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游咏慈为了消忧解闷到百货公司大血拚,逛到十一点才回到家时,发现自己的家门口有着一尊石化雕像。
「小慈,妳去逛街了啊?」雕像幽幽开口。
「呃……是啊。」被吓到的情绪尚未平复,游咏慈连讲话都是吞吞吐吐,「现在很晚了,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一下班我就在这里等妳了。」张银胜用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期盼的看着她,「我有话想跟妳说,方便吗?」
「可以啊!」游咏慈被看得心慌,一扇铁门开了半天。「请进。」
张银胜高大的身影横在门口,拘谨得彷佛是第一次造访的客人。
游咏慈轻叹一口气,自己的狠绝真的是让他坐立难安了吧!
「坐啊,你要不要吃泡面先垫垫胃?」
「好。」只要是游咏慈愿意端给他的,他都吃。
游咏慈在厨房里忙碌的烧开水,她那像小媳妇的认真背影,让张银胜因为等待而疲惫的心终于有暖流窜过,悄悄的湿润了他充满后悔的眼眶。
「拿去吧!小心烫。」她小心翼翼的把热呼呼的泡面交给他。
张银胜则是满脸的心花怒放,彷佛现在端在他面前的是人间至极的珍馐美味。
「谢谢妳。」
看着眼前的饥饿男人在三十秒之内解决一碗泡面,她就知道漫长的等待对他的肠胃是多大的折磨。
抱着空无一物的泡面碗,张银胜打了个饱嗝。但是那意犹未尽的脸庞上写满的,却不是他对食物的渴望。
「好了,你吃饱就可以说话了吧!」游咏慈残忍的逼迫自己赶快把对话导入正题,以免酒足饭饱后的气氛太过旖旎,会让她陷入不应该有的粉红色幻想中。
「嗯……我把妳那天跟我说的话全都仔细的想过一遍了。其实我要跟妳再说一次对不起。对妳来说,我真的是个惹人生气的男朋友,常常利用妳的同情和爱心来保护自己。
「我承认,我在处理承诺这件事情上面的确是漫不经心。因为我一直觉得在取得妳的原谅之后,妳应该不会太在意。」
张银胜突然的反省自白让游咏慈心脏狂跳、血压狂飙。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他是一个如此愿意反求诸己的男人,这不太像是他在办公室里表现出来的铁汉风范。
「所以……」她打算尽快结束这个足以让她窒息的对话。
「所以,虽然我不是一个及格的男朋友,但是我很认真的在改过,不知道妳……妳……愿不愿意……试着跟我再说说话?妳会知道我真的有在改进,没有骗妳,我真的不想就这样分手。」
他话语里的犹豫反射出十足不安的情绪,由此可见,这一番话不知道在张银胜的心里酝酿了多久,花了多少的力气才说出来。
游咏慈的背脊缓缓的从底下往上开始发麻,不明白正常人处在这种状况的时候,是应该喜极而泣的报答男人的款款深情?还是拉下一张老脸把往日情人扫地出门?
