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药渐退,蒙着纱布的眼睛椎心刺痛,痛醒康齐。
眼前为什么乌鸦鸦一片?
天黑了?
张嫂在忙什么?为什么不开灯?任偌大的屋子乌漆抹黑。
他想下床开灯,谁知道甫一动,全身骨头竟像被拆散似的刺麻酸痛,隐忍不住的他逸出轻吟……
“喔……”他微细的翻身动作,惊醒坐在椅子上打盹的林海薇,她急忙冲到病床前,双手抓住康齐胡乱挥舞的大手。
“阿齐,你醒啦?”
“海……薇?!”他略显困惑地偏着头问。
“嗯!”
“你……怎么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躺在这里?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为什么包扎纱布?我全身的骨头痛到快散了似的,为什么?”他吐出一连串为什么,口气充满焦虑不安。
“阿齐,求你不要激动。这里是医院,你拍戏受了点伤……”林海薇扑倒在病床,试图稳定他的情绪。
“喔……我想起来了……当我看见女主角被爆炸声吓得呆若木鸡愣在原地时,我冒险跑回头拉她一把……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我记不得了。”
“……”
“海薇,我是不是……毁容了?!”他抽出手摸着脸上痛得要命的水泡。爱美是人的天性,男人亦然,更何况他是靠这张开麦拉费司吃饭的偶像明星。
“小心!医生吩咐千万不可以弄破水泡,否则恐怕会留下疤痕。当你救人趴倒时不小心挫伤了脸,还被高温烫出一些水泡,医生已用冷冻药膏处理过,没有大碍。”
“是吗?那……我的眼睛呢?”
“你的眼睛受到高温灼伤,医生为你动过手术,过几天拆线就没事啦!”她放作轻松安慰他。
“现在几点?”
“凌晨三点刚过。”
“你为什么不开灯?你不是最怕黑吗?”
“我开灯啦!”她的心陡地一震。
“是吗?为什么我的眼睛完全感应不到光度?嘎……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他骇得倒抽一大口气,急躁的反手扣住林海薇的手腕。
“胡说!你不要瞎猜。你刚开完力需安心静养,好让伤口早日愈合,不久,你就可以重见光明啦!”她婉言相劝。
“你……没骗我?!”噘噘的口吻充满不确定感。
“我发誓。”她心虚的拉高分贝壮胆色。
唉!连医生都持保留态度,她凭什么抱持乐观?只是,她不能也不舍在这个节骨眼儿打击他的信心,只好撒个善意谎言。
“不!我不要你发誓,你说什么我都相信。还好,眼睛只是暂时看不见,否则……就算作噩梦,我也不敢想象自己变成一个瞎子。”他松了口气,脸上紧绷的线条逐渐柔和下来。
“呸!呸!呸!不许诅咒自己。”林海薇咩啐道,略施薄惩的打他一记手心。
“海薇……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他小心翼翼的问。
“不!都怪我!都怪我不好!我不该说话刺激你,害你心神不宁,害你意外受伤。”林海薇语幽幽,关不住的两行清泪又汩汩流下。
昨晚的气呀!恼呀!早被排山倒海席卷而来的胆战心惊所取代,现在的她满心满脑只希望他早日康复。至于元娜怀孕的事……以后再说。
“你不要一味自责,一切与你无关……天啊!你该不会傻到把发生意外的责任统统归咎在自己身上吧?”
