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该在沙漠中央过夜的。
照他计算,这会儿的他应该在他舒适温暖的寝宫,而不是又冷又干的这里。
尤其……更不应该再见到这对母女。
军用手电筒强力的灯柱直射在两个睡成一团的母女脸上,她们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叫人不敢相信,警觉性这么低。」随着穆札出来巡视的桑科非常用力的揉着眼睛,眼底全是不敢置信。
两个双手空空就往沙漠里钻的女人,真是人头猪脑啊!
住在这块地的任何子民……呃,好吧,有脑袋的三岁小孩都知道沙漠处处潜藏危险,要出门,充足的水跟保护皮肤的准备绝对不能少,瞧瞧这两条死猪,别说戒心,不用到天亮就会被半夜出来觅食的兽类给吞吃了。
「她不是回家了?为什么会在这里?」桑科还在叫。
没人给他答案。
穆札反应十分平静,他平静无波的看着遂莲白的睡颜,然后弯下昂藏的身躯,把她抱了起来。
「苏丹穆札?」桑科张大嘴。
「那个是你的。」穆札简单撂下话。
妇孺名额二名,去其一,剩下的当然就他负责。
在伊斯兰教国家中,依照沙里亚法规里头的规定,国家统治者就叫「苏丹」,也就是国王。
也就是说,这神秘的男人竟是文莱的苏丹王穆札.哈桑那尔.博尔基二世。
轻微的晃动,温暖的身躯,睡得昏昏沉沉的遂莲白很快惊醒过来。
她紧张的睁开眼睛,一对黑色的眼眸近在咫尺盯着自己,她吓得想跳起来,却发现身子紧紧的箍在人家手中。
她呆呆的看着穆札刀削般的轮廓,感受他强壮的手臂紧搂着自己的腰部,虽然感觉陌生,但她的心从来未曾像现在这样心安。
不过下一秒,她一直握在手心,用来防身的石块就朝着穆札饱满方圆的额头敲了下去。
很大一声。
「该死的,妳做什么!」
女孩子的手劲能有多大?
不过要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那可就很难说了。
遂莲白看见一击得逞,飞快的从穆札身上跳下来。
「妳做了什么好事?」听见叫声匆忙赶上来的桑科大声斥喝。
遂莲白看着因为疼痛而大皱眉头的穆札,还有抱着母亲的大叔,又回望还握着的「凶器」,一颤连忙扔了,脚顺便往后踢,用力的「毁尸灭迹」。
「大叔?」
她认出人来了,不过,会不会太迟?
桑科不理她,膝盖一弯就地跪下。「苏丹穆札,小人马上抓下这个刺客!」
「别小题大做了。」穆札忽略嘶嘶叫的痛,还要展现出大人有大量的气度,一张脸黑得像锅底。
「就是,人家以为他是坏人嘛。」
这样解释可以接受吧?
「我哪里写着我是坏人?」气不打一处来,明知道身为一国之君不应该小鸡肚肠,偏偏就是问上了。
「脸臭。」
「这是威严!」
「态度冷淡。」
「这叫稳重!」
「喜欢摆架子。」
「还有没有……」
「你再生气的话,头上的血会越冒越多。」
穆札像消了气的皮球,老天!他堂堂一个国王竟然跟小孩在斗嘴。
「妳也不想想这是谁干的好事?!」
「好吧、好吧,是我不好,你有带医药品吧,我帮你上药就是了。」当他是不可理喻的小孩,竟然主动拉着他的手往几步之遥的营区过去。
桑科傻呼呼的看着一切,明明苏丹王不怒自威的模样令人退避三舍,怎么这女孩却把自家主人当大猫?
