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哭鬼坚持赖在他怀里,让抱著人上车之後的平谷昕只能尴尬地面对其他三人。
「呜……」
若扣除掉要开车的阿沧,现在还有两双异常好奇兼看好戏的眼睛非常恼人的黏在他身上。
平谷昕决定发挥他高超的、令人激赏的处事手腕。「那个……罗琳,我让阿沧先送你回家好吗?」
「呜呜……」
「不要,我要跟你们回去。」
「我们要直接回雷先生家,你跟去不方便。」口气轻柔,却不容人说不。平谷昕难得的在公事以外板起脸,他相信罗大小姐应该不会太白目。
接到这麽明显的黄牌警告,就算罗琳再想看戏也得收敛点。
「呜……呜……」
「好、好啦。」还是忍不住偷眼看始终赖在平谷昕怀中呜咽哭泣的美美女孩,这才明白并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计谋退流行了,而是自己过去的哭功太差。要是她能有乐亭祈这样的哭态,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她相信她爸妈一定会照办。
啧……
「呜……呜……呜……」
「亭澈,你也玩一天了,睡一下吧,到雷先生家我会叫你。」
「可是我不累啊。」天真无邪的眼里倒映出两人亲昵的拥抱姿势。乐亭澈没有任何抗议或大惊小怪,摆明著这种尺度他完全可以接受。
「亭澈,如果你不听话,相不相信我有很多办法可以把你立刻丢回美国?」对付小魔头,唯有祭出非常手段。平谷昕当然也疼乐亭澈,但他毕竟不是小祈。
是的,在他心中确实是有区隔的,也是因为这种任人耍赖撒泼的位置,如果这一生中注定要有一个,那也一个就够了,再多,他绝对无力招架。
「厚!」
「亭澈?」向小家伙持续施压以确切获得保证。
「我闭眼就是了。」哪有这种大人啊!自己可以做,却不准人看!
「呜……呜……」
解决掉两对恼人的眼睛後,平谷昕暂时没精神去管那个因为憋笑憋到连握方向盘的手都会抖的阿沧,他只听著怀中持续传来的那个坚持呜到底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听久了也不厌,但绝对佩服到底。
等到罗琳下车後,乐亭澈也早已昏睡过去。任由爱哭鬼放肆地在他怀中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後,平谷昕才温和开口:
「要不要喝点水?」
「……好。」哭到声音沙哑的人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对方的服侍,完全没有任何不自在。
平谷昕打开车上习惯准备的温水壶,倒了杯水给爱哭鬼润润喉。
「还要喝吗?」平谷昕一副非常配合小女生大牌行径的态度。
「不要了,谢谢。」略带哽咽地将杯子还给平谷昕。
然後,彷佛什麽事都没有发生,一切再正常不过了。刚刚这三分钟的喝茶时间只是中场休息,乐亭祈返回平谷昕怀中,开始下半场的哭泣。
「呜……」
平谷昕的反应则是无言、无言、再无言……
人世间有些事情一定要亲身经历了,才能深切了解其中的吊诡之处。前座开车的阿沧,在不敢回头偷瞄一眼的情况下,光是听著这一切就够他瞠目结舌了。
心下浮起的第一个念头是:难怪平谷昕可以得到雷莫海的赏识和绝对信任,光是这「镇定」的功夫就让人肃然起敬、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想到的第二点是:乐亭祈到底是什麽东西做的啊?他阿沧长到这麽大,还没看过有哪个女人可以连续哭这麽久都不跳针,而且还可以暂停之後再继续Play的。
接著,阿沧荒谬地想像著这不知是哪一条生物平衡规则,竟能让原本他觉得莫名失控的场面,在完全没有改变、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後,演绎成相安无事。难道这一切只是他少见多怪?
不、不是这样吧?
「阿昕……」
「什麽事?」
「呜……呜……」
「那个……乐小姐这样一直哭可以吗?」因为阿沧从头到尾没有听到平谷昕有任何阻止的行为或言语。
「你有更好的建议吗?」平谷昕没什麽表情的回应。
「呜……呜……呜……」
「不是应该安慰小姐,让她别再哭了?」硬著头皮把建议说完。难道正常的处理程序不是这样吗?
