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聿回到大营后,收拾了东西,辞别四王爷,一个人骑着马出发回上京。
四王爷让他经过燕京的时候,带一封书信给燕京都统。
他揣着那封信,也不急着赶路,来到雄州驿站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以后的事情。
他正在驿站里休息时,外面来了一批军士,还跟着一大群妇孺。看来是押解这些妇孺上燕京的。完颜聿一个人坐着喝酒,丝毫不想搭理他们。
驿站里做事的还是一些汉人,卑怯着生怕丢了性命。
有几个女子被赶到驿站里给当官的奉茶倒水。
那些女子多半瑟缩着,就怕有哪里做的不对而得罪了这帮如豺狼般的人。
不过有一个女子却是冷着一双眼,只站在那里,不肯服侍他们。仿佛是被她的气势压倒了,那军官竟没有逼着她倒茶,反倒是自己动手,做了一回杂役。
完颜聿留心看了一会儿,只见她目光凝视着外面的景色,约莫是和她的家乡很不一样,她的眼里闪过几缕悲伤。
她的手旁正巧放着笔墨,大约是前人路过这里留下的。她熟练地执起毛笔,蘸了墨汁,略一沉吟,在驿站的墙上挥笔写下两排字——
朝云横度。辘辘车声如水去。白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
飞鸿过也,百结愁肠无昼夜。渐近燕山,回首乡关归路难。(注)
写罢,人更加显得落寞,无力地将笔放下,双臂微微环着自己,咬着唇,眉间透着一股恼恨。
完颜聿不禁在想,这女子在恼恨些什么呢?
斟了一杯酒,思量着那女子的心思,这酒变得有滋味起来。
忽然有人一脚踏上他对面的板凳。
“你,出去!”来人是一个军官,理所当然地对完颜聿命令。
“我先来这里的,理应你走才是。”完颜聿平静地说着。
“这里是金人的天下,你这个汉人还不快让开,不然我把你捉起来,送去当奴隶!”那押解官发觉完颜聿穿的是金人的衣服,以为他大约是金人贵族的家奴,没有将他当作一般汉人。否则,早就一刀砍上去了。
“我不是汉人。”完颜聿脸色渐渐变了。
押解官哈哈大笑,“你这分明是汉人的长相,不要以为跟了金人主子自己也就成了金人了,你这辈子都休想!”
完颜聿脸色沉下,“我是金人。”
“是金人又怎么样?一样给我滚!”押解官也怒了。
“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押解官,还不配这么跟我说话。”完颜聿冷哼一声,亮出自己的佩刀,“怎么说我也是个副都统,岂有让你的道理。”
那押解官听到他自称是个副都统,吓了一跳,连忙退开。他不敢再多言,目光一转,看到蒋轻遥题在墙上的词,竟然是他看不懂的字。他心里一阵恼火,大叫着:“谁让这个女人写字的!”
蒋轻遥转头毫不畏惧地看着他,淡淡说:“不用谁允许,我想写便写。”
“你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猖狂,我要好好地教训你一顿!”那押解官顿时觉得自己颜面扫地,气急败坏地解下腰间的鞭子,走到蒋轻遥面前便是劈头乱抽。
蒋轻遥丝毫无法闪避,连感受疼痛的时间都没有便倒在地上。这一路行来,她没少吃鞭子,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她将一切都深深埋在心里,控诉着金人的残暴。
她紧咬着唇,却仍然制止不了身体的抽搐。那金人几乎快要打死她,她嘴角却扬起一丝微笑。真的死了也好,她一定会在阎王爷面前控诉金人的罪行!她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像雨点般落下的鞭子忽然停止,她努力睁开眼睛,模糊中看到一个人抓住押解官的手。
完颅聿冷冷地说:“你要打死她吗?”
押解官狠狠说道:“她这种贱人,我就是打死她又怎么样?难道副都统大人要维护一个汉人囚犯吗?”他心里对完颜聿存着不满,借机反驳他。
“你有权随意处死她吗?”完颜聿不欲多管闲事,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想那个女子被人这样活活打死。
押解官忽然想到什么,仔细打量着完颜聿,还招呼了同行的兄弟一起嘀咕了几句。
他不怀好意地问着:“你是不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完颜聿?”
