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听说有人看到牛老板和七姑娘在枫桥大街散步呢。」
「呔!管它订婚退婚,本来就是一对儿了,这叫姻缘天注定。」
「唉!人家是书香世家,看不上商人。她喜欢,她爹可不喜欢。」
近来只要大家经过牛记粮行和七姑娘小铺,总不免闲话两句,或是拉了粮行伙计问一下最新发展情况;可惜的是,并没有众人期待中的喜讯。
一个中年贵妇带着两个仆妇,神情忧愁地来到了七姑娘小铺门外,望着那张绣着店招的布帘子发愣。
没人理会她的出现,因为七姑娘的女红手艺太好了,多的是官夫人、贵夫人上门求她做出独一无二的饰品,就算再来十个贵妇也不稀奇。
中年贵妇进了门,里头一群姑娘正热热闹闹地围在一起讲话。
「阿香,我描好妳枕巾的图样了,回去得仔细绣了。」七巧笑着递出一块大红绸巾,上头画出一对戏水鸳鸯。
「嘻嘻,阿香的大头哥哥回来了,婚期订在三个月后呢。」其它姑娘纷纷取笑满脸通红的阿香。
「七姑娘,我编的结子怎么走样了?」又有一个姑娘挤过来问。
「哎呀,妳这里少打一个圈,妳得拆掉重来,线头拉紧些。」
七巧这头忙完,又见门口有人进来,立刻上前招呼道:「请进来……娘?!」
她震惊地望着娘亲,难不成是娘来抓她回家了?
夏夫人环视这间小铺子,只见有人挑选东西,有人坐在桌前习字,有人对着镜子试耳环,几个人拿着绣样在讨论,还有万红丛中一点绿的年轻男子,正面红耳赤地帮女伴戴上镯子。他们听到七姑娘这声娘,全部停下动作和谈话,吃惊地望向这位高贵的夫人。
「妳这里很热闹。」夏夫人淡淡地道。
「娘……」七巧略感不安。「您这边坐。」
「妳在外面的这些日子可好?」
「我住在丰富之家,有甜甜姐照顾我,一切都很好。」听到娘亲担忧的语气,七巧眼眶就红了。「娘,我不是不愿回家,我是怕爹恼了,关起我来……」
「妳爹是很生气,可他不知听哪个姨娘说妳这里很赚钱,所以暂时任妳在外头开店,等他跟周家谈完婚事,他就会将这店面收回去了。」
「娘,我不嫁!」七巧着急地解释道:「而且这间铺子是牛老板帮我开的,那天牛老板都跟戴管家说清楚了,爹没有理由收走。」
「妳爹那人很固执,祖传财产是他的,妻女也是他的,更不用说是妻女的东西了。」夏夫人语气黯然,她哪方便在外人面前提起家务事。
「夏夫人。」阿香大着胆子上前道:「七姑娘人很好,大家都很喜欢这间店。妳瞧,她教我们识字,也很耐心教我们做好看的女红,这些都不用钱,而且我们做得好,她还会放在店里卖,让姑娘们贴补家用。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把客人当朋友的铺子,求妳就不要叫七姑娘回去了。」
又有姑娘道:「是啊,七姑娘小铺就像我们这些姑娘另外一个家,要是夏老爷收回去,一定会变成那种高鼻子、高眼睛、没钱就别进来的店了。」
夏夫人默默听着,望向每一个殷切期盼她响应的姑娘们。
「我能明白妳们说的。」
七巧略微宽心,眨了眨湿润的眼睫。「娘,您这儿坐,休息一下,花一会儿工夫瞧瞧这间铺子,妳就明白我在这铺子的用心了。」
「哎呀,我来晚了!」牛采苹像一支箭似地冲进门,惊奇地喊道:「哇!人好多,七姐姐一定忙坏了。」
「采苹,牛老板还好吧?」姑娘们赶忙问道。
「牛老板怎么了?」七巧正为娘亲倒茶,惊骇地问道。
「七姐姐真是忙坏了,这么大的消息都不知道?」牛采苹圆睁大眼,说书似地讲了起来:「昨夜货栈走水,烧掉了准备送进宫里的青杆米,我大哥救火时瞧见墙头有人影,就翻墙追了上去,谁知那坏蛋是个练家子,一回头,咻一声就放出暗器,我大哥也是有练过的,一个侧身闪过那枚飞镖,可一不小心就摔下墙啦。」
她讲得十分起劲,手舞足蹈,完全不把牛青石的受伤当一回事。
匡啷!七巧再也拿不住手上的茶碗,登时掉到地上摔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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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富之家,大门半掩,正是夜里打烊后的闲散时光。