「唉!我……我……」
「对了,」张银胜宣布另外一件足以让游咏慈惊喜的事。「我已经把宠物们统统还给李爷爷了,也跟他把话都说清楚了。所以以后我跟小宁再也不会有这些牵扯不清的关系了,妳尽管放心吧!」
为了迎回「正宫娘娘」,还得要先「清君侧」,张银胜付出的用心可见一般。
「是吗?那你有跟他说舒马克死掉的事了吗?」
「说了。」小慈在跟他对话耶!张银胜开始有些飘飘然了。「他说生死有命「当贵在天。他不会介意的!」
「喔!这样啊!」游咏慈放心的抒了一口气。
没有了可以穿针引线的话题,客厅里重新恢复吓死人的寂静。
「很晚了,妳要休息,我该回去了!那我刚刚提出的……妳愿意……愿意好好的考虑一下吗?」
张银胜声音里的害怕多过于期盼,让游咏慈觉得自己真像个坏女人。
她无声的点点头,算是应允了他的要求。
一抹小小的满足微笑爬上他紧绷的嘴角。「那就晚安了!」
挥挥手,他有点依恋不舍地踏出大门。
「这样就走啦?讨厌!我还以为他会给我一个晚安吻之类的……」游咏慈小小声的咕哝着,不太满意的准备关门。一点都没有想到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其实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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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游咏慈没有意外的再度顶着一张睡眠不足的脸上班,黑眼圈上的遮瑕膏已经厚得让人恶心。
「游小姐啊!妳的脸是怎么了?」同事一看见猎物便欣喜涌上。
「你们不要再吵架了,两个人看起来都很惨耶!」
游咏慈不耐的翻白眼,昨晚因为张银胜感性的剖白谈话而辗转难眠的火气当场升起来了。
「对不起!我想,我的事我会自己处理。而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该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谢谢你们的关心。」
「小慈,听妳这样说,妳好像不打算原谅他喔?」
「我想……」游咏慈的额头隐隐约约露出青筋,当她快要发飙吼人时,一个更劲爆的消息夺走了大家全部的注意力。
「喂!不要再讨论了,张襄理哭了!」国汉惊声大喊,「妳们这些婆娘每一个都有视觉障碍喔?没有人发现张襄理就坐在妳们的后面,听妳们说他自己有多可怜吗?」
「那你还不赶快进去安慰他?」大家焦急得不得了,深怕他会一下子想不开,用马桶水淹死自己之类的。
「让他哭的又不是我,我进去干什么?跟他比一比谁『英雄气短』吗?」国汉凉凉的说,眼光却是不怀好意的飘到了游咏慈的身上。
众人没有说出口的谴责化成利箭,一发一发准确的射中游咏慈原本就鲜血淋漓的小心脏。
万夫所指,说明的大概就是现在这种不人道的惨况吧!
游咏慈实在不会处理这种让人心慌意乱、无地自容的情况。「我……我……去擦一擦门口的收银机。」
「天啊!游小姐真是铁石心肠耶!」
「对啊!张襄理都哭了,她还不愿意原谅他。」娘子军们纷纷替心目中的痴情汉抱不平,根本就忘记了之前数落他的狠劲。
然而应该是哭声震天的男厕里,却是一派和乐算计的气氛。
「小慈呢?」应该痛哭流涕的男人在厕所里偷偷滴着眼药水。
「被那群婆娘逼着去擦收银机了。」国汉用力拍着张银胜的肩膀。「你这招够高!游小姐今天如果再不原谅你,就是全民公敌了!」
「怕就怕她宁愿当全民公敌,也不愿意原谅我,那我这个玩笑就开大了。」张银胜无奈的对着镜子长吁短叹。「喂,这样可以了吗?」
「眼睛再揉得红一点比较逼真,最好是把眼皮拉起来弹一弹。」国汉真心诚意的建议,「别忘了还要捏一下鼻头,红红的才正常。」
「你很有经验嘛!」张银胜真是对国汉甘拜下风了。
「没办法,我们家那口子只要闹脾气,我也得演一演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久了就熟能生巧了。」国汉无奈的坦白自己一点都不罗曼蒂克的罗曼史。「不错,你的样子看起来是够可怜了,可以招摇过市,保证全部的妇女票都往你这边倒。」
果然是大侠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张银胜在走出男厕时,那如泣如诉的哀伤表情,简直赚足了所有妇女同胞同情的眼泪。
小女人隐忍多时的情绪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游咏慈知道自己不能再承受更多了,她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受不了自己想要复合的欲望,受不了同事们的窃窃私语,最受不了的是,张银胜那种坚决挽回这段感情的心意。
他让她深深觉得,自己真的是被他珍爱在心中的那个女人!
但是横亘在办公室里面这些不健康的流言流语,让游咏慈的心里决定了一件事──如果想要让这一桩恋情有健康的成长空间,那么,她一定要有一些牺牲,要付出一些代价。
即便这个代价高过她的想象,但是幸福那么近,她没有理由不伸手抓紧。
看见在工作上原本小心翼翼的男人现在为了她,一向引以自豪的专业能力被质疑不说,连男儿的自尊都彻底放下了!