完颜聿心中一沉,知道那押解官接下来没什么好话,却还是骄傲地点了点头。
众人哄堂大笑,“原来他就是那个完颜聿,听说得罪了王爷被赶了出来,还敢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哈哈哈哈!”
完颜聿脸色陡然一变,抽出佩刀,在众人还没反应的时候就把力架在那名押解官的脖子上。
“再说一遍!”
押解官却丝毫不害怕,“怎么,你还敢杀我不成?”
完颜聿冷笑一声,“有何不敢!我是王子,随便杀一两个卑贱的人,恐怕没有谁会跟我计较!”见那押解官有些怕了,他又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蒋轻遥,“这个女人我要了。”
押解官连忙说道:“不行!这个女人不行,她是要献给燕京都统大人的!”
“那又如何?”完颜聿将刀锋往他脖子处挪了几分。
押解官看他神色不像说笑,这才有些害怕,声音有些发抖:“小人……”
完颜聿又是一声冷笑,将佩刀挪开,不屑一顾地说道:“今天我姑且放过你,杀了你只会污了我的刀!”
他走向蒋轻遥,用刀指着她。“这个女人我还不屑要,只不过想好心地替你们送到燕京。”
那押解官嗫嚅了下,终究不敢说些什么。
蒋轻遥勉强将这一切都听在耳里,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双臂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完颜聿眉头一紧,弯腰拉起蒋轻遥,见她连站都困难,索性将她扛在肩上,大步走了出去。
蒋轻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非常敏感地告诉她这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很有力的男人,一阵羞耻感直冲脑门,她抡起拳头,使劲打着完颜聿。
完颜聿又是皱了下眉,“你还是省点力气吧。”他走到马前,将蒋轻遥丢在马上,跃上马背,马鞭一扬,绝尘而去。
押解官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纵马而去,心里暗恨,不就是一个汉人的杂种,迟早有一天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
“你让我下来!停下来!”蒋轻遥不能忍受和一个男人靠得这么近,尤其还是一个金人!
“没想到你还有力气说话。”完颜聿放慢了速度,语带讥诮地说着。真是个麻烦的女人,这么忸忸怩怩的,不就是同骑一匹马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这样大呼小叫。
蒋轻遥几乎要受不了马背上的颠簸,尤其是每一次和他的触碰都让背上的伤口更疼。但她不愿说出自己的疼痛,只是不停地骂完颜聿卑鄙无耻下流,这样才勉强使自己保持清醒。
完颜聿对她这样的话置之一笑,“果然是书香门第出身,连骂人的话都只有这么几句。”
蒋轻遥涨红了脸,恨不得立刻说出一堆恶毒的话招待完颜聿。背部的伤口一阵抽痛,她没来得及咬住唇,一声呻吟逸出唇瓣。
身后的完颜聿若有所思地说:“看来你伤得很严重,难怪不肯好好的靠在我身上。”而且还拖累了他们的速度。
蒋轻遥只恨自己没有力气,不然真要给这个可恶的男人一个耳光。他虽然救了她,可是实在是太可恶了!
“你要是死了,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容貌。”完颜聿手指轻扣住蒋轻遥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的长相。
蒋轻遥恨恨地直视着他,一双眼睛几乎要喷火了。
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真心想救她,他只是垂涎她的美色!
“啧啧,伤得这么重,目光还这么锐利,真是少见。”完颜聿嘴角挂着一丝笑容,看似关切地轻轻拍向蒋轻遥的背。
那笑容在蒋轻遥看来分明是不怀好意,而且还十分地轻佻碍眼。她正想出言反驳完颜聿,背上的伤口忽然被人残忍地触碰,她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便软倒在完颜聿怀里。
完颜聿摸摸下巴,自言自语着:“这下安静多了。”
他单手抱着蒋轻遥,细心地避开她的伤口。看了看天色,思量着赶紧找个客栈休息,怀中这女孩子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身体这般轻盈,抱在怀里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又挨了这许多鞭子,若不是她生性倔强,只怕早就昏倒了吧!