米多多坐在板凳上,打直了两条腿,左边脚板上坐着安双双,右边坐着安对对,一对双生儿正笑呵呵抱住他的小腿当马骑。
站在他身后的是安心心,她刚跟娘亲学会扎辫子,一有空就站到小板凳上,拆了舅舅的头发,小指头勤快地结出一条又一条的细辫子。
「这下子有让人扯不完的小辫子了。」
米多多从耳朵旁边拉出十来条小辫子,无聊地放到嘴里咬了咬。吃不到消夜,他吃自己的辫子总成了吧。
「马、马、马……」安对对猛扯他的裤管。
「好!马儿跑了。」米多多只好又抖起双腿,让双生儿尽情赛马。
「吃、吃、吃……」安双双指着他的辫子,也想跟着吃。
「这个不能吃。」米多多甩回辫子,摸摸小双双的头。「明天舅有空,妳想吃辫子面、辫子饼、辫子糖都行。」
大家真是忙碌啊,他的姊夫正埋在柜台里算帐,他的妹夫则泡了一壶茶,皱眉头,咬笔杆,一看就知道又在批改狗屁不通的文章了。
嘿!他们嘴里不说,他也明白他们正等着吃消夜。不过面对心爱的妻子,他们总是不好催促,那就由他这个舅子出面扮黑脸了。
放慢马匹奔跑的速度,米多多一个俯身,双手一捞,将双生儿抱了起来,后面的安心心抓住辫子尾巴,跟着他的动作,咚地从板凳跳下来。
「呜哇!」米多多一疼,哀号道:「心心呀,舅被妳剥头皮了。」
「我吃猪头皮,不吃剥头皮。」安心心眨眨明亮的大眼睛,不明白舅在说什么。「舅,你去哪儿?我也要去。」
「好吧,妳爬上来。」米多多早就习惯当娃娃们的大玩偶了,话都还没说完,安心心已经手脚并用,翻山越岭,准备爬到他的肩头骑马。
小姊姊一来,安双双和安对对又兴奋得乱扯,三姊弟叽哩咕噜讲些没人听得懂的娃娃话,如此六手六脚蹭来踢去、摸胸亲脸的,米多多也只好认命地让他们「非礼」。
「咦!这是什么呀?」安心心瞧见他衣服口袋里挤出来的一条红绒线,好奇地扯了出来。「大鸭鸭?!」
「还我!」米多多手上抱着双双对对,恨不得立刻将东西咬回来。
「娘!红鸭鸭荷包好漂亮,妳给心心做一个!」安心心哪肯还他,抓了荷包就跳下地,趴啦趴啦踩着小脚步,小松鼠也似地钻进厨房里。
「你们这边坐。」米多多放下双双对对,匆忙赶了过去。
「嘻嘻!」双双对对不甘寂寞,笑呵呵地爬下椅子,好象两颗滚动的小皮球跟着跑,还一路乱叫着:「娘!姨!翘!翘翘!」
厨房里三个女人正在忙着,米甜甜煮好了汤,端起砂锅;米软软取来提篮,将砂锅和点心放进去;而七巧则是迫不及待拿了竹篮盖子,准备盖上提了就走。
一听到孩子叫翘翘,七巧就知道是在喊她了,立刻蹲下去抱住双双对对,笑道:「我是七巧姨姨,不是翘翘喔。」
「哇,心心,谁给妳这只大红鸭?」米甜甜伸长脖子看过去。
「这不是采苹绣的吗?」七巧也看到那只熟悉的荷包了。
「心心,舅不跟妳好了。」米多多臭着一张脸出现。
米甜甜和米软软相视一笑,又道:「心心,还给舅,赶明儿再请七巧姨姨教妳缝鸭鸭。」
「心心,明天先教妳画图样。」七巧摸摸心心的头发,起身挽起提篮,脸颊悄悄地飞上一抹红霞。「甜甜姐,软软,我去去就回。」
「你们慢慢聊,晚点回来没关系,我帮妳守门。」米软软见她行色匆匆,感同身受,想到以前自己也是如此害羞又期待地去送饭。
米多多拿回荷包,用力往怀中口袋塞进去,再若无其事地背着手,四处瞧瞧,问道:「妳们好了,我可以煮消夜了吗?」
「等等!消夜我来煮。」米甜甜掀开帘子,望着外头正忙着的两个男人,立刻指向米多多。「你快护送七巧到青石那儿。」
「我?」米多多指着自己的鼻子,他都饿到快趴在地上了。
「哥,就是你了。」米软软微笑推他出去。「每回七巧不管去哪儿,牛大哥一定亲自送他,就怕将她给丢了,如今我们奉了牛大哥之命,负责照顾她,说什么也要像牛大哥一样呵护她,仔细看着她才是。」
这回他又当起保镳来了?没办法,人家是牛大哥念兹在兹的对象,他这是送佛到西天,必须学那孙行者的榜样,一路杀妖除魔,护卫到底啊。
「辫子!」米甜甜往他脑后的头发一抓,笑道:「快扎好。」
「心心打的小辫子哪能一下子解开。」
