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黝黝地暗了下来,卫成浚瘫坐在舒适的沙发上,揽紧眉宇,表情痛苦,腹内仿佛藏着一座火焰山,随时都有喷浆爆焰的可能。
在麻辣火锅店里,他为了展现诚意,硬着头皮喝下了那锅又油又辣的汤底,事后得了肠胃炎,送进医院挂急诊,打了几瓶点滴,而那个「肇事者」居然冷淡得连通简讯都没有。
他连「苦肉计」都使出来了,一般女人多少都会有点感动的,可她居然连眼都不眨一下,只酷酷地丢下——我会考虑。
马的!见鬼的考虑!他还故意向局长吴伟雄放话,说他生病了,身心正饱受病魔的摧残,结果,五天过去了,她却连通关心的电话都没有!
她一次又一次地折磨他的「肉体」,还不断地刺伤他的男性尊严,凭良心说,他还没有见过如此难缠又冷漠的女人,再这样下去,他恐怕真的要参加韩司拓的「恋爱补习班」,恶补一下两性关系和爱情学分了。
蓦地,一阵刺耳的门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趿着拖鞋,穿着一袭玄黑的睡袍,走向前,拉开门板。
「学长,这是你要的资料。」叶绿绮艳丽的姿容上,漾着讨好的甜笑。
「麻烦妳了。」他侧身让她进屋。
「干么跟我这么客气,我们是同事,你身体不舒服,我替你送资料来是理所当然的事呀!」她脱下高跟鞋,手里除了公事包,还有两袋蔬菜。
「这是……」他一脸疑惑。
「我看你病了这么多天,一定吃不好、睡不好,所以特地上市场买了一些菜,想煮点东西替你补充营养。」她微笑着,贤慧得就像个贤妻良母似的。
「太麻烦妳了。」
「不麻烦,反正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就不要再跟我客套了。」她提着两袋食材进屋。
「要喝茶还是咖啡?」他问道。
「你是病人,乖乖坐在这里休息就好,茶我自己会泡。等会儿我煮香菇鸡肉粥给你吃好不好?」她推着他坐在沙发上。
「嗯,谢谢。」
她喜孜孜地拿着食材走进厨房里,思忖着病人的心都特别脆弱敏感,等会儿她就用一锅热腾腾的粥填饱他的胃,然后藉公事之名,与他培养感情,用自己的温柔和体贴,一点一滴地打动他的心,让他发现她的优点与美丽,乘机迸出爱的火花!
月色盈盈,沙发上的卫成浚脸色惨澹,苦恼得快得忧郁症了。他整副心思全都悬在欧思飞身上,思索着她为什么不能对他动心?
难道除了警政署长这个人生目标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吸引她的注意力吗?
是「型男事务所」给的情报有误,她压根儿就不爱男人?抑或是她的心曾经被谁狠狠地伤害过,所以筑起厚厚的城墙,拒绝任何人的探访?