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指间感受到一丝丝人体的温暖。
他忽然觉得这女孩子生气的模样,着实有几分可爱。
而像这般苍白着脸昏迷不醒,实在让人看了不舒服。
策马急行,因为不再顾虑到她的反应快了不少。
颠簸中她悠然转醒,难受地蹙起了眉,只说了一句:“你很讨厌。”最后一个字破碎在风里,她虚弱的身体吃不消马儿的颠簸,又昏了过去。
完颜聿不禁哑然失笑。有很久,他都没有想笑的念头了。
此刻他有笑的冲动,但那个让他笑的人却紧闭着眼睛。
还是找个客栈和大夫比较要紧,她似乎快不行了。
☆☆☆
老天好像总爱跟他作对。完颜聿连着找了好几家客栈,都说客满了。
他抱着蒋轻遥,让马儿在身后跟着。
好在这是一匹通灵宝马,不会走丢,倒是让人颇为放心。
偏偏蒋轻遥这会儿还是没醒,应是伤得重,一口气缓不过来吧,再不找个床给她躺下好好休息,也许她就会在他怀里一命呜呼。
完颜聿这会儿只觉得自己是自找麻烦。
逞一时之快,狠狠地灭了那群军士的威风,算是给自己出了一口气,但却捡了这么一个病弱的女子回来,徒惹麻烦。完颜聿瞪着仍在昏迷的蒋轻遥,竟想将她就这样丢在街头,任她自生自灭。
这时候要是丢下她不管,只怕如今这雄州城里也不会有什么好心人救她,不消三两天她就会在风吹雨打中死掉。
嗯,死了也好。一了百了,倒也不用受那么多苦。
他任由自己脑子里转着这许多荒谬的念头,一抬头看到一家客栈。一只脚踏了进去,劈头就问:“有客房吗?没有就算了。”
那伙计愣了一下,连忙走到门口招呼着:“客官您来得可真巧,还有一间客房。”他看了看完颜聿怀里的蒋轻遥,有些犹豫地开口:“这姑娘是您夫人吗?要是不是,可就有些不方便了。” ,
完颜聿瞪了他一眼,“她不是我夫人,这就住不得了吗?”
那伙计一眼瞧见他腰间的佩刀,又看了看他身上金人的服饰,那怀里的姑娘却是一身汉人装扮,心知遇上了不好惹的人,固然觉得那姑娘很可怜,居然被这金人折磨得奄奄一息,却也只能投以同情的目光。他对完颜聿说着:“您偻上请,上好的被褥,包您住得舒服!”
完颜聿又扫了他一眼,“罗嗦!”
那伙计连忙噤声,再不敢多言。领着完颜聿上了楼进了房,他瞧着完颈聿就要把蒋轻遥放在床上,忍不住多嘴:“您轻着点,这姑娘看起来娇娇弱弱的……”
“你给我滚出去!”完颜聿大喝一声,吓得那伙计连忙跳出门外,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他却将那伙计的话听了进去,轻轻地把蒋轻遥放在床上,拉开被褥给她盖上,又大步走了出去。
下楼又遇见那伙计,他冷着一张脸问:“这城里哪个大夫最好?”
那伙计战战兢兢地说道:“城东的张大夫,就在板条胡同第二家。”
完颜聿点点头,正要举步离开,又道:“不要让任何人打扰那位姑娘。”
伙计忙着应许,目送着完颜聿离开,这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拿刀的人,看着就是让人害怕啊!