米多多从桌上抓起一块切坏的三层玉带糕,塞到嘴里囫囵吞,管它一头的小辫子,立即跑出门了。
「娘,舅去哪儿?」安心心拉着娘亲的裙襬问道。
「娘让他找鸭鸭去了。」米甜甜笑容满面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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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七巧第一次到牛家,不免感到局促不安,一双手不知往哪里摆;才抬起头,又见牛树皮左手握着一卷论语,右手扶着滑下鼻梁的眼镜,笑咪咪地抬起眉毛看她。
「小姑娘,来看我们青石啊?」
「老爷子,是的。」明明面对长辈是不会害羞的,但一提到牛青石,夏七巧还是又红了脸。
「爹啊,别这样看人家了。」牛采苹推了推父亲。
「我不瞧小姑娘,我瞧着那锅汤。」牛树皮用力吞下口水,可怜兮兮看着桌上的砂锅,再抬头看牛采苹。「我饿了。」
「爹,你不是才背完半部论语吗?你常说,半部论语吃天下,嘻,所以爹光读书就吃饱了。」
「笨小妹,是半部论语治天下。」
牛青云掀开大厅的帘子,很不客气地指正,再和米多多一起扶着牛青石慢慢从里头走了出来。
「二哥你又聪明了?教你穿针引线缝补靪,一针下去,咦!怎么一条线全跑出来了?哎呀,原来是不知道要打结啊。」牛采苹不甘示弱。
「雕虫小技,何足道哉。」牛青云回嘴道。
「二哥你要有本事雕一只虫,我就把那只虫吃下去。」
「好,我回头就雕只虫给妳吃。」
「青云,采苹。」牛青石坐了下来,神色略微僵硬,摆足了大哥的架势。「夏小姐在这里,你们别闹了。」
「是!」牛采苹不管大哥正经的脸色,仍是笑嘻嘻地,一眼看到米多多奇特的辫子头,又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喂,妳刚才还没笑够吗?」米多多闷闷地将双手环在胸前,也懒得去打理他的头发了。
「继续笑啊!」牛采苹说着便抓过自己脑后的辫子,拿手指头比划着。「七姐姐,妳说,我拿铺子里的珠子结在米多多的头发上,是不是像一条发亮的珠宝带子?」
夏七巧不方便回答,呃,米多多一路送她过来,帮她引路、提食篮、赶苍蝇,此刻他「有难」,她不该落阱下石。
「你这打扮倒像是回疆的姑娘。」牛青云伸手去「捞」一把米多多的细辫子,说出他的旅游见闻。「她们结了几十条小辫子,头戴小花帽,袖子宽宽大大的,再穿上绣花边、缀满金银片的坎肩儿,一跳起舞来,辫子和裙子一起转圈圈,像是草原上五颜六色的花儿都飞起来了,煞是好看,就像这样──」
他不光是说,嘴里还哼起小曲,一手撩起袍襬,一手比到头顶,学起回疆姑娘的舞姿,轻快地转了两三圈。
夏七巧看得目瞪口呆,别说她没看过回疆的舞蹈,就算在夏家里,兄弟姊妹莫不以礼相持,循规蹈矩,客气得像是外人似的,哪能像牛青云说跳就跳,更别说牛采苹黏在牛树皮身上,又捏又捶,逗得老人家好不开心,那父女之间的亲密感情令她好生羡慕。
「好了!」牛采苹实时抓住牛青云飞起来的辫子。「二哥,田里的老牛走路也比你好看,你别吓坏七姐姐了,看你怎么跟大哥交代!」
「采苹。」牛青石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爹,你不能吃啦。」牛采苹没空理会大哥的警告,又忙着去抓父亲的手回来。「这是大哥的。」
「爹想吃,妳就舀给爹吃。」牛青石道。
「不行啦,这是七姐姐知道大哥你受伤,专为你炖的药膳,里头放了一只下午还活跳跳的乌骨鸡,还有当归、阿胶、熟地黄、一大堆很好的药材,主要让你补气血,强身健体;爹年纪大,不能过补,不然肝火过旺,睡不好觉,反倒不好了。」
「可我肚子饿了。」牛树皮还是可怜极了。
「那还不简单,现成的大厨在这里。」牛采苹大眼滴溜溜一转,开心地喊道:「米多多,你来了正好,走!到厨房去,看你了。」
丰富之家的多多小爷怎会如此命苦啊?米多多欲哭无泪,他都快饿成米少少了,竟还得勒紧裤带为牛家煮消夜?