搞不懂、搞不懂,不过……很令人拭目以待倒是。
两张独立帐篷,一大一小,帐篷外篝火绵密的燃烧着,空气中有着柴火跟食物的味道。
「大爷……咦,您受伤了?」本来在篝火前面休息的几个部下看见穆札回来,又带着白天看过的那个少女,一个个训练有素的肃立迎接。
这么大阵仗?遂莲白心里不自在的抖了下。
「没事,清个帐篷出来,晚上我们有客人。」穆札掀了袍子就往大位上面坐,让人心底生寒的气势显示作风的强硬。
有人很快接过桑科怀里熟睡的江弄筝送进帐篷去了。
分工仔细,上下阶层分明。遂莲白心里的疑问更大了。
「为什么不待在家里?」
「一言难尽。」
「天亮就回去。」别人的家务事他没兴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那个家也有一大本。
「很不幸,大概回不去了。」
「理由?」
「我们被赶出来了。」没人请她坐,她很识趣的挑了个边边地方。
「被谁赶?」
「我叔叔跟婶婶,」她眼神一黯,但是不肯示弱的个性马上抬头。「不过,我总有一天会把房子讨回来的,然后把他们一家四口全部赶出去!」
「我不得不承认妳很有志气,不过,妳家就剩下两个女人?」
「我爸爸几年前过世了。」
「这样啊!」难怪孤儿寡母,唯一栖身的地方也被亲人霸占了。
他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吃饭了吗?」她身上还是那件脏袍子,可见回家后根本没时间休息还是吃顿饭,也许,他们可以做个交易。
她很坦白的摇头。
「锅子里头还有肉汤,妳自己弄来吃。」
「谢谢。」遂莲白不客气的找到钢杯还有杓子,盛满了炖肉然后回到座位大口大口的吃着。
而这时的穆札看似不经意的拨弄着营火,犀利的眼神却没有离开过遂莲白。
他继位登基以来,一直尽力平衡贵族跟平民之间的所得,那么贫困的家庭,他怎么会以为在他的土地上不会有。
没错,即使在他的治理下,文莱人的收入高达两千美元之谱,国民不用缴所得税、免费教育和免费医疗,可是遂家灰色土屋,高高柴堆,还有高挂在外面的玉蜀黍、干辣椒让他印象很深。
她的家庭很清楚明白的让他知道自己的努力还不够。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第二碗,遂莲白很努力让自己平了很久的肚皮撑起来。
「我来巡视一些产业。」
油田跟天然气井是文莱最重要的经济支柱,每年春秋二季他会由北至南将各处探勘地做一番巡视,每次过程都是顺利结束的,不料这次碰到奴隶贩子,他假装买家混入其中,趁机一锅铲了那些人。
「嗯,你看起来就很像有钱人的样子。」遂莲白点头称是。
穆札觉得有趣。「有钱人都是什么样子?」
她准备去装第三杯,听到问话很随性的咬着汤匙,点漆般的眼珠灵动的转了转。「就……金光闪闪喽,像肥羊。」
「这样是好还是不好?」穆札发誓自己这半辈子没说过这么多废话,尤其跟一个小女孩。
「你自己舒服就好,我的感觉又不重要。」
怪问题!像他们这些穷苦人家每天想的就是怎样填饱肚皮,把三餐顾好,管他别人要长舌什么。
「那些人口贩子没给妳饭吃吗?」
她摇头,「他们嫌我吃得太多,规定一个女生只能吃小半碗,说身材太差价钱也会变差。」
穆札剽悍之气不自觉收敛了很多,嘴角软化。「幸好我们刚才胃口都不是很好。」那锅炖肉才有幸进了她的五脏庙。
「为什么不吃了?」吃不下了吗?
「我想……等一下再吃嘛。」她笑得有些不自在。
这可是最后一碗了耶。
「天色也黑了,妳就睡这帐篷吧。」
「谢谢……晚安。」随手,她把钢杯带进帐篷。
多事的一天。
穆札让部下留下火种,看了满天星空一眼,经过帐篷的时候听到从里面娓娓软声,「妈咪,赶快起来,有好吃的肉汤……快点,妳肚子也饿了吧!」
穆札不作声,心里转来转去的主意终于确定成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