这一幕是所有人都在等待的,包括被踢下车的罗琳,以及久等不到而睡死过去的乐亭澈;大家都在等著传说中冷面心硬的平谷昕展现让人跌破眼镜的温柔一面。
虽然现在也是跌破眼镜啦,可是……好像有点怪……
等了好一会仍没有等到平谷昕的回应,让提出建议的阿沧更加地不安起来——
「阿昕,我只是……」
平谷昕慎重地深思起来。「没关系,我懂你的意思,也了解你的心情。」因为当年他也是这样手足无措地地处理乐亭祈的大哭。想想,再加一句:「我会处理。」
「喔喔,好。」
「呜……呜……呜……」
唉,这丫头一定要这麽旁若无人地坚持哭下去吗?好像别人在讨论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唉……
终於,平谷昕开始「处理」——
「喂。」
「呜……干嘛?」好像总能明白知道他哪一句话是对她说的,乐亭祈从来不会不回应他。
「你知道你哭了多久吗?」
「不知道。」
「总共一个小时零五分。」平谷昕不知道这有没有破金氏世界纪录。「有什麽事需要这麽伤心吗?」
「有。」乐亭祈抬起满脸泪痕的小脸,向他控诉:「我看到你跟别的女人。」
「你说罗琳?你不是跟她在麦当劳聊了很久,应该已经澄清误会了吧?」
「那是她澄清,你又没有澄清。」
「好,我澄清,罗琳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常常要求我陪她演戏,帮她挡掉父母的压力。澄清完了。」
「还有……」
「还有什麽?」
「雷叔叔让你陪我玩,你为什麽不理我?」
「阿沧应该有说过,我在公司忙。」
「你骗人,你在陪罗琳!」
「这……这不是刚刚解释过了吗?她来公司找我帮忙。」所以圣贤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要谨记在心。
「你有空帮她忙,却没空陪我玩。」
从来没有机会让女人对他耍赖的平谷昕,头一次深刻了解为什麽那些出书分析两性心理、什麽帮男人了解女人、还是帮女人了解男人等等的书可以老是排在畅销书架上。原来大家都有需要,或者该说,都有需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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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七点了,你确定你不下车?」毫不掩饰地看著腕表,觉得自己已经充分表现出赶人下车意图的平谷昕,十分头痛地看著坚持赖在车内的小女生。
回到雷宅後,他让阿沧抱了睡著的乐亭澈进屋,而他和乐亭祈则在车内又耗了二十分钟。
「又没有关系。」不敢看脸色逐渐难看的对方,只好一手不断在车窗玻璃上无聊的画圈圈。
「怎麽会没有关系?雷先生跟徐妈一定在等你吃饭,你在害他们饿肚子。」责怪的语气非常明显。平谷昕其实也不想对小女生这麽严厉,只是希望她能体恤别人。
乐亭祈闻言,不由得张望围墙里头明亮的大宅,心里暗暗担心著一向疼爱她的长辈们。她也不想这麽任性啊,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有跟平谷昕独处的机会,她——不想放过。
「那你跟我一起进去。」
「不行,我有我的事,今天被你们耽搁了一下午的工作,还得回去做完。」
「你真的是为了工作吗?」
「不然呢?」
「我觉得才不是呢,你只是想摆脱我而已。」从来只有人黏她,绝少被人嫌弃的乐亭祈,首次感受到身价惨跌的滋味。好讨厌好讨厌的感觉喔……
「你做了什麽让我要摆脱你?」平谷昕淡淡笑开。
乐亭祈著迷的看著自从两人重逢至今,他很少展现的笑容。
「唉!因为我是个无聊又莫名其妙出现的千金大小姐,时间太多又不甘寂寞,骄傲自大又任性撒泼,所以才会让你每次一看见我就想落跑。」自行招认是希望可以听到他否认,但说出来之後,却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是这样……不会吧?当下真的自厌起来。
「淘气!」平谷昕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其实你一直当我是小孩吧?」
「难道你是大人了吗?」其实是一个半大不小、正值青春年华的美丽少女。
「可恶!」低垂下头,大小姐生起闷气。
就著车内昏黄的灯光,平谷昕看著乐亭祈的後脑勺,抓回了翻飞的思绪。
「小姐,你不累啊?在玩了一天又哭了这麽久之後。」
「我当然累啊,超想念雷叔叔家的大床。」不想抬起头来,怕被他看见自己受挫失落的脸。
「那就下车,进去吃饭,好早点休息。」
「我好讨厌听你说话!为什麽你要一直说让我讨厌的话?」以前的平谷昕才不会这样对待她。
「你有没有想过,那可能是因为我陪了你一下午,耐心快用完了的关系?」狠下心说了重话,其实要鞭策的是他自己。
好伤人哪!他的话令她百般不是滋味……可是乐亭祈不愿让自己因此而感到悲伤。她还这麽年轻,并且深信平谷昕是自己最喜欢最思念的人,这样的人绝不会让她伤心的……一定是这样……
收拾好情绪,乐亭祈终於抬头看他。「好,我下车。」而且还不死心地想从他冷漠平淡的脸上看到一点点改变。
可惜,平谷昕既是「雷神」集团日渐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是在商场上素有雷豹之称的雷莫海近年来最倚重的左右手,那麽他自然有本事让人无法自其表情中窥探出他的喜怒哀乐。
而这个特点让自小处於优渥环境、长年被周遭的人捧在掌心呵疼、从来没机会领受别人分毫薄待的乐亭祈遭遇到了空前的挫折——如果她想要从平谷昕的表情态度中猜出他的心意的话。
这样好累……而且委屈……
「快进去吧。」给了她一抹松懈後的微笑。并非平谷昕吝於对小女生好,而是就他的心意来说,他是不愿放纵自己。
「你要走了?」慌乱的惊讶中可曾泄露了她的不舍——给他?