此情此景,还有哪一个有智慧的女人蛮干得下去?
勇敢的现代女性不应该是一位只懂得坐享其成的女人,张银胜能反省道歉,适时改变,她游咏慈当然也可以──她的爱情就是要在自己的手上获得最大的成就!
一咬牙,游咏慈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冲进了经理办公室。
张银胜怕死了自己把游戏玩过头,搞疯游咏慈所剩不多的几条脑神经。没有第二个想法,他马上把耳朵贴上经理办公室紧闭的门扉,希望能听到一些有的没的。
可惜这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只比蝴蝶唱歌大声一点,门板的隔音效果又好得不得了,张银胜的窃听行为终究注定要铩羽而归。
「谢谢经理的体谅,那我先离开了。」游咏慈这句话说得特别大声,似乎是在提醒门外那些没有买票的观众可以开始作鸟兽散了。
走出这扇门,游咏慈一派镇定的拎起包包,打卡走人。
她沉着的神色居然有着解脱后的释然快慰,颇有佛陀在菩提树下了然悟道的那份潇洒。
突然间,情势急转直下,张银胜一马当先的走进经理办公室。
「经理,很冒昧打扰你,请问游小姐是来请假的吗?我手头上有一些她负责的工作还没完成。」
「喔,这个我当然知道,所以她来辞职的时候,我有请她等到交接完成才离去。」
「游小姐要辞职?那你批准了吗?」
「批了啊!」张银胜的低吼让经理脸上的表情有些恐慌。
「她的理由是什么?多久完成交接?」没想到他还是逼游咏慈逼得太紧,他不应该用这种不仁道的非常手段的……
但是不知道这场追妻情节已经发展到可歌可泣的部分,经理还丢下一句足以让男主角切腹自尽一百次的台词──
「理由啊!她说她怀孕了啊!初期有很多不舒服的症状要在家里休养,所以我要她──」
「她真的怀孕了?」张银胜抱着可怜的中年老头仰首怪叫,「你确定你没听错?」
「我……我……没听错,我确定她是这么说的。」
「你还在这边废话什么?」国汉先从这颗核弹爆炸的威力中回过神来。「你就快要当爸爸了,快去把她追回来啊!」
张银胜得到重大开示,及时了悟他未来的幸福就取决在今天。
立泰银行内,大伙望着男主角远扬而去的背影,完刻响起一片震天的鼓掌叫好声。
只有经理年迈而虚弱的呼号着没人理会的办公室守则,「张襄理,你还没请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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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慈,等等我。」
「很好,总算是追过来了。」游咏慈背对着张银胜的脸上有着藏不住的暗爽和偷笑。「不枉费我刚刚在路上逛半天的苦心!」
「小慈,妳不要走得这么快,妳肚子里的小孩要照顾好啊!」追不到他的小孩和小孩的妈妈,张银胜简直要哭了。「等等我啊!」
游咏慈原本轻盈的脚步一顿,几乎要咬牙切齿兼破口大骂。她恼怒的停下,嘴巴里念念有辞:「谁教你在公共场合喊那么大声的?真的假的都没搞懂,就急着想当爸爸了吗?」
张银胜跑得气喘吁吁,总算在游咏慈明显的放水下追到佳人倩影。「小慈,妳……妳……真的有了吗?」
「有啊!」游咏慈肯定的语气几乎要让张银胜停止呼吸。「我有辞职啊!」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他更不能呼吸。
「我说的不是工作上的事。我是说……妳的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吗?」
「如果有了呢?」
「如果有,我们就结婚;如果没有,我们也要结婚。因为小天使已经在报到的路上!」他缓缓的牵起她的手,环过她的腰,一副就要在台北街头翩翩起舞的怪模样。
游咏慈没有挣扎,这样亲昵的靠近之下,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这个可爱又可恶的男人!她清楚知道,这一次再让他抱紧她,她就绝对没有理由再离开。