“与我无关?不!要不是我跟你吵架,你怎会情绪失控?又怎会受伤躺在医院!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听到他出事,后悔这两个字一直盘踞在她心头,翻来搅去……
“不!我受伤纯属意外,真的与你无关。我的好海薇,你……怎么哭了?!他摸索地轻轻托住她的下颚,修长的指尖碰触到她簌簌的泪痕。
“当我听到你受伤的新闻,内心不断自责,好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你不要哭,你再哭下去会把我的心给哭碎,知道吗?”他双手捧住她的脸蛋,温柔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
“若真要怪罪也只能怪罪自己,我……昨晚并没有跑去找元娜当面问清楚,独自跑到PUB买醉。”他低着头,像犯错的小学生。
“发给你的通告明明白自写着今天要拍爆破戏,你不但不养精蓄锐还一个人跑去喝闷酒?!你存心跟自己过意不去也犯不着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老师当惯了。她说话的口气俨然在训斥调皮捣蛋的淘气学生。
“林老师,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哈……”他忍俊不住捧腹大笑,怎知笑不到三秒钟,整张脸倏地僵住逆转为痛苦呻吟。
“你忽儿笑忽儿哎哎叫,你到底是开心还是疼痛?”老实的林海薇被他千变万化的表情给弄糊涂了。
“我一笑整副胸腔的肋骨痛到几乎剥离。”他的俊脸皱巴成一团。
“乐极生悲,活该!谁叫你连受伤都这么不正经。”她拿指尖点点他俊挺的鼻梁,大发娇嗔。
“海薇,你猜猜,我现在最渴望做什么事?”他顺势抓住她的纤指凑到唇畔亲呢地轻轻啃咬。
“我猜不着。”林海薇的身子突然僵住。
“你嘴巴说猜不着,心里却猜中了,否则你也不会整个人突然绷得硬邦邦。不错!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拥你入怀,疯狂吻你。不过,我会努力克制自己,我知道元娜一事尚未解决,已造成你心中的疙瘩,我不会强吻你。”他满脸无奈地叹口气,右手枕在脑后,左手则握紧她的手。
林海薇缄默地瞥眼望着元娜派人送来的漂亮花篮。
那是一篮由粉白蝴蝶兰点缀满天星,衬托艳丽的紫红洋兰,娇艳欲滴中流露不凡的品味,难怪被摆在病床前面最醒目的位置。
美丽的元娜站在人群中是最吸引众人目光的“娇”点,连她派人送来的花篮也是花海中最抢眼的一只。
“海薇……嗯……请你按铃叫值班护土进来。”
“嘎?你哪里疼?哪里不舒服?”林海薇收回飘远的思绪紧张追问,稍安的心又无故抽紧。
“没什么,我只是想……上厕所。”他腼腆地搔搔头发扯了下唇角。
“上厕所?这点小事何必劳驾护土,我扶你去。“她上前准备扶他下床。
“你?!喔……不!不行,”他面露难色,忙不迭摇手拒绝。
“不行?为什么不行?想当年我父亲开刀住院都是我一手照顾。”她发出抗议。
“父亲开刀住院,你服侍他老人家上洗手间,共至为他擦澡都是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可是我们既非夫妻又非手足,你在旁边看我上厕所,我怕我会尴尬得尿不出来。”他嘿嘿苦笑。
“你……哎呀!谁看你尿尿呀!我扶你进去站到马桶位置之后,我就出来等在门口。你……你不羞我还害躁呢!”虽然没有第三人在场,动不动就脸红的她,清秀的俏脸蛋灿红似晚霞。
“唉!可惜哪!”他摇头晃脑,莫名叹喟。
“可惜什么?”她一边问一边灵活的钻到他腋下,将他这大个儿稳稳扶起。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爱看你害躁脸红的模样儿?你嫩白的粉脸胀成胭脂红,娇俏的模样说多美就有多美,知道吗?我发觉现在动不动就脸红的女孩愈来愈少,都快变成稀有动物了。”他咬紧牙关,忍住移步时全身拉扯的剧痛。
“稀有动物?知道吗,我曾经希望自己是一条悠游于高山野溪的樱花钩吻鲑。”细腻的她早将他扁嘴的痛苦表情瞧进眼底,她故意扯远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好减轻他身上的疼痛。
“鱼有什么好!小心被人抓来活鱼生吃。”高大的他右手紧紧搂住她的肩膀,另外腾出左手推动挂着滑轮的点滴架子,举步维艰地走进盥洗室。
“人烦恼太多,不如鱼悠游自得。”
“哦,不如我们这么约定……当我是男人时你是女人,你是雌樱花勾吻鲑时我是雄樱花勾吻鲑,我是凤时你是凰,我们生生世世结伴相随。”
哇!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他全包了,他逮住机会对她立下海誓山盟?!
慧黠的林海薇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她紧抿的唇角挤出一朵酸涩的苦笑,她何尝不想终生守在他身边受他呵护?
只是……
甜蜜的两人世界多冒出来一个人就嫌拥挤,更何况,那个人的肚子里还孕育一条小生命。
唉!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康齐静心养病以期早日康复,这道难解的三角习题暂且束之高阁,日后再去伤脑筋吧!