「米多多,厨房这边走。」牛采苹右手推着米多多,左手拉起父亲。「爹,我们去看大厨的手艺。二哥,你别杵在那里当柱子了,一起去。」
「君子远庖厨。」牛青云不为所动,冷冷地道。
「牛二哥,你是说我不是君子?有点过分喔。」米多多命苦归命苦,但仍懂得君子成人之美的道理,他一把扯走可能还不太明白状况的牛青云,笑咪咪地道:「走啦,过来看小人下厨了。」
于是乎,大厅留下牛青石和夏七巧,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半晌无语。
「你……」
「妳……」
不说则已,一说就是同时出口,同时望向了对方。
「我先说。」七巧憋了很久了,她直视牛青石。「你的伤还好吗?」
「没事。」
怎会没事?七巧光看他让人扶出的蹒跚步伐,一颗心早就拧紧了。
再瞧瞧,他右手让一大块布给悬着,挂在肩膀上,神色也显得疲倦。
他一定早就睡下了,她却来吵他,让他不得不起来「会客」,她这算什么探病!简直是来打扰病人,让他不得安心休养。
一想到此,她慌地起身拿碗。「我……我盛碗汤给你……」
「夏小姐,不用了。」
「不吃就冷了,人家我……」
花了很多心思准备的!夏七巧蓦地浑身一热,这话能讲吗?
她默默地舀汤,一瓢又一瓢,眼睛只瞧着手上的大汤勺,彷佛将自己所有的心意都放在这一小碗汤里了。
可不是吗?自知道他受伤后,她为自己那份害怕忧急的心情给震撼到了:明明牛青石不是她的亲人,她又怎会为他如此悬念挂心?
只因为,她的心挂到他那儿了,犹如他是树,她是一只在上头筑巢的小雀,一日不见他,就好似一天不归巢……
她将一个小碗填满,再摆上汤匙,推到牛青石的面前。
「你的手骨头没折到吧?」她心思翻腾,低下头问道。
「只是右手臂脱臼,已经推拿好了,再敷两天药就没问题。」
「脚呢?」
「大腿瘀了一大片血,得待它慢慢消退。」牛青石的声音很平静。
「你……」七巧心头一酸,眼圈儿便红了。「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坏人,你没掂清底细,就追了上去,飞镖又不长眼睛,万一、万一……」
「夏小姐……」牛青石看得出她的担忧,却没想到她说着就哭了,他心一纠,忙道:「打我跟伯伯学商以来,拳脚功夫就没荒废过,出门在外总要有一套防身的本事,是我没抓稳,这才从墙头跌下来。」
「既然你扬州还另准备有一份贡米,烧就烧了,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去追坏人?」七巧哽咽问道。
「那人明显就是要陷害牛记粮行,不抓他来问个明白怎行?」
「坏人要抓没错……可是你……」出事了可怎么办呀!