「没有人这样求婚的。」美丽的桃红色悄悄的从女主角的颊边升起,像极了天边的一抹红霞。
「对,所以我准备好了戒指。我随身带着它,因为我不知道妳什么时候愿意原谅我,所以……我想说等妳气消了,就可以马上拿给妳。」
他话语里的真实肯切,让她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冒出阵阵热气。只要一开口,她动情的眼泪一定成串成串的流。
「打开看看,里面的戒指是我精挑细选的,妳一定会喜欢。」
「好。」游咏慈从来没这么幸福过,她就要亲眼看见自己的结婚戒指了。
但是当绒布盒敞开的瞬间,她的眼泪立刻收回,当场傻掉──
一枚黄澄澄的超大金戒指在对着她微笑,粗大的指环上还写了四个恐怖的大字──
福禄寿喜
游咏慈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求婚的诚意,他只是把要送给乡下爷爷的生日礼物拿来转送给她而已。
「怎么样?很漂亮吧!银楼的老板还没有收我工钱喔!」
所有浪漫的气氛毁坏无遗,游咏慈颤抖着说出疑问:「你确定……这是一枚求婚戒指?」
「对啊!我们乡下的新娘每个手上都戴了十个、八个的,大家都说戴愈多愈好命喔!」
二十一世纪的摩登女性上班族哑口无言,拿着这一枚怪异的求婚金戒指,真的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喜欢吗?要不要我现在帮妳戴上?」
「不用了。」女主角飞快的将绒布盒盖起收到包包中,她还没有厚颜无耻到让路人一起观赏她的「福、禄、寿、喜」金戒指。
「对了,小慈,妳为什么要辞职啊?」张银胜没有发现游咏慈几乎被惊吓到快要痛哭流涕的表情。「这个工作不是做得好好的吗?」
恐怖的事情实在发生得太多,游咏慈懒得再跟他玩迂回的战术,直接就说出辞职举动背后的真实意义。
「因为我的心里有鬼,我知道如果想要重新开始这一段恋情,一定要克服办公室魔咒的威胁。而逃离它最好的方法,就是我走人。」说到现实面,游咏慈终于稳下胸臆间那些哭笑不得的垃圾情绪。
以上的长篇大论听在张银胜的耳中,只剩下一句最重要的话,我气饱了,终于愿意回到你身边。
「所以小慈,妳是真的……真的……」张银胜兴奋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对啦!」虽然游咏慈搞不清楚他要问的是妳终于原谅我了?还是妳终于愿意嫁给我了?但是看在他诚意十足的份上,她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那妳刚刚还没回答完……妳是真的有小宝宝了吗?」男人终于在喜悦之中回神,热切的期待着肯定的答案。
「没有啦!那只是我要辞职的借口而已。」她凉凉的回答,让他觉得自己刚刚在银行里的行为简直比小丑还幼稚。
「我还以为这次可以回去乡下的三太子庙烧香、放鞭炮了咧!」传统小男人的脸上写着无限落寞。「想说有小孩可以让爷爷开心一点!」
乡下?三太子庙?放鞭炮?爷爷?这些古老的字眼震得游咏慈头晕眼花。她忘记了在充分得到支使这个男人的所有权之前,她还得眼一堆恐怖的繁文耨节缠斗许久呢!
「可是我想公证结婚耶!亲爱的。」游咏慈偎入张银胜怀中,试着做垂死的挣扎。「公证结婚省事又省钱,你考虑一下嘛!」
「不可能!我们结婚如果没有回乡下办流水席,爷爷一定会打断我的腿。」他毫不考虑的断然拒绝。「而且爷爷说过……」男人突然停下脚步,恳求的望着游咏慈的眼睛,「他的孙媳妇们一个个都要冠夫姓。」
「冠夫姓?!你的那个『张』字吗?」游咏慈的脑门被轰掉半边,所有女人被求婚的娇羞喜悦统统不见。「你是说……是说……我以后就是……」
「对!妳以后就是──张游咏慈。」脏游泳池?!
「我不要!」
面对下半生更惨烈的悲剧,看来游咏慈的伤痛只有靠亲亲老公的浓情蜜意,才能一吋一吋的被慢慢抹平。
新婚快乐!张游咏慈!
【全书完】