☆☆☆
完颜聿这次没再责怪老天,因为他很顺利就找到那个张大夫。而那个张大夫一看到他穿着金人的服饰,腰间又带着刀,二话不说就跟着他回了客栈,连个拿药箱的小僮都没喊上。
完颜聿瞅了眼自己的衣服和刀,心想这衣服和刀还真是有用,汉人见了都乖乖地听话做事。
他心里暗自叹息。
偏偏爹那边的金人,一心只当他是外人。
他想起一句话——里外不是人,说得大概就是他这样的情形。
张大夫给蒋轻遥诊了脉,皱眉开了好些药,分成内服和外用的,又悄悄看了完颜聿一眼,吞吞吐吐地说道:“大人可要找个丫环来给这个姑娘敷药?”
“敷药?”完颜聿一时没反应过来,更不明白为何要去找个丫环来。
“这姑娘身上的鞭伤,要敷药的。”张大夫小声解释着。
完颜聿这才明白过来,脸色一黑,“难道我就那么像趁人之危的小人吗?”
张大夫连忙道歉,却还是小声嘀咕着:“你们金人不都是喜欢年轻姑娘的好色之徒吗?何况这姑娘还这么漂亮……”
他声音虽小,却还是被完颜聿听见了。
完颜聿不怒反笑,“既然你这么信不过我,不如你来给她上药好了。”
“万万使不得,这男女授受不亲啊!”张大夫躲得老远,根本不敢看躺在床上的蒋轻遥一眼。
完颜聿现在有些明白为何蒋轻遥会对他的触碰那么地讨厌了,原来这个就叫作男女授受不亲。汉人的规矩实在是太麻烦,而且碍事得很。
“那你就去给我找个女的来!”完颜聿命令着张大夫。他一早就看出来了,命令的语气对这些汉人最是有效。
不出他所料,张大夫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又以最快的速度带了个女人回来,手里还拎着抓好的药。
“药我也一起带来了。”张大夫干巴巴地笑了下,完颜聿给他银子的时候他都吓呆了。他上下看了完颜聿一眼,小心翼翼地将银子收好,又瞅了眼这个有点奇怪的金人,提着药箱出去。
完颜聿站在窗边,背对着床。等女人给蒋轻遥上好药,重新穿好衣服,他才转过身来,给了那女人一些钱,让她隔天再来给蒋轻遥换药。
女人唯唯诺诺地离开,完颜聿关上窗,走到床沿坐下,伙计已经送来煎好的药,眼看就要凉了,这女人却还没醒过来。
拿过大夫留下的嗅瓶,放在蒋轻遥鼻子下面一会儿,便看到她轻轻咳了两声,眼睫毛眨了眨,睁开眼睛。
仿佛是婴儿第一次睁开眼睛,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
不过很快就从婴儿变成大人了,因为她认出了他。
“醒了?”
蒋轻遥瞪了他一眼,别过脸去,以示自己对他的厌恶。
“真是不礼貌。”完颜聿的语气有些轻慢,“我还以为你知书达礼,没想到真是这么没有家教。”
“你胡说!”完颜聿果然看到蒋轻遥飞快地转过头来,甚至撑起身子,只差没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因为是你,我才会这样的!我爹娘——”
蒋轻遥忽然住了口,眼眶有些发红。她咬着下唇不再多说又转过头去,待激动的情绪过去之后,伤口被牵动的疼痛立刻冒了出来,疼得她冷汗直冒。
“哦,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讨人厌?”完颜聿的语气竟有些好奇。他伸手扶住蒋轻遥的身子,帮着她慢慢躺下。
蒋轻遥愣了一下,却没有力气甩开他的手。
也许,这个男人真的是有几分好意吧。
“只要是金人,就都很讨人厌,而且招人恨!”伤口不再痛得那么剧烈,她又有几分力气了,口齿也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你一路上都是这么坦白的吗?”完颜聿摸摸下巴,目光里有一丝讶然。这个女孩子,真是一点也不懂什么叫明哲保身啊!
“当然。”蒋轻遥飞快地回答。她也知道自己为此吃了不少苦头,但从来都不后悔。她没有办法只是将对金人的仇恨埋在心里不说出来,她得说出来,得让那些金人都知道她根本就不怕他们!
