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干什麽?车赫凡,你给我的羞辱难道还不够?」
汪羽璇几乎是被车赫凡的蛮力押进那辆崭新的跑车里,莫名又羞忿地狠狠瞪视紧抿双唇的他。
「我欠你一个道歉。」车赫凡深深看著忿怒又惊慌失措的她,良久,深长幽怨叹了一口气,沉笃:「很快我就不在台湾了……我怕现在不说,以後就没有机会了……」
「你……」汪羽璇晶莹水眸讶然瞠大,缓缓张开红唇。「什麽叫『以後没有机会了』?你要永远离开台湾?」
车赫凡眼睛直望前方,薄唇紧抿没有回答;而她的一连串疑同,在他踩下油门加快车速後,被从车窗灌进的冷风吹得四散粉飞。
很快地,离开车水马龙的繁荣大路,车子转向高架快速道路,往一个她完全没有概念的方向飞驰。
「你不说话是什麽意思?」汪羽璇茫然望著始终不发一语的他,逼同道:「车赫凡!你有没有搞清楚,我跟你不一样,你可以闲闲开著车子到处晃,我没有这种闲工夫,你最好现在马上调头送我回去,要不然……」
「放心,我不是人口贩子。」终於,车赫凡幽幽开口,以近乎请求的语气。「别紧张好吗?刚考完试,出来吹吹风、放松一下心情又何妨?我带你去一个不错的地方……」
「你!」他的温柔「宣告」让汪羽璇无法招架,何况已经坐在他的车子里,她又能如何?
过了约莫四十分钟,车子停在北部某个海岸风景区,落下黑幕的海边并不全然孤寂,观景平台上还有几辆卖熟食的小货车正冒著白茫烟雾。
「好了,现在到了你要的地方,反正我哪里也去不了,有什麽话就说吧。」
汪羽璇双手一摊,一副慷慨就义的潇洒模样,然後把脸转向海涛淘涌的岸边,感受凛冽海风的萧索。
「羽璇……」摇下车窗,车赫凡点根菸,轻轻低唤她的名字。「我欠你一个道歉。那天发生那样的事,我真的觉得对你很抱歉。」
「呵,都过这麽久了,你的反应会不会太慢了?」汪羽璇摇摇头,美丽红唇衔著一抹淡然笑意。「坦白说,很多伤害并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化解。就像你不可以在大街上把某人狠狠揍一顿,揍完了扶起伤痕累累的受害者、摸摸人家的头、再跟人家说对不起就没事了……」
「我知道要你原谅太强人所难。」车赫凡缓缓吐了一口烟,沉重道:「挑明了说,那天你很无辜。那女人完全冲著我来,她只是想尽办法要找我的碴。很不幸,你的出现成了她最好利用的箭靶子。」
「箭靶子?我倒真是万箭穿心,彻底如她的愿了。」
「所以,我觉得非常对不起,」车赫凡深情望著她,万千个抱歉无以传递。「不管你怎麽想,我希望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故意的。我绝对不是故意邀请你,然後让你难堪,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没想到那女人完全不给我留馀地!她为难我请来的客人,无疑已达到打击我的目的,接著再去我爸面前加油添醋一番,我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正合她的意!」
「她……是指你父亲的大老婆?」汪羽璇回眸,恰好迎上他沉淀太多心事的黑瞳,彷佛不必太多言语,由他带愁的眼中已经感受到他正承受的强大压力。
「如果可以,我希望生在平凡的家庭。」他叹了口气,简单一句话道尽他的无奈痛苦。
「悲哀的是,我们都不能选择家庭,也不能选择父母。」汪羽璇有同感地点点头。「最难过的应该是你母亲吧?可以想像她为了你,每天不知要忍多少委屈。以前的女人都是这样,为了心爱的男人、为了孩子,可以忍人所不能忍。」
「我妈是被他骗的!」车赫凡恨恨将捺熄的菸蒂丢往海的方向,怒道:「才十八九岁的小女孩懂什麽?还不是那个卑鄙无耻下流的东西骗了她……车金祺要是个男人,就不该耍这种下贱手段!」
「要是我的话绝不会这麽傻。」汪羽璇心有同感地脱口而出。「男人的感情说变就变,我爸还不是这样,有了点钱就忘了自己姓什麽,不负责任的他只求自己逍遥快乐,害惨了我妈!」
「男人若真爱一个女人,怎可能让她难过?」车赫凡脸上露出超出他年纪的成熟睿智。「以後,只要是我爱的女孩,就一定是这辈子我最爱的人,我会把她当全世界唯一的宝贝一样疼爱……绝对不会像我们的爸爸一样,把爱情当儿戏,把女人当玩具!」
车赫凡说得语重心长,汪羽璇看著他充满柔情的眼,隐约感受他这番话彷佛是特别说给她听的。
「那、那是你的事……又不关我的事。」汪羽璇别开头,逃避他含情的凝眸。