正当他陷入郁闷的思绪中,电铃声再度响起,他还来不及起身应门,穿着围裙的叶绿绮已经走过他身边,给了他一个微笑,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前去开门。
韩司拓单手撑在门框上,对于映入眼帘的竟是「女人」感到错愕。
「妳是……」这女人相当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是成浚的朋友吧?我是他的同事叶绿绮,我们曾经在『晨光法律事务所』见过。」她提醒道。
只要是关于卫成浚的大小事情,她都会特别留心注意,为的就是想打进他的生活圈。
「喔……我想起来了。」他扬高音量。
韩司拓跟着叶绿绮进屋后,就见卫成浚像一只病猫般地瘫坐在沙发上,看样子被欧思飞整得相当惨。
「你来干么?」卫成浚的声音懒懒的,见到这家伙帅脸上噙着笑容,就觉得莫名的刺眼。
「好友病了,我当然得来关心一下,顺便听取进度啊!」
韩司拓一脸神秘的表情,惹来叶绿绮的好奇心。
「我们进书房去谈。」卫成浚起身,与好友进入书房。
*
晕黄的灯光照在洁净的地板上,相对于韩司拓的西装笔挺,卫成浚穿得随兴,一袭黑色的睡袍熨贴在结实的胸膛前。
他像是一只沉睡的巨兽,慵懒地瘫坐在舒适的沙发上,闭目匀息,俊朗的眉宇蹙起,说明他心里的苦闷。
「你同事怎么会在这里?」韩司拓好奇他俩的关系。
「她替我送来星期一要出庭的资料……」卫成浚张眼睨了他脸上诡笑的表情一眼,没好气地低斥。「不要想太多,我们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而已!」
「我想也是,一个欧思飞已经快去掉你半条命了,要是再多一个叶绿绮,肯定会闹出人命。」韩司拓凉凉地挖苦他。
卫成浚冷哼一声,懒得搭理他。
「听说你为了欧思飞,连『苦肉计』都使出来了。」韩司拓啧啧称奇。「不敢吃辣还喝了一锅又麻又辣的汤底,啧啧啧,我代表『型男事务所』为你的勇气报以热烈的掌声!」韩司拓伸手拍了两下,仰头大笑。
卫成浚俊脸微抽一下,狠狠地瞪着他。
「你们确定欧思飞的性向正常吗?」他问出先前心里的猜测。
「不要追不到她,就怀疑人家的性向好吗?」韩司拓径自从他的柜子里取出一瓶红酒,找到开瓶器,打开它,然后找起玻璃怀。
「唉……」卫成浚叹气,为她的不动心而束手无策。
「你要放弃了吗?」韩司拓凉凉地挑高眉,瞅着他。
「当然不会,我和欧思飞之间,已经不是委托案上的任务那么简单了……」他的眼神变得专注,谈及欧思飞时,所有的兴致都被挑起。
她令他好奇也使他困惑,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她坚持要当上警政署长,甚至把爱情从生命里移除呢?
「要不要打电话给你的寿险专员?我觉得你有必要多买几份健康险,并且提高寿险金额,以备不时之需。」韩司拓性感的唇边浮起幸灾乐祸的笑。
「闭上你的嘴巴!」卫成浚巴不得拿起针线缝住他的嘴。
找不到玻璃杯,韩司拓直接仰头灌着红酒,然后拭着溢出嘴角的酒液,凑近卫成浚的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
「看在我们十多年交情的分上,别说我不罩你。你真的需要参加我的『恋爱补习班』,接受专业人士的辅导和传授把妹的技巧。来吧,看在咱们是好朋友的分上,八折优惠。」韩司拓的眼底透着浓浓的兴味,调侃道。
「我祝你的『恋爱补习班』早日关门大吉!」卫成浚瞇眼瞪他,从唇缝里吐出几个字来。
韩司拓噙着一抹笑,又豪迈地仰头灌了一口红酒。
「只要天底下有旷男和怨女的一天,我的补习班就能营业。」韩司拓志得意满地说着。这几年他靠着「恋爱补习班」教授爱情行销学和追求技巧,吸引了不少男女来报名参加,获利颇丰。
「喝完酒就快滚!」他嫌恶地扯动嘴角。
韩司拓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慵懒地将长腿置在茶几上,笑睨着他发愁的俊脸。
「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心,如果你不懂得欧思飞的心,无法靠近她,怎么可能征服得了她呢?」韩司拓好心地提醒。
卫成浚疲惫地抹了抹俊脸,所有的思绪全被她占满,想着她为什么不肯接受他?他不够帅、不够好,还是不够体贴?
明明她的笑容十分甜美,为什么老爱板着一张脸?如果她能多对他笑一笑,该有多好呢?唉。
「如果真的不行,你认输没有关系,我们绝对不会嘲笑你的,毕竟欧思飞可不是一般女人,她是刑事警察局里最强悍的干员。」
「我不会输的,两个半月之后,我一定会征服欧思飞的!」他语气坚定地说道。
半掩的门扉外,叶绿绮端了两杯热茶要走进书房里,无意间听到他们对话的声音,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她悄悄贴在墙面,侧耳倾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晕黄的灯光下,她的心忐忑不安地狂跳着。她太喜欢卫成浚了,喜欢到不甘心只当他的学妹与同事,她想跨进他的世界,占有他的心。
她努力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里拼凑内容,思付着「型男事务所」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为什么她从来都不曾听过呢?