“我真是不该救你,瞧瞧你说话的语气态度,没有一点感恩的样子。”完颜聿看着她直摇头。
蒋轻遥受不了他那副故意挤出来的失望表情,忍不住出言讥讽:“我根本就不必感恩,你才不是真心想救我。”
“你说什么?”完颜聿收起戏弄她的心情,目光锐利了起来。
蒋轻遥对这样的他还真有点不大习惯,她对他仅有的印象就是喜欢胡言乱语,言谈举止轻佻,喜欢占她便宜。这般严肃锐利的眼神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蒋轻遥挑起眉毛。本来嘛,她见到他不过一会儿工夫,怎么可能会见到各种各样的他呢?
她用澄澈的目光看着完颜聿,一字一字地说着:“你不过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
“说下去。”完颜聿双臂抱在胸前,目光紧盯着蒋轻遥。这个女孩子果然不简单,他们才认识没多久,这些细节她都注意到了,而且还很正确。
“你只不过是因为气那些军官议论你,所以才要了我,向他们证明你比他们高一等,比他们吏厉害。”蒋轻遥一语道破完颜聿当时的心思。“你虽然一开始就阻止了他们,但你不曾打算救我。你是金人,没有任何理由救我一个汉人女子,这只会给你添麻烦。你后来会那么说,只是因为他们瞧不起你。”蒋轻遥看了眼没有任何表示的完颜聿,继续侃侃而谈。
“说完了吗?”完颜聿平静地问了一句。
“完了,这几点就足够让我不必把你当恩人看待。”蒋轻遥发觉他没有如自己意料的大发雷霆,而且还这样平静,心里忽然觉得毛毛的,有些不安。
“说得不错。”完颜聿俯身看向她,“你的确是个让人生气的女人,我只能说,你这一身伤想必都是自己找来的。”
“我不能在你们金人面前低头!”她躺在床上,这么近地面对着一个成年陌生男子的脸,他说话时的每一丝气息都吹在她的脸上,这让她实在没办法把话说得很义正言辞。甚至,说完之后,她只得连忙别开脸,要不是背上的伤限制了她的行动,她几乎是想立刻躲进床角。
白皙的脸上不争气地染上了一点红晕。
完颜聿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很坏心地多看她一眼,美其名为欣赏这个漂亮女孩的面容,满意地看到蒋轻遥脸上的红晕渐渐多了起来。
多了些红晕,看起来有些血色,不若先前白得像鬼一样虚弱:还是这样好些。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目光不自觉地放柔。
转开视线,不再看向蒋轻遥,他淡淡说:“你很聪明,我真不该救你。”
蒋轻遥愣了下,脱口问道:“为什么?”
“聪明的人在你这样的境地下,只会活得痛苦。”他说着,唇边不自觉地泄露了一丝苦笑。
蒋轻遥有些怔然,心中泛起一丝苦味。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把药喝了。”完颜聿把药碗递给她,帮她半坐起身子。
“我还是要活下去。”蒋轻遥眉头不皱一下,把那碗一看就知道很苦的螽喝得一滴不剩。“我要活下来,让你们金人知道汉人是打不倒的!”
完颜聿把药碗放在桌上,只说了一句:“天真。”说罢,他举步离开,留了一室的清静给她。
蒋轻遥想着他最后那一句话,忽然对这个救了她的男人有了一丝好奇。
这人和她遇到的金人不一样,可她却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同。
她想起他嘴角的那一丝苦笑,忽然很想知道,他有何烦恼会让他只能苦笑自嘲。
天色渐渐暗了,夕阳洒在窗台上,留下一天之中最后的一抹金光。
蒋轻遥这才注意到,那个金人关上了窗子,没有让晚风钻进来。
他会是这样一个细心的人吗?目光又转到那个空药碗上,想着他最后说的那一句“天真”,她皱起了眉头。
他无疑是在说她傻,她真的傻吗?
蒋轻遥连忙晃晃脑袋,她怎么会被一个金人的话动摇自己的信念呢?
那个男人……是个金人!
这就足够让她讨厌他到底了!
注:宋蒋兴祖之女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