「就关你的事!」车赫凡激动扳过她身子,低哑轻喊。「羽璇,我今天不仅要向你道歉,最重要的是我想告诉你……其实,我对你……」
他突然停顿,像是被什麽东西梗住了喉咙,然而,那澍漾上水雾的眼眸已透露了答案。
汪羽璇无法再逃避,怔怔望著他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良久。
「……我就要离开台湾了,有些话实在不能随便说。」他艰难开口,却终究是没说出「其实」之後的答案。
「是你父亲的意思,还是你那个跋扈的大妈在搞鬼?」汪羽璇不经意的询问里仍透露出失望。
「都有吧。他们两个,对我而言一个狼、一个狈,专门联合起来让我们母子俩难过。」车赫凡又叹了口气。
同时,他不动声色握住她轻靠在他身侧的小手,微微施力,侧过颈含情脉脉看住她盈亮的眸。「说真的,要不是为了我妈,我才不甩那对狼狈说什麽。只是,我真的没办法面对我妈的眼泪……他们威胁我,如果不离开台湾到美国念大学,以后『东兆』就没我的分——有没有分我根本不在乎,但我妈却很在意,所以,我只得乖乖就范。」
「车赫凡……」汪羽璇连名带姓喊他,不习惯被他一直握著手,想挣开却被他握得更紧。
「别动,我想静静握著你的手。」车赫凡仍不愿放开,他的手掌因长期练球充满厚厚的茧,握紧时带点粗砺的温热,那是一种奇特的电流,经过彼此的手传递他们内心暗潜多时,已不需言语的情话。
「你什麽时候走?」汪羽璇不再挣扎,渐渐习惯他掌心粗砺的温热,这样宁静交握的感觉很温暖安全,她开始贪恋这未曾尝过的美好滋味。
「你在乎吗?」把问题丢回给她,车赫凡侧转倾身向前靠。「说实话,你在乎我留不留在台湾吗?」
「我……」汪羽璇很快低下头,无法回答他强势的逼问。「你、你自己的事,为、为什麽要问我?要在哪里念书应该、应该你自己决定……」
「因为我在乎你啊!」车赫凡一把拉过她,迅速将她拥进怀里。「你为什麽要把自己包得滴水不露?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感觉!」
「你、你在干什麽?」汪羽璇被他紧拥得几乎无法喘气,当他的气息令她窒息的刹那,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
车赫凡以受伤的表情望著她,许久不发一语。
「难道,是我自作多情?」车赫凡长吁了口气,炯亮的黑瞳黯下。「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我以为……我一直以为你跟我有同样的感觉。」
「是的,我不否认!」蓦地,一直沉默的汪羽璇扬起秀眉,开口缓言。「车赫凡,我喜欢你。但是我知道自己喜欢不起……我跟你隔著一道门。你亲眼看到了,那道门又高又硬又厚,我无法高攀……」
说到此,汪羽璇忍不住哽咽,微红了眼眶却勉强挤出笑脸。「算了,别提这些吧!你都要出国了,马上你就不在台湾了,我们还在『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地争论不休,不是很好笑吗?」
「羽璇,我……」听到汪羽璇发自肺腑,感性又理性的表白,车赫凡惭愧又感动,他是男生,却比不上眼前这女孩的智慧与果敢。她一眼看到现实的困难,而他无法改变现状却还要用感情困住她,根本就不是个男人该做的事!
「对不起,我实在太差劲了。」车赫凡苦苦一笑。「你说得对,现在的我没有资格跟你说这此了……关於那道门,总有一天我会拆了它!你不会笑我太天真吧?」
「我觉得你在说废话。」汪羽璇偏著头,对他促狭一笑。「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好同学、好朋友,将来出了国,你可别忘了好朋友啊,」
「羽璇……」车赫凡情不自禁又拥她入怀,哀叹道:「我真不想出国,我想留在台湾……我想跟你一起在熟悉的土地上求学,真的好想……」
是的,我也很想!汪羽璇在心里呐喊。
然而,她什麽都不能说,她知道他生在那样的家庭,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很多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说好就好。
海风呼呼在耳边吹拂,彷佛也为他们即将来到的分离悲呜不已。
他们就这样动也不动地相拥著,把握彼此各奔天涯的前夕。
说不完的情意、诉不尽的难舍,一切都尽付奔腾汹涌的海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