万般心事,纠结如丝,七巧也明白,换作是她自己,要是谁敢偷她店里的东西,她说什么也是要逮偷儿回来,好好教训他一顿的。
但无论如何,抓小偷是一回事,她就是不愿牛青石受伤啊。
「你吃呀。」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绞着手指头,轻轻抬了下巴,又急又恼地催促牛青石。
「好,我吃。」牛青石这才拿匙舀汤。
七巧趁他喝汤,侧过身子不让他瞧着,拿出帕子拭泪。
虽然她刻意别过脸,但牛青石还是见到滴滴滚落的泪珠。他百般不忍,是他令她担心了。唉,采苹怎么传消息的?不过是小伤罢了。
「这汤是妳熬的?」他放柔了声音。
「不是,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七巧忙抹净脸,仍侧着身子,低头道:「是我去药铺问方子、买药材,再请多多小爷准备食材,然后是甜甜姐、软软帮我煮的,我只是站在旁边看。」
花这么大的功夫?牛青石更是细嚼慢咽,米家三人熬汤并不是难事,难的是她专程为他准备这锅鸡汤的心思。
「夏小姐,谢谢妳,这汤很好喝。」
又喊她夏小姐!七巧一肚子的别扭,扭紧了帕子,不想响应他。
见她不说话,牛青石也只好闷头喝汤,而七巧就是将帕子扭来扭去,一下子就打了七八个小结。
「妳这些日子住在安大嫂那边还好吗?」牛青石又问。
「很好。但我也不能一直叨扰他们……」还有令她头痛的周家提亲问题。不想了!七巧抬起头,终于问出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那个……呃,莲心姐姐现在还好吗?」
「妳认识她?」牛青石微感惊讶。
「就上回啊,她不是来赊米?然后我听采苹说,你帮她找个活儿?」
「是的。我送她到木渎养蚕,她应该有一份足以持家的收入了。」牛青石不觉轻叹一声。「就怕她好赌的相公又跟她要钱。」
「你……心疼她?」
他微笑摇了摇头。「我只是尽过去邻居的情分,帮她罢了。」
「可她……她曾是……你的未婚妻……」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她已是许家人,心思都放在她孩子身上了。」牛青石神情平静地回答。
「如果当初她愿意等你,说不定……」
「夏小姐,每一个人走的路不一样,一旦决定这样走,就不可能再回头,也无所谓去揣测如果当初如何,将来可能又如何。」
跟她说教?!七巧瞪着自己的指头,又将帕子打了一个死结。
那也就是说,她和他解除婚约之后,从此就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既然已经分歧,那就只会越走越远,再也碰不着了吗?
好牛不吃回头草?!
「救命啊!有虫子!」牛采苹的惊叫声打破了沉寂。
「什么?!」七巧吓得站起来,她最讨厌夏夜里漫天乱飞的虫子了。
「呜呜,臭米多多!」牛采苹哭丧着脸,边跑边骂,还不断地往身上乱拍。「抓了菜虫就往我身上扔,好痒!好痒!」
「采苹,那不是……」牛青石眼尖,想要制止妹妹乱喊。
「在妳头发上啊!」七巧尖叫一声。
「啊呜!」牛采苹也跟着惨叫,忙用双手往头发乱打一通。
「啊……」七巧无力地哀号,又吓得往旁边跳去,因为那只青色小虫让采苹一甩,就掉到她脚边。
「小妹,别叫了,人家还以为我们牛家杀猪了。」牛青云大跨步跟着进来,弯下腰捡起小虫,递到牛采苹眼前,冷冷地道:「吃了。」
「我又不是鸡啊鸟的,干嘛吃虫……咦!」牛采苹才抚弄好头发,瞪大了眼睛。「这、这、这不是冬瓜吗?怎地刻得像只毛毛虫?」
米多多大笑现身。「妳不是说,只要雕出一只小虫,妳就吃下去?」
「米多多!」牛采苹杏眼圆睁,夺过那只冬瓜虫,往米多多丢去。
「别……别把虫丢到我这儿来呀。」七巧虚弱地闭上眼睛。
「别怕,他们闹着玩的。」牛青石柔声安慰她。
「我……我受不了了……」七巧吓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抓了衣襟就钻──等等!她钻到什么山洞了,为什么这堵墙壁又软又热,还会怦怦乱跳?
她抬起脸,正好对上牛青石俯下的双眸,同时,她也感觉得到他的左手正紧紧地搂住了她颤抖的身子。
啊!这番惊吓非同小可,她反倒叫不出来,就只能揪住他的衣衫,靠在他的胸膛,呆呆地仰头看他。
「米多多,你站住!」牛采苹还在穷追不舍。
「哈!来追呀,想吃多多小爷的消夜,妳得替我升火……」米多多像个顽皮孩子在厅内打转,差点撞上迎面进来的牛树皮。
「哎唷,老大爷,你也来凑热闹了。」他赶忙扶住了老人家。
「嘻!」牛树皮左手扶着老是滑下鼻梁的眼镜,慈祥和蔼地道:「你们要找虫,我这里抓到了一只,我保证,这锅菜不会有虫了。」
他伸出右手食指,一只真正的小菜虫正在他的指头上蠕蠕爬行。
那小虫通体翠绿,周身还有一圈透明的细毛……七巧只看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恶心欲呕,头昏眼花……
「呜呀……」不管了,她真的受不了了,只来得及低低惨叫一声,眼睛一闭,就晕倒在牛青石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