是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而这改变还得感谢她自己的摄影技巧,而不是她那张自小便引以为傲的漂亮脸孔。
这感觉从来没有过,对她而言很奇特;同时却更能标显出缪郁明打从一照面就没特别注意她的外貌,一切看重的只有实力。
这样子的男人该说他怎样呢?
算了,反正这也与她无关。
就在她评估他的同时,缪郁明已打开门等她,“不走吗?”
怎么这样问?!
她突然发觉他似乎不怎么擅长与人相处。
“还不走吗?”他再一次催促,待会儿还有一场会议要开,关于要将“《Charm》”征求模特儿的广告刊在《KEN》的哪一部分及一些分配版面的事宜。
这人真的是一条肠子通到底,可有时候讲话又像有九弯十八拐似的。
怪人。她下了个结论。
“就要走了。”她又气又笑地瞥了他一眼走了出去。他跟着走在她右侧。
“你让我觉得自己很不受你欢迎。”坦率是她的优点,她向来不怎么喜欢隐藏自己的想法,除非必要。
“哦?”
“你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喜欢和人打交道。”
“是吗?”他轻描淡写,完全不以为意,“你开车来吗?”
“不,骑车。”她答道,又转回原来的话题,“为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是一个编辑该做的事。”
“那我该做什么呢,小女孩?”他倒想听听她有何高见?
“不要叫我小女孩!”她抗议,再绕回主题,“一个编辑照理说该和大家亲近一点,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说话时他们已经离开杂志社大楼。
“你的车在哪?”他问着。态度又恢复一派的无动于衷。
她以手指了指前方的人行道上,“难道你不认为?我以为《KEN》的严谨与完美是你们齐心一致、相互合作才能展现的成果,不是吗?而默契不是要有良好的人际关系才能相互培养?”
“你也看《KEN》?”
“你这是什么口气?什么叫我‘也’看?”他当她是啥!无知妇孺?
缪郁明笑了出来,左颊有个明显的小酒窝,这让他看起来像个带点朴实气息的孩子。
“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这女人真是有趣,和谭千惠同年,却让人觉得她像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充满朝气与活力,周遭的气息全因她而变得光亮。
这会儿,他才注意到周围路过的行人对她投来的注视,以男性居多,此刻他才真正发现她有一张绝美的面容。
丁敏遥没注意到他突兀的审视目光,全副心力被他的轻蔑给抓住了,只想好好教他少摆出这般看不起人的举止,尤其是女人。
“其实女人也是很杰出的,看不起女人是很沙文的事,足以证明你的思想还停留在古代的大男人社会;这是对女人的污辱,也是你的愚昧无知,小心将来会吃女人亏的。”
缪郁明笑看她发表高论时的慷慨激昂,她真的很有意思。
再怎么说,他都比她大上四五岁,前几次见面除了针锋相对外再无其他,现在突然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自诩为女权运动的代表,不断炮轰他,他也只不过是讶异她是《KEN》的读者罢了。
“你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我并没有看轻女人。”
出乎他意料的,丁敏遥点点头,“我知道。你只是注重一个人的办事能力,并不会以性别去评断一个人的价值。”
那方才那一大串的长篇大论?
像是看出他的不解,她耸耸肩,“我只是想动动舌头,发发牢骚罢了。”
他不得不对她另眼看待,“你没事做吗?”
她竟然点头承认,,“事实上的确如此。”
她的诚实教他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得转移话题,“你的车是哪一部?”他看向停放成一排的轻型机车。
丁敏遥拍拍跟前这部紫黑色相间的重型机车,“就这部。”说完,她将钥匙插人钥匙孔,把车子牵出来,跨上车座,却看见他皱眉、一脸无法苟同的表情。
哈!这表情跟她老哥很像。
“女孩子不该骑这种车。”
哈!连论调都一样。她顿时有感而发,“在这方面你跟孟平很像。”
发动车子,戴上安全帽后她才又开口:“只可惜我不这么认为。”催了催油门,打档后,连车带人流利地滑出人行道,然后机车像子弹发射出似的狂飘而去。
缪郁明爬梳了下覆盖额头的刘海,露出饱满的天庭,但随即又遭溜回原位的刘海遮掩,颇具深意地苦笑了下。
这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