「嗯,你黑眼圈都跑出来了,晚上早点睡。」
「我怕我睡了,等明天醒来,又是跟今天一样的原点……好吧,我进屋了。」垮著小脸推开车门,慢慢离去。
直到乐亭祈离开後,平谷昕才放任自己紧盯著她的背影。不料走了几步的乐亭祈突然回过头,朝他跑来。
「忘了东西在车上吗?」平谷昕搜寻了车内一眼,没有发现其它物品,於是也下了车。
乐亭祈满脸快乐的跑向平谷昕,停在他面前。
「对,我忘了一件事。」
「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乐亭祈站定了身子,慎重的模样令平谷昕也为她紧张了起来。「平大哥,晚安。」漾出温柔甜美的笑容,一扫之前两人对话中的不愉快,彷佛之前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似,只有她愉悦地与他道晚安的美丽结束。
因为她深信,只要每一天的结束是好的,隔天就会有更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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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会有比较好的开始吗?
一大早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清醒就先被意外的访客吓了一跳——是那个昨晚没看到好戏就被赶下车的罗大小姐。
等乐亭祈梳洗完毕来到大厅时,就见精神奕奕的罗琳和她小弟正玩著XBOX新推出的一款游戏。
专心玩游戏的罗琳只抽空挥个手算是跟她打招呼,乐亭祈只好端著早餐坐在一旁边吃边看他们玩。
待两人玩完一回合,也就是乐亭澈败阵下来後,罗琳才有空和乐亭祈聊天。
「游戏机是你带来的?」因为乐亭祈觉得雷宅里面不大可能有这种东西。
「对啊!本来是拿来问你会不会玩的,结果你弟弟说他会,反正你也还没醒。」说得好像她跟乐家姊弟已经认识很久了似的,完全没有任何相处的障碍——只要乐亭祈不要毫无预警的大哭,让她慌张失措就好。
「乐亭澈,你很行嘛,你不怕我告诉老妈?」
「做这种事很没品耶。姊,你会做这种事吗?」十岁小男孩笑嘻嘻地,完全不接受恐吓。
「当然是……不会。」想想,再补充一句:「不过要是你惹我生气的话,我就会。」
「姊,你这样太没原则了,不行!」要他不惹姊姊生气,那怎麽可能嘛。
「好啦,你玩你的,别吵。」乐亭祈转身找罗琳,「你也来得太早了吧,现在才八点多。」
「可不是!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努力。对於一个堕落的大学生来说,要她七八点爬起来是需要很大的诱惑的。」
「我看不出来这里有什麽可以诱惑你。」
「昨天的後续啊,我好想知道。」如果好奇心可以杀死一只猫,那麽罗琳就是那只不知道被杀死几次的猫。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昨天没有什麽後续。」她才是那个比谁都希望有後续的人吧。
「骗人!」
「真的啊,他……他只是把我送回来而已。」
罗琳看著乐亭祈在心情低落下还能展现出美美的忧郁少女形象,就觉得自己一定要帮帮这个小女生。不为什麽,光想到这可能可以终结掉平谷昕那张她看了几年的硬汉酷哥形象——她就很爽。
於是,她心肠歹歹的开始了解情况。「你很喜欢平大哥?」
「嗯。」虽然有些羞涩,但没什麽好不承认的。
「咦!可是你昨天说你十七岁,平大哥今年高龄二十五了,相差这麽多,你们是什麽时候产生交集的?」
「十年前认识的。那时候也是在雷叔叔家。」
「哇,七岁耶真早!原来平谷昕有恋童癖。」罗琳捧腹大笑,刚好看到一旁的乐亭澈向她扮了个鬼脸,意思大概是说:你现在才知道喔。
「才不是这样。那时候我们只是玩伴而已……可是我离开台湾这几年一直都有写信告诉他我的思念,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他却不当一回事……」