而且,为什么卫成浚要去执行征服欧思飞的任务呢?又是谁委托他去执行这项任务的?
卫成浚是真的为欧思飞动心,还是当欧思飞是一项任务呢?
她不敢送茶进书房,深怕会被他们发现她窃听的行为,悄悄地退到厨房里,开始策划着要好好调查「型男事务所」以及它与卫成浚之间的关系。
*
刑事警察局里罩着一层低气压,吴伟雄与欧思飞两人隔着方桌对峙着,剑雄则在一旁扯着她的衣角,暗示她要收敛火气,别和局长硬碰硬。
「局长,根据我们所搜集的线索指出,何子华极有可能是『辣妹诈骗集团』的幕后主使者,他企图利用婚友社当幌子,做出假相亲、真诈财的行为,现在受害者和证据都已经掌握住了,为什么突然要我们停止调查?」
「好了,局长说不要查,我们就不要查了……」剑雄附在她的耳畔低声劝道。
「局长,你知道我们为了这个案子花了多少心血吗?你一句话就想抹消掉我们所有的努力,我不能接受你的命令!」思飞凛着俏颜,义正辞严地说。
「不能接受也要接受,妳应该知道何子华是谁?他背后的权势和财力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上头已经向我们局里施压,希望我们不要再查下去,这个案子你们就不要再碰了。」吴伟雄别过头,不想看到她正气凛然的表情,那会令自己产生一股罪恶和挫败感。
「是啊,思飞,何子华是漂白的立法委员,不论在政坛或地方上的势力都很雄厚,根本不是我们得罪得起的。」铁雄委婉地劝说。
「所以就让他们继续横行吗?那那些受害者怎么办?」思飞据理抗争。
「现实社会中总会存在着某种灰色的中间地带,并不是每件事都非黑即白,对与错也并非都能明确界定,妳必须去接受、服从上头的指示。」
「我是警察,我不能纵容罪犯!」她眼神执着,语气坚定,不肯妥协。
「我是局长,我命令妳收手。这个案子就到此结束,你们不要再碰了。」
「局长,受害者都指证历历,说她们利用美色和感情,向男人讹骗财物,甚至让许多人负债累累!」
「爱在当下时都是你情我愿的,说什么讹骗呢?」吴伟雄打断她的话,无奈地叹口气。「总之,这个案子妳就不要再碰了。」
「局长,我不能接受!我们怎么可以向恶势力低头呢?」天生的正义感作祟与身为人民保母的使命感,使得她不愿意屈服。
「思飞,妳太像妳父亲了,老是那么冲动,不肯服从上头的指示。当年上头叫他不要私下追缉那批毒品交易,结果——」吴伟雄看到她刷白的小脸,才惊觉失言。
他又无意问碰触了思飞心坎永远的痛。欧晋瑞的殉职不仅让他痛失一位好友,更让思飞从此少了父亲的疼爱。
当初,他知道思飞进了警大,还特地找了几位老同学,要他们好好地照顾她,入了警队后也想尽办法把她弄到自己的局里,就是怕她刚毅耿直的个性早晚会让她受到伤害。
「局长,五点了,我们跟人约好了要去打球,抱歉啊……」剑雄眼看气氛僵凝,连忙打圆场,拉着思飞走出局长办公室。
思飞僵着背脊,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强烈的挫败感啃噬着她的心,难道像父亲这样不好吗?维护社会治安,防止大批毒品流入市面伤及无辜,为了拯救许多人而牺牲自己的性命,这样有错吗?
「思飞,别想了,咱们一起去吃烧烤吧?」铁雄也凑了过来。
「我没胃口,你们自己去吧。」她拿起皮包,将桌灯关掉,准备离开。
「思飞,外面要下雨了,妳的伞啊——」剑雄在她的背后叫道,拿着伞追出去时,她已经穿过马路,朝对面的公车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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