***
深情的林海薇每晚守在康齐的病床前陪伴他。
有时候,她会带一本散文集从中找儿段念给他听,有时候,两人静静依偎,坐在床上听CD。
寂寥长夜不再漫漫。
早上八点半,宝妹准时过来接她的班,让她回家梳洗睡觉,晚上才艺班下课后,她又匆匆忙忙骑着机车回到医院。
平日酷爱运动的康齐在这两个女生悉心照顾之下,复原状况迅速良好,脸上的小水泡全消失了,就连骨头刺辣辣的酸痛亦不复见。
今天下午是康齐眼睛拆线的重要时刻,他两眼的视力是否侥幸无损,谜底即将揭晓。
如果,雷射修补眼角膜手术成功,那么他那双略带忧郁的迷人眼睛,将一如往常紧扣影迷的心弦。万一手术失败……他就沦为瞎子,璀璨的演艺生涯就此断送,他的下半辈子将活在无光无色的黑暗中摸索人生。
由于康齐在演艺圈人缘不错,这几天到病房探视的访客络绎不绝。
不过,当他面临人生最重要的关键时刻,任康齐再豁达也抚不平紧张的情绪。他清清喉咙,告诉宝妹说:
“宝妹,我今天觉得有点疲乏,不想见访客。”
“没问题,一切包在我身上,赏人吃闭门羹是我的拿手绝活。”宝妹拍胸脯保证。
“医生安排拆线的时间是……三点半?”谨慎的康齐再确定一遍。
“没错。”
“现在几点了?”
“一点十分。阿齐哥,你何不小睡一会儿?我准时三点钟叫醒你。”宝妹瞥了眼手表,提议着。
“也好。”
宝妹为康齐盖好薄毯,跑到病房外面当起把关的门神,将携花携果的访客一一谢绝,婉言请回。
不过,有一位访客,宝妹拦不住也不敢拦,她就是……元娜。
康齐住院这些天,宣称怀了康齐宝宝的元娜除了派人天天送上一束鲜花慰问,始终不见人影。直到今天这个关键时刻,她始姗姗来迟露了脸。
“娜姐,阿齐哥他吩咐我,今天不见访客。”宝妹眼尖,大老远就瞧见元娜婀娜多姿的丽影出现在电栩的转角,朝康齐的病房找过来。
宝妹见到元娜顿觉头皮发麻,心中大叫:哇!惨了!
不过,尽责的她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将元娜挡驾在病房门口。
“我跟你阿齐哥的关系不同于那些来凑热闹的阿猫阿狗访客,他若知道我甫下飞机连家都未回就风尘仆仆赶来探视,一定很高兴。”元娜甩着一头卷发,用力推宝妹的肩膀一把。
五年前,刚出道的元娜以一曲“感觉”崛起歌坛,她高亢的唱腔,狂野的舞姿,在众多新人中格外引人注目。
慧眼独具的唱片公司看好她的潜力,不惜砸下大把大把钞票大肆宣传,半年不到的时间,果然将她捧上流行歌曲天后的地位,独领风骚。
当台湾的天空狂吹阵阵不景气风,又是关厂又是裁员时,却吹不走歌迷对元娜的狂爱,每当她推出新专辑,立刻在南北两地掀起抢购热潮。她的唱片销售量节节上升,主打歌更是轻松夺下热门流行歌曲排行榜冠军宝座,唱片公司在数钞票数得眉开眼笑之际,理所当然视她如同供奉在天后宫的妈祖,必恭必敬小心伺候,惟恐一个不小心,惹恼这棵摇钱树。
“娜姐……我……我……”善辩的宝妹居然也有舌头打结的时候。
元娜跟康齐隶属同一家经纪公司,是经纪公司手上的两张王牌,识相的宝妹明白元娜在公司的份量,哪敢得罪她?就怕不小心惹火元娜,一状告进公司,自己的饭碗恐将不保矣!
“你放心!我保证阿齐绝对不会怪罪于你。喏……娜姐请你到楼下餐厅喝杯咖啡。”元娜将千元钞硬塞到宝妹的牛仔夹克口袋,转身推开房门径自走进去。
“娜姐!哎哟……”宝妹无可奈何的垂下肩膀叹口气,杵在门口继续扮门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