「意思是你有向他表白,他却拒绝你。这样吗?」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拒绝,可是我感觉得到他不想接近我。」
罗琳想了几秒钟。「乐小姐」
「你叫我小祈就好。」
「好,小祈,我昨天应该有提一下我跟平大哥的关系。他是我大学学长的学长,事实上早在我进大学前,他就毕业了。不过,重点是,他是我很打拚很努力才勉强拉上线的人际关系。讲难听点,当初要不是我死皮赖脸,硬要我学长帮我引荐,像我这种超会惹麻烦又没有什麽建设性的学妹,平大哥是绝对不会理我的。」阿他现在也不怎麽想理她就是了。
「你为什麽一定要跟他拉上关系?」小小介意了一下。
「小妹妹,你问这种话就太不知人间疾苦了。平大哥是多优的人物啊,像他这种朋友,没事多交几个,等惹到麻烦、出事的时候才有人帮你收尸啊。」所以深谙处世哲学的罗琳一进大学就广结善缘,比照她後来捅楼子的频繁次数,她实在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
「我不知道雷叔叔的公司里还有殡葬部门。」
「哈哈哈哈……」罗琳笑倒在沙发上。「这个好笑……」
「总之我要说的是,平大哥这人的行事作风很死硬派,跟柔情一点边都沾不上,八股又难开玩笑……」呃,瞄到小美女的脸色不大好看,看来有关平某人的缺点是不能讲太多的。
「我想他对你的心结可能是觉得你太小、或者跟他的身分相差太多,所以才会一直跟你保持距离吧。」想当初平谷昕不也是因为她富家千金的身分,所以赏了她几次冷脸?最後是在她不屈不挠的缠功下,被迫收了她这名「遥远的」学妹。
「可是这些问题都是我无法改变的事实,他若因为这样而拒绝我,实在太不公平了。」一想到平谷昕可能是因为在意身分上的悬殊而对她疏远,她就有种焦虑、生气和莫名的心疼。
「阿他脑袋就是硬石头做的,不然你用化骨水试试……」乾笑几声,渐渐消音。「对不起,不好笑。」丢了个白眼给胆敢以十岁幼童的身分对她露出「你是白痴」表情的乐亭澈。
真过分!也不看看他手上的游戏机是谁带来的。
「还有个老套的办法啦,你可以闹失踪啊,测试看看平大哥会不会紧张,这样搞不好就可以逼出他的真心了。」
「闹失踪?在这里?」乐亭祈看了看她小弟虎视耽耽的眼神,很实际的摇摇头。「你家一定没有弟弟这种生物,所以你不明白这种事对我来说是有技术上的困难的。」
「这样啊……好吧,我们再想想。对了,下星期我们家有个宴会,就是我昨天求平大哥陪我去的那场,你要不要一起来?」
「可是他已经答应要当你的男伴了,我再去算什麽呢?」即使只是「假扮的」,乐亭祈还是为著平谷昕答应罗琳而感到不开心。
「……呃,你很介意吗?」
「我可以介意吗?」虽然这样很小心眼。
可她是乐亭祈耶,从小就被众人呵疼照护、平常对人温和有礼又大方得体、人缘超好的人,居然有一天要为了一个男人而小器计较起来……甚至还吃小弟的醋……
「你当然可以介意。女孩子对於心上人的种种本来就很敏感,所以才会说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啊……」又渐渐消音,愈说愈小声。
因为罗琳突然想到,自己的情况好像跟乐亭祈差不了多少,呵呵……呵呵,难怪她会想帮这个小女生。
原来是投射心理呀……
为了那些比女人还要别扭的男人——嗯,女人当自强!
「怎麽了?你又讲冷笑话了?」看到对方在摇头,乐亭祈一睑的莫名其妙。「不然干嘛愈说愈小声?」
「不是,我只是发现我们的情况很像。」罗琳站起身来,准备打道回府。「小祈,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就像帮我自己一样。」
「啊?」
「游戏机就先留在这里给小弟弟玩,我去活动活动,你等我消息,拜拜。」
於是,来时像一阵风,走时也非常俐落潇洒的罗大小姐,就那样挥一挥衣袖退场了。
剩下乐家姊弟四目相对。
乐亭祈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跟热心助人的罗琳说:她的时间不多了,这个暑假是她最後的机会了,如果她不能确定平谷昕的心意,那她就只能等著回美国听母亲的安排了。
如果是那样,她将会感到非常非常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